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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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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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溥仪弄到关外去,在天津的日本驻屯军可没少跟溥仪密谋策划,小野到###跑来跑去的,干的就是就是这差事。
  出了“###”大门,就见一个高高的,留着寸头的二十四五岁的汉子凑过来问:“伙计,刚才进去的那个人是不是小野先生?”
  我打量那人,高条的身板儿,一张文气的脸,下巴上一道深紫色的刀疤叫他带出几分杀气,我随口应道:“是啊。”
  掌柜的也看到那人,忙喝斥道:“德宝,要你多嘴?!”
  我赶忙把嘴闭上,待再想仔细打量那汉子时,他已经走开去了。
  掌柜的冲我骂道:“你小子今天吃错药了怎么的?人家问嘛你就搭腔?你知道他是干什么?跟小野是什么关系?还有,刚才在院子里你也犯浑,小野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他要看这玩艺儿就让他看呗,我还没发话你多什么嘴?还有规矩没有?!”
  我心里这个后悔呀,真恨不得煽自己两个嘴巴子,说:“掌柜的,我知道了。”
  掌柜的叹气:“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你非得哪天吃一个大亏才知道利害!”
  要不是坐上刘宝勋的车,他还不知道要骂出什么呢。
  直到回到“恒雅斋”,掌柜的脸还是没见晴天,我知道他教训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幸亏张家公馆的薛艳卿小姐在店里等着取玉镯子,掌柜的才把我撂到一边。
  好几年前,我在天祥四楼的戏院子看过薛艳卿演的《杜十娘》,一出台就凭她那扮相,就是个满堂的彩儿,可她不扮妆时,更是精神。虽然说已经是三十开外的人了,仍然还是细皮嫩肉、水灵灵的。男人看了,怕是没有不动心的。有她在当屋坐着,说着话儿,店里的那几个伙计个个浑身都是精神,
  掌柜的一边开锁取那只玉镯子一边说:“薛小姐,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薛艳卿是唱戏的嗓子,说出话来特别的受听:“您快别这么说,我也没事先打个招呼,出来办事顺路就来了。”等看到掌柜的拿出的玉镯子,她眼睛一亮,叫出声来:“哎哟,这镯子可是太招人喜欢了!”
  掌柜的也笑:“只要薛小姐喜欢就行,我就算没白忙活。”
  薛小姐把那满是翠绿的镯子套在手腕上转过来、翻过去的看,又举到窗户前太阳下面透着亮的照,那翠绿像雾似的丝丝缕缕纠缠,叫冷冰般的玉肉托着,又透出似有若无的黄,水汪汪的闪着光,她说:“今晚上老家伙有客来,我要唱一段龙凤呈祥的,得,就带着它了上台了,孙尚香一国的公主,配这只镯子是再合适不过了。”
  见薛艳卿这样喜欢,掌柜的格外的得意,说:“薛小姐还真说着了,水绿是翠的正宗的成色,而水绿又分上、中、下三等,上等为艳绿,中等为水绿,下等为淡绿,不瞒您,这镯子算不上艳绿,是水绿,最难得的是它绿里渗着黄,叫黄阳水绿,看着就比一般的水绿高贵,加上玉肉特别的晶莹剔透,水光恍眼,可以说是水绿之中的上品。您戴在身上,就是两个字儿,般配。”
  薛艳卿又从手腕子上捋下镯子,拿自己的白丝缎汗巾细细擦拭着,再三端详着说:“赵先生夸我了吧,这么讲究的玉,我真的般配呀?”
  掌柜的的说:“般配不般配往后您就知道了,玉这玩艺儿,个个都有灵性的,它跟您般配,它就永不离您的身,若是不般配,没缘,您就是怎么精心在意,它早晚也得走了,任您怎么个法儿,也再找不着它。”
  薛艳卿睁园了眼睛说:“难道说这玉都长着腿不成?它说走就走了?”
  掌柜的的说:“这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它是有灵性的,只要是般配的,不但人养玉,玉更养人。您留心着,这镯子戴在您手上,它的翠会越来越绿,只要一看见这镯子,您的心情也特别的舒畅,万一碰上什么麻烦事,保不齐它还能帮您逢凶化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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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第三章(6)
薛艳卿听了又把镯子戴在手上说:“那我可得天天戴着它。”她索性也不要锦盒包装,就带着那镯子跟掌柜的说起价钱,掌柜的说:“薛小姐是喜欢玉也懂玉的,只收您个本钱吧。”
  薛艳卿一笑说:“反正是老家伙出血,您该赚就赚,千万别客气。您为我淘换来这么稀罕的宝贝,我怎么也得好好酬谢您呀。”
  掌柜的笑道:“您什么时候方便,再让我能看一出您演的《玉堂春》、《杜十娘》,就知足了。”
  薛艳卿点头应了下来。掌柜的说了个钱数儿,她一点没犹豫,说回头就让人送银票来,高高兴兴的走了。
  这只镯子,掌柜的还真是下了功夫四处学摸来着,因为自古到今,咱们中国人都兴玩软玉,而软玉大多都是新疆的昆仑玉,也叫和田玉,薛小姐要的翠镯,则是来自缅甸的硬玉,自打前清硬玉的玩艺儿传到中国,才开始有人玩,也有人买卖,但是在民国20年前后,硬玉还是不如软玉那样招人喜欢,买的人少,卖的就少,所以在天津卫想学摸一只像点样儿的绿翠镯子,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末了,掌柜的还是托了英国人惠灵顿,才学摸到那只黄阳水绿镯子。
  薛艳卿走了后,掌柜的一边仔细打量刚刚从溥仪皇上那儿买来的玉器,一边哼着京剧的曲儿,就没再提下午的事。等把那几件玉器安置进保险柜里,记好了帐,已经是掌灯的时分了,掌柜的照例上楼去给老太太问安。他把去日租界买玉器、见到前清皇上所事儿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耳朵早就聋了,什么也听不清楚。掌柜的说几句,丫鬟璞翠就在她的耳朵边说几句。听说儿子见到皇上了,老太太很是惊讶,说:“虽说是前清的皇上,毕竟还是皇上啊!二子,你算是开了眼界了。好兆头,好兆头啊!”
  然后,掌柜的又搀扶着老太太下楼吃饭。在饭桌上,掌柜见没陆雄飞的影儿,就问叠玉,叠玉摇头。
  掌柜的说:“这一阵子外边乱得很,你还是得劝劝他收收心,少惹些是非,特别是少跟日本人来往,别忘了,他已经是有家有小的人了。”
  叠玉一脸的无奈:“您的话他都不进耳朵,他还能听我的?”
  掌柜的叹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直到全家人洗洗涮涮要睡了,陆雄飞才一身的酒气进了们,掌柜的没搭理他,我提醒掌柜的,白天小野说的要请陆雄飞喝酒的事儿,掌柜的一甩袖子:“不管他!只当没听见!”就关门睡觉去了。
  小野是日本人,我打心眼里不愿帮他的忙,可是平日里陆雄飞对我还不赖,小野既然要请他吃饭,就一准是有要紧的事,掌柜的说他不管,并没说不让我管呀,这个人情我还得作。我就把下午见小野的事告诉了陆雄飞。陆雄飞一脸的笑,连拍我的肩膀:“德宝,你小子够意思。往后有什么掰不开的事儿,就找姐夫。”又拿出一壶衡水老白干来,非要跟我喝几口,掌柜的不准我平日喝酒的,可闻着那酒的香味儿,我肚子里的馋虫儿就开始折腾起来,忍不住就跟着陆雄飞灌了几盅,趁着酒力我问陆雄飞:“大姐夫,那个小野是个日本当兵的,他干嘛老招惹您呀?”
  陆雄飞本来酒就没有全醒,跟我再喝了几盅,话就特别的多。他一撇嘴:“你别看他只是个中佐官衔,可来头不小呢,他老爷子是个将军。他打小生在东北,长在东北,地道的中国通呢。从关东军调到天津给香椎浩平司令官当副官。其实呢,香椎司令官还让他三分,关东军在他后面撑着腰呢。可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小野要在天津卫混饭吃,也得靠咱爷们,你信不信,等哪天有事,我陆雄飞找他小野,一句话,他就得给面子。知道为什么吗?我这会儿还不能泄露天机,反正他小野不但要请我喝酒,还得给我磕头呢……”
  酒越喝越多,再往后他说的什么我就记不清了,不过他说的小野能给他面子这话我记下来了,没过多少日子,怀玉出了大麻烦,我就拿这话将了陆雄飞的军,逼着他找了一趟小野……
  

《玉碎》第四章(1)
我们掌柜的自打25岁娶了媳妇,就想生个儿子,可偏偏的不走运,连着三年媳妇肚子里也没什么动静,这就是街坊邻居嚼舌头根子的话把儿,什么上辈子没积德呀,坟头风水不正呀,要断香火呀,那些闲言碎语能把人挤兑死。照天津卫的老例儿,他就让媳妇到娘娘宫去栓一个娃娃哥到家来。那时候,娘娘宫里除了供着妈祖娘娘,还供着送子娘娘,送子娘娘身边成年累月放着些泥捏的小人儿,都是下边长着小鸡鸡的,谁家媳妇不生养,就去求送子娘娘,看中那一个泥娃娃,就拿红线绳儿栓在它的身上,塞给管事的道士一些香火钱,就偷偷的把那泥娃娃带回家。传说到了半夜,那娃娃就可以投胎,保你生个大胖小子。在天津卫这就叫“栓娃娃”,如果真的有了儿子,那也只能叫老二,从娘娘宫栓来的那个泥娃娃才是老大,所以人称“娃娃大哥”,也叫“娃娃哥”。别看它是个泥胎,可是这家人的头一个根苗儿是它带来的,决不能慢待了它,平日里得在它左手上插上一双筷子,在右手上放上一个馒头,是决不能让它饿着的,逢年过节,办红白事儿,全家人吃酒席时,也要把它搬到桌边上,面前摆上碗筷碟,让它凑个热闹。逢年长岁,到了“娃娃哥”生日时,还得把它送到到手艺人那儿,敲碎了重活泥儿,捏把捏把让他长点个头,再换上一身新衣裳。这一年一塑身子,十年八年过去,“娃娃哥”足可以长大一倍。当年掌柜的媳妇栓进家来的那个“娃娃哥”也“长”成大人了。日常它就摆在掌柜的睡觉屋里的大卧柜上,算起来,它跟掌柜的作伴儿足有20多年了。
  掌柜的的媳妇栓来个“娃娃哥”,没带来儿子,却连着带来几个闺女,掌柜的的28岁上有了赵叠玉,到了她3岁时,掌柜的又有了赵怀玉。
  听掌柜的老太太念叨,怀玉刚生下来的时候,一劲儿的哭,抱着哄也哭,往嘴里塞奶头还是哭,掌柜的顺手拿了一块卧虎玉坠儿逗她,嘿,她立马就不哭了,小手抓着那玉坠儿,怎么也不撒手,叫人纳闷的是,别的什么猫啊,狗啊的玉坠儿她还偏偏不要,只认那个卧虎玉坠,往后只要她一哭,家里人就拿这逗她,回回灵。直到长大,那卧虎玉坠儿还挂在她的脖子上呢。老太太说,这孩子真是做玉器买卖的闺女,跟玉有缘呢。掌柜的的说,这丫头,怎么偏偏喜好那块卧虎玉坠儿?怕是长大了性子个生呢。老太太的话没说错,怀玉到了五六岁时,就常跑到前面柜台上,指着货柜上的玉器玩艺问这问那,没几天的功夫,她就能把货柜上的玉器玩艺儿###不离十的说出名字来,到了十二三岁时,上辈子传下来的专门讲玉的书,她也都翻过了,什么叫圭,什么叫璜,什么是壁,什么是宗(错别字),她居然能给你讲出个子丑寅卯来。掌柜的话也没说错,怀玉越是长大,她那性子也越是与叠玉、洗玉不一样,一个女孩子家,她不喜好穿花衣裳,不上街吃零食、逛商店。十八岁的大闺女了,也是不着急嫁人成家的事,掌柜的托人说媒,找了好几个合适的男家,有钱的,作官的,长像特别精神俊吧的,她都没给人家个正眼儿,还说人家个个俗,就是喜好看书,她吃着她爹,穿着她爹,可又偏偏看不上她爹买玉、卖玉、拿玉赚钱花,说掌柜的把有灵有性的玉器都弄脏了。别看她在家里不言不语,可在学校里,疯着呢!女扮男装演西洋戏,她是满台的打滚,为红十字救济灾民上街募捐,她是吼着嗓门从南市到城北门,从东北角的官银号到西广开,喊遍了小半个天津卫,没一点的闺女样儿。三年前,日本人在关外炸死张作霖,早就对日本人憋着一口气的天津的学生们,时不时的要举行###,游行,自打进了南开学校,怀玉在学生会里负点责的,她隔三岔五的参加抗日游行,讲演、贴标语,发传单,家里常常见不着他的影儿。为这,我们掌柜的可是整天揪着半个心。等大年、小年都过去了,掌柜的找了一个生意清闲的日子,特意提早关了铺面的门,叫来怀玉说话,不成想,话不投机,爷儿俩竞吵起来了。
  其实,那天一开始掌柜的嗓门还是揉着的,他知道怀玉的性子,猛的说重了怕她听不进去,所以就把话儿说的曲里拐弯,他先是把怀玉叫到前面柜上,让我把前一阵从溥仪皇上那儿收进来的玉器古董从保险箱里搬出来,一件一件的给怀玉看,自然而然的就把话题引到玉的品性上。
  他问怀玉:“怀玉,你们姐几个,就你打小跟玉有缘,你也是最喜好玉的。老祖宗在《礼记》里边说过一句话,叫:君子于玉比德焉,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怀玉并不知道掌柜的心思,一边打量手里的一片薄薄的宋朝玉蝉一边应答掌柜的:“就是说作正人君子的,就得拿玉来表示自己的品德和人格呀。”
  掌柜的点头,又问怀玉:“你说说看,这玉的品德最要紧的是什么呢?”
  怀玉张嘴就说:“这老话里早就有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掌柜摇头叹气:“你们孩子家是只知其表,不知其里啊。”
  怀玉本来就是个爱较真的人,她问掌柜的:“爹,那您说是什么?”
  掌柜的说:“不是我说,老祖宗早说过,孔老夫子专门论过玉的,他说好玉呀,就含着仁、知、义、礼、乐、忠、信、天、地、德、道十一种德行,十一种呀!你说的只是玉性的钢脆,倒是没错,可孔老夫子说这玉最要紧的还是这两个字,一个温,一个润,用他的话就是‘温润而泽’,明白什么意思吗?”
  

《玉碎》第四章(2)
掌柜的还把温和润这两个字写在纸上给怀玉瞧,他说:“嘛叫温?嘛叫润?这两字搁在一起又是嘛意思?你明白吗?”
  怀玉琢磨了会儿:“这就是个和和气气的意思吧?”
  掌柜摇头:“不尽然吧?按孔老夫子的意思,这两字就是做人要有平和之心,处事时时要有个分寸,绝不说过头的话,不办过头的事,遇到多大的麻烦,都能沉沉稳稳,踏踏实实,玉这玩艺儿为什么千年不坏,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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