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温柔，里面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东西。
“香兰，我这些日子里所作的事情，让你伤心了，实在是对不起。一直想给你说声对不起，但是却没有机会。
海州城二百万人陷入了从未曾有过的险境，必须有人站出来，努力的保护着大部分的人。而这中间，难免会伤害到一些人。
我以前给晓芙姐说过，为什么要留在海州城。
这里有三十万的孩子，七十多万的女人，还有二百多万无辜的人。我在这座城市住了已经十几年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这座城市里，有欺压我的人，比如孔家和他们的狗腿子，但也有许多很好很好的人。
有个老人每天都到我这里买蛋糕，然后会分给路边的小孩，告诉他们，是一个叫做姓沈的叔叔给他们的。
为什么？他儿子是一个捕快，在牢中得知我的故事之后，不但很照顾我，还将这件事讲给了他的父亲。
老人就每天来买蛋糕，就这样简单。
我被魏星昂痛打的时候，邻居的王大婶拿着擀面杖冲来。她才不管魏家有多少的势力，因为她觉得我是好人。
早上开门的时候，我曾经在门下捡到过几次银票，最大的一张是一千两，最小的为五两。那些银票，我都收藏着，有时候会拿出来看看，告诉自己，这世上，还是有人知道你所做的事情。
这就是海州城，一个我生存的城市。
这里还有许许多多的人，甚至很多我都不认识，但他们买过我的蛋糕，卖给过我东西，大家互相帮助着，努力辛勤的工作着，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如今，大劫降临，我真的能看着这二百万人死在这里？
所以，我要为他们做些什么，虽然救不了所有的人，但是我可以救那些孩子。我并不是要孔家去死，但需要孔家作出牺牲。
如果这些事情，伤害到了孔姑娘，那么我今天向你道歉，真的对不起。”
……
有些人，是个大混蛋，就像是面前的沈约。
亏她感觉到很是内疚，还偷偷的将一张一千两面额的银票，塞入了他家的门缝中。
但这个混蛋，是怎么样对她的？
她不会说银票的事情，但她曾经发誓，如果有机会抓住他，她会将他碎尸万段。但……看到了那些孩子之后，她的一些想法动摇了。
孩子们抓着她的衣服叫阿姨或者姐姐，他们的父母跪倒在平海侯府门前。每天见到那么多幼稚和天真的面孔，还有他们眼神中的恐惧和无助。
突然间，仿佛有很多东西，都变得淡了起来，包括对沈约的仇恨，因为慈悲和责任感冲淡了一切。
我不是神灵，但我会努力的照顾好他们，仅此而已。爹爹、哥哥，还有各位亲人，大家努力的活下去，度过这场难关。
人在有些时候，要勇敢的挺身而出，承担一些危险，为弱小者遮风避雨。这些孩子们，是进入了森林中的孔雀，她要将他们保护在身边。
慢慢的，沈约在她眼中的形象开始改变。作为龙女殿殿主，沈约的所作所为，都展现在她的眼中。
各种细节、统筹、安排，可以说，没有沈约，就没有现在的局面。
很多他的安排，当时觉得没有什么，但事后一想，如果没有那些安排，恐怕会酿成大祸。
他笑嘻嘻的安排着事情，那里最苦最累，他就出现在那里。
和大家聊天，解释自己的设想，每天只睡一个时辰，就足够了。
他承担起最重的责任，搞不好那天会身败名裂。有些人笑称他是神棍，他也不恼怒。
有时候，她都在想。沈约到现在，都没有对孔家做过真正伤害的事情，而且他的提议，并没有错！
就像是孔家搬出平海侯府一样，只不过他出来得罪人而已。但没有他得罪孔家，那么在那里安置那么多孩子？碧玉山庄？开什么玩笑，就算是平海侯府，都很吃力！
心中的仇恨一点点的削弱下来，共同的工作让她不知不觉中和沈约并肩站在了一起。
要是……家里人能平安的度过这次劫难，她事后，最多打他一顿，就可以了。
只打他一顿，或者几顿。
然而，她心中明白，这只是梦想。
沈约，已经将自己放到了最危险的地方，无论是劫难开始，还是劫难结束。
……
很久以前，有位国王，他英明神武，统治的国家繁荣富强。
他拥有一切，但他最珍爱的，是他的皇后。两个人从小和一起长大，感情非常的深厚。
但是有一天，皇后病故了。
国王很是悲伤，于是，他决定修建一座最美丽的陵墓，给自己的妻子。
来自天南海北的最珍贵的材料，最有名的建筑师，调集的几十万的劳役，还有国王的亲自监督。
每天处理完政务之后，国外就会前往陵墓，在亡妻的棺木前，轻声的述说着自己的思念。
因为国王要求尽善尽美，所以这座陵墓建造了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中，国王从中年人变成了老人，但陵墓也快要建立成功了。
任何人走入了那里，都会为陵墓的美丽和宏大而赞叹。二十年的时光中，建筑师也在不停的修改着，让陵墓变得更加的完美。
然后，在陵墓建成的那天，国王来到了这里。
一切都是那样的完美无缺，一切都是他想象中的那样。每一个参观后的人，都会赞不绝口，但是，国王始终觉得有些缺憾。虽然只是一丝，但国王还是感觉到了。
“伟大的国王陛下，你应该发现缺点在什么地方了吧。”
变成了白胡子老头的建筑师，毕恭毕敬的说道。
只有一处，与这个完美的建筑不协调，那就是皇后的棺木。
“好吧，将它移出这里。”
国王毫不犹豫的说道。
故事讲完了，沈约注视着孔香兰。
“很好的故事，沈约，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把自己比作那个棺木，认为龙女殿现在不需要你了，为了大局，你愿意牺牲自己，而且你也是这样劝我的？”
孔香兰点点头，说道，“这几天，看到了这么多的孩子，看到送他们来的父母的期盼，我很清楚自己的责任。”
“不，香兰，你还是没有明白，这不是一个故事，而是三个故事。”
“三个故事？”
“是的。香兰姑娘，你就是那个国王，作为海州城龙女殿的主持，你拥有了最大的权力。”
皇后死后，国王请来了国家最顶尖的建筑师，让他建造一座完美无缺的陵墓。
“这不可能，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东西，伟大的国王陛下，我做不到。”
“你可以做到的，只要你了解到我的痛苦。”
国王让人将建筑师挚爱的妻子带到了他面前，然后砍掉了她的头颅。
“你如今感受到我的痛苦了吧？把这座陵墓，就当成给你妻子建造的，为了弥补你的过失，为了挽回遗憾，努力的去做吧，建造出一个完美的建筑。”
建筑师搂着妻子的头，泪流满面，很久之后，才点点头。
二十年，建筑师把毕生的心血投入到了陵墓上，直到最后。
所以，这不是一个故事，而是三个。
国王为了皇后，建造陵墓的故事。
国王砍掉了建筑师妻子的脑袋，让他尝到了痛苦的故事。
还有，就是建筑师的复仇，让国王最终将至爱妻子的棺木，移出了陵墓的故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心动
沈约站在了孔香兰的面前，深深的弯下了腰。
“人会在自我毁灭中成长，香兰，你的心肠很好，但却不是狠心的人。海州城的孩子需要你，大家都需要你。所以，我推动了这件事。
我是那个可怜的建筑师，孔家偷走了我的荣誉，毁灭了我的前途，所以我这些事情中，也有报复的意味。
如今，我该做的，已经做完了，而你，也找到了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东西。
希望你将平海侯府经营好，这里有着你珍爱的东西。它甚至超过了你的家人，超过了你的生命。
至于你的家人，我很抱歉，他们曾经是你最珍贵的东西一样，但人成长起来的时候，必然有许多很重要的选择。
你已经做出了选择，移出了你的家人。我很欣慰，也很高兴。但既然建筑已经完成了，也就是我这名建筑师退下来的时候了。
只希望孔姑娘能放过我，从此之后，你我两清，如何？”
他毕恭毕敬的向着孔香兰行礼，就像是建筑师向着国王最后的致敬。
辛苦你了，孔香兰。
总有一天，你会感激我的。
虽然建筑师知道，国王会砍下他的头颅一样。但他依旧是那样的恭敬，以及自傲。
……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孔香兰已是泪流满面了。
这个男人，就像是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牛，突然出现在她的人生中，将一切弄得乱七八糟。他桀骜不驯、他冷血无情、他是个混蛋，他……现在准备走了。
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可是，为什么自己心中是那样的难受？
就像是爹爹和哥哥他们离开了海州城的那种感觉一样，仿佛心中一切都被掏空了。
不，不一样！他在她心中，和爹爹哥哥的感觉，不同的！
是因为这些天依靠他层出不穷的智慧，还是因为需要对付他，所以要更了解他？每天注视着他的一切，知道他的一切？
她笑着，将他邀请进房间里聊天，谈论建设的事情。
他和她争得面红耳赤，为了一个设计上的事情。
他和她一起去孩子们的房间中，他当成马儿，让一群孩子们趴在身上求救的样子。
还有，是爹爹让她不要恨他，和他接触的那个开始？
不，不，不！
扬起了手掌，想要给他一巴掌，可是他笑得是那样的真诚，就像是那天，把一个娃娃抱起来，架到了脖子上一样。
“滚滚滚！滚出平海侯府，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孔香兰突然爆发了，她抓住沈约的衣服，将他用力的向后推去。
“什么国王，什么建筑师，你才是最恶毒的那个，你才是那个国王！
你断送了我亲人的生机，还逼着我为你工作。
我为你建造好了一切，自以为是对你的报复，但最后却发现，根本是上了你的当！
你到最后还嘲弄于我，这世上，没有比你还要恶毒的人！”
泪水湿透了衣襟，她从来没有如此的狼狈过。
“我恨你，我会永远的恨你！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大混蛋！滚！”
……
“救命，曼华姐，孔香兰发疯了！”
被狂暴的孔香兰连踢带推的赶出了房间后，沈约只觉得心情轻松。
总算是搞定这个小娘皮了，这样一来，应该能化敌为友吧？至少她不会在平海侯府里，给自己制造麻烦，同时会很好的照顾徐曼华吧。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孔香兰无比的用力。
嗯嗯，让这个小娘皮发泄一些也好，沈约觉得今天自己表现的不错。
心中哼着小调，但是脸色严肃的在门口等着。
不久后，孔香兰等几个女子从他身边走过，孔香兰偏过了脸，而别的几个女子，则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沈约。
好吧，这种眼神中怎么包含有佩服、怜悯甚至是鄙视？你们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等她们都走完了之后，沈约重新走进了房间。里面只有徐曼华，只不过，为什么她的脸色那样的奇怪，似乎就像是被自家的狗跑到邻居家偷吃了对方的食物一样？
“曼华姐，我的脸上有花吗，为什么你们都要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你脸上没有花，但是你刚才为什么要撩拨孔香兰？”
“我没有撩拨呀，我是化敌为友。”
沈约也显得很奇怪，说道，“我要离开这里，曼华姐你要和晓芙留在这里，不和孔香兰搞好关系怎么行？别看她柔柔诺诺，这个女的可真的不得了。这些天，你也看到了她的变化，变得越来越成熟了。
她姐姐是当今皇后，那可是有名的手段高明呀，皇帝后宫三千佳丽，都斗不过她一个人，现在她一天比一天能干，万一她记恨与我，然后找你们麻烦，那就不好玩了。
所以，我今天把话说明，就是想要化敌为友。
她人还不错，让她发泄一番，就可以了。晓芙姐和她关系不错，她也不会对你下手……喂喂喂……曼华姐，你抓我耳朵干什么？”
“那么，有个混蛋说的，‘其实，你是一个好姑娘，当年，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看到了仙女，可惜，仙女和我无缘，不过，自始至终，我都认为，你是一个好姑娘。’，这段话你是什么意思？”
“很久以前，有个朋友对我说，恭维女性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她，你曾经暗恋过她，可惜你感觉配不上她。曼华姐，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呀，我真的对她没有什么想法。”
“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多少岁？”
“他叫白度，十二岁吧，什么都知道，他还有一个哥哥叫做谷歌，不过是外国人。”
“十二岁的娃娃你也相信？你脑子被驴踢了！
好吧，我再问你一句，这些日子，你天天和孔香兰混在一起，是不是就抱着这种化敌为友的想法？”
“是的，她人不错，所以我不担心她背后做什么事情。和她相处还是挺愉快的，加上我耐心的讨好，你看，今天的情况真的不错，是不是？尤其是最后的故事，我都恭维她作为国王了，曼华姐，为了你我受到了多大的委屈。”
沈约也觉得有些不对，于是开始装可爱。毕竟耳朵上的手指是真的，扭起了实在痛。
“我不得不说，你真是一个超级混球！”
再也忍不住了，徐曼华掐住了沈约的耳朵，用力的转了一百八十度。
这个男人，真的是王八蛋。
孔香兰最后的哭闹，还有激烈的动作，让房间中的女性，都愣住了。
从秦淮河上出来的徐曼华，怎么不清楚，那是女孩暗生情愫的表现。
本以为不可能，但仔细想想，却不得不佩服沈约手腕的高明，一步步将孔香兰逼到了绝路，但却隐约的暗示她迫不得已。不停的帮她，让她以他为依靠，而且最后突然显示出，自己也会一样的牺牲。
秦淮河中就有这样的例子，一环套一环，丝丝相合，徐曼华当时为沈约的所作所为暗自惊讶，但现在看起来，不过是瞎猫逮住了死老鼠。
“砰砰砰。”
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打断了徐曼华对沈约的折磨。
……
独自一个人坐在了石头上，谢晓芙只觉得心中有种东西在熊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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