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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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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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雄飞接着说道:“去年,阎锡山的兵的醉了酒跑到这儿撒泼,窜上楼去要扒洗玉的衣裳,不是我陆雄飞,您那洗玉今天还能囫囵个的出头露脸吗?天津卫谁不知道我陆雄飞最讲义气,您要是嫌我在家里给您添腻歪,咱爷们立马儿就搬出去,往后再有什么麻烦,您就另请高明吧,可您得跟叠玉讲明白,不是我陆雄飞不明世理,不讲孝道!”说着,他从货架上拿起一尊乾隆时候的白玉观音在手里掂着:“到时候您总不能指望这石头做的神仙救您的驾吧?”
  陆雄飞话说到这儿,我们掌柜的就没辙了,别看陆雄飞仪表堂堂,挺有外面儿,可骨子里他就是个高级杂不地、臭混混。我们掌柜的虽说心眼够使的,可碰上这号的,也没辙,况且,当初我们掌柜的点头把怀玉许给陆雄飞,也是有几分借他的势力护家保业的意思,他也不想跟陆雄飞闹翻了脸,所以那天晚上的话也就没聊下去,正好老太太有事叫我们掌柜的,就打岔过去了。
  掌柜的离开“恒雅斋”,我就赶紧走进去盯摊儿,掌柜的早就定了规矩,门脸这儿黑天白昼不能离人,特别是晚上,除了锁上门窗的铁栅栏,而且所有的玉器古董还要统统锁入库房,钥匙在掌柜的手里拿着,我就睡在柜台上值夜,直到天亮帐房、伙计们进门。
  见我进来,陆雄飞换了一副笑模样说:“得宝,跟我出去到日租界去玩玩?新近来了几个高丽小娘们,有姿有色,想不想尝尝鲜儿?我请客。”
  我当然想去,20岁的大小伙子,还没娶媳妇,马路上看见个长头发的下边就支起“帐篷”了,憋得熬不住了,就在被窝里自己给自己捋管儿,以往陆雄飞带我去过侯家后的窑子里玩过,那都是中国娘们儿,有高丽娘们我当然想去开开眼界,可我这个人还算是有脑子的,掌柜的刚刚为日本人的事生了气,我这就往日租界跑,万一叫他知道了,半个月就没好日子过了,我就说:“谢谢您了,一会儿掌柜的还让我去回话呢,改日您一定再给我个机会。”
  这会儿陆雄飞手下一个外号叫“臭劣咕”的迎上门,横着膀子晃着头,拥着他去了日租界。看得出他今天把掌柜的说没了词儿,显得特别的得意,走了老远了,还听见他哼着戏文:“一马离了西凉界……”
  

《玉碎》第三章(1)
俗话说,怕什么就来什么,我们掌柜的就怕粘日本驻屯军的边儿,可偏偏的没几天又让他撞到那个日本人小野。说来也是巧,那是在前清皇上溥仪那儿撞上的。我前边讲过的,掌柜的外孙“洗三”那天,从前清皇帝溥仪那儿来了个太监送贺礼,那人自称刘宝勋,是溥仪从北京紫禁城里带出来的贴身奴才,那个落魄的皇上特别器重他,出###办什么要紧的事,常常是派他的差。这一天,刘宝勋又找上们来,要我们掌柜的去###看货,就是玉器古董。掌柜的忙叫上我,跟着刘宝勋朝日租界赶去。###在日租界西宫岛街上,也就是今天的鞍山道。前清的皇上溥仪那一阵就猫在那里边,虽说是前清的皇上,又有日本人照顾着,但是他在天津卫吃喝玩乐一直是大把的花银子,银子没了就拿从紫金城弄出来的古董换现大洋,这差事就交给了刘宝勋。
  刘宝勋是个精明人,头一次卖古董时,他先对天津几家有名声的古董店摸了底,像锅店街的万昌古玩店,旭街也就是今天的和平路上的物华楼,劝业场的萃文斋都问了个遍。他也不说自己的来历,先拿了件乾隆时候的白玉扳指挨家问价钱。扳指那玩艺就是像个宽身的大戒指,说白了就是个玉石圈圈,前清的有身份、有钱的人特别喜欢把这玩艺儿带在右手的食指上,以显示自己的身份和富贵,据说也有活动手指头,运动血脉的作用。其实这玩艺从前是古人打仗、打猎拉弓射箭用来钩弓弦的,不过古时这玩艺上面都是有钩钩的,到后来变化成个纯粹的手上的玩艺儿。像刘宝勋拿来的这个白玉扳指,那几家开得价都是七、八十块现大洋,进了我们“恒雅斋”,我们掌柜的开口就是一百块现大洋,那个刘宝勋自然就把白玉扳指卖给了我们掌柜的,揣着现大洋美不滋滋的走了。我跟着掌柜的十几年了,对古董玉器多少也在行,那白玉扳指虽说成色不赖,做工也精细,可是给一百现大洋实在没什么钱可赚了。掌柜的说:“这扳指可不一般,玉质温润,沁色红似鸡血,特别是上边有乾隆爷的御题的字迹,难得的稀罕物啊!据我揣摩,卖这扳指的家主,至少是位前清的大户人家,或许就是败落的皇亲国戚,他们手里的绝不只是这一个白玉扳指,头一回打交道咱们赔本赚吆喝,就算是交个朋友,兴许就拉住了一个有大油水主顾。”
  后来,果然叫我们掌柜的说着了,没过些日子,那个刘宝勋又来了,那一次带来了好几件玉器,明朝的白玉佛手,宋朝的荔枝玉做的连生贵子挂件,唐朝的白玉观音,我们掌柜的一看,眼里就冒亮光,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冷不丁的对刘宝勋说:“这些物件是从宫里出来的吧?”
  刘宝勋吓了一跳:“掌柜的怎么猜着的?”
  掌柜的指着那几件古董说:“这般成色的货,民间世面上哪能见得到呀?当年东陵慈僖老佛爷的坟叫孙殿英刨了,从那里边倒腾出来的众多的古董之中,就有一件宋朝荔枝玉做的连生贵子,跟这一件一模一样,我可是见过的,说不准它们就是一对的。”
  刘宝勋嘴里打着啧啧,咬着我们掌柜的耳朵说:“您还真是个识货的主儿,明人面前咱不说假话,这几件小玩艺就是我们主子交办的。”这才闹明白,我们掌柜的是在跟前清皇的上作买卖。一来二去的,掌柜的就跟刘宝勋交上了生意缘,刘宝勋隔个三两月的就要到到“恒雅斋”来送货,只要是看上的,掌柜的出价都让刘宝勋满意,而且掌柜的还另外揣给他一份辛苦费,不到两年的功夫,从###倒腾出来的古董,十有三、四成都叫掌柜的收进了,字画,铜器什么的,只要有人出好价钱,掌柜的就出了手,可是没少赚银子。但是对从###出来的玉器,掌柜的差不多都锁进保险柜里边,他说了,从宫里弄出来的玉器,没有一件是孬货,更没有假货,每一件都可以当作传世的宝物,不到万不得已,是舍不得出手的。后来天津卫古董铺都知道了“恒雅斋”跟“###”的特殊关系,个个都红了眼,锅店街的万得昌的胡老板还专门请掌柜的吃饭,央求掌柜的把“###”的生意也匀几分给万得昌,掌柜的很会做人,当下就应了。往后来碰上“###”拿来价钱特别高的货,“恒雅斋”一时又挪动不出来那么多的现钱,他就拉上万得昌一起凑钱收下刘宝勋的货,待卖出去得了利,两家再按本钱的多少分利润。这在天津卫古玩业里行话叫伙货。
  刘宝勋一听刘宝勋说溥仪又要卖古董,还是要我们掌柜的到“###”里边去看货,掌柜的就来了精神,让我赶紧换上件应酬穿的长袍,跟他一起走。听说是去皇上那儿,我这心里面“砰砰”跳得厉害,换着衣服手哆嗦得系不上扣绊,我对掌柜的嘀咕:“咱这是去见皇上,是吗?”掌柜一边往怀里揣着银票一边笑话我:“皇上还有空见咱们这小买卖人呀?你想得美!再说了,那也就是个下了野的皇上,跟那些在租界里当寓公的阔佬们有什么两样?”我跟着掌柜的上了刘宝勋开来的汽车,顺着东马路直奔了日租界。
  日租界,就是日本人在中国地面上划了块地方,他们在那块地方自己设警察局、法庭,自己定法律,一切事儿中国人决不能过问,那时天津卫除了日本租界还有英国租界、法国租界、意大利租界、比利时租界。日本租界占的地方可不小,东起秋山街(就是今天的锦州道)西到南市,南起墙子河(就是今天的南京路),北到海河边,足足有两千多亩地,像今天的和平路、多伦道、鞍山道、海光寺、百货大楼这些热闹地方,当时全在日本租界里边。从东马路一进日本租界,你就能看见盖在城东南角那座活像碉堡似的楼房,那就是日本租界的警察分暑,戴”白帽”的日本警察在那里边晃来晃去,虽然在日本租界里卖白粉的、开窑子的一点也不少,可表面上,日本人把这儿的门面摆弄的头头是道,就说横横竖竖的街道吧,可比中国衙门管的地方干净不少,日本人盖的小楼比不上英国租界、法国租界的高楼大厦,但也还算是小巧精制,中国人要能住上那样的宅子,家里一准是有百八十万的银子。一进日租界,我这心里头又是发痒又是发紧,发痒嘛,那是我跟陆雄飞来日租界窑子玩过,日本娘们无论是在酒席上还是在床上,都比中国娘们会伺候咱老爷们,在日租界玩一晚上,过了十天八天你心里还忘不了那个舒坦劲儿。那一次陆雄飞从日本窑子出来,嘿嘿直乐,我问他乐嘛?他说,都说日本人在关外杀人放火没人敢惹,在天津卫耀武扬威无人敢问,嘿!今天咱们偏偏把他妈的日本娘们给操了,操得她们还嗷嗷叫,完事还得叫她给我这个中国人舔###,这叫过瘾!解气!本来到日本窑子来玩,我还有点心虚,经他这么一说,心里踏实多了,多操几个日本娘们,也算是糟蹋了一回小日本,给关外的老百姓出口恶气了。要说心里发紧嘛,那是因为我们掌柜的早就吩咐过了,没正经事儿,谁也不准到租界地面儿乱晃荡,如果哪一个不听招呼,进租界胡作(ZUO平声),犯了租界的条令,关局子,挨打,罚银子,丢人现眼,他可是决不轻饶。所以我每次从日租界玩罢了偷偷回来,心里都跟揣了个小兔子似的,生怕掌柜的看破了。不过今天不同,是掌柜的领着我进了日租界的,进了日租界,一路顺风的到了在宫岛街,也就是今天的鞍山道上的###。
   。。

《玉碎》第三章(2)
天津卫的人都知道,###是民国初年的一位大军阀盖的宅子,听说是特别的豪华,气派,非一般老百姓能想像得到的。老远的就看见它那高墙和在大门口站岗,戴着”白帽”子的日本警察。见是溥仪自家的车,”白帽”没拦没问,开车的刘宝勋冲他喊了句日本话径直就把车开到院子里边。
  下了车,掌柜的悄声的叮嘱我了一句:“德宝,这可是前清皇上住的地方,说话办事可得多留神!”我连忙应声,跟着刘宝勋和掌柜的进了楼。一进楼我就傻眼了,门厅、走廊全是一色的菲律宾木头的地板、墙板,一准是上了腊,光亮的可以当镜子,若是苍蝇落在上边也得劈个叉,再衬着窗户上的五色西洋花玻璃,那叫气派,讲究。绒乎乎的腥红地毯,踩在上边一步一陷,一步一陷,叫人觉得身子发飘,当时我心里就说,原来这就是当皇上的滋味呀,确实是舒坦!从走廊往里走,路过大客厅,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瘦头瘦脸的男人趴在地毯上写写画画,刘宝勋冲我们摆摆手,自个儿走进客厅,毕恭毕敬的跟那个瘦男人说话,随后,又走出来,把我和掌柜的往后面领,还一边说:“刚刚向皇上禀报了,皇上吩咐今个拿几件好玩艺儿给你们开开眼。”
  皇上!!刚才那个大烟鬼似的男人就是皇上!我忍不住要折回去再看一眼,叫掌柜的狠狠地在胳膊上掐了一把,才半梦半醒似的跟着走进楼后边的一间小客厅里。在椅子上坐定。掌柜的一边喝茶,一边跟刘宝勋聊着闲话儿,不一会儿功夫,一位比刘宝勋年轻的小伙子捧着一摞锦盒进了屋,看样子八成也是个太监,刘宝勋让小太监放下锦盒,就支他出去了,随即把锦盒的盖儿掀开,我往前凑了一眼,立马就直了眼了,那锦盒里边的几件玉器先不说年代,瞧成色就知道着实是稀罕东西,可是我们掌柜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喜兴劲儿,只是闷着头一一打量那玉器。
  刘宝勋见我们掌柜的不吭声,连着气儿的夸起来:“赵老板,这可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稀罕东西,这对玉鹅,您瞅瞅,可是乾隆爷那时候的玩艺儿,跟活的一样,您再看这八仙玉壶,明朝的玩艺儿,您瞧这颜色,做工,可是值钱的东西吧?还有这龙纽玉押,元朝的,特别是这蟠龙玉环,据说是汉朝的玩艺儿,少说也有一千多年了……赵老板,您就开个价吧……”
  掌柜的脸上还是没笑模样,眼神在那几件玉器是扫来扫去,就是不说话。
  刘宝勋有些沉不住气了:“赵老板不会是疑心这是假货吧?”
  掌柜的摇摇头,只是说,宫里出来的玩艺儿怎么会。就又不吭声了,仍是没完没了的打量那几件玩艺。其实,那一会儿我们掌柜的心里头正偷偷乐呢,他绷着脸就是心理战罢了,买主一露笑模样,卖主一准的张口要高价,好玩艺儿我也不说个好字来,没论价之前,先把卖主的威风镇下去,让他心里嘀咕,发毛,乱了分寸,再说价钱,就差不多了。
  掌柜的终于开了腔:“刘总管,这都是好玩艺,您说的朝代也是不差的,可也不是挑不出毛病来,就说这对玉鹅吧,做工没挑的,可您瞧这玉的成色,乾隆时的玩艺儿,讲究上面的光亮,上好的玩艺儿表皮上就像抹了一层腊似的,要不就像炼凝的猪油,快刀切开之后的那个滑亮劲儿。您瞧,这对玉鹅是不是还差那么一点成色?您再瞧这蟠龙玉环,汉朝的玩艺儿不假,原本是白玉,怎么沁成了血色呢?一瞧就知道是出土的东西,一准是个达官贵人带着它入的土,偏巧那土里有朱砂,千年的沁透,才成了这个颜色,若是清一色的血红,这蟠龙玉环可就没挑了,可那土里还有些许的水银,把这龙脖子、龙腰沁进了黑色,宫里出来的玩艺我不敢乱褒贬,可说它美中不足总是不过分的吧?”
  刘宝勋听了脸上的颜色儿就有点不那么好看:“赵老板是买主,自然要褒贬褒贬啦,可您得替我想想,我这是给皇上办事,您要是压价压得忒狠了,皇上怪罪下来,这卖古董的差事我就干不成了,我刘宝勋干不成了,您往后找谁去搜罗这些好玩艺儿呀?您说这对玉鹅,这玉环都有毛病,难道这把玉壶也能挑出点不是吗?听我们主子说,这玉壶从前的万岁爷拿它喝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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