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秘书看见陈毅一天天消瘦下去，心里很难过，细声细语地劝说：“陈总，近来放疗反应较大，今天就歇着吧。
再说今天是星期天，就算放一天假。
如果行，李富春同志那里由我去请假。”
陈毅不答应。
在10月24日上午的老同志座谈会上，陈毅作了多次重要发言。
三十六、血泪控诉（5）
他讲到了1959年七八月庐山会议期间受命留守北京，主持国务院日常工作，参与了大量外事活动。
因为多年从事外交工作，与苏联驻华大使、汉学家尤金关系较友好随便。
一次，尤金因事拜会他，谈完正事后尤金不着边际地说了一句玩笑话：中央领导人都不在北京，不怕你搞政变呀！这是一个怎么能随便讲的严肃话题？他事后及时向中央作了正式报告。
可是林彪之流借此事恶毒攻击他，说最不服林彪的是他，说他与尤金勾结搞政变，又说他反毛主席，搞宫廷政变，而且搞得很凶，好像不去出席庐山会议，就是为的留在北京搞政变。
陈毅说：“当时搞得我很紧张，一开门我就一惊。
在院子里散步，好像背后有人跟着我！”
说到这里，他感情激动起来，“毛主席讲话，调子不像他们那样。
主席说：老同志还是有发言权。
他们大闹怀仁堂是公开的，有什么了不起，他们不搞阴谋。
主席对我说：你反我只能算三次，怎么说是五次？我回答说：他们逼我，我不那样说散不了会。
主席好久无话，最后只说了一句：李作鹏搞逼供信！”
在这天的座谈会上，李富春讲到中共八届十二中全会以后，徐向前办公室的党支部写了一个请示批判徐向前和他的夫人黄杰的报告上送中央。
周恩来看了报告后觉得做法过火，当即批示：“不要搞得过于紧张”，并转呈毛泽东。
1969年1月3日，毛泽东亲笔批示：“所有与‘二月逆流’有关的老同志及其家属都不要批判，要和他们搞好关系。
送林、周。”
林彪看到转来的报告，在毛泽东批示旁加批：“完全同意主席的意见。
希望徐向前同志搞好健康，不要制造新的障碍。”
李富春说，那天林彪要黄永胜、吴法宪带着林彪的一封信到他家来，信中说要他保重身体，并口头传达了主席的指示，希望他保护健康，不要引起新的障碍。
他要工作人员把主席的指示抄下来。
那份抄下来的指示一直保存到现在。
后来黄、吴两人去了陈毅家，依次传了六个人。
可是林彪对周恩来实行了封锁，直到林彪折戟沉沙以后，他才知道毛泽东有这样一个批示。
陈毅随即补充说：那天黄永胜、吴法宪到了他家，口头传达了主席的指示，说了要注意保重身体，不要制造新的障碍之类的话。
他们又问：“你家里有人造反吗？”
他回答：“厨师不给我做饭，有的不给我洗衣服。
有一二人写信给汪东兴同志，说不干了。”
他们只敷衍塞责地说一声：“这事通知外办一下。”
他看透了他们的心思，不对他们寄予任何希望，只简单回一句：“只要家里不要斗就行了，外办由他们去吧！”
会上，老同志们纷纷就此发表意见，林彪指使黄永胜、吴法宪到李富春、陈毅、徐向前等六家传达毛泽东的批示，本来这事反映了毛泽东对老同志的信任和关心，这伙人却偷梁换柱，塞进私货。
所谓的“不要制造新的障碍”，就是要老同志们规规矩矩，不要乱说乱动，免得妨碍了他们篡党夺权。
陈毅还揭发了林彪为他儿子林立果选妃子和叶群早年与CC系的关系。
他说：“他们选妃子选到了外交部托儿所。
托儿所的姑娘们在院子里站好了队，任由空军去的人一个个挑选，选中了一个，照了相，交上去了。
一次，外交部对参赞王明莲进行审查。
王明莲自己报告：早年在南京与叶群在一起，同在CC训练班，当时叶很活跃。
奇怪得很，王明莲的案子从此不审了。”
李富春又说：“主席对济南军区报告有一个批示，有三破三立，希望军队地方党纠正不正之风。
这几年军队的作风搞坏了，根本没有执行主席的指示。
军队不少高级干部，如黄永胜之流，根本没有讨论过这些指示。
现在看来，军队里的作风被这些人破坏得很厉害。
你们军委几个副主席，要注意这个问题。”
作为军委副主席之一，陈毅和徐向前对军队和党的现状都大发感慨。
陈毅说：“要重新破，重新立！”
徐向前说：“要纠正军队的不正之风，得花很大的力量！”
陈毅已经知道，中共中央已于10月3日宣布撤销以黄永胜为组长的军委办事组，成立由军委副主席叶剑英主持的军委办公会议，负责军委日常工作，对中央的决断表示满意。
他说：“中央的决心很大，改组了军委的办事机构，这很好，相信军队的问题会得到解决。
前几天，乔冠华同志到医院来看我。
他说：主席10月4日召集军委办公会议这些同志讲了三个小时的话。
主席说：程咬金三板斧，我六板斧：搞马列主义，不搞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抛石头，掺沙子，挖墙脚。
听到这个消息我很感动，现在终于听到主席的声音了。
后来，张才千在医院遇到我，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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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血泪控诉（6）
他也讲起这件事。
他说，主席10月4日开了会，作了指示，要总参很好照顾老同志。
我有一个要求，希望把主席的指示向我们传达一下……”陈毅很兴奋，这是近年来少有的。
他看到随着林彪事件的暴露，毛泽东对他们这些老同志的态度发生了明显变化，他有许多话要讲。
讲着讲着，他觉得鼻腔里有一股带咸味的热辣辣的东西往外涌，想忍没有忍住，反而喷涌而出。
“陈老总，你怎么啦？！”
大家一阵惊乱，座谈会不得不暂时中止。
只见陈毅面色苍白，一股殷红的鲜血从他鼻腔中涌了出来。
有人很快去叫来了人民大会堂的医务人员。
医务人员赶紧让陈毅在会议厅的长沙发上躺平，给他做紧急止血处理。
陈毅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向大家摆摆手，示意不用为他担心，他会挺过来的。
经过连续多日的竭尽生命全力的殊死拼搏，陈毅躺下了，从此再没有离开过病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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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病情急转直下（1）
不能下床了，对陈毅的精神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但他每天仍旧坚持听广播和看书看报。
一天，他从床头收音机里听到第二十六届联合国大会通过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的消息，听到外交部代理部长姬鹏飞已经收到联合国秘书长吴丹用电报发来的正式通知，并多次电邀中国政府派团出席本届联大，他兴奋不已，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这一消息虽然来得突然，他缺乏思想准备，但在他意料之中。
他早就相信，迟早会有这一天。
他相信，世界离不开中国，这是人心所向。
特别是听说，中国没有派一个人到联合国去活动，那么多主持正义的国家都自发地站在中国一边，形成不可阻挡的潮流，正式投票时以压倒多数票通过关于恢复中国在联合国的一切合法权利的决议，使美、日等国长期阻挠中国进入联合国的图谋最终遭到了惨败，他就心情格外激动。
作为一个中国人，作为长期主持外交工作的人，他怎能不感到无比自豪和激动！这时他竟忘了自己还躺在病床上，真想热热闹闹地庆贺一番！他悄悄对身边工作人员说：一个是林彪摔死，一个是中国进入联合国，双喜临门，可喜可贺啊！一连几天，他都处于兴奋状态，注意听广播，要工作人员找来外电有关报道读给他听。
一天，乔冠华兴冲冲地来到陈毅病房。
乔冠华告诉他，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第二次来华访问。
基辛格此行是为尼克松总统访华做具体安排的，中美两国关系有望很快打开。
乔冠华又告诉他，支持中国恢复在联合国的一切合法权利的提案国和许多友好国家，强烈要求中国尽快组团出席本届联合国大会。
中央经过慎重考虑，为了不使众多友好国家失望，早日让世界直接听到中国的声音，决定正式组团出席联合国大会。
乔冠华说，从他个人的愿望来说，陈毅是功勋卓著的开国元勋，战功赫赫的共和国元帅，世人瞩目的外交家，中国代表团团长的最佳人选非陈总莫属，只可惜陈总重病在床，无法远行，中央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他。
他真有些诚惶诚恐、力不从心之感。
“老乔，你能行。
你就大胆去吧！中央的考虑是全面的，没有错！”
陈毅为乔冠华身负重任而由衷地高兴。
乔冠华带来的两个消息，使陈毅振奋不已。
他看到了世界格局越来越变得对中国有利，看到了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央领导人对他们这些老同志的意见还是尊重的，已经采纳了他们许多重要建议，使中国逐渐成为中美苏“大三角”战略关系中举足轻重的重要力量，相信随着中美关系的最终打开，中国将处于更加主动和有利的地位，必将对世界作出更多贡献。
对陈毅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安慰和鼓励了，别的他一无所求。
他坦诚地对乔冠华说：“承蒙你的厚爱，十分感谢！老实说，我早就想到联合国属于中国的席位上坐一坐，可是现在不行了。
现在，久病在床，举步困难。
即使身体健康，我是一个犯了错误的人，由我率团出席联大也不合适。
中央的考虑是慎重的，全面的，相信你能圆满地完成这一光荣任务。
我别无所求，当你走向联合国大会的讲台时，能想到你身后有我陈毅在，有全体中国人民在，让世界看到一个真实的中国，我就心满意足了。”
陈毅预祝乔冠华一路顺风，请他把中国人民对世界人民的友谊，把中国对许多友好国家的感谢之情带到联合国，祝愿他们生活美满幸福。
乔冠华深受感动，动情地说：“陈总，快别讲什么犯错误了！我们都非常了解您！希望您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回部主持工作。
我一定不辱没中央和您的重托，尽最大努力把这次任务完成好。
请多保重，我一从联合国回到北京就来医院看您！”
到了11月下旬，陈毅的病情急转直下，进食困难，体质进一步下降。
为了挽救陈毅的生命，周恩来亲自过问他的治疗问题，并当即决定转往北京日坛医院住院治疗。
不能进食严重威胁着陈毅的生命，使他抵抗力急剧减弱，有时出现昏迷症状。
日坛医院及时组织专家会诊，提出为了解决进食问题，必须立即进行胃肠吻合手术，并就陈毅的病情和手术方案向周恩来总理作了报告。
这时，周恩来正忙于处理林彪事件的善后事宜，又忙于接待范文同总理率领的越南党政代表团，而且还要为美国尼克松总统即将访华做准备和处理大量日常党政工作，接到日坛医院送来的有关陈毅病情和手术方案的报告后，立即作为紧急事情进行处理，并很快批准了他们的手术方案。
11月30日，周恩来在百忙中挤时间约见负责陈毅治疗的日坛医院的医生，对陈毅的病情和手术方案作了详细研究，再三关照要精心准备，精心实施，绝对做到万无一失。
12月2日，周恩来驱车来到日坛医院，径直走进陈毅病房，直趋病榻前。
陈毅正躺在床上输液，看见周恩来来到床边，赶快挺起身。
“陈老总，你吃苦口罗！快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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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病情急转直下（2）
周恩来上前扶住陈毅，让他依旧在床上躺好，给他掖好被子。
“总理，您怎么来了？我现在不能工作，已经很不安了，您这么忙还来看我，我更感到不安！”陈毅说话已很吃力，声音微弱，“您很忙，这里吴院长，所有医生、护士同志，对我照顾都很好，您以后就不用来了！”
“你明天手术，应该来看看。”
周恩来一脸真诚，“吴院长他们为这次手术作了周到细致的准备，一定会做好。
我们相信手术以后进食问题会得到明显改善，到那时我再来看你！”
陈毅会意地点点头。
周恩来勉励陈毅配合医生治疗，争取早日康复。
他告诉陈毅，中美两国为改善冷战后的不正常关系，已经取得重大进展，经过两国政府商定，尼克松总统定于1972年2月21日开始对中国进行访问，此事必将引起世界格局的改变，引起世界轰动，希望到时候他能走下病床迎接远道而来的美国客人。
他还特别强调，陈毅对打开中美僵局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陈毅蜡黄的脸上露出笑容，伸出双手同周恩来紧紧地握在一起，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听不甚明白，只听到“很好……请放心……”周恩来同陈毅依依惜别，临走时再次深情地关照他既来之则安之，好好配合治疗，争取早日康复。
陈毅含笑点头，恋恋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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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临终时刻（1）
1971年12月3日，日坛医院按预定计划，给陈毅做了胃肠短路吻合手术。
手术是成功的。
麻药的效力过去以后，陈毅的自我感觉良好，胃部的饱胀不适感也已消除。
一天后，陈毅高兴地告诉查房医生：“早起放了一个屁！”
这个喜讯使大家高兴万分，这说明经过短路手术以后，胃肠吻合很好，上下完全通气了。
一两天来，陈毅的亲属和身边工作人员，一直都为这事悬着一颗心：他毕竟是七十岁的老人了，这不是一个小手术，万一发生粘连或梗阻什么的，可不得了。
现在上下通了气，完全放心了。
但是，日坛医院吴恒兴院长和给陈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