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尼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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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落尼罗河-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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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善心定能安慰母亲不得安息的灵魂。母亲为了一己之私,对无辜的‘未知’犯下了罪孽,倘若她能得到您的宽恕,我与王兄会永远感激您的仁慈!”

“那么,在您为王妃举行亡魂祈祷时,请让我为她点燃焚香,我真心期盼那芬芳能安抚她!”可纶的声音因她刻意的诚恳而变得有些压抑,只是大祭司分辨不出来。

“‘未知’如此美好的心愿,一定会得到满足。”大祭司亲切地说道,“现在,请随我一同前往宴客厅吧!我猜您会很乐意结识几位有趣的异国朋友!”

见目的已然达到,可纶是想撤的,但大祭司已不由分说拉住了她的手。美貌的威力是惊人的,就算她是女的,也没勇气甩掉绝世美女友善的手,只能乖乖和大祭司一起,并肩走进那人声鼎沸的宴会。

旧宫的宴客厅与德卡的新宫相比,多少有些相形见绌。墙柱上华美的壁绘被时光磨去了光泽,失却了灵动的感染力;乌木包金的座椅乍一看很堂皇,却经不起细看——到处班驳折损,像是被用心虐待过;端着酒菜来回穿梭的侍女们,无论是样貌还是打扮,都不及纳芙德拉手下的那些姑娘光鲜亮丽。至于厅中客人们,当真是五湖四海八方云集,各色打扮的都有,自可纶踏进,就没听见谁说埃及话。充斥耳畔的异国口音让可纶很不自在,她没有随大祭司入主座,倒很敏捷地坐到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

“哗啦!”

“哎哟!”

只听一声巨响,和着另一声又惊又怒的尖叫,立时镇住了厅中的觥筹交错,不过数秒的寂静后,从某个角落里传来了一阵哈哈大笑。

刚入座的大祭司立刻站起来, “这是什么声音?”她边问边急急拨开人群,“怎么——可纶!你还好吧?!”

众目睽睽之下,可纶艰难地支撑自己站起来,在她身边散落着椅子的残骸。尽管疼得龇牙咧嘴,她还是不能不感谢神明,没让哪片木头戳进肉里去。大祭司赶紧冲过来扶住她,同时连声叫侍女去请大夫。

“您……您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把椅子是……坏的?”可纶连连吸气,冷汗滴滴答答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痛得脸色都苍白了。

大祭司未及开口致歉,已有另一个声音回答了她。这声音柔软清亮,宛如清晨小鸟在枝叶间歌唱:“曼图赫特普!你还笑呢!”

“我可没想到会有人坐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有人郎声回答,像是说给全大厅的人听的,“谁会喜欢坐在角落里呢?”

语声未落,一个少年自某根莲头柱后转出来,看去不过十二三岁,肤色棕黑,微卷的头发上戴着细致的金色饰带,眉宇之间,并没有与饰带相称的贵气,倒有一股飞跃的野性。

他朝可纶微一躬身,行礼时脸上仍带着毫无歉意的微笑,“我是西顿来的曼图赫特普,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可纶板着脸等他道歉,没想到他倒先做起了自我介绍,当着众人的面,她实在没办法摩拳擦掌找他算帐,只好生硬地答道:“可纶!”

少年根本不在乎她的僵硬态度,含笑瞅着她翡翠色的双瞳,“您拥有这世上最美的眼瞳,即便在怒火中烧时,也美得惊人。”

他不知道,只有在怒火中烧时,可纶的绿眼睛才会美得惊人。

“你太不知轻重了,曼图赫特普!”大祭司以责备的口吻说,“将座椅弄坏倒也罢了,万一真伤到了‘未知’,你以为你逃得了法老的降罪?”

“唉,”少年装模作样地叹口气,“这一定是神的旨意了。我怎么料得到法老手心的宝贝会坐到这角落里来呢?那本来是我为阿尔启迪凯安排好的座位啊!”

可纶马上想辩白说她并不是法老手心的宝贝,但那个鸟鸣般婉转的声音先嚷了起来:“好哇,曼图赫特普,你想让我也摔到地上吗?“

这次可纶及时追着声音望过去,在大厅中央的主宾席上,坐着个玲珑小巧的女孩子,华丽的紫红色将她的脸蛋衬托得异样脱俗。

她的头发,那么黑,那么长。

对女孩的诘问,这名叫曼图赫特普的少年只满不在意地耸耸肩,嘴边牵着饶有兴味的微笑,并没有回答。他深褐色的眼珠亮晶晶的,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着可纶,带着种可恶意外之喜。

而可纶也感到意外,大祭司竟没有继续追究这小毛孩的恶作剧,反倒轻描淡写地引开了话题。“可纶,来同我一起坐吧!阿尔启迪凯早就央求过我了。”她扶着可纶往主席走去。可纶只好最后白了那狂妄少年一眼,暂且不去和他计较,再说,她的注意力已迫不及待要转移到那紫色的小人儿身上去了。

小女孩带着甜甜的笑靥端坐席间,即使在略显昏暗的火光下,她白皙的脸蛋依然光彩照人,可纶一下子喜欢上了她,可是她那双杏核般的大眼睛里,茫然如两泓止水幽潭,泛不出半圈涟漪。

原来——原来——她……竟是瞎的……

可纶被自己的这个发现震得愣住了,她惋惜的看着小女孩,而后者并不能感受到她温柔的注视,笑盈盈地伸出手来,用柔和的嗓音软软说:“我真的好想知道,‘未知’翠绿色的眼睛,究竟是怎样的美丽?”

可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满怀怜惜地吻吻女孩洁净的前额,低低地说:“你好么?阿尔启迪凯?”

“好极啦!您知道吗?曼图赫特普对我说了好多关于您的故事,我都好奇死了,没想到这么突然遇见了您,我都高兴得想唱歌了。您别生曼图赫特普的气好不好?他是想捉弄我,不是想对您不好,其实他一直都很——”

“阿尔启迪凯!”曼图赫特普及时截断了女孩的话,“你应该先自报家门才是!”

“噢!”经这一提醒,女孩现出慌张的神情,“对啊,我都忘记说了。我叫阿尔启迪凯,我的父亲是大绿海边城邦推罗的统治者,是他允许我跟随使臣团到埃及来见您的。”

“而我,是跟随西顿的朝贡使团到埃及来的。”曼图赫特普接着说道,“我的父亲是大绿海城邦西顿的统治者。法老后宫中那些精美绝伦的纯透明玻璃器皿就是来自西顿的贡物。能以这种方式拜见闻名已久的‘未知’,我深感荣幸!”

听了这话,盲眼的小公主再度露出了微笑,可纶惊艳不已,她立刻将方才的不爽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推罗女孩甜甜的笑容,连她这个旁观的人看着,都会觉得很幸福。

第 14 章

今天是供奉日,卡纳克圣庙的僧侣们在夜半时分就已举行了净身仪式,之后鱼贯进入圣庙内,洁净神像,奉献供品,将地板擦拭得一尘不染(这在沙尘漫天的埃及是很不容易的),等待大祭司前来。昨日大祭司就谴人来说,她将在今日携‘未知’前来圣庙祭奠死去的莎萝王妃。

不过她们并不是一起来的——‘未知’在黎明前出现在圣兽大道上,独自一人,看她的穿着打扮,与献祭仪式毫不相干,这似乎与之前的吩咐有出入,但既然大祭司有言在先,僧侣们还是恭恭敬敬将‘未知’迎进了圣庙的前塔楼。‘未知’似乎跋涉了整晚,翡翠绿的双眼熬出了血丝,脸蛋也被夜风吹得暗淡苍白,她一进圣庙就有气没力地嚷着要喝水要休息,据她说,她是为了尽最大的诚意才从新宫一路走到这里的!到底是从神那里来的‘未知’,连虔诚的方式都如此与众不同。立时便有大受感动的高级祭司亲自从圣池舀来干净的水,服侍疲惫不堪的‘未知’梳洗完毕后,还好心劝她在大祭司到来前小睡片刻。待‘未知’合眼睡下后,祭司们才轻轻退了出去,重新回到圣池行净身礼。

这当然是可纶早已计划好的,她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就骗过了祭司们,将她独自留在圣庙中。这里离她朝思暮想的“神之居“,几乎触手可及。

一等祭司们离开,佯装入睡的可纶立刻跃下床,闪身压到门边,微微开启一条缝,凝神倾听门外的动静。她仿佛听到有些许马蹄声,但这轻微的踏动瞬时被水花声盖过了,可纶一相情愿地以为那只是在塔门间穿梭的风声,于是大着胆子溜出门,径直朝圣庙内部走去。

卡纳克圣庙,即使在21世纪只剩了残桓断壁,也还是很有名的。可纶早就从旅游手册上将它的构造弄的一清二楚,尽管五花八门的附属建筑数不胜数,但最重要的建筑都在中轴线上,而 “神之居”,就在这道线的末端。

无论是大庭院还是多柱大厅,所有的空间里只剩下柱影憧憧,没有一样活物——不,在晨光微妙的映衬下,这些色彩斑斓的巨柱似乎也被神明施了法术,各色花样的柱头都活色生香起来——水莲花一朵朵绽放在顶端,纸莎草也随着柱间轻风而摇曳摆动。至于柱身上的人与神,也突然变得鲜活了,他们睁大仅有的那一只眼睛,看着可纶匆匆走过,竟丝毫不留恋这难得的妙景。

只是越往里面走,光线就越暗淡,及至到了内殿,那更是一片漆黑,仿佛夜晚永远驻留在里面,但是进入‘神之居’的门就在不远处的那一端,只消快走几步,就能回家了!

一想到这个,可纶的心跳忽然变得沉重了,因满涨的喜悦而格外慎重,似乎有意要放慢生命的速度,让她慢慢体会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我总算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我要回家了!

在冲向“神之居”以前,可纶顺便做了个简单的祈祷,期望大祭司不会因此而受德卡责罚,期望那些好心的祭司们能理解她欺骗他们的不得已,期望尚在宫中的纳科特能顺利找到姐姐,期望纳芙德拉女官长不要怪她不辞而别,更期望德卡能明白——不,他不可能明白,但愿他暴跳如雷时不要伤害无辜的人,也不要伤害他自己……好了,再见,古埃及!

她深深吸了口气,扎进暗沉沉的殿中,笔直前行,同时伸出手臂,小心地摸索着,防止自己会一头撞到门上。空气里弥漫着没药的香气,祭司们才清洁过这里,熏过的香久久不散,浓得好象就在她身边燃烧一般——德卡大概也很喜欢这种没药的味道,他的身上就时常散发出这种香气,营造出虚幻的神圣感。

终于,她感觉指尖触到了那扇木质的门,心头涌起一阵狂喜,她几乎能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沸腾得冒泡!这巨大的喜悦激得她直想一脚踹开这门,可就在这时——偏在这时——她分明听见一声叹息!

一声分外清晰的叹息!

她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了,她的手脚和她的理智都麻痹了,吓得发抖的思绪快速闪过僵尸鬼魂吸血鬼外星人等等恐怖画面,每一桢画面都因恐惧而颤动、模糊、影象不清,只留了最恐怖的那处清晰无比,让她自己吓自己。可纶从来都不是无神论者,况且就算是坚定无比的无神论者,在这古埃及,也是要动摇信念的。因此她不能不想:这万籁俱寂的破晓前,难道就是传说中神明鬼怪出来活动手脚松散筋骨的黄金时间?再怎么想安慰自己,她也没那个底气:她现在所站立的地方,可就是全天下离神最近的“神之居”啊!即使神不屑去小地方显身手,他也没理由不在自己家里自在地叹息,或者吓唬如她这样卤莽的破门而入者?

所以她竟缩回了手,她很怕推门进入会真的撞见灵异事件,只好胆战心惊地僵在门边,脑子里乱得没了方向。退回去吧,实在不甘心,可想到前进,她又怕得想哭。

她这一踌躇间,第二声叹息从另一个角落悠悠荡来,莫非这种地方也会有冤魂不散?不然干嘛左一声叹息右一声叹息,玩哪?

“喂!”她猛地大喝一声,想冲散这鬼气森森的氛围,可说实话,这一声喝真是虚弱得可以。

回音如涟漪般一圈圈漾出去,在这多柱的空间里回旋成奇异的音波,听来分外诡异。

待余音散尽,周遭复又一片寂静,那不知是神是鬼的声音没有再叹息,但她却能察觉有什么在柱影间移动,在一步一步向她靠近……越来越近……近得能清楚地感觉到它的存在……就在身后……

她的手耷拉下来,僵直的垂在两边,手指都麻痹了,一动也不能动。原就不多的理智被她自己吓得濒于歇斯底里,现在开始疯狂地从记忆中寻找只在电影里出现过的最恐怖的镜头,却没有留意到外面已经很明亮了,新升起的太阳将一切都晕染在温暖的光线里,这光线透过天顶处的小窗口渗进了内殿,多少消弭了这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然后,在死一样的寂静里,她根本没法去想为什么要这么做,极突兀地转身,胆战心惊地瞪着眼前的站着的那个——那个——

“德卡!”顿时她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叫喊,对鬼神的恐惧刹那被飞速蹿升的怒火烧个精光。

可法老还不知道她就要史无前例地发怒,他还在为自己的装神弄鬼沾沾自喜,那斜斜射入的光线正罩在他年轻的脸上,他笑嘻嘻地看着可纶,用最愉快的声调微笑着说:“意外!真是意外!‘未知’天真的不择手段……”

他没能说完,可纶已飞快地解了背包朝他狠命扔过来,他不得不跳开几步,那个背包“哗啦”一下砸到离他最近的柱子上,她随即扑过来,像猫一样亮出尖尖的指甲要挠他的脸,扯他的头发,像个发疯的泼妇一样手脚并用地打他捶他踢他,要不是他奋力拨开她怒气冲冲的脸,近乎绝望的她很可能就会在他的肩头咬下一块肉来。

法老一开始还漫不经心地见招拆招,能躲则躲,但当他发现可纶试图拔出他的佩剑时,登时勃然大怒。他毫不留情地钳住她双手,将她双臂用力反扭到她背后,在她摸到前抢先抽出佩剑,剑刃抵住她的脖子,怒不可遏地冷冷问道:“你竟然还想杀我?!”

当法老真正发怒的时候,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只听得到他冷淡得不真实的声音,这声音里竟似含了笑意,那表示:杀了你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她的怒火被法老的冷淡震慑住了,她能感觉刀刃的冰凉。就算法老并非真的想杀她,在这种情况下,她如果再意气用事,他也极可能会一怒失手。何必呢?何必为此死得不明不白?

“你要在圣庙里杀我?”她勉强开口道,“在‘神之居’门口?”

话一出口,那刃死亡的冰凉仿佛离自己远了一点,法老仍是面无表情的,但他盯着她的眼神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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