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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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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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她就拐到河弯子的槐荆丛里去脱衣裳,只听见她喊了一声:“德宝哥,给我看着点呀!”接着就是她扑腾到水里的声音。
  我四下瞅瞅,大响午的,太阳晒的头皮都发疼,哪儿有人的影子,就喊给她说:“没人,你就踏踏实实的洗吧。”
  就听见那边河里扑腾水的声音更欢实了。
  我靠在河堤柳树上,听着她扑腾水的声音,真想偷偷的瞅她一眼,说也怪,在家里她洗澡时我也偷瞅过,这会儿我却不好意思偷瞅上一眼,可又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兴许这一辈子就没机会了呢,再想着刚才压在胸口上她那鼓涨鼓涨的奶子,脚底下就往河弯子那边蹭,隔着密密麻麻的槐荆条子朝河里瞅,正见她背朝着我这边,在河里扑腾着雪白的身子,我眼睛舍不的眨,只想等她转过身来,瞅瞅她那鼓涨鼓涨的奶子。
  这时她又叫了一声:“德宝哥,你可别打盹呀!给我瞧着点儿!”
  我像是小偷叫人家抓住似的,心口一阵乱捶,赶紧回到柳树下,应她:“ ……我瞧着呢……”真是作贼心虚,我的话音儿打心里就发虚。
  一会儿的功夫,她从河里上来,穿上衣裳拧着水淋淋的头发走过来说:“德宝哥,你下去凉快凉快吧,我在这儿给你放哨儿。”
  我“扑哧”的乐出声来:“我这大老爷们,还放哪门子哨呀?”
  她也笑了,说先回去给我鼓捣饭,就一溜小跑回去了。她一走,我才觉得,真是一会儿也不愿跟她分开的,就在河里胡乱涮了涮,赶紧跑了回去。
  吃过了响午饭,骡车的把式催着上路回天津,怀玉也跳上车,一直把我送到村口岔道上才回了去。回天津的路上,我就琢磨,回去想什么法子让掌柜的尽快着把怀玉接回家去。
  真是天随人愿,没过半个月,怀玉回家的机会就来了。
  洗玉跟着李穿石在上海高高兴兴玩了半个月,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天津,她一回来就找掌柜的商量跟李穿石订婚的事儿,掌柜的的说:“你才十七,总得从学校里毕了业再成家吧?”
  洗玉说:“日后有穿石养着我,吃穿不愁,毕业不毕业有嘛劲?再说了,订婚又不是结婚。”
  见掌柜的还在犹豫,洗玉就说:“爸,市政府里边有好几个小姐都在追穿石呢,您非得等人家把他抢走了才点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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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第八章(3)
就这么着,掌柜的点了头,在七月的月末,洗玉跟李穿石订了婚。
  天津卫人办婚事讲究最多,掌柜的特意跟老太太商量了,老太太说:“就照老例儿办吧。”
  老太太说的老例儿在天津卫又叫“妈妈例儿”,嘛叫“妈妈例儿”?一句话,就是天津卫的老娘们儿闲着没事,把本来办起来挺简单的事儿,非要琢摸出个最罗嗦的法子,把原本挺高兴的事儿,非要弄成叫人燥烦的俗套子。就说这订婚,必须是得先有媒人说合儿,媒人说合之前,男方女方必须先互通“小帖子”,男家在一张红纸四角写上“乾造大吉”,中间再写上男的生辰八字儿,拜托媒人送到女家去,女家也在红纸上写上女方的生辰八字儿,不过红纸四角写的是“坤造大吉”,再托媒人送到男家去。双方都把对家的“小帖子”压在灶王爷供板上香炉下面,如果三天之内两家都没有抬杠拌嘴、摔盆砸碗的事儿,就认定“一家之主”灶王爷对这门子婚事点头了。再请算命先生合婚,看看两个人属性犯不犯大相,嘛叫犯大相呢?算命先生有成套的说法,“白马犯青牛,鸡猴不到头,蛇虎如刀错,龙兔泪交流,金鸡怕玉兔,猪狗两下勾,鼠羊一世仇。”若是属相不合,就是犯大相,即便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也不能成婚。若属相相合,再看男女双方天干地支、五行是相生还是相克,若二人不相克,再批八字,看“乾造”是不是犯羊丑,“坤造”是不是犯阳官,互不相犯,才是合婚的最后一道门槛儿,算男女宫,看这门亲事是上等婚还是中等婚、下等婚。这五溜十三遭算出的全是吉字儿,亲事就能定下来了。
  那时候,儿女婚事必须是得有媒人说合的,虽说洗玉跟李穿石是在开岁“洗三”酒席上自个儿认识的,到了订婚时,也得专门请个媒人到家里来说亲。李穿石请的媒人就是到“恒雅斋”来检查过税务的马科长,他亲自登门给李穿石提亲事,掌柜的还能不笑脸相迎?见女家应了,李穿石立马把在南通的继父接到天津,跟掌柜的见了面。因为男家是南方人,李穿石又有政府官员的身份,就没一板一眼的按“妈妈例儿”办事,在酒席上双方换了小帖子,把各家孩子的生辰八字儿晾出来,请来了算命先生赛诸葛合两人的生辰八字儿,看看这两个人是不是般配。洗玉是民国二年生的,也就是癸丑年牛的属性。李穿石是清光绪三十年生的,是甲辰龙的属性。卦书上说,这龙牛相配本是犯冲的,可是赛诸葛合了八字儿却说是郎才女貌,相生相济,富贵荣华,白头到老。
  掌柜的事先也翻过卦书,他问赛诸葛:“那书上不是说‘龙娶牛,难长久,牛配龙,富变穷吗?’”
  赛诸葛捻着胡子摇头发笑:“天下属龙属牛的男男女女数不胜数,命数、运数更是千般万般的不同,而书只是一本,若照书上的只言片语岂能通了个中玄妙?两人若是一般人家,其实是不宜相配的。属龙里有温情之龙、怒性之龙、行雨之龙、伏潭之龙、天上之龙。这男方是甲辰龙,乃是天上之龙。他偏偏又是个作官的,日后必定是个飞黄腾达的运。这属牛的也分海内之牛、湖内之牛、栏内之牛、路途之牛、圈内之牛。女方是癸丑牛,乃是圈内之牛,明明就是个有人伺奉,吃喝穿戴嘛也不愁的命。男方名字里有个石字,女方名字里有个玉字。有云:石里藏玉,必有贤妻。再看五行,男方五行属土,女方五行属木,土生木,这就是个夫贵妻荣的搭配,说是天作之合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有了赛诸葛这一番说道,合八字的事儿,当然也就皆大欢喜了,后来才知道,是李穿石托警察局的朋友找到赛诸葛,先给了十块现大洋,又撂下一句话: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婚,李穿石先生的婚事成与不成都在你怎么批八字了。开卦相馆的赛诸葛哪里敢得罪警察,况且又拿了银子,他那张把死人能说活了的嘴自然就成全这门子婚事。
  趁着老爹在天津,李穿石赶紧着要把送大帖子和下聘礼的事儿办妥,选了个吉日是阴历六月二十二。
  趁着喜日子快到了,我就跟叠玉和洗玉念叨怀玉回来的事儿,把她在那儿怎么憋闷,怎么想回来都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姐俩个就一块儿找掌柜的的念叨。劝掌柜的把怀玉从静海县接回来。
  掌柜的何尝不想怀玉守在身边,只是怕她回到天津再招惹什么麻烦,没点头。
  洗玉说:“爸,咱们这热热乎乎的过日子,您让二姐在静海憋闷了都好几个月了,她遭不遭罪呀?您也别太心狠了。”
  掌柜的叹气:“你们以为我愿意呀?当初不把她送到静海去,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叠玉说:“看样子那事儿也过去了,听雄飞说,那个日本人小野也没再提怀玉的事了。”
  洗玉又说:“怎么着也是我的好日子,二姐不在跟前,这算什么呀?”
  经不住两个闺女的左说右劝,掌柜的软下心来,说:“怀玉要想回来,她必须得应我一句话,就是再也不准掺乎那些政治上事,没我点头,决不准出大门一步,答应,就回来,不答应,就别回来!”
  我赶紧着说:“怀玉在那儿跟魏师傅学徒呢,琢玉都上了瘾,我看回到家来她心思也还得在玉上。”
  姐俩又拍着胸脯替怀玉打了保票,掌柜的总算是点了头。嘿,当时我心里那高兴劲儿就甭提了。那天吃的是炸酱面,我一连干下去五碗,做饭的师傅都瞧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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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第八章(4)
第二天,叠玉就叫陆雄飞借了辆轿车,亲自到静海县胡家庄把怀玉接了回来,路上,叠玉把掌柜的话学给妹妹听,又翻来覆去的劝了,大概是在乡下的几个月确实是磨软了性子,怀玉想了一阵儿,就应了掌柜的条件。
  怀玉一进家门,洗玉就高兴的抱着姐姐“嗷嗷”的欢叫,看见家里人,怀玉起先还绷着,一声爸爸刚刚叫出来,泪珠子就“叭嗒叭嗒”的掉下来了。掌柜的应着声,也红了眼圈,忙叫怀玉去楼上见奶奶。
  怀玉一进门,我就想凑到她跟前去说句亲热的话,可是一看见她,我的嗓子眼就发干,腿脚就发软,刚刚说了两句话,楼上就奔下来了璞翠招呼怀玉。说是老太太急着要见她。怀玉这又匆匆上了楼。
  好半天,怀玉才跟老太太说过了话,下了楼,没等我凑上去呢,她又急着把从静海带回来的鲜黄瓜,洋柿子分给叠玉和洗玉,姐几个说着话,她又拿马莲草编的蛤蟆逗小开岁玩,直到待她放下了开岁,我才得机会跟她脸对脸的说上话:“回来了……”
  怀玉笑了,拿出一只蝈蝈笼子:“德宝,看,这是什么?”
  我定神一瞧,原来里边有一只翠绿的大肚子蝈蝈,一下子让我想起那次在胡家庄跟她一块儿逮蝈蝈的事,心里“扑腾,扑腾”的跳起来。
  怀玉鼓起润红的小嘴朝蝈蝈轻轻吹了口气儿,那蝈蝈就抖起翅膀“蝈蝈蝈蝈”的叫起来,那声儿真好听,从耳朵里灌进去,直往胸口里边钻。
  怀玉笑着说:“这声好听是不是?”
  我连连点头:“好听,好听!”
  怀玉说“拿着,给你了。”
  我有些结巴:“……真的给……我了……”
  怀玉说:“我欠你一个蝈蝈嘛,哎,你可得好好伺候它呀,不能把它养死了。”
  我忙说:“您放心,我……就把它当我的爷供起来,行不?”
  听这话,几个小姐都笑起来。
  打那起,我真的尽心尽力的伺候那蝈蝈,把它挂在我睡觉屋的窗户上,鲜大葱,鲜黄瓜勤着喂,到了晚上,往炕上那么一躺,一边听着蝈蝈唱歌,一边想着跟怀玉一块儿在草地里逮蝈蝈的前前后后,那真是个享受啊!天太闷热时,我就拎着那蝈蝈上到二楼顶的平台上,叫那小东西过过凉风儿。
  回来的转天,怀玉就跟掌柜的商量:“爸,我几个月没上学,功课都快忘光了,您不能不让我去学校呀。”
  掌柜的摇头:“学校现如今就是个惹事的地方,还是不去的好,再说了,你们女孩子能识文断字就行了,就是再大的学问,往后还不是图嫁个好人家,穿衣吃饭?”
  怀玉脸上泛红:“您扯到哪儿了呀?”
  掌柜的说:“这是大实话嘛。”
  怀玉拧着眉毛说:“那我也不能总呆在家里干坐着呀!”
  掌柜的说:“还愁没事干呀?库房里的货早就该清理清理了,叫别人干我还不放心呢。”
  库房就在掌柜的睡觉那屋隔壁,大门是托英租界开“英伦家具店”的惠灵顿先生找的德国师傅特制的。德国人做的钢铁家伙任何人是比不了的,足有上千斤的钢门,打开,合上,竟然没有多大的声响,那门一关上,门缝儿严丝合缝儿,一张纸薄不薄?可也插不进去。别管什么家伙也甭想橇出个缝来。锁心儿是卧在门里边的,钥匙插进去,还得转密码轮盘,对着密码左右来回转三圈才能打开。那时候,天津卫和北京城都有过古董店被歹人劫抢的事,所以掌柜的对库房格外地留心。平时,库房的钥匙都是拴在他自个儿腰上,“恒雅斋”的伙计一律不能沾库房的边儿,就连女婿陆雄飞也不能往里边迈腿,全家晚辈人里,只有我能进去,可也得掌柜的亲自开门锁门。掌柜的破例叫怀玉进库房,就为了稳住她的心,不要它再出去惹祸。
  当下,掌柜的就打开后院的库房,指着货架上一排又一排的玉器对怀玉吩咐:“这些玉器古董都得分门别类地重新造册,不明白的就问德宝,再不明白的问我。”
  怀玉头一次进库房,她睁园了眼睛叫:“哎哟,爸,原来咱们家还有这么多的宝贝呀?!”怀玉本来就喜欢玉做的玩艺儿,猛一见那么好玩艺儿摆在那儿,高兴的不得了。
  见怀玉这样喜欢,掌柜的也笑了:“你们姐三个,就你跟玉有点缘份,喜欢就天天来,好好琢磨琢磨这些玩艺儿,不光是长见识,还能长你的灵性呢。”
  怀玉学着掌柜的样儿说:“知道,玉嘛,先是一个温字儿,再是一个润字儿。”
  掌柜的被逗笑了:“你要是早悟透这两个字儿,还能吃那么多苦头?”
  怀玉撇嘴笑了。在乡下闷了几个月,她确实学乖了,再不跟掌柜的犟嘴,一连着多少天,她都泡在库房里边摆弄玉器玩艺儿。见她这样,掌柜的也就松下心来。
  玉这玩艺儿,不但越玩越招人喜欢,而且里边的学问也忒多,就像一汪子没底儿的水,人一掉进去了,就情不自禁的往里边扎,越扎越深,越摸不着底儿还越想往下面扎,直到把你这一百多斤身子全搭进去,把你这一辈子时光全陪干净,你还不知不觉呢。那些天怀玉真是着了迷了,一件玉器一件玉器的摆弄、琢磨,还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一天,趁她不留意,我翻开她的本子看,见她把每一件玉器都画在了本子上,画的还挺像,画的边上还写着些字儿,头一页,在画的玉佛旁边,她写着几个字儿:“玉的本质,温?润……”还没来得及往下看,她就一把抢过了本子,骂我不该偷看她的秘密。
  

《玉碎》第八章(5)
我逗她说:“只看见一个‘温’字儿,一个‘润’字儿,这是掌柜的天天挂在嘴边上的话儿,也算秘密呀?”
  她让我说说那两个字儿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温嘛,就是温温乎乎,不冷也不热不远又不近的意思,那润嘛,就是湿湿乎乎,没棱没角可在什么地方都能喘气儿,什么东西都能渗到里边去的意思。”
  她想了好一会儿说:“你说的有点道理,但也不全对。”
  我不服气:“那你说给我听听。”
  她沉了一会儿说:“我还没琢磨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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