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不理。”
白芷阳话音刚落,两人一瞬都沉默下来,吴嬷嬷见她们一直不曾开口,想了想只对白芷阳道:“皇上的意思是等过了头七将莫将军的灵柩送去万佛寺,停灵一年,特遣老奴来与大少商量商量,只是如今大少——”通常来说,富贵人家停灵最长也就是七七四十九天,停灵一年已是皇亲待遇。
“嬷嬷放心,我会代为转达。”
“那就多谢四少了。”
大年初七这一天,飘了几日不绝的大雪倒是停了,万里无云的碧空里旭日高升,将满地的积雪照得透亮。含心殿里,萧容天不亮就已经醒了,披了件外袍出神地望着外头青灰色的天际,直到阳光有些刺眼,才回神让向竹准备了衣衫。
“殿下,车辇已经备好了。”
他洗漱完穿戴好,萧旬逸那边已然派人来催促。今天是头七的最后一日,下午莫锦寒的遗体将会被送进万佛寺。她们这些不知人间疾苦镇日无所事事的皇家子嗣们被勒令送灵。
车轱辘碾过厚厚的积雪,缓缓前行。阳光虽好,可冰雪初融,严寒刺骨,车帘被那寒风吹得猎猎作响。萧容坐在马车里,异常沉默。事实上,从他知道莫锦寒受伤的消息起,就一直担着心。
莫锦寒溘逝,将士士气颓然,万一冬季一过,边疆还没有将帅可以接替她的位置,两相僵持的战事说不定会变成一边倒的局面。而东青,只会是倒下的那一边,死的伤的将都是他萧家的百姓!
***
“皇上驾到——”
灵灵堂外传来一声唱和,在这天寒地冻里越显尖锐。众人抬起头,萧旬逸一身赤黑冕服,头戴冠冕,背着手一步一步肃然走进。她身后跟着这一辈所有的皇女皇子,萧容就跟着她左侧,望着屋中央的黑色棺木,双眼微眯,左手紧紧握着,抠着衣袖关节都发了白。
众人行完跪拜礼,萧旬逸挥了挥袖让人抬了块匾额进来,黑底衬着的四个金漆大字正是——满门忠烈。
莫无沙上前,正欲再拜。萧旬逸却亲手扶起她,沉声道:“朕不欲赐你们莫家这四字,没有什么比得上莫将军活生生地站在朕面前。无沙,你若瞧着心里难受,砸了也无妨。”
莫无沙木然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眼眶渐渐泛红,她却赶忙垂眸倔强地憋着,过了一会儿却突然单膝跪下,拱手朗声道:“微臣愿代母出征,求皇上成全。”
“……无沙。”
“求皇上成全!”
灵堂里来了不少莫锦寒的旧部,穿着盔甲整整齐齐站了两列,好像今日只是送这位大将出征而已。萧旬逸沉吟良久摇头道:“纸上谈兵和亲临战场终有区别,无沙,你是莫家唯一的子嗣,朕不愿你冒险。更何况——”她一一扫过在场士兵,声音高了几分,“你娘练出来的兵又岂是那种无帅就颓的散沙?”
“是啊,大少放心便是,莫将军的仇我们来报!”
“对!我们来报!”
“那些个蛮族之人岂是我东青的对手!”
萧旬逸最后一句说得着实振奋人心,灵堂那性急的早就忍不住接过了话,一出声众人皆是纷纷附和。前一秒整个莫府都还沉浸在凄恻中,如今却个个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就奔回边疆去要那些蛮夷血债血尝。
耳畔是一句句豪言壮语,萧容早已被感染,自从知道莫锦寒辞世的消息后闷在胸口的浊气终于舒了出来,恨不得与她们这些将士一起喊。可他再如何,脑中却仍维持一分清醒,他母皇不过两句话就让屋里原本沉闷的氛围完全转变,果然是好手段。
***
申时初,莫锦寒的灵柩由莫家嫡长女莫无沙带领之下一起送进了万佛寺。萧旬逸半途和众子嗣回了宫,萧容却是全程一直跟着,最后还和萧茹倾一起回了莫府。
他对莫府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沿着府中蜿蜒长廊漫无目的地走,却意外就找到了小时候跟萧茹倾一起学武的庭院。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日头西斜,白色的雪光夹杂着夕阳的橙色,傍晚时分,晚景弥秀。萧容却抬起手在那栏杆之上拍了一下又一下,手心很快被冻得通红。
白芷阳见他从大堂独自出来,看着似是心情不好,虽有向竹跟着却还是不放心默默尾随其后。这会儿见他似是郁结难舒,忍不住便出声道:“天寒,殿下还是回屋去吧。”
萧容手一顿,回头瞥了一眼,白芷阳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担心地看着他。他愣了愣,将冻得发僵地手藏进衣袖里,目光又转回了庭院里,也不问她为何在这儿,只径直道:“小时候,我跟莫将军学过武,扎马步的姿势还是她手把手亲自教的。”
他自顾自地说着,也不曾看她,声音很低恍如只是自言自语,“我七岁那年,北燕派了使臣前来,言辞间颇为不屑我朝多是文弱书生不堪一击。午时那场武比时本来说好的是点到为止,她们倒好,比试的武将砍了我们士兵一条胳膊都不知停手差点要了她的命,结果还不是被莫将军以牙还牙同样卸了左臂。”
他语气很淡,可抑扬顿挫中气愤和崇拜各涩情绪却真真实实地传了过来。萧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道:“莫无沙很快就会出征去的。”
白芷阳愣了一瞬才接口:“虽然皇上不曾答应,可想来以无沙姐的脾气不会就此罢休。”
“东青需要一位莫将军才能稳民心振士气,我母皇心里再清楚不过——”他解释了一半蓦地戛然而止,只自嘲地勾起了唇摆摆袖,“你哪里懂这些,我也真是没人说了。”
她哪里不懂了——
白芷阳虽然很想反驳,可事实上萧容说的话她确实有点不明所以。她看着他变得有些落寞的神情,心里不太好受。“殿下是想去边关?”她一直觉得他跟别的男子不太一样,这一次终于从他的言辞间听出了些许端倪。
萧容没想到这呆子平日里挺迟钝的,这个时候倒是意外敏感。他抿着唇沉默。白芷阳见他不答心里越发揪了起来,忍不住就安慰道:“莫家两代主君皆曾在疆场出生入死,殿下若是想去,想去的话——”想安慰人是不错,可她说到一半就有点后悔。他当然不能去啊,身为男子就该在家中相妻教女才对,更何况是那种危险之地。
白芷阳一脸懊恼,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了。萧容本来就没期待她能有什么建树,如今见她这副表情反而觉得怪好玩的,噗哧一声就笑出声来。他抬袖掩唇,咳了一声很快又板起了脸,佯怒道:“你这呆子懂什么,不理你了。”
他哼了一声施施然地转身走了,留下白芷阳怔怔站在原地,眼前还在回放着方才他那巧笑嫣然的模样,耳畔回荡着他那句似是带着些许撒娇意味的话,心跳止不住地快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白芷阳这对跟打仗牵扯的比较多呐~
☆、若即若离心纠结(捉虫)
“母皇,儿臣想去边关。”
御书房里,萧旬逸看着跪在地上的萧容,头疼地柔柔额角,“简直是胡闹!”她这皇儿虽然向来理智,十四岁的年纪有时候所思所想比他两个皇姐都还要成熟,可当真倔起来却着实烦人。就比如今天,刚从莫家回来就来御书房堵她,一理论就是小半个时辰,现在干脆是扑通一声跪下了。
萧旬逸见他如何都不听,火气有些上来了。萧容却还不退,猛地抬头,直直看着她:“儿臣五岁学武,七岁善射,这些年日日有所进益。至于兵法谋略,母皇您心里不知道吗?我又有哪一点比皇姐差?!”他字字咬得清楚,即便知道讲这些或许根本没有用却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想要个答案。
萧旬逸沉默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回了一句最是残忍的话:“也许你确实样样不差,可你终究是男儿之身。”
萧容整个人就僵住了,愣愣地在地上跪了许久才撑着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正德二十三年元月,莫将军之女再次进宫主动请缨带兵出征,圣上念其乃是莫家独嗣不曾应。莫无沙长跪不起,圣上感其忠义,终应允,封其为副将。同月,封太女殿下及安乐王同为监军随大军一同前往边关。
萧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两天,莫无沙出征本来就是萧旬逸所愿倒是没什么,可派两个重用的皇女前去他就想不通了。边关险地,万一两个都是有去无回日后冬青岂不是后继无人?他去找萧旬逸要个说法,却只得了一句:“朕自有主张。”甚至还被警告了一番:“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容儿,你僭越了。”
这下子,萧容是被彻底伤了自尊。
***
“殿下,您当真不去吗?”
帝都的大雪还在下,一出屋就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萧容却从上午开始一直趴在含心殿长廊的栏杆上,一手撑着脸,淡眸细眉间皆是显而易见的百无聊赖。
今天是莫无沙出征的日子,帝都上至皇帝下至百姓全都去送行。萧旬逸是想让他一起去的,可萧容自从那天受刺激后就再也没出含心殿一步。这不,吴嬷嬷来催了好几次也不见他有动静。
萧容是嫡嗣,平日里深得宠爱,耍耍小性子是常有的事,但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不分场合。向竹担心,吴嬷嬷走后忍不住就开口劝他。萧容却嗤笑了一声沉默着不答。向竹见状不敢再多言。
大军出征,萧容到底是没有去,在长廊上独自一人站了许久。风吹霜雪,他发间沾了不少雪花,向竹跟在他身后不远处见他如此怕他着凉有心再劝。萧容叹了口气却突然一甩袖,冷声喝了一句:“出宫!”
他们出来的时候已是未时末了,大雪纷飞,街上根本没多少行人,连马蹄印都瞧不见。四处寂静,偶尔从酒馆中飘来的只字片语才能想象出上午全城相送的豪壮场面。
萧容撩开帘幕扫了一眼又很快放下,只马不停蹄地让顾程驾车出京。马车一路驶向郊外,路过第一座长亭时萧容才让人停下。马车刚稳,萧容一把撩起帘子就跳下了车,向竹赶忙拿了伞跟下去。
萧容不愿去,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因在跟萧旬逸赌气,可赌气归赌气,对于这些几番替他萧家百姓出生入死的将士他向来是极为敬重的,不来究竟心里过意不去,可去又总是心气难平。他纠结了许久,终究还是那歉疚之情占了上方。既然没赶上,干脆独自一人前来缅怀也省得看到他母皇。
萧容让向竹拿了事先备好了酒,本来以为这种天气这种地方这个时候应该只有他一人会来才对。走进了才发现长亭里那石桌上已然摆了一副酒瓶,左边正坐着一个年轻女子自斟自饮。
他顿了顿,眯眼扫了扫一下就认出了人。他顿了顿,蹭蹭蹭地走上前去,一把夺过那女人手中的酒杯闷头像是发泄似地一饮而尽。
扑通一声,萧容将酒杯扔了回去,一屁股坐到她对面,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啊?”他那天就不该听她说废话,否则怎么会一时冲动回去就找他母皇自请监军的,说来说去罪魁祸首可不就是这呆子吗?!
萧容这纯属就是迁怒,白芷阳却没什么回应,只愣愣地看着那只被她们两个都喝过的酒杯根本反应不过来这人怎么就突然出来了。她脸上渐渐烫了起来,慌忙拿起酒瓶想掩饰,可提起一半也不曾往下倒。
“喂,我问你话呢。”萧容见他发呆,不爽地一拍桌,白芷阳这才抬起眼,最先注意到的却是他这两次见面好像都不曾用过本殿自称,心里暗暗高兴。顿了顿,才慢半拍地回道:“友人出征,也不知她何时能归。”
萧容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又夺过她的酒杯,满满斟了一杯就往下灌。白芷阳愣了愣,终于看出他心情似乎不太好。“殿下?”
萧容没理她,只一杯接着一杯继续喝。白芷阳拿的酒度数不高,可萧容却没怎么喝过,没几杯下肚就上了脸。他脸颊红扑扑的,却丝毫没有十四岁少年该有的天真可爱,眉头蹙得紧紧的。
白芷阳有点看不下去了,见他还要倒赶忙按下酒瓶不让。“殿下若是有什么——”她话未说完手却被萧容一把拍开。白芷阳总不好跟他抢,只好嘴上劝道:“殿下若是心烦,不妨说出来,又何必借酒消愁?”
她一板一眼地安慰人,萧容根本不理,喝完了她的又让向竹呈上自己带来的。白芷阳蹙了蹙眉,迟疑了一番,终于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又把酒瓶子推远了:“喝酒伤身,殿下还是莫喝了。”
萧容本来就没处发泄,被她一抓火气一下就爆发了出来。“我喝我的,与你何干。”他甩了两下甩不开,猛地站起身,晃着步子踉踉跄跄地走到她面前。萧容弯下腰,一把抓住她的衣襟,迷离的目光在她脸上挑衅地上下打量。“你倒说说凭什么我不能喝?嗯?”
白芷阳这会儿却顾不得其他了,萧容凑得她很近,鼻尖都块碰到她的了,一说话那带着酒香的炙热呼吸迎面而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凝神屏息,瞪大眼,脑子开始转不过来了。“殿,殿下……”
“凭什么不能?谁规定我就不能?”萧容扯着她的衣襟,声音越来越低,不住地小声咕哝。“为何偏偏——”只是最后那句话终究是没说完,他酒劲儿上了头,眼皮耷拉了两下整个人就往下倒。
白芷阳吓了一跳,双手一圈赶紧抱住他,身子本能一侧,却不想萧容的唇竟是意外碰上她的侧脸。湿润感一触即逝,可在她怀中的少年无论是那清浅的呼吸还是柔软的身子都让那蜻蜓点水的一触无限放大。
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好像连腿脚都有些发虚。刚才,他,亲了,她?!他竟然——
她没竟然得下去。向竹见此情形早已吓得脸色一白赶忙上前,“四,四少!”幸好这会儿没外人在,回头传出什么他不是死定了。
白芷阳一激灵,这才发现温香软玉在怀已然许久。她尴尬地红着脸,默默将萧容挪着放在石椅上。“马车上可有大氅?”
向竹看了萧容一眼点点头,很快从马车里拿了件袍子回来。白芷阳想也没想就从他手中接过亲自给萧容披上。她都没有意识上自己此时的动作有多轻柔,多小心。向竹却全看在眼里,突然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想了想,对白芷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