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霄杰追悔莫及,答道:“当时那个工人是来安装电表的,他对我说电线老化的很厉害,特别是盘尼西林生产线所在的那个车间,很容易引发火灾,所以劝我晚两天开业。我开业心切,就自掏腰包给了他一笔钱,请他想想办法。他拿了我的钱,说可以偷拿一些电线,利用晚上的时间先替我换上,等到了约定的日子,他领了料,再私下补上。我很高兴,还谢了他。因为他这么干是瞒着电力公司调度科的,我当然不会去核实。毛先生,都是因为属下疏忽大意、玩忽懈怠,才给了日本特务可乘之机,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属下愿接受任何处分。”
毛人凤心里暗道孟霄杰说的应该都是实话,他就是被人利用了。不过军统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颜面扫地,必须要有人承担责任,给方方面面一个交代。只好先关押起来,看以后事情的进展再决定如何处理吧。“孟霄杰,你说的这些我会派人核实。如何处理你,也要请示戴老板。来人——把他押下去,暂时关进息烽集中营,听候处置。”
六月二十九号晚上快八点,霞飞路一家新开张半个月的一家招牌为“蔬百味”的不大的中档素菜馆里,老板盘点着一天的收入,刘泽之走了进来,坐在最外面一张桌子上,对伙计说道:“枣泥核桃盒子,千张素鸡,带走。”这两个都是很费时间的菜肴,伙计答应着去了后厨。
支走伙计,刘泽之四处打量,对老板说道:“老板,生意怎么样?”
素菜馆的老板正是军统上海站站长周成斌,他顺手端来一杯茶,放在桌上,答道:“不太好,慢慢做着看吧。先生,喝杯茶。”
刘泽之问道:“这里的人是自己人吗?”
“两个伙计,一个厨师,都是自己人,但是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你找我这么急,什么事?”
刘泽之低声问道:“我们运到重庆的那条生产线是不是被破坏了?”
“是的,重庆局本部发来密电:制药厂开张的时候,被炸毁了。损失惨重,五死三重伤,郭烜、叶君远都受了重伤。你是怎么知道的?”话一出口,周成斌马上就想明白了:“既然你知道了,想必是76号干的了?是谁干的?你知道吗?”
刘泽之答道:“我昨天刚从李士群那里探知的,是倪新带着赵敬东潜入重庆,指挥的行动。被炸毁,是爆炸?有修复的可能吗?”刘泽之还抱着一线希望:也许设备可以修复,虽然以他对倪新的了解,这种希望太渺茫了。
周成斌苦笑道:“完全没有修复的可能,彻底被毁。倪新?潜入重庆?你事先一点都没有察觉?”
“对不起,是我失职。密电里还说了些什么?”
“戴老板命令上海站设法再搞一条生产线。毛先生来苏北的计划不变。”
“不可能。”刘泽之当即直言:“日本人的工作组明天就会进驻上海各个制药厂,拥有盘尼西林生产线的企业更是草木皆兵,如果现在我们再动手,等于是作无谓的牺牲。”
“可这是戴老板的命令。”
“谁的命令也不行,办不到就是办不到。明知道办不到,却还是发来密电,这是要逼我们铤而走险……”
“泽之!”周成斌微微提高了声音,责备道:“戴老板的命令,不容讨价还价。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郭烜背后非议长官的坏毛病?再说……孟霄杰因为是直接责任人,被关了起来听候处置,而且我估计老板可能答应了一些军医院,或者是一线部队,怎么交代?”
刘泽之坚持自己的意见:“这是意外,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的事,该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老周,你必须对上峰说实话,再难启齿,也要说。”
周成斌叹道:“我何尝不知道现在动手,等于是以卵击石,可是随着沿海地区的相继沦陷,日本人又加强了经济封锁,国统区西药的匮乏,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泽之,毛先生在密电里特意命令没有他的许可,你不得参与此后的行动。这件事,我自己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等我想想——有件事,也许可以利用。我派人跟踪陈钊智,他走私的那批货物并不全是军火,里面还有一些西药。李士群已经同意了我的计划:明天晚上动手缉拿抓捕。如果我们给他玩一招‘黑吃黑’,而后杀了陈钊智灭口,你说有可能吗?就是不知道西药的数量和品种,如果数量很少,岂不得不偿失?”
周成斌闭目思索,片刻后答道:“不行!即使我们能抢到手,数量也很可观,也不行!这样做等于告诉李士群你是军统的人。泽之,取得李士群的信任,殊非易事,再难,也不能让你冒险。我想——这样办,你先把这批货查扣,而后自然就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了。如果数量值得冒险干一把,我们再商量如何劫夺。”
“也好,不过事后再商量,然后再动手,哪里还有机会?你看这样行不行……”
听完刘泽之的计划,周成斌点头答应:“就这么办。如果真的有西药,也能解戴老板的燃眉之急。不过……算了不说了。”如果刘泽之查扣的这批走私物品中真的有西药,军统上海站中途劫夺,那么刘泽之就不仅仅是参与了行动,而是行动的主导者,这是公然抗命。计划成功,还则罢了,一旦失手……为了刘泽之的安全,不能扩大知情范围,他决定带着上海站除他之外,唯一知道刘泽之身份的陈劲松,二人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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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火中取栗(上)
自从被军统上海站欺骗,导致翟岩民等三人逃离76号之后,浅野一键恨恨不已,他虽是个有勇无谋的赳赳武夫,他自己却从不承认这一点,自认智勇双全,自视甚高,败在他一向蔑视的支那人手里,还败得如此之惨,如此狼狈,这口气怎么咽的下?加之因为这件事被李士群记大过处分,关了禁闭,更让他郁结于心,一直筹划着怎么找个机会露一手,挽回颜面。恰在此时,李士群派他带人和刘泽之一起缉私,正中下怀。
六月三十号傍晚七点,刘泽之摊开和平码头的地图,说道:“浅野君,行动时间定在四个小时之后的午夜十一点,这个驳口在码头最东侧,有三条路可以通往这里。浅野君,有一点你一点要记牢:此次行动并不是以76号的名义,我们是奉影佐祯昭将军的命令缉私,有将军的手令。你所辖的宪兵队虽然常驻76号,可是从编制上说还是影佐祯昭将军特务机关的下属,不过是暂时调归76号指挥,接受李主任的调遣罢了。”
浅野一键很奇怪,这个时候刘泽之提起这些干什么?缉私追查不明来历、有可能资敌的军火,76号出面有何不可?他插话问道:“走私这批军火的到底是谁?”
刘泽之按照李士群的交代答道:“我不清楚。今天晚上人赃并获@无@错@小说 M。qulEDU。Com后,审一下自会真相大白。具体计划是这样的:你埋伏在这里待命,我带着段文涛的行动组,先上船检查,确认船上确有走私军火后,会给你发信号,信号照旧,你带人过来增援。浅野君,这些人能走私军火,一定带有防身武器,也许会发生枪战,今天晚上还有大到暴雨,你可千万别大意,把我这条命搭上了。对了,多开几辆车,军火数量估计不会太少,又很占地。而且李主任吩咐把现场所有的人,包括装卸工,都带回来,审讯后再分别处理。”
浅野一键信心满满的保证:“你放心吧,上海是大日本帝国的天下,谁吃了豹子胆,敢和奉命缉私的影佐将军的下属公然火并?包在我身上。”
晚上十点,刘泽之带着段文涛和他的下属,从76号出发,冒着大雨来到和平码头。刘泽之看了看手表,把车停在距离码头四五百米的一个僻静的小路边,来到一家小酒馆里坐下。外面电闪雷鸣,酒馆唯一的伙计兼老板没想到这个天还有客人,一来还就是四个人,看穿着还不是一般的苦力,赶紧招呼:“几位老板,请坐,喝点什么?”
刘泽之四处打量了一下,笑道:“就这么几样下酒菜?一样来一份,还喝点什么?你这里不就是散装老白干吗?一人先打二两。”
老板有点不好意思:“小本生意,您别见笑,除了散装白干,还有自制的玫瑰烧。”
“算了,就是老白干吧。”
段文涛心道只差十几分钟就到十一点,也就是预定的行动时间,刘泽之不紧不慢的带着人在这里喝酒,想干什么?他故意动作很大的看了看手表,刘泽之视若无睹,继续喝酒。段文涛只好低声直言提醒:“刘秘书,时间差不多了。”
刘泽之笑道:“别急,这么大的雨,船是在水里走的,肯定会延误。刚才一路走过来,你发现没有?因为大雨,平日很热闹的码头现在外面很少有人,我们四个人,大雨天守在驳口,你觉得陈钊智的手下会不会起疑?如果他发现异常,船暂时不抛锚,甚至直接开走,我们就白忙乎了。”
这番话让段文涛刮目相看:原本以为刘泽之就是靠老关系,溜须拍马吃饭的帮闲,没想到此人还有点真本事。可是他又很担心,船会延误多久?万一他们还没赶过去,船已经到岸了,怎么办?他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刘泽之失笑道:“老段,你太心急了,这些人千辛万苦把货运到这里,是为了接头交易。验货、核对数目,再加上付款,也许还要卸货,重新装到买主的船上或者是车上,不是一时半会能完事的。别说下着暴雨,就算是晴天,我们也必须耐心等待一刻钟后,再动手。别忘了,李主任交代买主卖主,要一并抓获。动手早了,买主还没到,或者是到了坚决不承认自己就是买主,怎么办?”
段文涛并不以为然:只要抓到卖主,还怕买主跑了?刘泽之这么做,万一买卖双方是熟人,不是第一次交易,或者在船行驶途中已经完成了交易,货运到码头,卖主就会马上离开,岂不功亏一篑?别忘了李士群的目标是卖主——政保总部的陈钊智。不过段文涛的任务是协助刘泽之,刘泽之打定了主意,他也没办法。好在出了事,也由刘泽之顶着,自己最多付个次要的连带责任。
刘泽之貌似胸有成竹,悠闲地喝着酒,掩饰着他内心的焦虑:如果要火中取栗,对时间的把握至关重要,他必须要在货物卸到一半的时候出手,才有机会和周成斌里应外合。如果船上除了军火,确实还有一批西药,他和周成斌有一个共识:这批西药一定是陈钊智利用万里浪的关系,自行夹带牟利的私货。而万里浪事先并不知情,陈钊智也决不敢让上峰知道他私下干的勾当。
十一点十分,刘泽之终于放下酒杯,对坐立不安的段文涛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三个动身吧。”
刘泽之等人离开不久,门帘一挑,又走进来一个装卸工模样的人,浑身被雨浇的透湿,要了四两白干,而后脱下湿衣,晾在椅子背上,光着身子喝酒。
十一点二十五分,刘泽之等四人来到驳口,果然看到一艘游艇停在那里,远远看出,十来名穿着雨衣的装卸工人正在卸货。刘泽之露出一丝笑意,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走上前去。距离游艇停靠的驳口还有百余米,一名身穿西式雨衣的瘦高个男子挡住了去路:“谁?干什么的?”
刘泽之根本没有止步,继续向前走去,那名男子愣了一下,提高了声音又问道:“你是干什么的?站住!”
看刘泽之还有没有停留的意思,来者不善!他转身挡住刘泽之的去路,没等他再开口,段文涛掏出证件晃了一下,说道:“淞沪日军司令部,有人举报你们在此进行非法军火交易,奉命稽查!”
那人大吃一惊,日军司令部?他想去船上报信,又怕一走开,这几个人会闯过去。就在他这一犹豫的功夫,刘泽之已经走到了船边,船上一名打着伞的男子不明就里,匆匆下船,迎了过来:“你是谁?干什么来了?这里不准乱闯!噢,你是——刘秘书吧?”
刘泽之和陈钊智算不上认识,只是曾在应酬场合上见过两次,刘泽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说道:“奉影佐将军的手令:接到举报,和平码头有人走私军火。”
陈钊智硬着头皮走上前来,说道:“影佐将军?刘秘书,你是76号的,将军怎么会派你来缉私?政保总部的事,我不方便告诉你,我们万长官自会向将军解释。”说完这番话,陈钊智堆上一脸笑意,又道:“刘秘书,恐怕有什么误会吧?有什么话,咱们兄弟之间,好说。”
刘泽之冷笑道:“先生贵姓?政保总部万长官?这么说你居然是政保总部的人了?知法犯法,假公济私,你该当何罪?至于影佐将军为什么会派我来,请你直接向将军质询。”
刘泽之装作不认识自己,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陈钊智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针锋相对的答道:“你说是奉影佐将军的命令,有何凭证?即便如此,政保总部并不归属将军管辖。”
刘泽之呵呵一笑,答道:“你一口一个政保总部,你是何人?万长官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吗?我很怀疑有人假借万长官的名义,中饱私囊。”一边说着,刘泽之一边向船头走去,准备登船检查。
陈钊智一伸手拦住了他:“刘秘书,请自重!我在执行秘密任务,不方便透露情况。别撕破了脸,大家难堪。”他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息事宁人的说道:“想来刘秘书贵人多忘事,是真的想不起陈某了,这是我的证件,请过目。大家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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