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饯小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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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饯小宫女-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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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要去又脏又臭的地方?要去你们去,我反正不去!”石榴咬着牙又扔了一块石头到池塘里,这次她是真的要测一测水有多浅。看样子大概会没过大腿。

冻死了冻死了!她哆哆嗦嗦伸手探了探水温,太阳还藏在厚厚的云层中,水里一点都不暖和。石榴掩口打了个喷嚏,对同样冻得哆哆嗦嗦直发抖的小宫女们说:“那两个姐姐已经走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我估计她们根本就不会再回来看我们。谁要放弃,就站出来回去吧,冻不坏手脚也必定要病上一场的,早点回去病得轻些。”

“你不走,我也不走!”陈皮紧紧挽住石榴的胳膊:“我们才拉过钩永远做好朋友。”

“笨呀,去了别的司也能做好朋友嘛。这只是个很简单的选择,选司膳坊,就跟我一起想办法挖藕。不选司膳坊,就赶紧回去别再在这活受罪。宫里肯定缺不了我们吃喝,不必想太多。”石榴一个个望过去,有考虑的,有犹豫的,有只顾着呵气搓手的。

最终还是有三个人选择了放弃,缩着肩膀一路狂奔回去取暖。这一回去,她们便是宫里最底层的倒净桶夜香小宫女了。洗菜刷碗也底层,但至少干净。

石榴顾不上跟她们说再见,多挨一刻冻,就多受十倍的罪,她得抓紧时间:“我相信我们能办到!大家咬咬牙就过去了!”

“金枣和杏仁,你们两个跟司衣那边的宫女阿纹关系好,你们去跟那里借几件衣裳被子不管什么能御寒的全都借来,就说石榴愿意拿半匣子铜钱送给她买胭脂。春卷和水藕、雪梨,你们三个快点跑,跑到咱们院子旁边那个太监院儿,上回他们私借了咱院的炉子烤麻雀,我给了个火盆。去要回来。”

春卷答应着站起来。石榴又补上一句:“记得带上火褶子!还有,别惊动咱们院里的人……”

陈皮和四喜等人见石榴安排起来跟平时在院中没什么两样,以为她有了好主意。不觉精神一提,连冷劲儿也下去了一点。陈皮吸了吸鼻子问:“石榴,我们干啥?你指派吧,我跑起来不比春卷她们慢。”

“找司苑的姐妹弄点铲子或大剪刀之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挖藕,想必跟栽花挖树差不多,手里总得有点家伙才能挖。”石榴抱紧膝盖,不停跺着脚。

陈皮惊讶道:“真挖吗?”

“不挖藕,哪里去变出凉拌藕片来?阿、阿嚏!”石榴恨不得变成一只冬眠的青蛙来保暖。

陈皮一脸不相信:“石榴,你再想想嘛,下水会冻成冰人……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像借衣服一样从别的地方借点藕再给铜板不行么?”

“……可以。陈皮,我派你去库房借一筐子藕,记在我帐上,回头大家凑钱。去吧。”石榴哆嗦着白了她一眼。

陈皮果然不再乱想,摇摇晃晃跑去借铲子和大剪刀。因为她曾经陪着石榴在司膳坊里她们能够到达的地方晃荡了几百遍,都没能发现仓库,也没能找到糕点房和大厨房。

“再坚持一会儿,被子和火盆就快送来了!”石榴给剩下的人打气,并带着她们就地折下柳枝,扎成胳膊粗细,一小捆一小捆捆起来。

就算被赵大司膳发现有小宫女去取衣服和火盆而发怒,她也不怕站出来辩上一辩。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只许你新官点火作威作福,不许我钻一钻这该死考验的空子?只要那两个监工不在,我怎么挖出藕来那是我的事,能拿去给你交差就算过关呗。

但她还是很慷慨地在心里给赵大司膳点了两遍“容嬷嬷小黑屋私家调_教全套服务”外加一盆子辣椒水。咱得以德报怨嘛,瞧,容嬷嬷可是最顶级的,天价出场费撇开不谈,光是请她老人家来一趟还得花上一千年的穿越费,赵大司膳,您慢用。

这样想着,心里痛快许多。连打喷嚏都分外昂扬分外有斗志。在春卷她们抬来火盆时,石榴正冲着扎好的柳枝两眼放光,无限聘请容嬷嬷穿越中……

“火盆!”留守小宫女同样两眼放光,扑过去一起把火升起来。

有火真好。几个人围着火盆,发出满足的叹息声和喷嚏声。豆苗甚至把头绳和绢带都解了下来丢进火盆里去,看它们腾得被木炭引燃,跳起高高的火苗,她认为多这么一点火苗感觉上更暖和了似的。

一床薄被和两件斗篷很快也到了。阿纹一定有付经商的好头脑,据春卷汇报说:“她不但要半匣子铜板,还要一对耳环和咱们院的炖鸡腿。我怕她不借被子,就都答应了,没告诉她咱们院已经不做人参母鸡汤了。”

“黑,真黑。不管她,来,都进被子,先挡住风暖和暖和。”石榴倒吸一口冷气,平白无故多了一笔耳环债务,唉。

陈皮最后一个到,她裹着件司苑小宫女的旧衣裳,抱来一把修建花木用的长剪刀。看到火盆和被子,立刻丢下剪刀挤进被子里滚成一个球,口里叫着:“老天爷,捂死我吧,唉呦,我的耳朵我的手都要冻掉啦。”

如果再铺上一大块布,放上几碟子水果,来杆钓鱼竿,这倒是个不错的野游图……石榴在火盆上烤着双手,一眼都不想去看藕塘。

刚暖和过来的身体,再下冷水,会不会外寒入侵内寒接应,让感冒变得更严重呢?万一再严重点儿,高烧不退或成了肺病,那可就病厉害亏大发了。

偏偏天公不作美,阴霾的天气本没指望出太阳,这会儿竟有细小雪粒开始飘落。

  泥塘泥人

下雪了!

小宫女们惊恐地抬头望天,有冰凉雪粒落到臂上,渗过薄薄的中衣,咬了一口刚刚有些温度的皮肤,愈怕冷,对微小的冷意愈敏感。

“快点,先护住火盆,我们挪到树下避一避。”石榴顾不上多想,抄起一条柳枝扎的扫帚柄样长棍,冲到藕塘边用它探下去。冷风一吹,那点儿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热气全被吹跑了。

“石榴,你在做什么?回来啊。”她的小伙伴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挖藕!”石榴头也不回,专心注视着水面。“你们照顾好火盆别让它灭了,大伙轮流来挖。”下雪意味着温度会急速下降,待会儿恐怕就是零下几度,如果不抓紧时间把藕挖出来,恐怕连人也要冻成冰棍往鬼门关溜达一回。

她先用柳枝棍子胡乱划着塘底淤泥,划过一片再挪几步继续划。等被搅浑的塘水稍微清澈时,藕块的形状就能稍显出一些了。虽然笨拙低效,却有一样最大的好处:不用下水靠脚踩手摸。如今是能节省一点热量就要节省一点,一下了水,那还不得冷透了呀。

石榴扫完十几步,返回最开始站着的地方,瞅准一块像是莲藕形状的位置,用柳棍戳了戳。泥沾的很黏很紧,她又跑回去换了那把修建花木用的长剪刀,可惜不够长,得把小臂泡进水里,冰凉的感觉一下子蔓延开,好冷……铁比树枝顺手多了,三两下,便露出泥下的藕段颜色来。

“喂——过来一个人帮忙。”石榴扭头朝树底下挥手。陈皮立刻跑过来,按照石榴的要求,把裙子剪了,结成长绳系在石榴腰间。

“抓牢,我要下水去把莲藕挖出来,万一滑倒了,你用尽全力拉住这条绳子。”石榴把心一横,不就是洗个冷水澡嘛!好多老爷爷老奶奶大冬天里还冬泳呢!

她小心翼翼地踏入水中,冷水全面包围了石榴的双腿,第一波刺骨感觉过去之后,竟然冷得感觉不到寒冷了。石榴弯下腰,摸索到刚才清理过四周淤泥的那段藕,手指往下抠了抠,依然拽不出来,它被塘泥裹得很牢固。

“用剪子剪它,给你。”陈皮适时将剪刀递上。石榴机灵一动,没有用剪刀当铁铲去挖泥,而是利用它薄尖的剪刀口,斜着□泥中,撬松了一处淤泥。接着换了个位置继续撬,另一手也不松劲,抓着藕不停地往外拽。

比她小腿还粗的藕,带着黑色的淤泥,被挖了出来。

“呼,成功了。”石榴把藕段抱在怀里,抬腿准备爬上岸。

陈皮伸出手来拉着她,忽然手上一重,只听见石榴“啊”了一声,重重跌进藕塘中。陈皮慌忙拽着她的手往外拉:“石榴你怎么了?是不是被蛇咬了?”

那边树下取暖的小宫女见情况不好,纷纷跑过来,拽着陈皮手中的衣带,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石榴含着泪花勉强回答:“没蛇,抽、抽筋,唉呦,痛死我了,你们还干站着干嘛,拽住绳子把我拽上去。唉呦呦我的腿……”

被陈皮那一声“蛇咬了”吓呆的小宫女们回过神来,拉手的拉手,拽胳膊的拽胳膊,合力把石榴从藕塘里拉了上来。石榴丢下藕,单脚跳着奔向火盆:“就照刚才那样子,大家轮着去挖,挨不住冷就赶紧回来烤一烤火,哦对了,下去之前先揉揉腿脚。唉呦痛啊谁帮我使劲捶几下……”

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及一身的泥水会不会弄脏借来的被子,石榴哆嗦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零星的雪花偶尔会从树枝缝隙中飘到她们的栖身范围,火盆倒没什么大碍,把四周的土地都烤热乎了。

她们就这样两人一组轮流下藕塘。好在临时扎起的那些柳枝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扫开不少淤泥,得益于石榴的头一拨清理,加上后面几次轮番清理,再下水去撬去挖时,比最开始要省力些。挖出一块,就解下腰间长绳,换另一个人下去。这样只消挨一小会儿冻,便能回到火盆旁边烤烤手脚。

待第二遍轮到石榴下去的时候,她觉得脚下很硌,还顺手挖出一个玉镯子来。想必是哪位姐姐夏天采莲蓬不小心脱落掉进里面的。

“这个值不值钱呀?”石榴烤着火,把洗净了淤泥的镯子给众人瞧。看模样吧,是个通体半透明带着一点点白色絮状物的圆柱形镯子。但估价钱估成色呢,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宫女就拿不准了,看来看去无非是绿莹莹、无断裂残缺、杂质比较少而已。

“大概很值钱,我听司饰里的小宫女说,对着光看玉石,越通透越值钱。”四喜把那玉镯子抓在手里,举起来眯着眼睛看:“这个镯子就很通透,我看值钱。”

春卷打了个喷嚏反驳四喜:“要分玉种吧?釉玉也通透,也是青绿色的,可是不值钱。如果是蓝天玉,值老鼻子钱。听说羊脂玉一丁点大就贵死了。你们谁认识这镯子是什么玉做的呀?”

挖藕挖出这么一附带产品,让大伙挨冷受冻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些。说不定真是特别值钱的东西呢!石榴便把那镯子托四喜以后带给司饰去鉴定鉴定能换多少钱:“赶紧挖吧,挖好了才能早点回去,也许还能挖到簪子耳环手镯子咧~要是这个镯子很值钱,等到天气暖和了,咱们天天过来挖。”

她们继续在这里折腾挖藕,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远处楼阁上的赏雪人谈论着。

那边也圈着一片水域,也是太液池的水源。临水有几处起伏,依着地势建起亭台楼阁。到了夏天,登高迎风,入目皆是荷叶田田,这般风景,昔日也曾是先帝心头一爱,直到萧淑妃失了宠。

武媚娘得势后,王皇后和萧淑妃所出的两位女儿,自然也受到牵连。她们被赐名红白莲公主,幽禁于此处,还有个很好听的由头,叫做两位公主为大唐国运祈福,自愿长住锦莲殿,吃斋念佛。武后那个最仁厚的儿子弘,曾为两位姐姐求情,从此失了她母亲的心。

今天站在锦莲殿上的,是弘的弟弟,先帝第八子,相王。

“父王,她们在做什么呀?一会儿跑到水里去,一会儿又躲到树底下。”一只小手拽了拽相王的袖口,咬着芙蓉饼问道。

相王把他抱起来,和蔼地说:“她们在挖藕,你看,每一个从水里出来的小宫女,都抱着一节莲藕。”

“藕是根,挖走了藕,还会开莲花吗?她们是宫女为何不穿宫装呀?”小小的孩子已知道独立去思考问题了。“孩儿冷了,父王,您冷吗?孩儿给您取鹤氅来。”

相王把他的手捂在自己手中,笑道:“那是她们的职责所在,藕太多,夏天开出的莲花便太多,花多了,你挤我,我挤你,爱花之人就看不出每一朵独特的丰姿了,必须要除去一些啊。去陪红莲姑姑和白莲姑姑说说话吧,父王想一个人赏雪。”

小男孩跳下来,思索片刻,仰头对相王说:“奶奶的牡丹园也种得很疏,每朵牡丹都大如圆盘,可是奶奶仍不喜欢它们,常常命人拔掉。孩儿觉得好可惜,满园花开明明很好看。父王能下令让那边挖藕的人停下来吗?一大片莲花同时盛开,该有多壮观。”

“不,父王不能命令她们停下。你忘记了我们来看望姑姑的事情要保密?去吧,红莲姑姑和白莲姑姑给你做了好吃的汤饼。”相王拍拍他,转身独自望着灰蒙蒙的太液池。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

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

他默念着六哥李贤的诗。弘死了,贤也死了。显当上了皇帝,母亲应该不会摘掉第三颗瓜了吧……但是万事撒手不管,又不像母亲做事的风格。相王总觉得新帝登基以后的种种政事武后完全听之任之不理不睬,不像个好兆头。哪里不对劲了呢?

凭栏而立,藕塘边的小宫女们周围已经有了一堆藕,她们似乎正在把莲藕掰成许多节。藕断丝连,相王想到这里,不相信母亲真的会忍心将最后一点情分也斩断,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这毕竟是我李家的天下,母亲毕竟是父皇的妻子,而皇上毕竟是她的儿子呵。

石榴她们只下了三趟水。这会儿正齐力掰藕,一段一段分开。赵大司膳不是说“每人十段切开凉拌”么,那就按“小段”来计算吧。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石榴数完,每人分了十段,拿早已污浊不堪的衬裙兜住,取水浇灭火盆里的木炭,藏进同样污浊不堪的被子里,或拖或抱,一行人挺着腰板回去复命。雪还在零零星星往下飘,灌了水的鞋子和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头发没沾水,便不要紧。顶多病上十来天,将养将养就好了。看看其它人,精神都还好。尤其是陈皮,跟打了个大胜仗似的,边走还边说等会儿回去切藕片她一定要切得薄如纸片,叫那位姓赵的新司膳看看,什么才叫有资格在司膳坊当差——大司膳您那戴满了戒指留着长指甲的手,能切得了这么薄吗?

石榴笑她睚眦必报:“我们还得在大司膳手下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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