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关系的,习惯了就好。”
少女灿然一笑。
这一瞬间,西同觉得仿佛生生透过一面镜子,照见了曾经的自己。
——“拉伊娅,你究竟是谁?”
她想问,话到唇边却生生咽住。
没有再说什么,少女低头继续祈祷,声音已经不如先前布道时一般清亮,却依然坚定。
“……吾主,之高无上的存在哟,请聆听汝之信徒的祈求:请赐予我光,请赐予我前行的方向……”
西同怔怔地望着那个专心祈祷的少女,只觉得仿佛身处大海之上,一片无根的茫然。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相安无事。除了日常的工作外,就是每日惯例的治疗。虽然西同自觉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依然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状况似乎真的正在转好,不再容易经常发冷。
就在她怀疑,这样的日子究竟要持续多久时,事情发生了转机。
进入神殿的第三周,某一日,圣女突然宣布取消当天的工作,理由是要会见重要的客人。
看到少女遣退了所有随行人员后就急急忙忙地向神殿的许愿池奔去,西同顿生几分好奇,于是便隐了身形远远地跟着。
望着前面的少女身形轻盈,步履欢快,她心里忽然升起一丝对未知命运的惶惑。
——其实不去也是可以的。
她劝自己。
——也许那个猜测根本就不对。
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
她不停自问。
而在她终于看到拉伊娅身边的那个人时,一切终于有了解答。
风姿俊秀,威仪天成,如同光一般的存在。即使变了模样,她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总会在她迟到的时候冷嘲热讽,甚至厉声训斥,却从来不会采取任何惩罚措施。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总爱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只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却会在下一个岔路口等待,然后带领队伍走上正确的方向。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总是嫌弃她能力不佳,进步太慢,拖累队伍,却总会在最危难的时刻拉她一把。
时间过去那么久,但她却依然记得,那个人总会在她对着岚夜流口水时,笑她痴心妄想。
她依然记得,当自己嘲笑他长得像女人时,那个永远优雅冷静的人终于变色,直接一脚把她踹进水里,然后又马上跳下去救她。
她依然记得,每次她和他吵架的时候,他的眼里总有一抹愉快的笑意。
但是她却已忘记,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目光永远只落在那个人身上。或许是某一天,当她蓦然惊觉自己再也不会迟到,放弃了适合自己的法师而选择盗贼作为主要职业,努力到连自己都诧异的时候。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终于明白过来,她已经完蛋了。
一次又一次地追逐,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直到最后一次,她询问被拒绝的理由。
——“你不是一直都喜欢岚夜么?找我做什么?”
幼稚的理由,让她欢欣莫名。但彼时她却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样的误会,如何能让他相信。于是只有更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努力去实现他的愿望。她想,也许有一天,当她优秀到能够实现他所有愿望的时候,那个人就会接受她了吧?
所以她拼命地去找龙晶。只因为他说过,要回去。
最后,她成功了,却终还是没能证明什么。
最后的那个雨夜里,她曾经想过,如果他能找到她,她一定要大声地告诉他,他弄错了。然后她要问他:
——“你,喜欢我吗?”
兜兜转转这许多年,她终于得到了答案。
美丽又聪明的黑发公主被英俊又温柔的金发王子拥在怀中。尽管距离有些远,但他的声音依然清晰地落在了她的耳中:
“拉伊娅,拉伊娅……这是我听过最美的名字。”
……
还是那个流星纷落的夜晚。
她望着遥遥坠落的光,忽然想到,如果多许几次愿,那么愿望是不是会更容易实现一些呢?
“我希望以后变得又聪明又漂亮,然后我要改名,就叫‘拉伊娅’,外加一个拉风的贵族称号。”她双手合十,叽叽咕咕。
“……有区别吗?”他站在她身边,表示不解。
“有啊,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吗?我很有取名的天分吧?”
“……不觉得。”
一贯别扭的回答让她差点没笑出声:
“西斯,你这家伙真不坦率。”
作者有话要说:咳,事实证明,我还是很勤快的……
另,特别温馨提示:接下来的章节请诸君配好魔免装备,准备好西红柿与鸡蛋~以便随时使用。
☆、旧事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
曾经无数次,她问自己同样的问题。
龙晶与她何干?如果不是刻意去寻找,圣英雄的名单里应该还会再多出一位。
圣英雄的婚礼与她何干?如果不是执意要知道,她应该还是贝都因的继承人。
拉伊娅的存在与她何干?如果不是特意来了解,她应该正在魔界过安稳的日子。
但是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
——终究还是不肯死心的吧?
即使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奢望不要追求,但终究还是不肯死心。
所有的假设,统统比不过一个问题——他们,是否还记得她?尤其是他。
现在她终于得到了答案,却更加地迷茫。她从来就没有想过,也许这个问题从来就没有任何意义——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她完全没有想好。
望着远处那对幸福的人,她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想到——原本,这样的幸福是可以属于她的。
——或许,是什么地方弄错了吧?
嘴里又酸又苦,她下意识地咬住嘴唇。直到一阵腥甜传来,她才惊觉自己心里不断盘旋着的是什么样的念头。
她低头,右手腕上空空如也,伸手使劲去搓,像是想确认,又像是想抹去刚才那个念头,直到手腕发红疼痛传来方才停下。
她扯了扯嘴角,再次嗤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王子已经找到了他心爱的公主。那么连自己身份都证明不了的人,是不是该彻底出局了?
晚上,西同提前回房。她躺在床上,望着空白一片的天花板,脑中也空白一片。
许久,有人进来。
“啊,对不起,今天父亲大人来了。太高兴了,所以回来得晚了些。”
细碎的脚步,轻柔的声音,优雅的举止。
为什么会这么不一样呢?她想。
“嗯?你的精神似乎不太好啊。”
她继续发呆。
“不想说吗?啊,那我们还是先开始治疗吧。”
“不用了。”她终于开口。
“哎?”
“我说不用了。”她的声音平板。
“任性可不好哦,你身体的状况刚有改善,再有几次才能彻底治好。”
“真的不用了!”
她猛然坐起,看到少女慌乱的脸色,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于粗暴了。
“对不起……”她忽然有些鄙视自己。
“啊,不是,是我不对,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少女摇了摇头,同样道歉。
这样的话在西同听来,却是无比的讽刺,心下忍不住又是一阵烦躁。
“没事……但是,我今天不想接受治疗,谢谢。”
“啊,可是……”
“比起治疗,我更希望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她望着面前略显不安的少女,定定地说道。
少女犹豫片刻后,微微颔首。
“能否告诉我,你的父亲还有母亲,都是谁呢?”
她的目光落到少女的脸上,又移到她腕上那个闪着微光的银色手环上。
少女不语。
“那么我在这里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吧?”这个问题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她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少女依旧不语。
“都不能说吗?那么至少告诉我,把我留在神殿里,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她自顾自地问了下去。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她很清楚。
“把你留下来,是母亲大人的意思,父亲大人并不知道。”
“那么请问你母亲大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啊,请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绝对不会伤害你的。”少女的神色似有些痛苦。
“伤害我?这么说,果然是有目的的。”她叹气,“说吧,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少女的表情忽然陷入一种奇怪的混乱当中,似无比挣扎,僵持了许久,终于忍受不住,一个踉跄扑倒在床上,嘴角洇出鲜红的痕迹,吓了西同一大跳。
“喂,怎么了?没事吧?”
“快走,母亲大人要来了。”
“母亲大人?”还没等西同再次发问,面前的少女突然停止了挣扎,一动不动。
“啊……”西同顿时手忙脚乱,正想俯身检查,却被猛地一把推开。
“别碰我。”少女忽然厉声喝道,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自行站了起来。神态自若,仿佛换了个人般。
“你是……”西同有些惊疑不定。
“……这么久了,居然一点进步都没有。”说完,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咯咯笑了,“啊,我怎么会对你这样的人有期待呢?亲爱的,我果然还是太仁慈了,不是吗?”
她的眼里满是真诚,笑容既天真又无害,但在西同看来,却仿佛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景。她依稀想起了什么,却本能地不愿意记起。
“……居然记不得了,是用了什么方法自己抹去了吗?难怪……亲爱的,我好伤心啊。”少女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明明,人家是那么努力地,想让你记住啊。”
她突然伸手,一把抓住试图后退的西同,在接触的一刹那,后者反射性地颤抖起来。
“啊啊,”少女满意地笑了,“看来身体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你是谁?!”她的心脏在高鸣,尖叫着“危险”,还有“快逃”。
“真得不记得了吗,亲爱的?”少女抚颊,“其实只有我,才是一直惦记着你的人啊……”
西同拼命挣扎,却不料平时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此刻力气居然出奇的大。
“来,看着我的眼。”她托起她的下巴,眨了眨眼,“对,就是这样,然后仔细想想,我究竟是谁……你真是个乖孩子,西同……”
她望进那双黑色的眼里,相似的眼中倒映出相似的像,然后有什么东西层层破碎开来,露出破败不堪的灰暗内里。
“来,告诉我,创造你的人是谁?”
“你。”
把她从黑暗中拉回来,赐予她身体。
“很好。说起来当初岚夜执意要把你送到海格那里,我可是坚决反对。不过他居然还是背着我那么做了。”
——岚夜。
听到这个名字,她心里一痛,仿佛锈刀缓缓锉过。那个老好人,最终只有他履行了所有的诺言。
“……真是虚伪啊,明明一直都在说爱我的。不过还好,你自己又回来了。”
她的确没想到,那场让她足够心碎的婚礼,只不过是一个噩梦的开端。
“被魔族围观的感觉很刺激吧?”
“还行。”
“啊啊啊,果然呢。其实当时要是你能再害怕那么一点点,满足一下人家小小的心愿,也许人家就不会那么好奇,也就不会想再把你给买回来了。
当她再次见到她时,她真的一度以为自己终于得救了。
“那你说说,我对你好吗?”
“……你真无耻。”
从前,她只见过她如何对待大陆上的其他生物,却从未想到过,有一天,那样稀奇古怪五花八门的手段会统统用到自己的身上——从头发到脚趾,充分调动每一根神经上的痛感,美其名曰“科学实验”,实际上却是一场凌虐的盛宴。
“哎呀呀,你这孩子的嘴可真毒。要不是人家,你可活不到这么久哟。”
——是,很长久。
久到足让她在古战场充分体验,地狱是一场何样无边无际的绝望。
“为什么?”尽管知道,但她还是要问。
“什么?为什么找上你吗?还是为什么把你扔在那里?啊啊,亲爱的,科学根基于实验。恩,我应该和你说过的吧?‘我很感激你的牺牲,以后会有更多的人受惠于此。没有你的奉献,就不会有我站在这里。’还有实验做完了,自然要好好处理废料不是?”
——废料。
这个的说法,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神经。
面前的人笑得肆意,满脸无辜。
怒火直冲头顶,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又一阵地发黑。她想吼叫,想扑上去撕咬,想把面前的人撕扯成碎片。血液中某些最原始的因子在一点一点地复苏,仿佛干涸已久的嘴,渴望着他人血肉的滋润。
“啊,这个表情,可比以前那个苦瓜脸动人多了呢。”少女掩嘴轻笑。
她攥紧拳头,身体绷直到颤抖,半晌,忽然开口:
“那么,无所不能的大贤者雪莉?萨罗啊,你的心愿实现了吗?你找到‘不死’的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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