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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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卷-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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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到了你。连先生给我诊断之后就不许其他御医碰我,所以没有人知道我中的其实并非寒茗毒。寒茗……只有藏仪特有的解药才能解,会希望我活下去的人里,跟藏仪有关系的,有可能手中握着藏仪的一些易用之药的,只怕只有柳眉姐姐,云府的那位柳娘……而今夜来的却是我不认识的面孔——”他顿了顿,看着她道,“瑞香很好运,能等到皇姑姑。”

“我离开藏仪时,随身带着一些药。”明瑶长公主这么说着,已经无异于默认,清丽的脸却一直没什么波动,“若是我今晚不来,你就一直在床上这么躺下去?”

“这也算赌的一部分。”瑞香笑道,“我赌……皇姑姑就藏在云府,会很快听到宫中消息,而皇姑姑……也许还很想救瑞香一命。”

“柳絮,没有骗过你么?”明瑶长公主微微笑起来,“我倒不知道她哪里露了马脚。”

“不,其实并没有。”瑞香轻声道,“我是猜的。”

“柳眉姐姐说,阿翎身上有皇姑姑常用的发油香味。要沾染上能够清晰闻到的发油的味道,非要同床共枕不可,可是,无论阿翎跟柳娘的关系多好,照理说按照阿翎的性子,也不会真的跟一个寡妇同床共枕才对。于是我想,除非就是——阿翎还藏着一个人,晚上同她一起睡,这个人连云伯伯都不知道,在外见人的只有柳娘。而说起柳娘,主人家对她也不薄,应该不会住到普通下人地方去,甚至可能有自己的房间。那为什么那个藏匿起来的人不与柳娘将就一张床,而非要与阿翎一起呢?”瑞香顿了顿,笑道,“于是我又猜,也许那个藏匿起来的人,身份高于柳娘许多,让柳娘惶恐于与她同床共枕,才想尽办法获取了阿翎的怜悯,让阿翎将她保护在身边,甚至同床共枕。明瑶长公主远嫁时带走的婢女,柳眉姐姐肯定都认识,但是,远嫁之前,明瑶长公主在宫中时用的婢女,只怕是会被遣散回家了,其中有一个接应到了旧主,柳眉姐姐跟随长公主远嫁时才八岁,早已不记得当年长公主身边的婢女样子,也算很正常。”

“很多事……”明瑶长公主忽然出声,说了一半又停下,过很久,才接着道,“很多事……都经不起你这样的猜啊……”

“我只赌我没猜错。阿翎知道北疆之事,却不知道柳眉姐姐是长公主的婢女,一味猜测她会对伊吕不利,大约也是皇姑姑你有意点拨。阿翎虽然倔强蛮横,心却是很软的,只要柳娘向她求求情,为皇姑姑编造些凄凉的身世——嗯,比如说是从大钧嫁到藏仪官宦人家的,受不了虐待而逃出来的逃妾,受惊不小,不爱说话,怕见生人,害怕有人认出她将她抓走等等……阿翎很容易就会应允将你收留,每晚与你共枕,并‘无意中’听你说北疆不太太平,‘不小心’听你说那满月楼的红牌清倌好似藏仪人,于是就这样傻乎乎地来找我拿主意了。”瑞香笑了笑,手却渐渐握紧,“这样一来,她再一不小心受了你的妙计,女扮男装去争驸马。无论争不争得到,你是了解父皇性子的,阿翎这场麻烦事是少不了的。结果却是阿翎阴差阳错成了驸马,去了北疆。这样一来,皇姑姑在云府的一切行动更加挥洒自如了,对么?今日瑞香出此下策激皇姑姑出来,也只是想问皇姑姑突然从藏仪逃离回到大钧,究竟所为何事?这样处心积虑害一个姑娘家,竟连她对伊吕的一点情意也能拿来利用,毫不顾忌她的性命……不顾惜那个心地善良收留你的姑娘,却来顾惜瑞香一条残命,难道瑞香就比阿翎值钱?”

他越说声音越颤抖,最后已经忍不住握住胸口浅浅地急促喘息:

“只是想问问,到底所为何事?”

明瑶长公主默然,瑞香很有耐心地等着。

僵持很久,明瑶长公主道:“你从小身子不好,极少外出,宫中匠人所种植的都是明艳华美的花儿,只怕是……没见过瑞香吧?”

她答非所问,说的又是“瑞香”,瑞香忍不住呆了呆。

“瑞香,是一种……很小,却清香怡人的花。”明瑶长公主露出了一些怀恋的表情,“自从去了藏仪,我已经有……二十年没见过它了。”

“您想告诉我,您就是为了再看一眼那种花,而逃出了藏仪,藏在云府,处心积虑,就为了看那花?”瑞香嘴唇发白,声音却越来越高,“就为了看那花?”

他几乎是用尽了力气说这几句话,说完后力气一泄,靠在椅子上,手指颤抖地握住胸口衣襟,急促地喘息起来。

明瑶长公主痛楚的神色一闪而逝,站起了身来,身子朝前迈了一步,手伸到一半,终于没有再继续。

她叹道:

“瑞香……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急,慢慢吸气……呼气……不要急……”

战歌北疆 第十七章 交易

“不是我想的那样,却会是哪样?”瑞香胸口起伏急促,他不耐烦地扯开了衣襟,“会千方百计躲在云府,难道不是因为看中了阿翎女孩子家容易对女人怜悯,看中了云衡虽然官不大却与宫中各路人士来往密切打探消息方便?”

“瑞香。”明瑶长公主神色依旧是淡淡的,轻声说道,“你问我云翎的命是不是不如你的值钱,我也好好回答你一句,是!”

她站起身来,冷冷道:“你敢问我这句话,那我也问你,当年大钧朝要将我一个弱女子推出去和亲来保得一方太平,今日我为什么不能利用另一个女子来换我该得的?我问你,难道云翎的幸福就比我的值钱?”

瑞香咬紧了嘴唇,只觉得下唇一阵刺痛,咸咸得几乎要流出血来。

“大钧朝……的确有负于你。”他闭起眼,说道,“但负你的人里没有云翎。负你的人,有当今天子,有满朝臣,就算你要父债子偿,那也应该找我来还。云翎丝毫没有负你……而且你可知道,云翎此去北疆,只要一着不慎,便是动摇军心。到时藏仪来犯,你用来换你该得的代价,便可能是大钧朝的无辜百姓。天下大乱,你就算得了你该得的,又如何?”

“天下大乱,关我何事。”明瑶长公主缓缓道,“这世上我所在乎的不过那么几个人,其他人都与我无关。”她忽然笑了起来,“女子本就小肚鸡肠,本就自私无比……为了自己能守住的那几个人几件事,原是没有什么不能拿来牺牲。尤其是……我就算输了最多不过一死,也好过从前那样的行尸走肉。”

她直直地看着瑞香,声音忽然拔高:“行尸走肉……二十年!”

瑞香闭着眼睛,只是喘息。

两人突然之间都没有话再可说。世事总是难分对错,何况,只这帝王家多年前的纠葛。谁都有无可言说的痛和无奈,谁又比谁好多少,谁又能比谁自私多少。总是想保住自己最想保住的那几个人的,优柔寡断地选择不可害到别人的保护是一种保护,不管不顾他人死活的保护也是一种保护。无论怎样的决断,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想要的结果能否实现,也根本无从评断。

所以,已经没有争论的必要。

他们只是走着自己选择好的路……各自背负也各自牺牲各自获得,不用回头。

明瑶长公主走到瑞香跟前,抵住他的后背,冰凉的手指轻柔地按摩,抚了一下他身上穿着的狐裘,说道:“你父皇……对你似乎并不如传闻中的那样好。”

瑞香努力平静喘息,微笑道:“是么?”

“……也许是我猜错。我一向不聪明。”明瑶长公主轻声说着,似乎将刚才两人的针锋相对全数忘记了,“瑞香……我就算会害尽天下人,也不会害你。”

瑞香还是微笑,道:“是么?”

“……我答应过你母亲。”明瑶长公主道,“只要我还在,还有那个力气,就拼尽所有也要护你周全。”

“是么。”瑞香神色一动,沉默一会,道,“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明瑶长公主按着他后背的手忽然停了一下,过了一会才继续按,轻声道:“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比我好很多。”

“这样的话,我听过很多次了。”瑞香叹气道,“她去世时我大约只有……三岁大。丝毫不记得她的模样,也完全不知道要伤心。等长大了,知道原来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我这辈子都是再也见不到她了的时候,却完全记不起她,也完全不知要怎样伤心了。”

他的气息终于平稳了一些,张开眼睛,在灯火下显得清澈而落寞:“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却是……还没有欲养,亲已经不待。”

明瑶长公主一时无话,只轻轻拍着他的背,喃喃道:“瑞香,你是个好孩子。”

“那么我这个好孩子,可不可以把皇姑姑扣押下来,禀报了父皇将你送还藏仪?”瑞香嘴角一勾,笑道,“这么一来,北疆之乱也许还能压后个几年。”

“你不会。”明瑶长公主笑起来,“你今日设局激我出来见你,应该不是为了北疆。否则你不会看着我把这两位弄昏,应该立刻叫他们把我绑起来才是。”

“的确。”瑞香叹了口气,从脖子里解下了一段红丝线,那丝线末端系着一个兔子形的绳结,串起了一只玉兔,那绳结本来似乎很精美,如今却被剪豁了一个口子。

“这是某个被冤枉下毒的小丫头,给我做的绳结。”他笑起来,“那小丫头向来对药精通,什么无色无味的药都能辨认出来,我可不信她从那日的饭桌上一点端倪也看不出来。那日颖王爷也在场,她将这个绳结给我,亲手为我戴上……我猜了一下,赌了一下,擅自将它剪开,便发现里面紧紧地裹了一小截丝绢,用血写了两个蝇头小字,寒茗,藏仪。”

“我根本没有去查查这寒茗是什么东西的时间,所以继续猜,继续赌。”瑞香浅笑,“所幸我的运气似乎一直不错。”

“不错?”明瑶长公主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几乎是在玩命!赌输了,平靖王就英年早逝了,还是个千古迷案。”

“不得不赌。”瑞香沉声道,“就算赌输,也必须将藏仪捅出来,必须让人注意到北疆,而不是满朝臣子都几乎被眼前这安逸欺骗了不懂得居安思危。大钧太平了太多年,军队都有所懈怠,真的打起来,对上民风强悍的藏仪,情况实在难以预料。”

“况且……”他顿了顿,“我也想护住那个小丫头。”

“你突然说起这个……难道要告诉我,你引我来跟那个小丫头有关?”

“算是吧。”瑞香笑眯眯地说道,“请皇姑姑帮个忙……或者说是交易。皇姑姑帮忙,我便帮你瞒下藏身之处。”

明瑶长公主想了想,瞥眼去望睡得正香的莫岚和信铃,歪了一下头,笑问道:“什么忙?”



战歌北疆 第十八章 开审

大理寺卿陆常大人今日一早就很烦恼。虽然他最近一直很烦恼,却也没想到会有今日这样更为烦恼的事情发生。

宫中的毒杀案一直因为那有嫌疑的小丫头户籍不明而无法开审,贴出了告示后也从无人提供那小丫头的情况,等了这么多天,终于等来一位传说中的知情者,却是一位高鼻深目的异族女子,一见到他就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可惜满嘴都是他完全听不懂的话。

陆常大人跟她比划了半天,被气歪了鼻子,终于无奈地承认自己能力不够,上报了钧惠帝,折腾了半天,几番波折才找来一位精通藏仪语的使节官,总算搞清楚那女子是藏仪族人,却正是属于那类住在大钧与藏仪接壤处无法分归哪边管的游牧族,又咿咿呀呀说了半天,使节官一脸疑惑地回头道:

“陆大人,她说,外边贴着的告示上那个女孩,是她的干女儿。”

饶是陆常在大理寺供职多年,各种情况都见得多了,这次也是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接着几乎是小跑着去禀报钧惠帝,嫌疑犯小丫头的户籍已明,玉砚堂的毒杀案可以升堂审案了。

大钧子民,不明户籍者自然无法确认其归属地,对于钧惠帝与陆常这样重视律例的人来说,不明户籍即审几乎是不可能的。然而如今竟然有游牧族来认那个小姑娘,户籍一事就算是解决了。

陆常一边跑一边想,也难怪之前一直找不着知情的了,原来人家的来历还真是说不清楚,也天生没有户籍。这样的奇事都能被自己碰到,真是奇怪哉也。

莫岚晃了晃沉重的脑袋,艰难地醒过来,迷糊着眼睛观察了一下四周,活动活动四肢确定它们都还在,却只觉得全身酸痛。混沌的思维好半天才清晰,终于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手忙脚乱地拍信铃:

“信铃信铃!他妈的你快给老子赶紧清醒过来!”

信铃迷迷糊糊:“嗯?”

莫岚已经顾不得他,三两步蹿到瑞香床前,心惊胆战地生怕看到自己想像中的情形,没想到瑞香睁着眼睛眨巴眨巴,亮晶晶地颇有兴趣地看着他。

“瑞瑞瑞瑞瑞香!”莫岚一屁股跌倒在地,呆了半晌,突然跳起来抱住瑞香又哭又笑,“臭小子你还没死!你他妈急死我了!你不知道老子有多着急上火!”

瑞香笑喘:“臭小子赶紧放开!我快被你捂死了!”

信铃在原地打转,顿足顿了半天,终于讷讷地说:“王,王爷,我我我,你你你饿了没?我我我炖着人参鸡汤,你你,我我……”他狠狠地一跺脚,“我去端过来!”

瑞香看着他急奔而出的背影扑哧一笑,撑着床坐了起来,手往旁边一摸,抱了暖手炉在怀里,伸出手在莫岚面前晃了晃,道:“傻了?”

“呸。”莫岚一把打掉他的手,怔怔地看着他,无言良久,却转过头去重重地擦眼睛,转回头来才道,“臭小子……刚才我和信铃都着了人的道儿,我只怕是有些本就想害你的人来补上一刀怕你不死的,幸好你没事,倒是吓了我一跳……”

“刚才?”瑞香歪头,“怎么着了道?”

“就是迷香。”莫岚恨恨地道,“莫岚少爷竟然被那种下三滥的东西放倒!奇耻大辱!”

“噗……”瑞香轻笑,“迷香?难道是小毛贼摸到这里,以为这里是王府就肯定有很多宝贝,一下起意了进来偷么?”

“我倒但愿如此了。”莫岚气鼓鼓,“只是这样倒还好,只怕……哎,你给我老实交代,你一早就知道自己会出事,对不对?”

瑞香眼睛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叹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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