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让带未的几个徒众立即站成了一条线,拦在前面,一齐大喝道:
    “请钱堂主自重身份!”
    钱柳怔住。
    他们组成这道防线,无疑是尚让的最后通谍。
    他是冲过去,还是退回去?
    钱柳的头脑己渐渐清醒了过来。
    这时,背后传来一个威仪的声音道:
    “钱柳!”
    步凉柳心头不禁一怔,转身回望,便看到一个威严猛厉的人影。
    黄巢!
    黄巢一脚跨入门内,怒叱道:
    “放肆!我早就命你回来后马上往第一楼见我,为何竟来此撒野?”
    钱柳的心立即沉了下去,他即使有天大的事,现在也不敢违抗黄巢的命令。
    金甲军,湖心小筑,就筑在湖心。
    四周无桥无路,唯一可以到那里的办法,只有乘船。
    现在船在岸边,人也在岸边,一齐恭候杨行密。
    恭候的人有三个:
    ——两个待婢与一个花贱。
    一瞥见杨行密,不禁立时喜形于色。
    两个侍婢抢着迎上去道:
    “杨堂主回来便好了,小姐因你而终日茶饭不思啊!”
    “请你快些劝她吃点东西吧!”
    花贱亦轻声道:
    “三师弟!自你失踪后大家都很担心,今日你无恙归来,真是值得庆幸。”
    杨行密却连一句话也没说,径直登上小舟。
    花贱本为湖心小筑总管,故此次务须亲迎杨行密,连忙跟着上船撑篙,接着又道:
    “彩菊渐见消瘦,令师尊十分优心,希望你嘱她保重身体啊!”
    杨行密仍没有说话,双眼只盯着湖心——
    湖心小筑。
    花贱忽然红看脸,低声道:
    “密……当日在水车居中的事……”
    杨行密这才冷冷的应道:
    “大嫂!你毋用多说!只要你安守本份,我仍然会尊敬你!”
    “放心吧!”
    最后三个字终于让花贱缓缓的放下了心。
    一到湖心小筑,两个红衣稚婢,立时笑嘻嘻的跑过来,道:
    “杨堂主,嘻嘻!咱们还没告知小姐你已回来呢!好让她有个意外的惊喜!”
    “酒菜亦己弄好了,杨堂主,请!”
    彩菊住在湖心小筑的幽阁。
    请杨行密去的地方自然亦是幽阁。
    幽阁内,彩菊一个人落下一子后,幽幽道:
    “密,下一着该到你了……”
    但密不在,她只有一个人又下一子。
    ——个人下一局棋,多么寂寞,多么无奈。
    花贱也只把杨行密送到幽阁外,便道:
    “小姐只想见你一个,你还是独自进去吧!”
    杨行密宁立门外,只觉幽香四溢,不禁令人心族摇荡。但杨行密想到房内的人为了自己安危而寝食难安,日夕牵挂,内心更泛起丝丝歉疚。
    房门轻启,一线曙光透进这漆黑死寂的寝室内,仿似将内里的所有郁气,一扫而空。
    彩菊执子的手亦谭然顿止。
    猛一回首,杨行密己在门外,挺立的就如一棵大密雨后,仍仁立不倒的树。
    ——玉树!
    ——临密!
    彩菊立即掀翻了面前的棋桌,身形如燕子般扑了过去。
    花贱从门外,偷偷的看着他们,眼睛里带种奇特的笑意,似己看得痴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本就是她的心愿。
    但与她自己结成眷属的人,是不是有情人?
    花贱轻轻的带上门,刚一转身,便有人来报:
    “禀夫人,天让堂堂主有事急请!”
    尚让请花贱来的急事就是——
    喝酒。
    喝闷酒。
    两人相对凝坐,桌上摆满了丰富酒菜,尚让依旧自顾酌饮,默不作声。
    花贱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她一直望尚让,心中似有一种不祥预感。她忽然道:
    “大哥,明天你还有要事去办,可不要再喝了!”
    尚让却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再倒了一杯,才道:
    “慈,最近我忙于会务,冷落了你……”
    花贱只感到奇怪,尚让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他倾耳听尚让说了下去:
    “难得今夕凉如不,气氛幽恬,正是我俩共晋享用的好时候,嗯……咱们的确久未如此共聚了……”
    又立干了一杯。
    花贱忍不住轻声道:
    “大哥,我知你满慧心事,你说出来,会舒服些的!”
    尚让将酒杯倒满后,低着头,颓然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我刚才谒见师尊,他说两位师弟失踪一时,此刻急地回来,恐怕事有跷躁,加上钱柳情绪显见波动……为慎重起见,明天决战之期,全由我掌权统领金甲军!”
    “但强敌环伺,这担子太大了,我怕自己担不来!”
    花贱道:
    “放心吧,只要你依照师尊的安排去做,就绝不会出任何岔子的。”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鼓励:
    “况且,他从来都不会看错人的!”
    “无错……”尚让暮然抬起头,似醉非醉的盯着花贱,喃喃道:
    “就正如他当初安排你嫁给我一样,是吗?”
    他的声音不大,花贱却如听到一声炸雷一般,骤然睁大着眼睛,瞪着尚让。
    尚让垂下头,低声道:
    “我似乎有点醉了!”
    窗外,夕阳如血,浓化不开,似乎是明天腥密血雨的先兆……
    良久,花贱才问了一句:
    “钱师弟他无碍吧?”
    尚让端起杯,就如吃一剂苦药似的慢慢的饮尽后,才道:
    “他太倦了,正在休息!”
    但钱柳并没有休息,他正怒火冲天。
    他掀翻了整张紫檀木大桌,桌上的碗。筷。杯。碟。壶、盅还有菜肴、菜汁,洒了半身。
    近身的两个待卫怕得赶紧跪倒在地,等着钱柳的怒吼。
    钱柳果然怒吼道:
    “统统都是饭桶!即使将金甲军覆转,也要找她出来!否则不要回来见我!”
    两侍卫忙不跌道:
    “是是是是!”爬起来,忙退了出去。
    这时,夜己降临,沉重的黑幕笼住了天下第:楼。
    寝室内烛影摇动,映照看钱柳石青的脸!
    自从由千禅洞回来后,当年凄厉的阴影又再缠绕着他,逐步将他的心志侵蚀。
    他害怕在这斗室中独自面对那天边的寂寞。
    他再不能一个人躲在这问昏暗的房中。
    他需要一个体贴的人去开解他……
    以前是雪缘,现在只有花贱。
    但花贱呢?她到底在哪里?
    摹然,窗纸上映出一个纤巧的身影。
    钱柳一眼便看出了他是谁?
    “花贱!”
    刚喜叫了一声,人影又倏地消失,钱柳连忙箭一般撞破窗格,冲了出去。
    只见假山后人影一闪,钱柳追蹑了过去,却扑了个空,花贱就象躲着他一般,又掠到了别处,但她的轻功终究不及钱柳,在小松树林中,钱柳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急切道:
    “慈!不要走,你知否我已等你许久了?”
    顺势又搂往了花贱的纤腰,垂下头,凑过去,似在耳语道:
    “为什么这么迟才来找我?嗯……”
    花贱却摹然大力的推开了他,哀求道:
    “柳,不要这样!密师弟已知道我俩……”
    钱柳立即截道:
    “不用怕,没有人可以阻碍我们的!”
    花贱没有办法再分辨,因为钱柳已封住了她的嘴——用自己的嘴封住了她的嘴。
    他的嘴唇灼热而有力,令花贱无法抗拒。
    她只有热烈的迎合……
    花贱自小便是那样的人。她对任何人都关慧备至,故此狂做的钱柳终于撇下了雪缘,不禁对她日生情愫……
    亦只有拥抱着她,他那寂寞震惊的心灵方可平复;只有紧贴着她的胸膛,才可便他感受这人间仍有少许温暖。
    于是,在这天地间,仿似只剩下他们二人,黄猛如虎的钱柳亦被她驯服得象头羔羊,二人似己溶为一体……
    痴缠间,花贱感到钱柳本己温驯的身体突然如变回了一头猛虎似的绷紧,遂惊问道:
    “什么事?”
    但己用不着钱柳回答,因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她看到了一个人。
    一一冷静宁立,己近似一头出猎的豹子。
    花贱的心立即沉了下去。
    这个人无疑就是——
    杨行密。
    杨行密无法相信眼前所见,他做梦也想不到两人己至如此地步。
    但他这次却只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
    而正因为毫无动作,才是最可怕。
    ——谁也不能预计他下一步将会如何?
    奸情被揭,花贱羞愧难当,慌忙披回衣服。
    钱柳却面无傀色!
    他,深爱花贱!
    他深信花贱是属于他的,他根本就没有做错。
    那到底是谁的错?
    钱柳的眼神己坚如磐石,因为他认为事情己到必须有个了断的地钱!
    杨行密的眼神却流露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冷静!
    自从慧能一语释解后,他己能按捺心内那股疯狂的血,更能洞悉眼前一切事情。
    他盯着花贱,冷冷的,缓缓的,道:
    “我曾说过……不想再看见这样的事!”
    花贱的脸立即彻耳通红。她与杨行密的目光稍一接触便深埋了下去,似永远都不敢再抬起。
    钱柳马上拦在她前面,冷笑道:
    “但如今你又看见了,却又能把我俩怎样?”
    杨行密却对他看都不看一眼,他仍然注视着花贱,似毫无责备之意,反之,眼神流露的不仅是惋惜,还有同情……
    花贱自幼为金甲军稚婢,长大后便在师尊安排下嫁给了大师兄,也许她根本不喜欢他,一切都只是顺应师尊的意思!
    倘若由她重新亲自挑选,她会选谁?
    每个人都应有权选择,可是花贱却较任何人更为可怜,她半生备受摆布,为什么还不能选择自己心目中的男人?
    想到这里,杨行密内心忽地一阵触痛:
    “她不守妇道,固然是错!但她亦有值得同情之处!”
    钱柳还不知道杨行密心内还有这番感概,他已忍不住大声道:
    “三师弟!莫要多管闲,识趣就快点走!”
    杨行密的神态却显得出奇的宁静,仿似在诉说着一件异常普通的事情:
    “如果,你俩是真心的话,那我无权阻止,因为这一切若是为情,我无话可说。”
    “但金甲军誓难容你二人暖昧关系,况且大师兄待你俩不薄,如要双宿双栖,为免他难受,希望你们马上远走高飞,永远不要回来!”
    钱柳坚决的摇头,肯定的道:
    “不可能!我在金甲军长大,我的根就在金甲军!”
    他还有个更重要的理由没有说出来。
    一一他要报仇。
    只有呆在金甲军,才有可能报得了仇。
    杨行密却己转过身,淡淡道:
    “既然你如此坚决,此事我若再隐瞒,心中有愧,唯有请示师尊了!”
    钱柳脸色立时大变,这奸情一旦惊动黄巢,后果不堪设想。
    花贱更是浑身颤抖,忍不住哀呼道:
    “密,不要把此事传扬出柳!”
    杨行密冷定道:
    “眼前只有两条路选择,若你们还留恋金甲军,就要发誓永不相见。这样,我还可保守秘密!还有一你们知道。”
    “如何诀择,你考虑清楚吧!”
    花贱怔住,她缓缓的垂下眉,垂下眼,摹然一咬牙,道:
    “我……”
    就在这一瞬间,钱柳感到她己下了决心。
    也许,是个可怕的决心。
    遂抢着道:
    “我们将这件事保密的办法,还有一个!”
    杨行密道:
    “你说!”
    钱柳冷冷道:
    “就是——杀了你!”
    最后三个字一说完,立使极其诡异的步法——“柳踪魅影”,扑杀而上,意欲一举格杀。
    要他死!无疑就是最有效的保密方法。
    杨行密不用回头,便知钱柳的杀机己至。
    这时候,他终于深深明白钱柳才是最可怜的人。
    ——他孤立,绝望,甚至不敢让花贱作出决择。
    即使必死,杨行密也不愿死于此人之手,身形一展,轻轻的滑出去三丈,避过了钱柳这式突然粹袭,再暮然转身,盯着他,冷笑道:
    “为什么不给她亲自选择,难道害怕她的心还不属于你?”
    钱柳怒叱道:
    “废话!”
    正欲正面突击,霍地,眼前腿影飒飒,忙举臂招架。
    只一刹那间,两人便连拼数招,结果,钱柳被震退,杨行密却仿似身形未动,神态自若。
    只是两人内力澎湃而发,扯动狂飓气流,在旁功力较弱的花贱即被荡开。
    钱柳第一轮攻势,便告失利,心中震怒己极,恨恨道:
    “杨行密!咱们六年来未曾彻底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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