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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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守候-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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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触及人们灵魂”的文化大革命,释放了人性中一些最丑恶的东西,将正常的文艺批评,变成了人身攻击,公报私仇。我不恨那些整我的人,如果没有文化大革命,他们也不过心里嫉妒而已,大不了背后骂骂街,传一传闲话,那只算是人性的弱点吧,可是“文化大革命”把他们的弱点放大成赤裸裸的恶。但是他们有没有想到,政治运动能打倒侯宝林先生、刘宝瑞先生和我,也就可以打倒相声。这既是我的不幸,也是他们的不幸。在这场浩劫中,没有幸存者。
  

历史的闹剧(2)
那时候我已经靠边站了,每天早晨上班,打扫卫生、扫厕所,等着挨斗。不过,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对相声都没有动摇,相信终有一天我会重新站在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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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字报(1)
关于“文化大革命”有很多我的传闻,凡经历过的人们都知道,那是一场历史的闹剧。真正的人性在那场闹剧中完全泯灭了。而人性中最恶的一面则发挥得淋漓尽致。同志之间、朋友之间、夫妻之间甚至是母子与父子之间,在当时的环境也会反目成仇。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是一个一切都不正常的年代,身处那个年代我矛盾过、斗争过,也作过一些违心的事情。
  在“文化大革命”开始的动员会上,政委说:“同志们,运动开始了,希望大家站稳立场,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回去大家写大字报吧。”
  我是听党的话还是听侯先生的话呢?我当然面临着选择。我是一名共产党员,我不能不管党的号召而跟着侯先生跑呀?我也不敢呀!我当然要听党的。
  其实写给侯先生的大字报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就是在开滦矿务局演出时,观众反应热烈,一再要求“翻场”,而侯先生对观众却说:“艺术啊,是鱼肝油。鱼肝油丸你们知道吗?一天吃两粒对你身体有营养,鱼肝油虽然不是毒药,一块吃八斤也药死你。”我们在后台都愣了,真敢说啊!骂观众啊?台下有开滦矿务局的宣传部部长,晚上吃夜餐的时候,侯先生没在餐厅吃,让人把夜餐送到自己房间吃去了。
  这位宣传部长讲了这样几句话:“我们是这样考虑的,这侯宝林同志啊,给他的荣誉和他的贡献有较大的差距!侯宝林同志的觉悟和观众对他的要求有较大的差距!他的思想水平和他嘴里所说的话有较大的差距……今天晚上的事情我们要以宣传部的名义给中央写信,反应这种情况。”当时我们都在旁边儿听着。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我把这事儿跟当时的造反派头头说了,他说:“写啊!给他写大字报!”我写了,但没写得这么详细,只是写了“侯宝林同志有时候对观众并不是十分热情”。这样的大字报我写过几张,我认为我没出格!作为一个共产党员我要表态,领导又要求写,这是很正常的。侯先生也给我写过大字报,别人也写过,我也写过别人。当然了,我没给自己写,因为我跟侯先生经历不一样,我没经过旧社会,我没像侯先生那样是名家,我不够格!是啊,我把我自己当成革命者了,但是到后来没想到也把我“揪”出来了,敢情我也不是好人!
  那位我一直感觉不错的人当上“造反派”头头的时候,便经常拉拢侯先生,侯先生也为了向这些造反派们买好,保护自己,经常悄悄向他们汇报。这些汇报往往是假的:“马季昨天拉着一卡车的人到二七剧场搞武斗去了。”
  “是吗?找几个人,斗马季!”
  有两个跟班的找到我说:“马季,出来!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我哪儿都没去!”
  “不老实!说实话!顽固不化!……滚蛋!”没斗出什么来,让我滚蛋了。
  在这里我想多说几句,社会上曾传言,说在文革中我打了侯先生一个耳光。有人说,曾就此事问过候先生,侯先生模棱两可地回答说:“旧社会徒弟打师傅,是常有的事。”侯先生到底说没说过这样的话,我不得而知。但在一些公开的场合出于对侯先生的尊重,我也没有解释过。但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读者,我从来没有打过侯先生。而且,我一直认为侯先生是我的老师。
  但是,凭着这些传言来对待我的那些人,甚至是一些领导,就太不应该了。甚至,粉碎“四人帮”之后多年,在去香港的演出时,还有人把这事拎出来当成他们去香港的条件来说,说是为了做侯、马的思想工作。
  假如“文化大革命”中没有我马季,侯宝林先生是不是还会有这样的遭遇呢?我想也会是这样,他也必然是“反动艺术权威”!可是把一切都搁到我头上了,难道就因为我给侯先生写过大字报吗?
  到后来,什么事都和我有关了,批斗“剧团”的政委,本来跟我一点关系没有,也把我弄到批斗现场让我“陪斗”。
  

我的大字报(2)
“把马季拉上来!低头!”
  我弯腰低头站了四个小时,累得我的腰疼痛难忍,我稍微直一直腰,“啪”一脚踢在我的腿上,差点没跪在台上。
  整个四个小时应该没我什么事儿,批斗的是剧团的领导,一句没斗我。却让我赔了四个小时。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他们找不着理由斗我了,让我到剧团去陪斗!等四个小时后,一声“滚蛋”,我却不会走路了,整个身体都是僵的,让人搀扶着才爬上了三楼。
  后来,大字报全冲我来了:
  “跟马季商榷!”
  “跟马季辩论!”
  “马季你往哪里逃!”
  “马季你不要再为刘少奇翻案了!”
  铺天盖地!我都不敢上食堂吃饭了,他们要跟我辩论,路过食堂门口:“马季,别走!”让我站到食堂的台阶上,跟我辩论,名为辩论,实为批斗。
  当时,说唱团的领导更有意思了,他指示我和唐杰忠写了一张大字报,题目是《请革命者深思》署名是马季和唐杰忠。其实都是这位领导指使的。因为这张大字报又把我给“揪”出来了,“揪”出来之后让我劳动改造,每天早上打扫厕所。这位领导是走资派,也在厕所劳动。他在那儿擦大便池子,我过去了,他一看我,我一看他,二话没说他递给我一张小纸条,我偷偷一看上面写着:“《请革命者深思》大字报,你一定要承担下来!”我赶紧扔厕所里了。
  好吧!我承担下来!就是我写的!
  可我不知道这位领导后来自己当了“叛徒”,他为了自己求得“解放”,他“坦白”了。他跟“造反派”的头说:“那是我写的,不是他们写的,那时候我的思想还是非常‘反动’”。
  造反派认为他的态度比较不错。于是,“造反派”们把侯先生等一些老艺人拉过去,把这位领导也拉过去了,目的就为孤立马、唐、赵(马季、唐杰忠、赵连甲)。
  我还在牛棚。
  造反派们高喊:“斗他!某某某说实话了。”
  把我和唐杰忠揪出来批斗:“出来!低头!我问问你们,《请革命者深思。》大字报谁写的?说!”
  那位领导让我承担啊,我只能说:“我写的。”
  “唐杰忠,《请革命者深思》大字报谁写的?”
  唐杰忠说:“马季写的,可是我们俩的观点一样,我们商量的,应该说也是我写的。”“
  “谁写的!?”
  我们俩一块说:“我写的!”
  “某某某,你站起来揭发!”
  那位领导站起来说:“《请革命者深思》大字报是我写的,当时我是说唱团领导,我是‘走资派’所以我不能用我的名义写,我把马季、唐杰忠叫来了,让他们抄,抄完了就算他们写的。”
  “马季、唐杰忠,《请革命者深思》大字报谁写的?”我不敢说话了,唐杰忠都懵了,接着就是一通狠斗!
  “军宣队”和“工宣队”开始审查我,我历史上没问题,解放的时候我十七岁,旧社会我没有胡作非为,新社会一心扑向毛主席、共产党,没有过一点儿反动思想,拿雷锋当榜样,一切模范行动我都带头搞,国家发了我布票、棉花票我都献出来,我不怕审查呀。
  查了半天,只是在批判我的时候上上“纲”:“马季是什么人呢?他是资本家的门徒。”因为旧社会我在上海学过徒,我那么点岁数学徒去,我是童工!是受剥削受压迫的,我成了资本家的门徒了?我妈妈是农村出身,既不是地主也不是富农,他们说我是“地主婆的后代”!我爸爸是一个小商人,给人家打工,负责给老板买粮食去,他们说我是“大奸商的后代”!就安了这么几个头衔。没办法,你斗吧,爱怎么斗怎么斗,反正我没问题!也挨打了,也挨踹了,不就完了吗?
  后来我知道了,批斗我的稿子是那位“领导”写的!
  他们是找不着我一点毛病,要找着我一点毛病,我准活不了!最后,不得不宣布我“解放”。就算我“犯有严重政治错误,鉴于马季同志在作品上还比较积极向上,多年工作还对自己有一点要求,以及长期的表现,我们觉得他应该划为‘人民内部矛盾’,我们在这里郑重宣布:马季同志‘解放’!”台下哗哗一鼓掌,就算“解放”了。刚宣布完毕,“造反派”的头头站起来了:“我们在这里宣布:马季同志光荣地被批准第一批参加“五七”干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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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字报(3)
我申请了吗?你们就批准我?紧接着大喜报就贴出来了,马季是头一个。“工宣队”的问我:“怎么样?你被批准了。”我说:“我没意见,我早就应该走。这也是你们早就安排好的,我一点意见没有。但是我走之前,我要提一点意见:我要问问那位领导我是哪个大奸商的后代?我是哪个地主婆的后代?那个资本家的门徒?我希望他能拿出材料来,我好在上面签字。
  “文化大革命”是一场闹剧!谁都别埋怨谁!能怨谁呢?“文化大革命”把中国人都弄成疯子一样,那是一场浩劫啊!
  但是在“文革”中不管怎样,我对相声一直是有信心的,相声我一定要继续搞下去,因为我太爱她了!你不让我明着搞,我暗地里搞;你不让我说相声,我暗地里琢磨相声。所以在“五七干校”突然让我写相声的时候我在锅炉房里也能写出相声来。
  我跟别人说过,文化大革命对我来说,我不把它看成是对我的迫害,它是我的财富!我甚至庆幸我赶上了这个阶段!我要不挨斗去,我怎么能看到各种形形色色的嘴脸!我对人性怎么能有更深的理解?
  

嫩江的两次历险(1)
我们广播系统三百多人,在1969年的6月进入了靠近祖国边陲的“五七”干校,“五七干校”在东北的嫩江地区,离嫩江市还176公里,到那里我们要拿着“边防证”才能进出。我们呆的地方是一个废弃了的养马场。因为那里的气候条件十分恶劣,十月份上冻,地下都是“塔头”地,一个大包、一个大包长着草,远看是一片草地;等化了冻,就成沼泽地了,走路不小心就能陷下去。周围全是沼泽地,夏天与外界交通断绝,冬天结冰才能与外界通行。这里有四害:蚊子、马蝇、小咬、老鼠,无论是它们的数量还是它们对人的攻击力,都令人永生难忘。
  冬天上冻了,马车、汽车和运输工具才能进来。
  在那地方只能种一季麦子,用“康麦音”播种机,种上了就不用管它,就等着收了。要是赶上收麦子的季节下雨就收不回来,割掉了也不行,拉不回来。马车、拖拉机陷里头根本出不来。只能用火一点,烧着了,来年作肥料了。
  有一次,我和中央广播电台的播音员金钟一块到麦子地里去干活,割完之后一看拉不回来了,我说我这带着打火机哪,他说:“不用,我这有火。”唰,他就点着了。
  我们回来了,他给打成了个“反革命”!说他“放火烧粮食”。当时我还说我这有火,亏没用我的火啊!要用了我的火,我也是“反革命”了。
  这“五七干校”的地址是广播局“造反派”的头头选的。他们说了:“这一帮人就给他们送这儿来,以后爱怎么着怎么着了。”那地方当年的日本鬼子都没敢进的,我们去的时候那儿还有日本鬼子修了一半的军用机场哪,养马场也是废的,让我们上这儿来其实就是折腾人,变相劳动改造。
  在嫩江的“五七”干校里,我在厨房干活,主要的任务就是揉面,做面食,一天到晚就干一件活儿,面揉完了,蒸上屉就没事了。有一天干完事之后,拿起鱼竿和原来少儿部一位同事钓鱼去了。
  我没有时间概念,秋天的夕阳很快就落下的。我和那位同事,往出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天就黑了下来,可我们还没有找到一个水泡子。不知不觉天愈来愈黑了,我们俩有些慌了,因为已经看不到回去的路了。我问那同事还记得来的方向吗?他说不记得了。这时天已经大黑了,我问他,怎么办?他说不知道。我对他说,我觉得今天要出事儿。
  我们凭着记忆试探着往回走,深一脚浅一脚的,越走越觉着不对。当我看到前面有一片亮光试着走时,突然感觉脚下一滑,一只脚陷了进去。我的脑子还是非常清楚的,这是“塔头”地,我告诉那同事咱们不能再动了,否则咱俩非陷进去不可。只能这样等待着救援的人来。此时,我真的有种恐惧的感觉。
  夜更黑了,天也显得更加空旷。当时我想,也许今天就交待在这儿了,我还能不能活着回去呢?因为到了夜里那地方经常有狼出没,而且经常会碰到群狼。
  又过了一会儿,我恍恍惚惚觉得远处有隐隐约约的光亮,我对那同事说,好像远处有灯光。他说,是,好像是拖拉机。灯光渐渐近了,有很多人跟着拖拉机的灯光走过来……
  原来是晚上点名时,发现没有了我们俩,有人告诉说我们去钓鱼了。干校的领导一听就急了,说这是什么地方去钓鱼,天这么黑了还没回来,这不是找死吗。就发动了干校的全体人员出来找我们俩,而且出动了拖拉机。回去之后,我们俩在大会小会上作了好几次检查才算过关。不管怎样,没有出事,也算我们俩幸运了。这算我在嫩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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