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亡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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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亡一叹-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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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皱眉道:“赋税居然如此严苛?难道国君不怕百姓造反么。”

父子两人都唬了一跳。老汉紧张朝外面看看,低声道:“你疯了么,这种话如何说得。种地纳粮,是我等百姓的本分。官家收得重了,我们也便忍耐些饥饿便是了,岂敢起那等大逆不道的念头。”

他叹口气,又道:“其实赋税重些,倒还罢了。只是新罗、高丽两国狠毒,连年来进犯,让我国不得安生。国君年年征兵,开始是十户取一,后来五户取一,如今是挨村挨落,挨家挨户抓丁,见有年轻力壮的就锁拿了去……”

儿子连连对父亲使眼色,父亲却故意避开眼神,自顾自絮絮叨叨,李承乾在一旁故作不知,只是细问周详。老汉见他似乎全然不悟,也就罢了,便陪着说些风土人情,地理掌故。

“这么说来,这百济、新罗、高丽三国的国君,原本都不是本地人?”

“不是,”老汉道,“都是那一年,从东边过来的。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反正就记得有一队兵马开来,过了几日,就有官差上门,道是百济建国了,要我们交赋纳税。村里人议论纷纷,也不知怎么回事。”

“新罗和高丽呢?”

“听人传说,也是这般,都是突然从东边开来的一群兵马,然后就圈了地盘,建了城。”

李承乾沉吟道:“东边?东边就是大海了,难道是从东胜神州那边过来的?”

老汉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

李承乾道:“你们就这样听命纳税,服他们管辖?难道不打听来历么?”

老汉的儿子接口道:“哪里敢呢。”

李承乾又问百济、新罗和高丽三国交战的详情,金老汉父子却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只知道在连年开战,无一日消停。因为官差几乎年年都要来征兵,而且这些被征去的壮丁,再无一个回来的。

正闲谈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有人在厉声叱喝,虽然口音陌生,但声气熟悉,只因普天下的官差都差不多一个模子。同时夹杂着村民的哭叫声、清脆的铁链抖动声,鸡飞狗跳声、瓦罐破裂声和门户撞击声,混杂一团,乱七八糟。

老汉父子两人脸上都有些变色,把眼睛来看李承乾。李承乾心中明了,只装做不知。过了片刻,吵闹声渐渐朝这边靠近过来,最后嘭的一声,原本虚掩的柴门被踢开,几个如狼似虎的官差冲了进来。

“金老儿,”为首的官差恶声恶气道,“奉旨意,金家村每户出丁一名,自备衣甲器械,去讨伐叛国新罗。速速启程,不得延误,轮到你家了。”说罢,铁链一抖,就要朝金老汉的儿子头上套去。

不等金老汉父子出言分辨,李承乾站起来道:“慢来,请问上差,这每户出丁一名的旨意,是上谕么?”

官差不想居然有人敢问话,倒是愣了愣,看着他道:“你是什么人,敢阻拦办差?”

金老汉正要说话,李承乾道:“在下姓金,草字承乾,”他用手指了一指金老汉,“这位是我伯父。”

金老汉父子不提防他说出这等话来,都呆立当场,不知所措。李承乾又道:“国家兴亡,匹夫之责,既然要讨伐叛国,百姓理当效力。只是请问上差,每户出丁一名,这是上谕么?”

官差道:“自然是上谕。”

李承乾道:“既然如此,请问若是鳏寡之家,如何出这一丁?若是家中独子,被征入军中,父母又谁来奉养?”

官差回答不出,大怒道:“大胆刁民,这也是你该问的么。定然是新罗奸细,来人,与我锁了!”

一声令下,就有几个官差上来,抖铁链要朝李承乾脖子上套。李承乾连忙道:“上差恕罪,在下绝非奸细。只是我伯父年事已高,唯有这个独子,若被征去了,伯父岂不无人奉养。在下愿意以己身代替,不知上差可否准许。”

此言一出,当场所有人都以为他精神不正常了。自古以来,从来只听过逃避兵役,不曾听过踊跃投军的,尤其是战时。要知道兵凶战危,生死一线,不知什么就一命呜呼。只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家里但有几亩田地,有口饭吃的,谁愿意去吃兵粮。

官差看看李承乾的模样打扮,虽然衣饰朴素,但也显然不是极穷苦的人家。看脸色和手,全无粗糙,也决不会是常年做农活的人,反而有些像是读书士子。好在百济国不是大唐,不讲文教,读书人的地位和农夫无异,依然属于可以尽情欺压的乡野小民。官差也就不放在心上,道:“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挥手命手下把李承乾锁了,又道:“你等为国效命,乃是无上荣耀。衣甲器械,理当自备的,却在哪里?难不成还要官家替你们置办不成?”说着,四处打量。

李承乾连忙道:“在这里,在这里。”从背后取下轩辕剑,呈给官差看。那官差不过凡夫俗子,哪里认得这上古神器,一看灰蒙蒙的,黯淡无光,显然是最劣等的货色,皱皱眉头,再看看金老汉屋里,似乎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呸了一声,吐口唾沫,道:“晦气。”带着李承乾出了屋。

李承乾全不反抗,任由铁链锁着,临走出屋前,朝金老汉父子拱了拱手,算是道别。那金老汉想说什么,嘴唇颤动半响,终究还是没说出口。李承乾也不以为意,转身出了门。

官差押着李承乾,以及另外二十多个抓来的壮丁,一路到了泗比城。李承乾原本以为会被直接送到兵营,却不想三转两绕,居然被送到了一处监牢里。

※※※

牢中已经密密麻麻塞满了人,官差将他们扔进去,将门一锁,自顾自走了。李承乾看看左右,听了一会说话,发现整个牢中,几乎没有真正的犯人,大多都是被征来的壮丁,一个个茫然无措,莫明其妙,不知到底犯了哪条律法,被关在此处。他心中越发奇怪,在角落里找个地方坐了,默默推算,想要推知来龙去脉。却不想连算几遍,居然迷迷糊糊,算不出个究竟。

“怪哉!”李承乾诧异,“这是什么缘故?”

这种阴阳卜算的本事,道家最是擅长;佛门其实不甚讲究此道,除非道德高深,修为精湛,能炼到末那识的地步,自然而然也就有了此种类似的神通,能在入定中见古往今来,晓万物流转变化。如果能炼到阿赖耶识的地步,几乎就有俗语所谓的“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大神通了,当然不是有极大智慧和根性的人,是决无可能修到阿赖耶识地步的。

李承乾的师父虽然名字是准提道人,实际是佛门教主,只不过他兼通道术,博采众长,无甚门户之见。李承乾只学神通,不修道德,自然不用指望能有末那识的境界,准提道人为了让他能趋吉避凶,躲避灾祸,就从道家的阴阳卜算之术中,重新修改变化,融入一些佛门的五眼六通的功夫,临下山时教给了李承乾。

但李承乾方才凝练心神,于定中推算渊源,居然百般不得结果,这便有些奇怪了。“如若是什么隐秘天机,我推算不出自然正常;若是极繁杂精微之事,我推算不出详情,也是应当。但我如今不过是想知道这百济国王为何征了兵来,却关在监牢里,此等小事,却半响都全无头绪,这是何故?难道是前天受伤,修为大损,连推算都推算不清了么。”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又再算几遍,隐约察觉到是有一股十分诡异的力量在干扰阻拦,让自己推算不清,而这股力量,似乎来源于西南方向。他也不再多想,打坐休息,在监牢里待到半夜,看看左右都睡熟了,悄悄起身。虽然牢门紧锁,自然拦不住他,不过片刻,他就已经出了监牢大门,腾云起在空中,朝东南方向看过去,发现也无什么异状。

李承乾想,“这股力量实在诡异得紧,充满邪气,定然不是什么佛道正法,莫非是妖怪?”

想到此处,便念了句咒语,用掌心在自己眉心轻轻按了一按。待将手移开,李承乾顿时大吃一惊,那东南方向,正有一股妖气腾腾之上,直冲九霄,显见十分的强大。

这也是只炼神通不修道德的坏处,虽然速成,根基却非常的不牢靠,神通乃是强行锻炼修成,不是境界到了,自然而然所得。这城中既然有如此强大浓烈的妖气,换了别的修炼有成的道佛弟子,早在百里之外就发现了;就算没注意,进了城,距离如此靠近,自然也会感觉到妖气的强烈影响压制。偏偏李承乾神通虽大,道德却低,居然现在才发觉。

李承乾暗自戒备,飞了过去。到了城南,看见一座宫殿,占地极广,斗拱直檐,颇为壮观,只是黑沉沉的,连半盏灯火都没有,妖气就是从这宫殿之中发出。

“这里必定是百济国主居住所在了,”李承乾想,“难道百济王宫之中,混进了妖怪?果然是国小民贫,没什么能人,连皇宫都弄得如此不安全。”

若是换了大唐,别说皇宫,就是寻常王侯公卿之家,建造开府时,都定然是要请著名的修道者前来,布下各种避邪退魔的法术禁制,哪里容得妖怪随便混进。据李承乾记忆,他当年的太子府建造时,一口气请了当朝最杰出的两位道士:袁天罡和李淳风,为太子府勘查风水,设下禁法,防止妖邪进入。当然,这并没有能阻止后来大臣们弹劾他“结交妖邪,优游玩乐”,最后被废去太子之位。

忆及往事,李承乾苦笑一声,抛开不想。

他降下云头,借着天上新月微光仔细查看,这股妖气是从一座大殿中发出的,从格局判断,那应该就是平时国君大臣上朝议事的所在。

难道妖怪潜伏在那里?倒也真是够胆大的了。

李承乾朝四周看看,找个僻静的宫墙角落落下。这皇宫好生奇怪,非但没有灯火,连巡逻的士卒都半天不见一个。他在黑暗中默默站了一会,开始朝妖气所在的大殿走去。

一路上依然连半个人影都不曾见到,仿佛这偌大的王宫里无人居住。“总不成是被妖怪盘踞,把王宫之人都吞吃了吧?”这个念头在李承乾心中一闪而过。

越靠近大殿,妖气就越浓烈起来,隐约还听见沉重的酣睡呼噜之声,而且粗细长短不一,似乎不止一人。李承乾凝神细听,数了一数,差点吓了一跳。

“这大殿之中居然有九个妖怪?”

“果然已经是被妖怪盘踞了,想必宫里的人早都被吃光。但如此一来,难道满城的官吏百姓,就无一人发觉么?那征兵的命令,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对自己使个隐身法,悄悄走到大殿门口,朝里望去。

大殿之中黑暗一片,李承乾运足目力,隐约看到正中的宝座上,蜷缩着一个巨大黑影,九个人的呼噜声全从那一处发出。

“奇怪,难道这九个妖怪如此亲密无间,居然挤在一张椅子上睡觉?纵然是兄弟也太过了吧,如此相亲相爱,直让人类汗颜。”

好奇心起,李承乾轻轻走进大殿,慢慢靠近,终于,他看清了宝座上盘踞的妖怪真面目。

那并非九个妖怪挤在一起,而是一个长了九个脑袋的妖怪。

九个巨大的头颅仿佛巴斗一般,重重叠叠堆积在一起,闭目酣睡,口中滴答滴答流淌着诞水,在地面上已经堆积起一滩。每颗头颅之下,连接着水桶粗细的青色蛇身,最后汇合在一起,盘踞在宝座之上。

一只九头大蛇。

※※※

物之反常即为妖。

寻常狐狸,并非妖怪,须得它吸取日月精华,凝聚内丹,锻成神通法力,才能算是妖怪。但天地之间,也偶有异种诞生。便如狐狸,有九尾者,天然便有大神通大法力,可谓天生便是妖怪。

九尾狐狸成妖,较之寻常狐狸成妖,凶悍百倍,强大百倍。

与此同理,天下蛇妖众多。但九头之蛇,却定然是蛇妖中最凶悍的妖怪。李承乾熟读史籍,知道上古时期,有九头蛇妖,名为相柳,乃是魔神共工的部下,兴风作浪,为祸极广。纵然后来被斩杀,犹自滴诞成沼,毒气弥漫;血肉腥臭流淌之处,五谷不生。

眼前这九头大蛇,虽然不知来历,但全身妖气如此浓烈,显然实力非同小可。李承乾自度倘若把它惊醒,动起手来,未必有几成胜算。

李承乾不是侠义之辈,更没有什么降魔卫道之心,何况这里是百济,又非大唐,就算全王宫全城的人都被妖怪吃了,他也未必在意。原本就只是好奇心起,前来看看,眼见如此巨妖,自然不想争持,悄悄后退,打算离开。

九头蛇妖熟睡,全然未曾察觉。李承乾轻轻退到大殿门口,正要迈出,眼角却瞥见那宝座之旁,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泛光。

定睛细看,见是一柄长刀,斜倚在宝座旁,样式古怪,不似中土之物,却又似乎有些熟悉,仿佛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

“这刀的杀气好重,”李承乾心道,“不过全无光华,看来倒也不是件宝物。只是这样式,怎么总觉得这么眼熟。”

想了一想,猛然回忆起来,“是了,这不是东瀛刀么。”

东瀛国乃是东海里的一个岛国,若论地理,是在南瞻部州和东胜神州之间,两不统属。唐国一统南瞻部州,极崇文教之功,东瀛国也曾经几次派遣使团前来学习。当时李承乾还是太子,东瀛使团既然来了,自然也有礼物奉上,其中就有一柄东瀛刀,吹毛断发,锋锐无比,李承乾曾经喜爱过一阵,后来兴趣淡了,也就随手赐给了臣下。

“怎么会有把东瀛刀在这里?是这九头蛇妖之物,还是原本属这百济国国君所有,被妖怪夺来?”

李承乾沉吟半刻,想近前查看一下。不想那把东瀛刀仿佛有感应一般,猛地自行颤动起来,发出铮铮之声。李承乾一惊,正要退后,那九头蛇妖已经被惊醒,九个脑袋纷纷抬起,十八颗灯笼大的眼珠中射出碧光,一齐朝李承乾看过来。

“嘿嘿嘿……”蛇妖九颗脑袋一齐发出狞笑声来,“不想这大半夜,还有送上门的美食,真是口福不浅。”

李承乾慢慢后退,身体微蹲,手在袖中悄悄结了一个降魔印。蛇妖狞笑一阵,呼地一声,巨大身躯从王座上腾起,九颗脑袋齐齐张嘴,水火风雷一时齐至,朝李承乾轰击过来。

李承乾喝了一声,双手推出,虚空中现出透明金色巨掌,朝蛇妖抓过来。蛇妖九颗头中喷出的所有水火风雷,全数击打在金色巨掌上。“喀嚓,喀嚓”几声碎裂,金色巨掌上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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