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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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4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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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钰当然不会在这名目上写“东风楼包场支出”这几个字了,但如此留白,也存在古怪。



  长者又将空白页前后的几页都翻了翻,确定只少了一页,这才合上账本交还燕钰,然后问道:“那张三千两的票据上,留的是什么名目?不会也是白票吧?”…



  “跟白票也差不了多少。”燕钰笑了笑,收回账本安放怀间。又道:“只留了我的名字,正想先跟族叔商量这名目的事。”



  长者讶然道:“你还真开了空票?”他这话刚说出口,忽然想起一事,又道:“阮洛那小子真给你担保了?”



  “这事得谢他。”燕钰点了点头,直接承认了长者话中所问。沉吟片刻后,他接着道:“刚拿出账本那一刻。我也有些糊涂了,还好阮洛出面说要担保预支,我才想起这账本名头的事。燕家票据先留在阮洛那儿了,我跟他商量了这事,他同意让我先想好名头,在兑现白银。”



  “这阮洛…了不得……”提及阮洛,长者捋了一把胡须,沉吟起来。关于九年前的事,凭这长者的资历,自然是知道的。



  “平地起高楼这种事,做起来并不简单。”燕钰淡然一笑,“阮洛的家资,大部分来自他那位已经逝世的姨父。”



  对于燕钰的说法,长者只认同一半,微微摇头道:“但看样子他接掌得很顺,商事盈余充足,这也是才干。”



  “族叔,你较少来南昭京都,也许会因此疏于了解。阮洛六年前就在京都创得‘金算盘’的名头,在京商领头人的商行里练了三年,该学的应该都学会了。”燕钰说到这里忽然一叹,“只是中间隔了三年,他一直在外面养病,被人遗忘了一段时间。”



  “你提了这么一句,倒让叔忽然想起来了,九年前他离开梁国的原因,也是因为生病。”长者的话说到这里,话锋忽然一转,“叔知道你一直没断过那个念头,今天亲眼见过他了,该断念了吧?”



  “是,凭他的身体状况,恐怕也只能一直留在南昭京都,硬拉他来梁国,只会让他折命。”燕钰点了点头,但他眼中很快又浮升疑惑,问道:“族叔忽然这么说的意思……难道这事你也一直挂念着?”



  “我没那闲工夫。”长者眼中快速闪过一丝轻视,“区区一个阮洛,若只当他是计算组储备人才,梁国也并不缺这样的人,你早该断念了。”



  “嗯,知道了。”燕钰应声,没有再就此事多说什么。



  “三千两的事要仔细考虑。叔刚才有些难理解你为什么签空票。现在忽然明白了。这事还真有瞒着大当家的必要,这么大一笔钱流出而没有货物单据所倚,他一定会查的,东风楼最后也不会瞒得住他,易文的名誉可能要带着受牵连。”思酌起空票据的事,长者微微皱了一下眉,话语稍顿之后接着道:“阮洛那边,愿意担保多久?”



  燕钰以及长者所言的“担保”其实就是借钱。三千两白银,是阮洛先从他自己的银库里兑现。燕钰才能开得了空头票。



  但借出去的钱总是要收回的。身为商人,阮洛借钱出去,却是从了朋友之义,没有要息钱,否则对于燕钰来说,又得新增一笔开支。阮洛已经义气如此,燕钰不该没有自知之明。得尽快还账。



  长者此时问的这个问题,不久前燕钰也向阮洛问过,也就是在易文被谢涟漪约走,留他俩在楼里听曲的时候。



  在东风楼的人眼里,票上是不是空头没关系,只要真实的白银入了东风楼的账,便货款两清了。但这不表示阮洛也理解不了空票于燕家、于燕钰会潜存什么影响,所以这事不能太敞开了谈。…



  可阮洛当时给出的话,意思说得比较模糊。没坐一会儿身体抱恙先离开了,之后也再没机会与他谈这事。



  如果没有明言为定,那就只能按行规来办,一个月是最标准的借期,延长三个月时间勉强也行得通,再长了燕家族人、分会这边也会渐渐瞒不住的。



  待燕钰说明了自己的预计时间,长者立即表示反对。他的理由是,燕家这种可以直接调用大额白银的账本票据,还从未发生过像今天这样被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情况。



  “涉及数额太大,朋友也难信。”看见燕钰欲言又止,长者又多叮嘱了一句,“想办法在半个月以内弄平这笔账,实在不行,就用自己的钱顶上。缺了的这一页,我会联系几个分会账房,周转淡化掉。”



  燕钰点了点头。最稳妥的办法,也就只是如此了。



  不过此时的他又隐约有些诧异,似乎这位族叔对阮洛很是防备,但从常理来讲,连自己都与阮洛隔了九年没见,这位常驻梁国总商会的族叔又怎么会这么留意他呢?



  车外几个伙计相互间的吆喝声渐止。应该是此次南来的一行几人都已归位,启行在即。



  很快就有一个燕家随从来到燕钰所坐的车前请示,燕钰抬了抬手,之后没过多久,一行五辆马车缓缓启行,驶向夜幕。



  直到此时,车内那燕家长者才提了一句闲话,问道:“你真的把易文的未婚妻搁在京都了,还倒贴进去三千两。”



  “在我看来,这钱花得值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把族叔带上。”燕钰先是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又笑了笑,接着道:“今天这一趟来,没想到前头碰上了胡寻,见他被东风楼耍得够呛,我便与易文商量了一下,想来个下马威,接了人立即走,没想到后头玩大了。”



  “绸缎庄那个胡寻?”长者不禁惊讶起来。



  “我认得的胡寻也就这一个。”燕钰微微一笑,语气稍缓,他才接着道:“今天这事说起来还真有些一言难尽,族叔,这回去的路途漫长,你就当听个故事,我慢慢讲给你听。”



  “那好吧。”长者点了点头。



  ……



  华阳宫偏殿,二皇子王泓捧着厚厚的一本书,还在细细阅读。



  这是一部南洋夜侯国的建国史,确切的说,是一本由夜侯国一个籍籍无名的书生撰写的编年史。这部编史中不乏无法考究的轶闻、粗制滥造的野史和鬼怪离奇的传说。



  该书在著成之后,虽然它够厚,字数够多,内容面广阔丰富,却不受夜候国政廷的认可,甚至有侮辱国体的嫌疑。因为里面所描述的鬼故事太多了,多到描述了巫师神力附体,替百姓惩戒皇廷的戏码。这使得该作者在付出十几年时间心血后,反而因为这著作遭到该国政廷地缉拿。



  然而这本书在当地民间却是十分受欢迎的,敢拿皇廷说事儿,这书简直成了娱乐百科全书中的极品。于是去年秋天昭国海航商队在经过这个海中小国时,未免长时间行于汪洋之上旅途寂寞,于是顺手在黑书商那里搜罗了一套全册。



  全册一套二十本。国航商队于海上返航归国时,国航队士大多都能分看到一册,最后还将它们全带了回来。没想到二皇子在无意中翻阅了几页后,也深深被其内容所吸引。



  看了将近两个时辰后,二皇子王泓才终于搁下书,起身离开书房准备就寝。而他的脸上还带着些许阅读那部夜侯国编年‘野史’而引发的新奇神情,回偏殿时还禁不住感叹了一声:“妄言为国乱之始,却不是国乱之源,但可为国溃之警。”…



  然而他才入偏殿卧房。睡着了没过半个时辰,就忽然自床上坐起身,并剧烈的咳嗽起来。



  本就是负责贴身伺候她的宫女小意就睡在丝帐外一旁的小床上,她很快被王泓的咳嗽声惊醒。



  小意鱼跃一般从被窝里跳下小床,衣服也来不及多套一件,直接摸向矮案上的火折子,点着灯火后捧着灯盏三步并作两步的就朝二皇子床边跑。



  守在寝宫外的几名宫女也都被惊醒了。她们很快穿好衣服候立在门旁,但并没有立即进到寝室内。



  二皇子身体不好,他以前就经常会在夜里忽然咳醒,但他心怀宽厚,许多时候,若不是感觉到很严重的不适,他宁愿忍一下,也不会让宫女们在大半夜去惊扰太医局里的人。



  宫女们在服侍他久了之后,便也有了一种觉悟。她们对二皇子的宽厚心存感激。也清楚了这位殿下虽然身份尊贵,本该受人服侍,然而他本人却不喜欢因为自己身体上的先天孱弱而总是去麻烦别人。于是宫女们便很自觉地警惕着殿下的病情,却又不会在未得到传召就全都往殿内冲。



  但是在今夜,候立于殿外的两名宫女听见内室传出的咳嗽声时,她们的心底有些异常地焦虑。自开春气候回暖后,二殿下半夜咳嗽难眠的这种情况就很少发生了。她们听今夜皇子殿下咳得又急又沉,不禁忐忑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小意快步跑到床边,将灯盏往桌上一搁,然后就像往常逢殿下不适时所采取的举动那样爬上了床。并膝跪在二皇子王泓的身边,她用手不停轻拂着他的背,担心地问道:“殿下,您觉得如何了?要不要让婢子去唤太医来?”



  王泓摇了摇头。片刻之后止住咳意,他嘶着喉音深深喘息了几下,眉间皱褶淡去,但那睡意却早被咳散了。



  小意见他的精神渐趋平缓。但他没有再躺下去,而是就那么坐着。她心里劝他休息的念头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撤了去。她想责备于他,让他以后不要再到那么晚,然而最后她也只是欲言又止的动了动嘴唇,并没有说出一个字。



  小意拽来床边的几个软枕。堆垫在他的背后,然后扶着他以一个较为舒适些的角度坐靠上去。



  王泓沉默着坐了片刻后,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使得他禁不住又干咳了几声。



  望着他年轻的脸庞因咳嗽而起皱痕,肤色常年带着一种微恙的苍白,小意不禁满心担忧地道:“殿下这些日子夜里都没再咳过,现在忽然又这样,婢子看着心里害怕。”



  王泓淡淡笑了笑,挪动手掌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似乎是因为刚才咳得太厉害的缘故,他开口时嗓音显得有些干哑:“怕什么呢?我的身体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小意摇了摇头道:“不,最近这段日子,殿下的身体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婢子只盼着殿下能继续这么好下去,整个华阳宫里的侍人也都是这么想的,您……应该也要这么想才对。”



  她微微一顿后就又道:“一定是这几天您总忧心着那些事儿,没有好好休息,身体才会忽然有些扛不住。”



  “不碍事了。”王泓垂目沉默了片刻,然后抬了一下手吩咐道:“这时节夜里尚有凉意,你也别这么呆着了,先去套身衣裳,再把门外那两位宫女支远些,我有件事要托你去做。”…



  小意的神情凝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地下了床,朝寝室通往殿厅的大门行去。



  待她造了个借口支开那守在门旁的宫女后,一转身就看见王泓也出来了,却是穿过殿厅,朝卧房隔壁的书房走去。她没有说什么,连忙也紧随其后。



  来到书房,王泓从抽屉里找出一支银簪递给小意,然后缓缓说道:“你拿这簪子去找罗信,他会给你一张图纸。那图是前些天我依着父皇所说的燕家商团今年夏天行商路线所画。我要你跟着商队行走。但不要让他们发现。”



  小意诧异道:“跟着商队?为了什么呢?”



  王泓沉吟着道:“我怀疑着一件事情,但又不能太确定其过程是否真如我所想的那样。现在唯一一件比较有信心相信的事是,无论是人还是尸,那个人要出城,应该是随商队一起出去了。”



  小意低声询道:“殿下所说的那个人是指……”



  王泓轻轻点了点头,说道:“究竟是与不是,只要你跟着商队走。看清楚他们最后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我便能完全消除对第一件事的疑惑,并且还能确定另外一件事。”



  二皇子王泓做过的很多件事情,包括隐迹所为,小意都有参与的份儿,这几天他的所行所为当然也不例外。所以不需要王泓明言,小意大抵也能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也隐约能猜到他那第一件现在还质疑着的事是什么。



  不过,她没法猜到此刻他也没什么头绪的那第二件事是什么。王泓之前没有对她这个近身侍女透露丝毫。但她服侍他多年,在他的面前已养成一定的自觉心,知道他若不说什么,她便不要多问。他不提及的事自然有需要保密的原因。



  小意握紧手中的银钗,一个字也没再多问,只点头沉声道:“殿下所托事宜,婢子定会全力以赴。”



  王泓微微一笑。眼中却浮现出一缕怅然,慢慢说道:“过几天我会捏一件事儿斥你离宫,但是召你回来的法子我却是一时还未考虑妥当。也许要有好一段时间看不见你,没有你的照顾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会很不习惯。”



  小意闻他此言,神情顿时黯然下去,沉声说道:“婢子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只是会十分挂念殿下。华阳宫里的所有人都会全心全意服侍您,但您有时候就像个孩子似的不知道爱惜和照顾自己的身体,这也是旁人没法处处顾及到的。殿下,小意离开华阳宫后。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嗯,我会的……”王泓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心底有某一处地方悸动了一下。他慢慢抬起手本来是要抚向小意的头发,但最后他只是摆了摆抬起的手,就垂下手轻声说道:“有点口干,忽然很想喝你做的清水梨汤。去帮我做一份来好么?”



  小意点了一下头,欠身福了福后即退出了书房。



  静静注视着那扇关上了的房门有片刻工夫,王泓的眉头一蹙,又咳了起来。



  他连忙卷起衣袖压紧了嘴唇,尽量让自己咳嗽的声音低沉些。他不想引得那几个在刚才被小意支开的宫女又回来,因为他还需要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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