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赋:共和国前夜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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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花赋:共和国前夜风云录-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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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人凤见黄兴激动过甚,状类疯癫,知无法与他再说,遂拉住正给众人发枪的林时爽,说:“各方的准备不足,香港的选锋也无法按时赶到,你等怎敢贸然就发动起义?”
  林时爽说:“老先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现在有巡防营的人马愿一同起事,所以我们才踊跃以赴。”
  谭人凤说:“巡防营能靠得住吗?我们仓猝发难,他们却不理不睬,那时就悔之晚矣。”
  林时爽笑道:“姚雨平早联系好了,绝无问题。”
  谭人凤叹了口气,说:“既如此,我也无话好说,就也参加你们的行动,当一回选锋吧。”说着向林时爽要了一支短枪,对着墙壁比划。
  黄兴知谭人凤没用过枪,忙起身飞步赶来,叫道:“枪内有子弹,谭胡子不要乱闹。”
  谭人凤慌乱间误触扳机,轰然一声,一发子弹打在了墙上。黄兴怒冲冲一把夺了谭人凤的短枪,说:“你胡闹什么,枪也不会用,怎能作选锋!”
  谭人凤讪讪而退。黄兴又说:“谭兄勿恼,众人的后事也需有人料理。”
  每人都分得了七、八枚不等的炸弹后,炸弹还剩下了一箩筐。喻培伦弄了条绳子,将炸弹筐吊在脖子上,笑道:“我冲在最前,手扔炸弹开路。”
  众人说:“你是炸弹专家,怎能也去当选锋!”
  喻培伦怒道:“为何我当不了选锋,我制的炸弹,我扔它才最感惬意。”
  正闹着,朱执信身穿长衫,急呼呼进来了,见大家都有了武器,便向黄兴要枪。莫纪鹏笑道:“老朱你长袍短褂,像个教书先生,怎能去冲锋陷阵。”
  朱执信从刘梅卿手里要了把短刀,弯腰将长袍的下摆“刺啦”一声割掉,然后自顾而笑,说:“这不变短了——快发枪给我。”
  看看就是下午四点了,黄兴将院中选锋分为两队,自率一队约一百二十多人,往攻督府,令徐维扬领一队约四十余人,往攻督练公所。众选锋各归队伍,俱都一手持枪,一手握炸弹,静待黄兴的命令。
  下午四点整,黄兴挥手扬枪,下令起义。两队人马旋风一样就冲出了门,扑向各自的目标。
  黄兴手执双枪,率第一队扑向总督衙门。小东门离督衙很近,片刻功夫就到了督衙门口,只见十多个卫兵持抢列队在门口警戒,黄兴威风凛凛,大喝道:“是汉人的,就给我让路,革命党专杀满人狗官,不与汉人为难!”
  众卫兵一时吓呆了,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但都知趣的退往一边。卫兵队长见状就欲喝骂。黄兴抬手一枪,打得他扑地栽倒,然后一挥手,大队人马就涌进了督衙的大门。
  衙内二门处四、五十名卫兵正有说有笑的聚在一起吃下午返,忽听枪声震耳,大惊下,见一队人马飞一样冲了进来。卫兵们慌乱扔掉饭碗,奔跑着就去找枪。黄兴连发数枪,打倒了三四个清兵。其余的卫兵取来了枪,躲在廊柱后、门洞里,借着矮墙廊柱作掩护,拼命还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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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豪气薄天碧血舞(2)
此时张鸣岐正和几个幕僚谈论革命党的事,忽听枪声大作,几个幕僚脸色如土,心道:“说曹操,曹操就到,难道革命党真的来了?”探头就着窗子向外一张,只见院内一大片人,正欲冲进二门,一条莽龙也似的大汉双手持抢,弹无虚发,压得众卫士在廊柱后、矮墙下抬不起头来。这时方声洞一个炸弹扔了过来,“轰”然一声,炸得矮墙下两个卫兵血肉横飞。
  幕僚们吓破了胆,对张鸣岐说:“大帅,快跑,快跑,外面一条汉子,是黄兴无疑,再不走就没命了。”说完,四散乱走。
  张鸣岐心胆俱裂,颤抖着双腿,从衙署二楼爬了上去,跳到隔壁当铺的房上,又连着爬过几家房子,然后抱着一棵大槐树溜了下来。此刻心“通通”直跳,衣服裤子被划破了几处,他也顾不得这些了,撒腿就跑。
  黄兴指挥选锋连投炸弹,卫士们招架不住,纷纷溃散逃走。选锋们冲进了督衙大堂,遍搜张鸣岐不得。可张鸣岐的一件长衫尚挂在壁上摆动,杯里的香茶还有余温。
  黄兴抓起茶杯,狠劲摔往地下,茶杯散作满地的碎片。黄兴下令道:“放火!”
  陈更新找来一堆废纸,林觉民给张鸣岐的长衫泼上煤油,方声洞等拔出佩剑,劈破桌椅,然后点起火来。一会儿,督府大堂便整个儿烧着了。黄兴喝令众选锋退出督府,欲去攻打李准的水师行台。
  张鸣岐沿树下房后,孤身一人跑上街头。此刻的大街上,家家户户关门闭窗,虽然天色刚黑下来,但枪声炸弹声此起彼伏,一般民众哪敢出来,只好惊恐不安的躲入自家屋内念佛。
  张鸣岐衣衫不整,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向水师行台飞跑,正跑得气喘吁吁、两腿无力之时,忽见前方一队持枪带刀的人马黑魆魆迎面扑来,张鸣岐心中叫一声:“我命休矣!”遂住脚不动,而两腿确也酸软过甚无力再跑了。
  迎面的队伍里忽有人高声叫道:“大帅,大帅,是你吗?”
  张鸣岐一听是水师提督李准的声音,精神一振,忙答声道:“是我,是我,是你带的兵吗?”
  李准持枪挎剑跑了过来,扶住张鸣岐。张鸣岐泪如雨下,回首指着督府方向,说:“革命党——”
  刚说了这三个字,却见督府那边,火光如天烧了起来。张鸣岐这一惊更甚,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李准说:“大帅莫怕,我这就带人前去。”说着吩咐二十名兵士护了张鸣岐往水师行台,自己带了五百名亲兵直向督府扑去。
  黄兴他们出了督府,呼啸着冲往水师行台,正急行间,迎面一大队清兵横在路上,正是李准的亲兵队,在黑暗里端枪指着他们。打头的选锋林文提枪高喊道:“汉人不打汉人,是好兄弟就赶快反正!”
  对方不答话,一排枪弹射了过来,林文胸中三枪,当场殒命。黄兴大惊,忙指挥还击,却感右手食中两指蓦然一麻,再也扣不动扳机,伸左手一摸,粘糊糊的血在流淌,却那还有食中两指,此时没有时间多想,只奋力以左手开枪还击,但对方人数多过几方数倍,又显然是训练有数的精兵,一边猛烈射击,一边伏低身子,成扇形包围过来。黄兴只好领着选锋们边打边退。清兵每一排子弹射过来,选锋就有数人倒下。余下的选锋猛烈还击着,一边狂掷炸弹阻击敌人,一边退向小北门方向。
  终于摆脱了李准的亲兵队伍,黄兴回头检点人数,只剩下了四十二人,不到出发时人数的三分之一,黄兴流下泪来。方声洞说:“只怪我们幻想汉人不打汉人,李准也是汉人,他镇压革命党,比满人更凶残狂暴。”
  黄兴撕下一截衣服包住右手,咬牙说:“此处离小北门最近,攻下小北门,冲出城去再图后举。有敢阻拦者,立杀无赦!”众选锋轰然应诺,齐向北门方向冲去。
  姚雨平带的第三队选锋,本来是攻小北门迎巡防第三营官兵入城的,将到下午四点,胡毅生来找姚雨平,说:“此次发难,毫无成功希望,徒呈一时血气之勇,你我不参加也罢。”姚雨平心下犹豫不定,便往找陈炯明相商,陈炯明说:“起义必败,党人精华将毁于一旦,克强激动下胡乱指挥,因此我决定退出起义。”
  姚雨平怏怏而回,将所部选锋全部遣散出城,自己却于寓内和衣躺到,不久枪声大作起来,姚雨平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一个劲儿胡思乱想。
  巡防三营的官兵听见城中枪声大作,不久督府方向火光冲天。哨官温带雄大叫道:“城内的选锋已动手了,我们快快进城响应。”
  士兵们一齐取枪,又取了白毛巾向胳膊上乱缠。温带雄说:“不缠这东西更好,见到李准的人马,正好打他个措手不及。反正有姚雨平接应我们,大家和他全都认识。”
  士兵们笑了起来,就不再缠系白毛巾了,只持枪携弹,又点了几支火把,冲出营门。
  温带雄的人马冲到小北门外,大叫开门。守门清军问话,温带雄以火把自照,说:“城内革命党起事,我等奉令进城平乱,快开了门请我们进城。”
  守小北门的兵士只有二十多人,见督衙起火,枪声炸弹声不断,正自害怕,听言忙大开城门。温带雄的人马一拥而进,先缴了城门上下清兵的枪,然后执火把急行,向枪声响处奔去。
  黄兴他们拐过两条街巷,离小北门只剩一小段路了,蓦然间一队清兵打着火把迎面扑来,带头的正是温带雄。黄兴等人并不认识温带雄,手中的长枪短枪立时全举了起来。温带雄扬手高喊道:“前边是什么人?”
  

五八 豪气薄天碧血舞(3)
方声洞咬牙切齿,更不答话,扣动扳机就将子弹射了出去,温带雄应声倒地,巡防营的官兵立刻还击,方声洞也倒地身死。此刻选锋们的子弹已经所剩无多,且手中短枪居多,火力不强,对方却多是长枪,枪弹铺天盖地的狂射过来,选锋纷纷倒地。黄兴此刻嗓子嘶哑无比,一边还击着,一边大声命令选锋后退。
  选锋们很快便被对方冲散了。黄兴一边开枪,一边大踏步退入一个小巷之中,他身边的人数越来越少,身上的子弹也所剩无几,情况险恶无比。
  徐维扬所领的一路选锋,由喻培伦率先开路,冲往督练公所。半路上被清兵巡防营的百十号人拦住,双方交火。喻培伦胸前挂着炸弹框子,炸弹如飞一样扔向清兵,轰轰炸响,威猛至极,清兵急退。众选锋奋勇前冲,举枪乱射。但斜巷里忽又冲出一支清兵,将选锋们冲成两截。前边的喻培伦、熊克武、莫纪鹏等向清兵狂扔炸弹,激战一会,清兵退去,但后边的选锋却找不见了,满地留下许多尸体。
  喻培伦他们十多人一商量,便沿一条带血迹的街道寻找下去。正走着,忽见督府方向烧起大火,照得通天皆红,喻培伦、熊克武、莫纪鹏等齐声欢呼起来,扬臂叫道:“督府被攻破了,督府被攻破了。”
  正在欢呼,对面扑过来了一队二、三百人的清兵,熊克武、莫纪鹏立刻抬枪射击,喻培伦仍出炸弹,清兵猛烈还击,火力密集,边打枪边包抄过来。莫纪鹏等急忙撞开街上一家米店,众人拥了进去。熊克武喊:“快上房,快上房。”
  喻培伦首先上了房,扬手几个炸弹,炸得冲上来的清兵又朝后退去,接着熊克武、莫纪鹏等人都上了房,开枪狙击清兵。清兵在稍远处以密集火力向他们猛射,压得选锋们伏于屋脊内侧抬不起头,屋上瓦片受枪弹冲击,碎片四飞。喻培伦怒喝一声,扬手又投炸弹,手刚抬起,胳膊连中两弹,炸弹滚下房去。
  熊克武见状,一拉喻培伦、莫纪鹏,说:“我们攻北门去,迎接新军入城。”另外还有六、七名选锋也都同意,大家于是跳下房,粮店里正好有一架长竹梯,众人爬梯上了粮店的后墙,然后将竹梯转置墙外下来,抬起竹梯就在黑魆魆的街道上向东城飞跑。此时居民店铺家家关门闭户,街上寂无一人,正跑着,忽从一条斜街上冲来一支巡警队伍,对着选锋们开枪就射,选锋倒下数人,剩余的几人一边还击一边后退。巡警猛向前冲,选锋们立刻就被冲散了。
  莫纪鹏混乱中跑到了一条暗巷里,四顾一看,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心中吃惊,恐惧与孤独一齐袭来,连忙撒开腿从此巷的另一头出来,绕到于巡警相遇之处。哪儿却已经渺无人迹,只地下躺着七、八具尸体。莫纪鹏只好沿着大街乱走,希望能找到别的选锋,走了一会,见不到半个人影,莫纪鹏就大着胆子喊道:“老喻,老喻,你在哪儿?老熊,老熊,你们能听见吗?”喊了一会,黑漆漆的街上寂静如死,绝无人声。
  此刻在与莫纪鹏相隔了五六条大街的另一条路上,熊克武脸上流着血,手提短枪,也在踽踽独行,边走边喊:“老莫,老莫,老但,老喻,你们在哪儿?”
  实际上,这时喻培伦已因伤而被巡警抓走了,与他们一起的其他选锋,全都战死了。
  黄兴边打边退,忽然一个踉跄便栽倒在地,他忙滚入旁边一个小巷里,一摸左脚,疼痛钻心,原来一颗子弹洞穿了右脚前掌。黄兴挣扎着又站了起来,听见枪声越来越远,回顾周围,选锋队员与清兵都不见了,只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黑暗里。他这时候感觉周身疲倦欲死,头昏腿软,一步路也走不动了。左手断指处仍在流血。黄兴忙坐在地上,撕下一片外衣包住右脚,又将包手的衣片重新换过,然后扶墙硬站了起来,右手提枪,一瘸一拐的朝前走去。
  已经是下半夜了,满天繁星,没有月亮,黄兴朝枪响的方向走去,走了一会,枪声却又听不见了,黄兴四顾彷徨,感觉越来越是虚弱,头晕腿软,便欲靠在一家店铺的门上喘气,不料那门竟是虚掩的,刚一靠上去,门就向内开了,黄兴未提防下,一跤跌了进去。
  屋内一片黑暗,一个女声惊恐问道:“谁?”
  黄兴躺卧地上,听声音很熟,举枪对着出声之处,反问道:“你是谁?”
  那人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由远而近,向这儿走来。黄兴屏声息气,屋内那个女人也一声不出。脚步声很快就到了门外,接着一个人走进屋来,大声问:“君瑛,门怎么开了?”
  黄兴一听声音,立刻叫道:“徐佩萱,我是黄兴。”
  进屋的人竟是在广州曾与张竹君同享大名的女士徐佩萱。
  原来徐佩萱和张竹君合办医院,共同在广州宣传维新,创下了不小的名头,自己也颇感惬意,不料张竹君后来因故离开广州,易地上海重新发展,挚友一走,徐佩萱颇感无聊,家居南洋槟榔屿的二姐徐佩瑶便写信邀她赴南洋讲学,在槟榔屿,徐佩萱入了同盟会,后受会中派遣回广州建立机关,为起义做后勤联络等工作。黄兴跌进来的屋子就是她开的守真阁裱画店,黄兴在南洋筹款时见过她几次,因此她一开口,黄兴就听了出来。方君瑛这一晚与她同住,因听外面枪声聒耳,徐培萱便掩了门出外去看,哪知阴差阳错间,黄兴竟跌了进来。黄兴虽听出方君瑛的声音极熟,但因她在惊恐时发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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