三人胶著着,沈琅琅与二狗子分开来,一者缠住了姬冰玄,一者又再扑向了江可儿。
漆黑夜空升起数十柄法器,有御剑而来的弟子浮在幻象阵外,俯瞰院中的一切。
江可儿手里紧紧握着一面玉牌,那是楚修月留给温小喵的,也是温小喵第一次楚修月身上偷到的东西。江可儿五官扭曲,根本不理会手腕间的痛,她咬牙切齿地瞪着温小喵,一字字地道:“我不会还给你的,因为你,不,配!”“配”字出口,竟喷出了口水星子。
温小喵嫌弃地一眨眼,江可儿已趁机掰开了她的手指。
温小喵反应过来,反手一捞一抓,却只抓住了她半边衣袖,“嘶!”衣袖被撕掉一大块,露出一截雪白如玉的手臂。二狗子与江可儿各自扔出了一道法华,院子里立即像炸开了锅。
“姬冰玄,你放手!”温小喵跨出两步,又被姬冰玄缠住。
“随我去见谢小缓!”姬冰玄根本不理她。
“我不去!”温小喵一拧眉,没挣开他的手,却扇了他一记耳光,“啪”地一记尤其响亮,连沈琅琅都吓了一跳。姬冰玄冷冷一笑,伸手抹去唇角的鲜血,一时攥得更紧。
这回轮到了温小喵出冷汗。
沈琅琅怒道:“姬冰玄,你自以为女子是弱者,为何偏偏对小喵百般为难?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先放开她!”她银笛一错,抢攻而至,姬冰玄冷笑一声,竟拖着温小喵护在身前,卸去了沈琅琅的攻击。
“世间女子确实娇弱,只她不一样,她根本就不是个女的。”
姬冰玄心头升起一股无明怒火。
他记忆中,最标准最完美的女子形象已经完全毁去,只剩下温小喵,只要想起“女子”二字,温小喵的脸就格外的清晰。
温小喵的五官很精致,但表情却很欠揍,她从他身上捞过不少好处,每捞一次,他的恨意就深一点,并不是为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损失,而是因为这该死的记忆。
不知何时,谢小缓之流就变成了一枚说不清道不明的符号,而面前的温小喵才是鲜活的,她的市侩,她的无耻,她的小算计,每一处磕碰与磨擦,损毁的都是他屹立心中的温恬女子。
有人在幻象阵外高声叫道:“温师叔,你怎么样?”听得出是厉言的声音。
渠冰峰的弟子们听到打斗声,都围聚过来,如温小喵的身边今非昔比,平时懒散的弟子也知道在新晋的师叔面前表现一番。姬冰玄与温小喵的口角不少,谁都知道他们俩相互看不顺眼,所以看的人多,管的人少,也只是随口问问便了。
只是没想到院子里还有从文倾峰来的人。
江可儿避开了二狗子扔出的法华,头发却已被烧去了一半。她没想到温小喵的修为会这么高,更没想到温小喵身边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妖宠也有如此强劲的实力,而二狗子的实力展露,无疑又是为温小喵锦上添花。所有人都有些呆滞,二狗子的修为在第八阶左右,虽然斗法不厉害,可随便扔出来法术也是高级的。
二狗子喜好烹饪,惯用的都是火灵法术,动静极大。
江可儿一看情势不对,抬手给自己上了一道隐身符,二狗子循着气味追过去,却猛见阵光一亮,一个人形的空洞撞在光壁上,江可儿竟已强行冲破了幻象阵,逃出了拓风楼。
二狗子当即化作原形,从那人形的空洞处穿过去。温小喵祭出的青罡印还在与姬冰玄的法器纠缠,但显然已经落于下风。姬冰玄不愧是个大财主,连中品的法器都有五六把,钟、琴、剑、枪、带……应有尽有,随便拿出一件来卖,都是笔不小的收获。
“跟我走!”姬冰玄见幻象阵已破,便也祭出了飞行法器。
“我不去!”温小喵还有坚持,却抵挡不住他的坚持,胳臂扭不过大腿,她到底是修为不如,转眼就落了下乘。沈琅琅持着银笛追上去,姬冰玄已拉着温小喵飞身上了法器。沈琅琅咬牙祭出了霹雳,紧随其后追上前。
门外众弟子修为多在二人之下,眼力差一点的就只看见一金一紫两道瑰丽的虹光划过天幕。简清波与另外两名金丹期的弟子追上来,远远地看见温小喵和姬冰玄在空中飞得歪歪扭扭。姬冰玄的飞行法器是一把有点烧包的描金扇,扇面上两朵娇艳欲滴的牡丹,格外醒目。
简清波看扇子看得入了神,一时竟忘了自己为何要追出来。
而简清波身边的另一位,已经在横卧在法器上睡着了。
这里是端玉真人门下最不靠谱的两位,一个是一见即忘的美男子一号,简清波,另一个是一见即睡的睡美人,暮桃花。厉言等弟子先看见一金一紫闪过,又见一蓝一粉地追上,渠冰峰终于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厉言站在拓风楼门口,猛地一拍脑门,道声:“糟了!”照这样放任下去,简师伯肯定会迷路,至于暮师叔……一睡醒来时未必还能在丞元国国境内。
所有的弟子都顾不上去追文倾峰那名叫江可儿的女弟子了,当然,他们更顾不上温小喵与姬冰玄这对上辈子的仇人,当务之急,他们要做的就是把简清波和暮桃花给找回来。
渠冰峰顿时又乱成了一团,不过与温小喵已经没多大关系。
姬冰玄这回真是半点君子之风也没有了,他发丝凌乱,双目赤红地反拧着温小喵,一把将她按在了牡丹扇面上,那场面在沈琅琅看来有种难言的**,却不知温小喵以最快的速度掏出了几个块刻好了微型法阵的灵石。
“噗噗噗!”一连串的闷响打在牡丹扇面上,转眼姬冰玄的飞行法器上就烂出五六个洞。
速度慢了下来,一金一紫的距离又拉近了一点。温小喵的大眼睛离姬冰玄的脸只在咫尺,淡淡的呼吸喷在他脸上,就这般息息相闻。姬冰玄隔了许久才醒过来,原来这个大大咧咧的小丫头也是香的,温小喵身上的香很淡,不似胭脂水粉灵丹仙药的那种魅香,反倒像是木棉、青草散发出来的生涩气息,闻起来,既不会腻歪,也不会上瘾。
“和我一起去看看谢小缓,我一个人……不敢去看。”姬冰玄没有松开,语气却平缓了。
这个时候的谢小缓究竟是怎么样,温小喵大概能想象得到。
也难怪姬冰玄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大凡男子,看女子最初只是看颜,谢小缓有一张美伦美奂的脸,或许,也只有那张脸的资本。
“姬冰玄,你放开温小喵。”沈琅琅追上来,放开霹雳就往扇面上跳。
破掉的牡丹扇面承受不住三个人的重量,开始盘旋着往下飘落,而姬冰玄终于松开了紧第攥着温小喵的手。温小喵的手腕青了一大块,不过很快就恢复了。
她身上被逼出的木灵之气正在慢慢发挥作用。
沈琅琅忽然发现,温小喵的灵力比同阶木灵根的修士来得更醇更厚,半点杂质也没有。
“腐烂掉的谢小缓,你不敢去看?”
温小喵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叹气。
第159章 道生怜,道道道
温小喵等人赶到时,柳碧已经不见了。谢小缓是化成了灰烬,她却连只言片语也未曾留下,就成了乌有。地上仅剩下一块玉牌,那是她唯一存在过的标志。
温小喵蹲下身子,慢慢捡起那面玉牌,揩去上面的泥尘,依稀能感到一抹悲怆的灵息在周围萦绕不去。温小喵抬起脸,茫茫然地向左近望了望,似乎在确认什么,她怎么也不相信,就在那一瞬的功夫,人就变成了泡影。
可有些东西却不能不信。
她听见了青罡印里老龙一声轻叹,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温小喵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预计错了,她以为流山真人可以很好地解决这件事,她以为自己可以凭着自己那点小心思完全绕过这点麻烦,她以为球踢出去就可以高枕无忧,可是她错了。
她没想到,几个月过去,文倾峰的各位还是一点作为也没有,只是客客气气地将人拘着,等着魔胎长大,变成魔婴。
她没想到,长成的魔婴竟然有这样强大的杀伤力,夺人性命,吸人骨血只是一瞬,她甚至连眼睛都还来不及眨一下。
她没想到,这样奇怪的黑气和臭气,竟不能引起流山真人的注意,她以为他是青印真人的师兄,多多少少对魔族是有些防备的,只没想到,这看似戒严的文倾峰,其实破漏百出,简直不堪一击。
她本意只是想对沈飞和柳碧进行点小小的报复,一点点就好,把他们分开就好,一天两天,十天半月,只是关起来也未尝不可,可是……她都错了。
因她一时意气,竟害了两条性命。
不管是柳碧也好。那名引路的弟子也好,都是无辜的。
柳碧是有些心胸狭隘,但罪不至死啊。那一天,那一时。温小喵的无意闯入,确实坏了人家的好事,虽然两相记恨,有了些不对付,但又何至于如此?
直到这一时,温小喵才真正领会到了一件事,不管温小喵是杂役弟子也好,亲传弟子也罢,只要是进了仙门,就不再是蝴蝶镇上那个胡天胡地的小混混。因为一个恶作剧,或者一次自私的推捼,都很可能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以前的她,太想当然。太自以为是。
谢小缓是她带回来的,佛母果的果壳是她捡回来的,事情的放任发展与她息息相关,若不是将谢小缓关一直关在这里,若不是她一直避忌着不敢面对流山真人道明真相,事情就这会变成这样。人、妖、魔,三界对峙。只要她在仙门一天,就表明她不能免责,她再也不是那个闯点小祸还能沾沾自喜的小懒猫。
“你早知道会这样的,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温小喵对着念烛吼起来,她吼得大声,把沈琅琅和姬冰玄都吓了一大跳。两人刚想上前去劝住她,却见一道金光划过夜幕,温小喵竟将青罡印一把掼在了地上。玉印的光芒明灭,在地上弹出丈许才停住,随即。传来一声太息。
沈琅琅和姬冰玄虽然知道温小喵身怀秘宝,养了些奇奇怪怪的宠物,却没想到这须弥之间竟还有这样一头魔龙盘踞其中。喜来宝、二狗子、丝萝、菜菜……这都是些妖物,每一位都来历不凡,但却都远远比不上青罡印里住着的这位。
念烛常以神龙自居,但神族早已衰微,唯有魔族借着人类的心魔徘徊不去,成为了人间的另一种风景。神龙是不再有,魔龙却还存着有几条的。听说过青印真人的人都知道他有这么一只魔宠,只是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
姬冰玄只知温小喵运气好,有楚修月护着,有沈琅琅守着,又有渠冰峰上上下下那么多弟子陪着胡闹,却不知她的运气好到这种程度,不但取得了青印真人的本命法宝,还接收了他养在法宝里的宠物。只是温小喵与这宠物的关系似乎不大好。
“我……”念烛想说,“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又收回去了。支支吾吾地,仿佛变成了理亏的那方。
温小喵已经气急败坏,她冲上前,捡起地上的玉印又一把掷出去,这一掷没看周围情形,径自就砸在了姬冰玄脸上,姬冰玄上一刻还在关心她,下一刻就遭了无妄之灾。俊脸上被印上一方泥印,怎么着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沈琅琅抢出几步,一手拦住了温小喵,柔声道:“小喵,这不怪你,这都是意外。”
是意外,如果明镜阁那边能认真对待这件事,就不会酿成这种惨剧,当日温小喵明明将人交给了霍玠,却转身就没有音讯。以温小喵对魔族的一知半解,完全没料到会有今日的结局。
要怪,只能怪霍玠禀事不周,要怪,只能怪掌门真人处事不利。
魔母被放在面前,竟无一人识得,就算是一笔情债也未落得妥当地处置,两边都没挂着。
沈琅琅也终于看出来了,这个流山真人处处管着,却处处不管在点子上,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天天盯着,他整日盯着上早课的弟子来齐了没有,布置下来的剑诀记好了没有,文倾峰的法纹标志有哪些要重新补一补,以及食所理膳的弟子又少放了二两肉。
大事一件都不理,全搁着。
温小喵这等杂役弟子,整天到处乱晃,没有人理会,外门弟子在娲头村里开黑市公开卖法器,没有管束,就连门派里混进了魔族,也没有人知晓,众人只会修炼修炼,辟谷之后更没有什么别的事好做,修心也罢,修身也罢,苦修也好,闲修也好,都一样那样无聊。见面就问级别,看不顺眼就要切磋,这是仙门。
什么除魔卫道,都是假大空。
铲除异己,才是王道。
也难怪温小喵呆了几年还是迷迷糊糊的,她这样一个随性的人,在这样不明就里的修炼大军中,一直迷惘得很,她只是单纯地喜欢修炼,喜欢学习各种阵法,但要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她却说不上来。她不是修不成道心,而是在这些人中间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道。
灵息渐渐散去,终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温小喵却还紧紧地攥着玉牌,良久不肯松开。
小时候,她学那些奇怪的咒文,总会忍不住问师父:“师父啊,为什么我要学这么难的东西,我学会了也是一样的穷,那不是白学么?”师父答:“学多了,自然有好处,养成了习惯就好,多学一样本事,以后有肉吃。”有肉吃么?倒也未必。他们始终还是那么穷。
只是如今想来,她学什么都成了习惯,竟不懂得最初的思考了。
为什么要变强?为什么要修炼?她可以不变强,可以不修炼的,为什么她会从一开始就那样执著?仅是因为变强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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