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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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卡门-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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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不是我的十字架。」「即使你仍然靜默並且遠離,我時常心存喜悅親近。我只是怕你會愛我。」「你的靜與熱烈。」所以盧特斯跳舞之前,要抹上很厚很厚的凡士林。這樣手掌便不會那麼容易流血。 
燈光亮起,盧特斯走上台。小酒吧、佛朗明哥會的舞台總是小小的,一個吉他手,一個歌手,所餘的只是那麼幾步的木台空間。就是這樣幾步的空間,盧特斯幾乎花上了一生,跳那來回幾步,揚裙,轉體,腳擊。那麼多年了盧特斯每個星期跳起碼三個晚上,但要上台了她還是全身都痛,剛上了廁所老是急,憋得臉都脹得通紅,全身肌肉繃得快要抽搐,台上洠в腥耍枋质菦'有的有時候是羅米尼奧有時候是法蘭度都是老拍檔老朋友,吉他手或者是某一個前戀人;佛朗明哥女子和她們的吉他手總在簦賽郏鞘欠植磺逡魳放c生活,以為接近就是長久,但他們都不在了只賸下她孤獨一人:生存經驗裡面洠в斜仍谔ㄉ细陋毜牧耍腥硕计诖尸F,期待她奮發生命的光彩,期待美麗期待殘暴,哀傷或其他慾望。但如果我不再光彩了?如果我不再痛?如果我對生存已經不感興趣了?他們會怎樣了?他們說她做甚麼她老了叫另一個人來舞。每一次盧特斯登到台上都痛得眼目模糊。那麼稀薄那麼危險,她的存在那麼脆弱,她的舞可以化為烏有,她雙腳不停的發抖,她覺得她無法再前進,無法踏出小木台一步!第十二拍她拍了掌,再一個舞步她開始。 

她忘記。她不再痛。 
在專注與力量之中,她活。 

盧特斯不曾看見一個舞者上台之前的掙扎。她只是覺得痛但那是她選擇的存在。 

除此之外,她別無所有。 

「你是我所有痛的總和。」 

「並且佔有我生命的一個角落。無論你在也不在,當我說你靜靜進入我的生命,你就佔有了我的某個空間。」 

「無法磨滅。只有生命的終結才能撫平。」 

「輕言一生,必然與愛有關。」 

「請承接我的溫柔。」 

但其實我不想再央求。三年了盧特斯想三年對她來說,不長也不短,是她生命的十分之一的時間,三年她或者三轉跪地的動作可以再做得乾淨些,三年她可以學一點阿根廷探戈和匈牙利吉普賽羅馬尼舞,混在她的佛朗明哥裡;三年她可以學會阿拉伯語,她時常都想學阿拉伯語,古佛朗明哥就是阿拉伯和印度音樂的混合。三年卡寶蓮娜佛朗明哥酒吧的跳舞女郎、吉他手和歌手都換了很多次,三年拉小提琴的愛法度去了墨西哥和林馬又回到了塞維爾,他說最好的音樂家在街上,而藝術在撸幍纳钪谐墒臁鄯ǘ壤男√崆贌o論在速度或音樂感都比三年前好。酒吧花園的茉莉花樹長高了三年,白花盛開,八、九月的時候她舞著都可以醉。如果盧特斯與愛內思度有一個孩子,會有三年。蘇珊娜結了婚又愛上了另一個男子;丈夫的弟弟又和他一起生活又離開了,不過三年。愛瑪唱拉丁爵士,去紐約唱酒吧三年她說她紅了,回到西班牙塞維爾來跟她說英語。三年前盧特斯初見愛內思度。也不曾地轉天旋愛內思度是個黑髮黑眼的羅馬尼吉普賽男子,長得好小。盧特斯長得比較高,比一般西班牙女子高,大約是荷蘭女子的高度。因為盧特斯長得比較高,她就不敢湊近愛內思度,站得遠遠的,這樣他可以看到她,她也可以看到他。你就是愛內思度,她說。我聽過你的唱片,第一張你唱洛嘉斯的《血婚》。愛內思度就撥撥髮,一雙黑眼睛黑月亮一樣瞅她。


她舞。他唱。 
愛內思度不多話,他的話就是唱。 

因為他不多話,盧特斯開始很怕他。 

怕他那一雙眼睛,孩子一樣明澄並知悉的瞅她。 

唱的時候不舞。她點步的時候就看他。舞的時候不唱。她舞的時候甚麼都洠в邪l生,世界不存在。她不知道他有洠в锌此!

她的舞不為誘惑他。但她舞是為了誘惑。 

如櫻桃之六月。如烈日之靜。 

黑暗並不是為了埋葬。 

但她的舞就多了一重意思。彈吉他的璜感覺得到歌與舞之間壓抑的張力:愛內思度唱得特別怨,盧特斯等待的時候,飽含力量。妮歌坐在台前的前排等愛內思度。聽說妮歌是個義大利女子,在巴塞隆迹粋酒吧戀上愛內思度,就在西班牙留下來,愛內思度去格魯達她就在格魯達當酒吧侍應,他去莎迹准嗡腿ゴ髮W區找個教義大利文的兼差,他來塞維爾她也跟著來,洠Чぷ骶透麃砭瓢伞1R特斯不知道妮歌,妮歌也不知道盧特斯。璜知道站在酒吧檯抱著雙手看盧特斯的小腿的是卡路斯,目光從來洠в须x開過盧特斯的腳。每逢盧特斯來跳的晚上他一定在,他知道盧特斯有紅色的、紫皮京皮的、湖綠與翠耍姆鹄拭鞲缧印h氩恢揽匪姑詰傩佣嘁恍是迷戀臉多一些。盧特斯有孩子一樣脆弱的臉孔,湝淡綠的血茫谀樕吓赖劬Φ{帶綠。啪啪的盧特斯加快了速度,璜的吉他忙著追,愛內思度愈唱愈高昂,觀眾噢來噢來的叫著,煙霧瀰漫有人吸大麻好香。盧特斯繃著臉皺著眉,汗水沿著她的背、小腿向下流,台上滴了一滴一滴,蹬蹬的盧特斯只成了腳與裙的影子:她頓。觀眾歡呼了。 

璜站著向著黃灰灰燈光,提起吉他,一瞥見到愛內思度和盧特斯四目交投,妮歌和卡路斯一個遠遠站著,一個喝著啤酒,到底誰得誰失,誰又愛戀想念誰,璜突然覺得很想喝幾口啤酒。平常晚上他要表演時從不喝啤酒,只喝水。 
本來表演台令盧特斯很緊張,愛內思度來了令她更脹痛了。乳房脹痛,像有奶有蜜。 

下了台愛內思度洠Цf話。一個黑髮女子給愛內思度遞了一瓶冰水。 

卡路斯又來了,穿了一條紅色褲子,套在襪子裡面,一隻腳有襪,一隻洠в小!

他好高,站在盧特斯面前。盧特斯說,請讓開。 

卡路斯讓開。她想說你不要再來了,但她知道她說也洠в杏谩K脖厝恢浪麃硪矝'有用。 

她經過他身邊,洠Э此杏X他在身邊漸後漸遠。 

感覺他的目光,在她的小腿上。 

如果感覺目光。譬如你看我。 

盧特斯還是有一點難過。她無法回頭看他。無論他有多溫柔。 

站在酒吧門口,看到愛內思度和女子離開的背影。 

她站了站折回去跟米格爾說,我想不跳了。米格爾正在和哈維艾吵架,他罵哈維艾你的狗怎麼了,都叫你不要帶這麼一隻大狼狗來酒吧上班。哈維艾說我的狗不可以獨留在家中,牠會哭,我不帶牠上班我會無心工作。米格爾便罵你無心工作你在家照顧狗好了,你不要出來酒吧上班。哈維艾罵米格爾你洠诵裕悴粣酃罚吜R邊手震起來,忽然一臉發紫,流了一行一行的汗,收銀的卡門就勸米格爾,你不要罵他他有心臟病,他心臟病發在這裡死了你就麻煩了。勸得米格爾火起,拍桌子說,這是甚麼世界,你有心臟病你就橫行霸道,惹得大狼狗狂吠起來,盧特斯站在酒吧檯前,台上換了愛法度上場拉小提琴,觀眾便開始啐人叫其他人安靜。盧特斯看著台上,半小時前坐在愛法度的椅子上的就是愛內思度,而等待著舞的就是她 


她心中一動,微微痛了痛不知為了甚麼。她低下頭來便走了。 
星期二星期四在卡寶蓮娜酒吧跳都會見到愛內思度。他唱。她舞。 

她一個晚上跳得慢了,她倦,他就唱得婉轉些。她激烈的時候,他粗暴。 

她狐媚的時候,他挑逗。 

但他還是不跟她說話。晚安。謝謝。 太好了。下次見。他只說。 

十二月的時候,塞維爾城開始冷,而且下雨。卡寶蓮娜花園的椅子都收起,酒吧裡點了火爐。愛內思度離開。 

他甚至洠Цf再見。盧特斯記得,那是十二月四日星期四,她回到卡寶蓮娜,見到從前的舊拍檔奧米理奧。噢,好。好。他們吻臉道安。又回來了。回來了。今天晚上跳甚麼。探戈吧,唱《馬勒甲的美麗海岸》。很久洠Ш献鳎綐巧先ヅ乓慌拧_@樣盧特斯就知道,愛內思度走了。 

她才問璜,那個和他一起的黑髮女子是誰。璜說,已經分開了,現在和一個栗髮的馬德里女郎。 

這個晚上卡路斯一樣在酒吧檯遠遠的看她,可或迷戀她的臉,或迷戀她的鞋子。冬天了他穿一件黑灰絨褲子,一對短靴,一隻褲管塞在靴子裡面 ,一隻洠в小1R特斯經過他的時候,他很高,盧特斯說,請讓開。他就讓開。她洠в姓f你不要再來了,他也知道他來也洠в杏谩5鞖庹娴睦淞耍R特斯包著大玫瑰毛絨流蘇圍巾,掩住了臉。愛內思度不在。 

再見到愛內思度已經是橙花盛開的季節。河上有鴛鴦綠鴨,日色漸亮。 

盧特斯和卡美拉去大劇院的小舞室看一個小表演,現代佛朗明哥。現代舞的開場在酒吧跳。盧特斯拿著一杯紅酒,一轉身就見到愛內思度,和一個紅髮女子。她拿高紅酒遮著她自己,透過那血紅看到了愛內思度的臉,黑髮黑眼睛,亮裡亮的看她。她放下杯就見到愛內思度的笑。你好。他說。酒吧關了燈,表演開始,人很多都擠著小小的酒吧間,舞者又得穿插其間舞動,人就得更擠了,愛內思度就擠在她跟前。他長得小,她低頭就可以碰到他的頸後。她很想吻著他的後頸。 
她的嘴唇碰上他的髮。他洠в斜荛_也洠в杏>秃孟瘢觞N事情都洠в邪l生。 

她手中的紅酒不停的抖動。卡美拉問,怎麼了﹖愛內思度轉了轉,嘴湊著紅髮女子的短髮邊說著話。 

這一定是我的幻覺。盧特斯想。 

其後的一個星期二,盧特斯在卡寶蓮娜酒吧的人群中見到愛內思度。他站得好遠好遠,站在一幅畫著佛朗明哥女子的油畫之下,耍{黑黑成了油畫的一部分。當晚盧特斯和奧米理奧拍檔,可能奧米理奧和夥伴吵了架總是慢了四分之一拍,唱得盧特斯心煩意亂,她腳步放慢點吉他又慢點奧米理奧又唱慢點,她蹬的啪下去就想了不要跳了算了,但上了台只得硬下頭皮跳下去,跳得一塌糊塗觀眾還是照樣歡呼拍手。她突然知道她不過是個跳舞女郎,裝飾著酒精與香菸的熱簦В^眾不會知道她的失铡匀灰膊恢浪木伞L晁徽揪偷拖骂^下了台。抬頭愛內思度不在。她叫了一杯雙份伏特加,一喝而盡,火熱熱的燒著喉嚨才感到稱心些。 

愛內思度在門口,手插著袋,穿一件薄黑毛衣,小羊皮夾克,髮長了一大把的束在身後,左耳吊著一支骷髏頭骨銀耳環。他身旁洠в腥恕!
盧特斯磨蹭著,不知道應該走,還是留下。 

卡路斯又在,手拿著一杯啤酒,遠遠的癡望著她的繡花牛仔褲。 

看見卡路斯她就決定了。每個人都有她的執愛。 

她迎上門口去,經過愛內思度,停了停,就在他面前臉對臉的看著他。 

洠г挕S腥艘涍^盧特斯阻著門口,他就說對不起,盧特斯靠近了愛內思度,對要過路的人說,請過,請過。 

她站在門的另一邊。這時愛內思度才說,你今晚跳慢了,時間好亂。 

她咬了咬嘴唇。又有幾個人經過了他們之間。有人進來有人離開。卡路斯站在舞台的角落看她。 

她雙目發熱,可能是伏特加的緣故。可能只是她的心。 

在門的另一邊。不過是一步的距離。 

接近令她退縮,她害怕熱情。 

她踏一踏步,移了半步好像一個芭蕾的小碎步轉身,她跨了出去。走在街上有幾個剛離開酒吧的人客,見著她叫她盧特斯再見。她洠Т穑Q起了小夾克的領子,眼淚一滴一滴的流下來。 

愛內思度。愛內思度。 

她的身體每一處都痛,都渴望。 

痛得她無法走動,痛得像漫長的跳舞日子。為甚麼為甚麼要是愛內思度。他那麼接近她的舞,如同接近她的臁辍=咏缴睿凰麄兩踔翛'說幾句話。 

那麼痛,她在舊城的小碎石馬車路小跑起來,腳步如同音樂的追隨。有歌。 
愛內思度。他唱《血婚》。《血婚》是一個謿⒌墓适拢恢朗欠衽c愛有關。 

盧特斯一直哭一直跑,一直跑讓黑沉的塞維爾城在她身邊追隨。她無法跑離這個城巿。她跑著跑,氣很喘跑著慢點慢點,停下來才發覺身邊一直跟著一輛計程車,洠Я翢艉诔炼钟心托缘母O聛淼氖强匪埂1R特斯大哭著:「你受得了嗎你受得了嗎,這樣深刻的事情,你受得了嗎﹖」卡路斯默默的站著。 

盧特斯連自己也不知道如何發生,她嚓的伸出手來刮了卡路斯一巴掌,轉身就截了計程車,砰的關上門。 

其後如同病。頭痛,發熱,全身痠痛發軟,胃痛,早上會嘔吐,但吐無可吐。 

璜說愛內思度又走了,不知他來塞維爾做甚麼。聽說去了巴塞隆迹麜袔讉表演。 

如果時間不曾令人忘懷,起碼時間讓事情的稜角日漸圓滑。 

當盧特斯知道要去巴塞隆迹粋藝術節的節目,她就覺得她會見到愛內思度。 

如同舞,愈久愈強壯。她可以承受更多的痛。 

正如她所料,排練的時候就見到愛內思度,他同場演出,唱另一個節目。巴塞隆迹呐啪毷冶热S爾的漂亮得多了,秋日微涼,居然還有空眨E帕藘尚」潱R特斯出來小酒吧抽一支菸的時候,就見到愛內思度和一個吉他手。他剪了短髮,髮貼著臉像女孩兒。他和吉他手邊談經過了盧特斯,走過了忽然停了步,轉過身來就叫盧特斯。這一次大家都老練多了,和一般久別的相識一樣吻臉道安。社交的吻臉接樱稽c都不曾樱鼊颖R特斯。盧特斯忽然記起,從前一直洠в信鲞^愛內思度。 

排練完畢隔壁排練室還在練,關著門。在小酒吧有個黑髮女郎在讀一本小詩,喝一杯啤酒。盧特斯在汽水機買一罐可樂,啪的開了就坐在女子的身邊,問:「你等愛內思度嗎﹖」女子抬頭微笑,笑起來唇邊有淡淡的脆弱的皺紋,嘴唇塗紫黑色。「是。你怎會知道?」她想說「你難道不知道你不是唯一的一個」但回心一想,即使不是這個女子也會是另一個,事物有其必要的軌跡。她也就洠г挘灶欁院戎蓸罚信樱覆蝗缱x一首詩來聽」,女子讀著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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