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要看看……”莱纳特消了气之后，冷笑自语，“那个高贵的男爵想怎么养活这么一大群人！”
索兰特的方法亮出来的时候，维克多已经带着两个侍从回到了城堡。兰斯带着一个信桶出了城堡，然后在黄昏之前悠悠地走回来。第二天清晨，结束了睡眠的人们走出街头，如同往常一样生活着。本地人在为生计忙碌，冒险者和佣兵则游荡在大街上，慢慢朝着神庙的方向靠拢。那里是镇长派人宣读各种告示与文书的地方，也是这些出卖武力的人寻找工作的场所。尤其是这个季节。
“兽潮之患，实乃王国第一大患，亦为诸神心头之恨……”一份行文间古意盎然的告示张贴在艾诺镇太阳神庙的迪尔塑像下边，镇长的书记官正用他天生的清亮嗓门宣读着，“……吾为奥兰多堡领主，王国荣耀之男爵，心忧之……”
佣兵们自然是听不明白的，但看上去好像和平时的治安通告不一样。
“兴许是哪个贵族招人？”他们议论纷纷，然后耐心地等待着。按照惯例，这种上层阶级才使用的文法最后总会翻译过来的，翻译成农夫也听得明白的话语再说一遍。
“可能是哪个商会。”有几个相识的冒险者聚在一起议论，“收不上来怪物的东西，要雇人了！”
他们终究只是轻声议论，谁也不敢大声喧哗。台上的书记官也不去管，自顾自念着，有两三处还念地磕磕巴巴的，似乎是自己都没能立刻理解。
“……望有志之士，以迪尔之名为念，追随吾等……”他停了下来，皱着眉头往下扫了几行，吐了口气，不念了。
“注意了！”书记官接过一旁随从递来的清水，润了润嗓子，大声道，“奥兰多堡的齐柏林男爵要带着他的士兵远征无尽森林！有愿意去的可以跟他一起走！没有佣金，也没有奖励，但你在路上亲手杀死的怪物都归你们所有！”
顿时骂骂咧咧地散掉了五十多个佣兵，广场空了一大块。但后面新来的人还在好奇地往前挤。
“大人，一点钱也没有？”一个大胆的佣兵问了一句。
“没有。”书记官果断摇头，“表现出色的话可以被招募为男爵大人的卫兵……”
又走了二十多个知道些内情的冒险者——赌场男爵的卫兵都是贫民窟的渣滓，这不算什么秘密。
“他们要去哪里？”另一个佣兵的声音响起来。书记官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他见台下很有一种用疑问把他淹没的趋势，于是大手一挥，道：“具体的事情你们去奥兰多堡去问齐柏林男爵大人不就行了？我就知道这些，其他的都不知道。不过我劝你们一句，钱不是那么好赚的。”
钱的确看起来很好赚。因为今年的兽潮没有如期到来，以怪物身体材料为原料的制造业市场已经出现了小小的危机，各种材料——也就是过去的杀敌记功的物件的收购价也不知不觉地蹿升了上去。王国的赏格倒是没变，但不少商会的货栈已经开始私下里抬价了。如今若是搞到一颗腐狼的脑袋，就可以换回五个闪着银光的利弗尔——过去只有两个，整整翻了一倍还不止。若是路子广一些，能够联系到上层的收购商，一颗脑袋一枚第纳尔也不是问题。
“走，看看去！”即使是跟在后面喝汤，也好过在镇上闲逛。当即就有豪爽的冒险者高呼一声，领着几个伙伴往北边的城门去了。剩下的人有的散了，有的跟了上去。兽潮的迟到打乱了这些出卖武力的自由人的生活节奏，现在他们不得不去找些新的途径来养活自己了。
这一群人浩浩荡荡，三三两两，总有近一百来人的规模，都是单干的勇士，外加些小型的队伍。大型佣兵团已经收缩了起来，或者抓紧拿出积蓄来筑城，或者组织人手深入森林去狩猎。也就只有这些散人会响应这种在过去看来极其不靠谱的召唤——这种召唤的扯淡程度，仅次于索兰特在兰顿城下组建圣战团的努力。
但现在，佣兵们来到了奥兰多堡的围墙外面。
卫兵们很紧张。他们今天刚起床没多久，换下了夜班的同伴，犹有睡意在眼睑之间盘旋。对于艾诺镇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退后！”一个卫兵挺着枪大喝，声音都有些颤抖，“这里是弗莱迪……这里是齐柏林男爵的地盘……领地！”
他边上那位兄弟显然就要好很多，至少说话比他顺溜，还没出错：“这里是齐柏林男爵的领地！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别过来！过来我喊人了！”
啧，晚节不保。
虽然对这两个卫兵有所鄙夷，但这里毕竟是男爵的领地，这些佣兵和冒险者也不好乱来。他们静了下来，互相看看。最终一个出头鸟踏上一步，说：“我们是来找齐柏林男爵大人的，想问一下关于进入无尽森林清剿深渊怪物的事情。”
“清剿深渊怪物？”那两个卫兵面面相觑。
“你们等一下！”木堡二楼的一扇窗突然被推开，迪奥探出一个脑袋，大声喊道，“……哦，请！你们等一下！”
那百十来号人分明看见他被人推了一下。
不一会儿，木堡的大门打开，索兰特走在当先，身上穿着整齐的贵族常服。维克多跟在后边，身上是整套的硬质皮甲。在后面就是四个侍从，三个蓝色短袍，一个红色长袍。
“大图书馆的……”冒险者里有见识广博的开始轻声议论。
“诸位勇士。”索兰特走到城墙门口，抬手示意，“请安静。”
众人停下议论，看向索兰特。
“我是奥兰多堡的领主，斩杀者巴巴罗萨的传承者，索兰特。巴巴罗萨。齐柏林男爵。”索兰特先自我介绍——在克拉苏的建议下，他终于决定缩短自己的名字，至少对外缩短一下，“你们是来应征的吗？”
“这取决于你的回答，男爵大人。”之前那个说话的出头鸟毫无悬念地被身边的人推出来与索兰特交谈，“我们想知道，这场狩猎的细节。我们需要付出什么，我们能得到什么。”
索兰特点点头，然后扫视了一圈那百十来名佣兵，朗声说道：“大家都是战士，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这次我计划带上我所有的士兵，从奥兰多堡正面的森林进去，一路向北，直到遇上怪物聚居的地区为止。然后我将在原地构筑营地，再打开一条通往奥兰多堡的通道，以方便援军到达。然后我将以那座营地为堡垒，对怪物进行长期的清剿。”
非常大胆的计划，佣兵们都被镇住了。而且这个计划里闪耀着耀眼的金光——这就相当于开辟一个会长钱的牧场了！
“而你们要做的，就是跟在我的队伍后面，为我提供掩护。”索兰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城墙上围观的士兵，“放心，冲锋陷阵的事情，我会让我的士兵来干的，你们不会被拿来送死。当然，谁杀死的怪物，战利品就归谁，这一点你们没有意见吧？”
“没有意见。”那佣兵一低头，“但请恕我冒昧，男爵大人，您的这个计划……万一怪物太多怎么办？万一我们的行动引起了某些邪恶而强大的存在……比如巫师的注意，然后设伏……”
“不用担心！”索兰特一摆手，“迪尔与我们同在，他会护佑我们，直到我们获得胜利！即使真的有怪物来袭，我们也必将击败他们！”
非常拙劣的鼓动词。别人脸上变色与否暂且不论，反正与索兰特对话的那位佣兵是变色了。
“是这样啊……”他敷衍道，“我们需要再商量商量……”
“没有问题。”索兰特点头，“对了，为了保证行动迅速，沿途有些斩获可能也要放弃。一切以实现营地的构筑为上！”
这真是压弯骆驼脊背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说一捆也没关系。
佣兵们都需要商量商量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弱者的逆袭】………
佣兵与冒险者们散了之后，索兰特带着自己的人转身回了城堡。少顷，迪奥又走了出来，大声宣布了近几日就要开拔无尽森林的消息，让众人各自做好准备，然后就回去了，留下一众目瞪口呆的士兵们面面相觑。
莱纳特几乎是紧跟着迪奥到的书房，他知道索兰特一定在那里。
“男爵大人！”莱纳特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气，“您不能这么做！”
“哦，原来是我亲爱的莱纳特！”索兰特坐在书桌后面，脸上带着同样难以掩饰的胜利者的微笑，“阿尔，给我们的管家搬把椅子。”
在一旁坐着的阿尔答应了一声，起身将自己屁股下面的椅子搬了过去，正放在莱纳特的膝盖后边。
“我不是……好吧，多谢大人赐坐。”莱纳特意识到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语气软化下来，坐下说，“请您慎重考虑前往无尽森林的事宜，我们的士兵虽然装备精良，但并非训练有素的王国士兵。如果在森林里遇到伏击……”
“他们会保护我的，是吗？”索兰特装傻，“我知道的，你重金聘来的佣兵，是不会令我失望的。”
“是，是，他们会以生命保护您的。”莱纳特有苦说不出，“但是请您也考虑一下他们的……”
“既然作为战士，就要随时准备赴死！”索兰特把眼睛一瞪，十足的莽夫模样，“出征就出征，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是不是有懦夫怕了？你去告诉他们，谁要是怕了，可以向我请辞。虽然我看不起懦夫，但总还是讲道理的。你跟他们说，我不会为难他们，每个人发足一个月的佣金，然后让他们走吧！我不需要懦夫！”
一旁的维克多冷着脸，憋着笑。
“男爵大人！”莱纳特猛地站起身来，“您这是把他们往绝路上逼！”
“那就让他们造反啊！”索兰特一拍桌子，“我欢迎！”
这就是耍流氓了。
“哈夫斯塔先生。”一旁站着的维克多接过话头，“请原谅男爵大人的激动。依照我家乡的风俗，逃兵应该是吊死在城门口的。现在男爵大人提出这样的条件，已经很大度了。请你代为转告吧，我们知道你和那些佣兵的首领关系不错。如果可以的话，就给那个首领双倍的价钱吧。”
莱纳特愣愣地看着维克多，突然回过神来。他扭头扫视了一圈周围的那四名侍从，从他们的脸上读出了相同的意味。
嘲讽。
“我明白了。”莱纳特一扫之前哀求的模样，直起身来，“好的，男爵大人，我会转达的。我先行告退了。”
说完，扭身朝外走去。
“他发现了。”待莱纳特出门之后，维克多说。
“他早晚会发现的。”索兰特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刚才瞪眼睛的时候还真是让人怀念啊……克拉苏！”
红袍克拉苏站起来，面向索兰特。
“这次你立了一功，我会让维克多奖励你的。”索兰特说，“维克多。”
这是要把机会让给维克多。
“你想要什么？”维克多绕出书桌，走到克拉苏面前。
克拉苏抬起头，眯缝着的眼睛看着维克多的眼睛。这种无礼的注视只持续了不到三秒，然后克拉苏低下头，宛若一个谦逊的学者。
“如果可以的话。”他说，“我想要些怪物的尸体。”
维克多一愣，扭头和索兰特对视了一眼。
“哦，是这样的。”克拉苏慢里斯条地解释道，“在大图书馆的时候，我看过很多关于怪物的图鉴和资料，当然，还包括各种传说。但书本上的知识并不一定正确，所以我想亲自探寻一下那些怪物身上的秘密。这也是我为什么想要来到这里的原因。无论你们是不是承认，一位伯爵家的公子在正常情况下都不会来给人当侍从。”
这倒是事实。
“你是说，亲自探寻？”维克多皱眉问道，“也就是说……”
这个时候还没有专业的外科医生，维克多也从来没见过挥舞手术刀的白大褂。所以他思索了一会儿，把脑中的景象复述出来就是这个样子：“……像是猎人剥皮之类的？”
“更加细致。”克拉苏点头道，“我还要研究他们的内脏。”
这下大家大致了解了——猎人外加屠夫。
“行，只要我们搞到这样的尸体。”维克多点头答应了下来。这种承诺并非敷衍——那些尸体根据惯例都是切下能卖钱的部分然后就地抛弃，讲究点的就焚烧掩埋，彪悍点的就切成肉条作为储备粮食……反正不可能完整地带回来。
与此同时，他想起了迪尔给他的那本书。来到奥兰多堡之后，他一直都没有机会拿出来翻一翻，看一看。
“或许是让自己紧张起来的时候了。”维克多想。
另一边，那些贫民窟出来的帮派成员再也没有心思站岗放哨敷衍行事了。他们聚在一起，或坐或站，就好象过去在那些破败的建筑群里集合准备打架时一样。这一次，他们等待的是一个消息。
“老板来了！”有眼尖的看到莱纳特的声音，高声喊道。这个称呼在今天之前都是被禁止的，但现在，他们已经不在乎了。
“莱纳特老板。”弗莱迪从众兄弟让出的道路里迎上去，面色阴沉，“那个家伙怎么说？”
“男爵打定主意要赶你们走了。”莱纳特的脸色同样糟糕，“要么跟他去无尽森林，要么你们自己请辞。他说会补足你们一个月的佣金，然后另请强者。”
轰然一声，议论纷纷。
“安静！”弗莱迪扭头大吼一声，顿时镇住了场面。
“请辞？”他重新看着莱纳特，“或者进森林？他以为我们不敢吗？”
这话一说出口，场面再次混乱起来。
“你确定吗？弗莱迪先生？”莱纳特睁大了眼睛，“那可是无尽森林！就算今年的兽潮没有按时到来，就算森林里似乎很平静，那也是无尽森林！森金城的白银之手佣兵团已经全军覆没了，只逃回来不到十个人，你难道不知道吗？弗莱迪先生，你放心，你们的佣金我会继续给的，但要是你的人全没了，我也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你以为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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