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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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9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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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一番长话说完后,孙谨并未因为没有向师傅隐瞒而泰然,心中的惶惶感更甚了,他不知道接下来伏剑的怒火会不会迁延烧到自己身上。



  却不料伏剑在听完他的陈述后,只是情绪伶仃地冷笑了两声。…



  笑罢,他忽然开口说了句:“谁说我杀不了他。”



  孙谨眉头微动,忍不住道:“师叔,慎言呐,京都此地人多耳杂……”



  就是刚才凌厉在这里时,哪怕说了那么多的话,也是极少用到“杀”这个字,更是特意避开了皇帝的尊称或名讳。孙谨见伏剑似乎无所禁忌的样子,真怕他下一刻就直接道出皇帝的名字,再恰好被闲杂耳目听去。



  不得不说,凌厉刚才在屋内说的那番话,还是起了一些作用的。



  “看来你们是把凌厉的话听进心里去了一些,我们此次要着手的目标,也正是那小子刚才言及之人。”伏剑略透着寒意的眼光扫过孙谨的脸,话说到后头,语速渐渐快了起来,“但我们这一次行动的要点在于快,速战速决,不决则速退,可以不必拘泥太多常例。”



  一直缄默着的乌启南这时忽然问道:“此次行动是可以退的?”



  伏剑点了点头,在回答这个疑问时,他的语调稍微缓和了些:“宗门也知道,此次任务非同小可,如果做得成,所得赏金之巨,或许今后你们都可以洗手了,但如果做不成,也不至于让你们折进去,重损宗门的元气根本。”



  伏剑的这番解释,果然教人放心许多。



  但孙谨心里还记着一个较重的疑惑处,眼见伏剑即将准备展开行动,他必须提出来。



  “伏剑师叔……”提及此事。孙谨的头脑这才严谨起来,言辞不再拖泥带水有丝毫多余,“方才我也在馄饨馆内。我与凌师弟都听出了,你在进馆的时候故意流露武功。那两个人都是受过扎实训练的强者。即便在所用招式上略拙于我们,一身内修却并不弱,我与凌师弟能感受到的,他们必也能察觉。您这么做,这对于那两个高手来说,就如猫嗅到了腥。您应该不会有这个疏失才对,可您为什么会这么做,是有计划而为么?”



  “你没有凭凌厉的一面之词而全信他的话。反而能有这样深入的思考,我很高兴得见于此。”伏剑在说话间微微颔首,“我的确是故意这么做的。”



  紧接着他以视线指向身畔的姑娘,又说道:“这也可以说,是我会带着你们的铃铃师妹来这里的原因。”



  乌启南想到师妹金玲薄弱的武功,不禁抬头看了她一眼,想起凌厉刚才说过的话,此刻他心里也有着同样的担忧。如果不通过选秀入宫这条路径,师妹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再精,真正挟剑刺杀这种事情。她还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



  就在他默默琢磨着这件事时,他就听伏剑接着说道:“你们都是同门弟子,当然知道金玲擅长什么。可能就因此认为我太不知爱惜后辈们的性命。但你们莫忘了,金玲是你们沧浪师叔教出来的弟子,我能从他那里把金玲带出来,当然就有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提到沧浪师叔的名号,屋内的三个年轻男女眼前都浮现出一个绿衣丽人焚香抚琴的身影,在羽天宗的师伯师叔一辈人里头,沧浪师叔是唯一的以女子之身、却不以武功强弱而晋升身份的人。



  就如世间之人会尊称女子高学者同为先生一样,在羽天宗,大家都称这个年过三十却风华依旧的女子一声师叔。绝无人敢有冒犯之意。



  而思及沧浪师叔最擅长的弦音诛心,孙谨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目色猛然一亮,但却有很快黯淡下去。然后他轻叹说道:“不说金玲师妹恐怕还无法完全继承沧浪师叔的本事,就说刚才,抚琴的人明明是伏剑师叔啊。”…



  “你觉得事情矛盾之处,正是我故意布置的地方。”伏剑难得的勾了一下嘴角,笑容里却依然尽是冷冽,“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没叫我那沧浪师妹来一趟,真是可惜了。不过,即便是她亲自来,直接在馄饨馆里以琴弦之音斩断目标人物的心脉,恐怕我们也就没法全身退出京都了。”



  伏剑的话语微顿片刻,再开口时,言语间的那丝遗憾便被抹得一干二净。



  “沧浪之音沉可诛人心,沧浪之音轻可乱人心。沧浪师妹的‘诛心曲’虽可算四雅之一,但要发挥其真实作用,也必须得有一身不弱的内修功底,否则真就雅而无用。



  你们的金玲师妹当然做不到这一点,但我身边带着她,其实也就是起个幌子的作用。她身上没有丝毫的杀气,武功也薄弱到几乎可以忽略,这一点你们都比不了,也学不到。



  至于刚才为什么是我抚琴,这实是乱人心的弦音,我找沧浪学来的。这弦音很粗陋,却比较容易学来,而凭我的潜力,要做到不知不觉抚乱人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而问及我为什么要故意流露武功?却只是为了让那个自信的家伙别那么快龟缩回狼闱里罢了。”



  待伏剑的这番话说完,屋内的三个年轻人里头,除了金玲早就知道此事,所以并不诧异,另外两个年轻人皆是神色微怔。对于他们来说,沧浪与伏剑都是师叔一辈,但对于伏剑来说,沧浪是他的师妹,他却在教授了不少徒儿之后,还会做向师妹学武的事情。



  而且他新学的武技道从音律,哪怕只是挂着一层乐曲的外皮行诛杀之能,这对于在音律方面一片空白的伏剑来说,简直可算一种跨越。



  这时的孙谨不禁有些后悔,刚才应该多在那馄饨馆里坐一会儿,也好聆听一下伏剑的速成琴音听来是个什么感受。但这个念头才刚萌生于心,他忽然又如心头着火了一般赶紧将其掐灭。要知道伏剑速成学习的琴音有搅乱人心的作用,特别是习武之人,还是少听为妙。



  ………(未完待续)
(970)、非王称王
  …  一个人生前做过再多的事,到了生命终结时,亦不过遗世一块死肉。



  林杉站直起身,面色平静地看着三步之外,被数支箭簇钉死在残垣上的青川王,心底只是轻轻吁了口气,无喜亦无悲。



  如此在竹排上静立了片刻,不远处南昭西征军第一拨登城的百余士兵已经靠拢过来,众人旁观着林杉的目光所至,大部分士兵都心生得胜的喜悦。青川地域并不如何宽广,此次征战,在时间上却绵延了大半年,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到了此时此刻,总算有了一个得益的终结。



  不过,这数百士兵中,也存在少数几个人,望着青川王箕坐在已是疮痍一片的断墙下,下半身子浸泡在水中,上半身子插着数支箭矢,血溅肉绽乱发覆面惨死的模样,不禁有些唏嘘。不提青川王在脚下这片山川里做下的罪恶,只说他个人的武力,无比悍勇,本可成为一员猛将。只可惜此人生错了家道,选错了前程,一生征战无果,最终暴毙,还满载着罪孽恶名。



  今天的南昭征西军中,安排了一批与青川王有旧恨、或者曾经与青川王的部下交过手的士兵,他们的位置也多被安排在先锋小队中。然而出于对待死人的最后一丝尊重,此时此刻并没有哪一个士兵擅自上前,再往死尸上多捅几槊。



  死去的青川王与在场众并将也可算同行,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一死万事休。除了因为有军纪的管束,对于一个亡者也实在没多少可计较的地方了。此时最先越过城围来到林杉身后的百余名士兵,皆是在沙场阵前磨砺出的老兵,他们对于死人的态度早已习惯归于平静。



  可就在此时,本是与他们同样持平静态度的林杉突然动了。



  林杉慢慢仰头,视线从青川王的遗体上挪开,定在了他背靠的那道残垣上斜插的一面番旗上。以青色丝线绣着一个青字的黄底色旗帜已经在战乱中挫折得破旧不堪,血污点点,举旗的小兵早已战死,唯有无欲无争的微风拂动着旗布。浅淡的影子摇曳在残垣上。



  身后有一个眼神机敏的队官看见这一幕。正准备提议去揭那面敌旗的时候,就看见林杉转过身来。



  “借你的弓箭一用。”林杉半举的随意将手中的伞搁在脚边,看着那队官说道。



  宽沿的黑布伞挪开之后,映下的阴影消失。晌午灿烂的阳光落在林杉的脸上。黑发染霜丝。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瞳中却透着刺人心神的血丝。



  甫一看见这幕,那队官不禁怔了怔。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忽然有一个士兵从后头蹿了出来,双手举了一把硬木弓递上,与此同时,还语气满是兴奋地说道:“林先生,没想到时隔多年,再见到您是在这个地方!小人是梁兴献,您还记得我吗?”



  原本见场间突然蹿出一小兵,队官在前也敢如此轻怠军纪,林杉是有斥责之意的。可在下一刻,林杉听清此人的嗓音,辨明此人的脸孔,他的眉宇顿时又松了开来,单手接过弓,同时淡笑着说道:“梁兴献,过去十四年,你怎么还待在步卒里头?你那二十二道军纪罪状还未还完么?”



  其实即便梁兴献不这么自报姓名,林杉也不会忘记这个兵油子。早在十多年前,二人就互相识得了。



  那时梁兴献刚刚投军,草莽出身的他很不适应军中纪律,被管得浑身不自在,有一段时间,在军中见了谁都想冲上去揍一顿。很不幸的是,某天梁兴献偏就看中了落单的林杉,以为他如所有的文人那样手上没几分斤两,只会捏着笔作那些该死的军纪,便准备让林杉吃点拳脚上的苦头,结果却被林杉反过来用军棍打得鼻青脸肿。…



  不过,经历了此事的梁兴献并不记恨林杉,首先是因为他打不过林杉,次之则是在私自打架这件事过去后不久,王家的大军就开始了南下之征,梁兴献见识到了林杉一直藏而不露的指挥作战能力,不再对这个人有一丝的轻慢。



  在与敌军冲阵数场后,林杉也认识到梁兴献的优点,一个无所顾忌的勇字,本是有意扶持的。只可惜梁兴献的脾气里明显有着勇者的劣性,如脱缰野马难受管束,虽然在战场上表现得勇猛激进,可一旦战事停歇,日子安逸起来,便常常得惹事。



  林杉认清这一点之后,想着制造一种环境磨砺此人的心性,便与梁兴献做了一个约定,将他在军中违犯的军纪次数、大小一并记录在册,直到将功补过还清之后,才能获得提拔的机会。梁兴献也知道自己的脾气坏起来,怕是位置越高后患越大,又因为他信任于林杉的安排,便领受下来。



  其实以梁兴献的作战能力之强,些许小过错根本无妨于上级提拔于他的决策,可十多年前一别,现如今再碰面,梁兴献显然又是军队里冲在最前面的那一拨人之一,仍只是马前卒,这对于知悉他过往的林杉而言,便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了。



  果不其然,得了林杉一句反问,梁兴献像是被人戳到了痛处,原本脸上那副再见故人的兴奋神色顿时蔫了。



  似乎不敢再直视林杉那隐约带着审问的眼神,梁兴献将视线偏开了些,尴尬地低声道:“差不多……就快还完了,快了……”



  “罢,你想如何自处,到底是真的性子收不住,还是喜欢孤身自在才刻意做作、自降身份,这些事情现在都不在我的管束范围。”林杉并不准备追问,深吸了一口气后就将这个话题打住,着手眼前之事,视线在梁兴献背后定了定。又道:“你站过来。”



  “是。”梁兴献脸上有一瞬间的愣神,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一个纵步,从脚下那道临时架起在水面上的排梯上跃起,落足于林杉身边。



  突然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单薄的竹排一端一阵下沉。林杉的身形微晃,闲着的右手急伸,按在梁兴献的肩头,稳住身形的同时,也是顺势从梁兴献背后悬着的箭篓里拔出两支羽箭。



  “嗖嗖”两声。一对羽箭刺破虚空。直奔着残垣上斜插的那面青字旗帜。



  箭矢的尖端虽不如宝剑锋利,但携带着切割虚空的急速,垂挂的番旗两端绳条被箭矢凌空切断。较之箭矢横行于空中的速度,那拂动旗帜始终未停的微风仿佛越发的慢了。断开绳条的破败番旗如一个强打精神站立的人瞬间萎靡下来。拂着残垣坠落。覆在了墙根下青川王狰狞僵硬的脸孔上。



  破败的旗帜隐约映出青川王突出的颧骨和鼻梁,挡住了他在死后还惊怒睁大着的双眼。仅隔了三步距离看着这一幕,林杉静默了片刻后才轻声叹道:“非王称王。落得凄凉。”



  青川王耗尽一生都在追求王者之尊,在他活着时,绝难想到在他身亡之后,这一丝遮面的尊严,还是他的对手赠送的。



  从抽箭到拉弦,林杉的这一套动作在数步之外的众兵士眼中看来,既快又准,已然将弓箭的作用发挥到优胜处。聚拢在一起的数百兵士中,不论是像梁兴献这类在十多年前就识得林杉的老兵,还是后来者,无不或高或低发出几声惊讶吐息。…



  此刻,唯有站在竹排上,离林杉最近的梁兴献注意到林杉在松弦后,呼吸声中突然涌现出的几缕杂乱。



  虽说十四年前军中一别,直到今天才有机会再见,可在此期间,关于林杉的传言,梁兴献虽然身在军营,却没少听过议论。



  最初得悉林杉谋逆,在逃离京都的路上被射杀的消息,梁兴献是既惊又怒。他不相信林杉会谋逆,这是他的一种说不清来由的信任。为此,他差一点又要犯军规擅自离营,好在他念及林杉曾教训过他的话,最终是自个儿把暴躁的脾气压住了。



  梁兴献准备把自己那二十二条军纪罪状赎清,信守与林杉的约定,然后再想办法查那个他根本不相信的林杉谋逆罪,却不料就在他好不容易把二十二条军纪罪状赎得只剩两条时,又得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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