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做梦都没想到,梅玄霜居然答应了,而且答应得非常爽快,可是她爽快的答应的背后,却又似乎隐藏着一些神秘的东西,像是无尽的失落,又像是无限的憎恶,又像是满心的屈辱,或者是三者兼而有之。
于是乎在得到这样的答案之后,他的心中却没有先前那样坦然了,他开始沉思,自己当时提出这么一个问题,到底想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或者想没想过要得到答案。
“余跃。”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和急促的步伐。
回过头去,便见龙绍小跑着从后面追上来。
“你刚才是怎么了,喝醉了之后才来的吗?”跑到余跃身前,来不及歇口气,龙绍气喘吁吁地说道。
余跃皱一下眉头,转过身,继续缓步前行:“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我内心深处明知此行难逃一死,再不吐露心声便没有机会了,所以鬼使神差地说了那些话。”
“你真勇敢。”龙绍与他并肩而行,侧脸看他一眼,眼中奇异光芒一闪而逝,“如果我有你那样的勇气就好了。”
余跃没好气地斜他一眼:“光有勇气顶个屁用,要不然你也参加敢死队,到时候勇气骨气脚气什么气都有了。”
龙绍瞪眼,正想加以驳斥,却见余跃猛然停住脚步,如梦初醒一般圆睁双眼望着他,说道:“难道你,你也喜欢……”
龙绍苦笑一下,点头说道:“非常喜欢。”
余跃看他良久,有些失魂落魄地说道:“你们倒是天生一对。”
“你丫病得不轻啊,”龙绍拍了一下余跃的肩膀,“是不是接下来你要祝福我们白头偕老啊?”
“那是当然,”失落的神色一扫而空,余跃脸上露出微笑,“但是最好,生个儿子没*。”
龙绍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谢谢你的祝福。”
余跃陪他笑一阵,忽地想起一事,说道:“你说梅玄霜一定会问我关于身份来历,关于魔法,可她什么都没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龙绍叹了一口气,将无限同情的目光投向余跃,“在她心目中,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既然是一个死人,那么什么身份来历,什么魔法,已经不重要了。”
余跃一听,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一颗心冷到极点,继而又不知道哪里来热量,激起血管里几乎凝固的血液,激烈地沸腾起来:“那我就一定要活着回来。”
龙绍再叹一口气,定定地望着余跃:“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余跃无限感激地望向龙绍:“谢谢你。”
“别肉麻了,”龙绍一笑,“随我去点兵吧。”
“是,长官。”余跃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答道。
※※※※※※※※※※※※※※※※※演武场上,余跃一看那阵势,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来到了逃兵营。
好家伙,一眼看过去,有胡子一大把的,有扎绷带拄拐杖的,有颤颤巍巍身犯重病的,歪歪斜斜军容不整,老弱伤残参差不齐,整个一个打了败仗的逃兵营,叫人惨不忍睹。
余跃惊讶地望向身旁的龙绍:“这些就是给我的人马?”
龙绍淡然地一笑,明知故问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余跃差点晕厥,一口恶气窜上来,忍不住厉声道:“这可是冲锋陷阵啊,不是儿戏!”
“余旗长消消气,”龙绍微笑着望向余跃,“自愿加入敢死队的,就只有这些人了。”见余跃仍旧横眉竖目,表情非常不友善,他不但不以为意,而且眼中大放起光芒来,“我们的梅将军表面冷若冰霜不近人情,其实内心里也是很和善的,就像这次挑选的这些人马,完全是征得本人同意,不是强行指派的。”
“可问题是,你让这些人去冲锋陷阵,不是送死吗?”余跃皱眉问道。
“他们本来就是去送死。”龙绍忽然盯住余跃的眼神,一字一顿地说道。
余跃毫不示弱,望着他针锋相对地说道:“可是死也要死得其所,死得有价值呀,你让他们去,不是白白送死吗?到时候敢死队的价值和作用挥不出来,不但让他们白搭性命,甚至影响大局,累及后援部队千千万万的无辜生命惨遭池鱼之殃。”
“这你大可放心,”似乎终于不胜余跃眼神的锋芒,又似乎想要以退为进,龙绍侧转身,将眼神投向人群里,“你们前方敢死队如果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我们后援是不会贸然出兵的。”
“那我们怎样才算完成任务?”余跃问道。
“扰乱对方弓箭手,造成北川军一时的混乱。”
“那怎样才算达到你们想要的混乱效果?”余跃一句赶一句问道。
“只要有一骑通过峡谷,顺利到达对面山顶,那就是我军的机会,我们就不会轻易错过。”龙绍抿一抿嘴,淡然说道。
余跃张了张嘴,想要伸张点什么,却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作声不得,终是无助地摇了摇头,将眼神投向人群里,看着那一双双呆滞的无助的眼睛,有些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却听龙绍没心没肺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他们或残疾或疾病或年老,即便复员回家,也是累赘一个,此番加入敢死队,虽难逃一死,但一死能换来一大笔安家费,对他们和他们的家人来说,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说你……”余跃望向龙绍,想要臭骂他一顿,一旦触及他黯淡的眼神,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就那么戛然而止。
“余旗长听令!”龙绍忽地侧转身,面向余跃提高嗓门喊道。
“属下在!”出于条件反射,余跃本能地行了个军礼,朗声答道。
“命你明早八时三刻率本部人马充当先锋,攻打乌仑要塞。”龙绍盯住余跃,面无表情地说道。
“遵命!”余跃铿锵有力地答道。
龙绍转身,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决然离去。
目送龙绍离开后,余跃无法避免地将眼神再次放到荒凉的人群里,面对着敢死的人们,他想要鼓起勇气说出一番豪言壮语,然而当他眼神触及那一片凄凉时,所有的豪情壮志被撞得支离破碎,所有的豪言壮语也都变得苍白无力,满腔沸腾的热血也在倏然间冰冷下来。
余跃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想要以此压下胸中的激荡,然后说两句,就是胡说八道,也要说两句。
然而睁眼之时,却不知为何,就像舌头打结,嘴唇难以开启一般,仍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就那么呆呆地僵立着。
“余旗长不必在意我们的生死,能够战死沙场,我们死得其所死而无憾!”人群里忽地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
余跃循声望去,只见最前一排,排尾一个士兵,正面带微笑,望着自己。
余跃赞许地点点头,上下打量一阵,才现此兵年轻体壮,全身完整无缺,亦无患病迹象,不由得惊讶万分:“你怎么来了这里?”
………【第十一章 好兄弟】………
士兵迟疑半天,总算醒悟过来,便憨厚地笑了笑,答道:“总得有人来吧。”
总得有人来,看似随意的话语,这其中包含了多少大义?
余跃眼眶一热,一股热流涌动,他立刻眨了眨眼,免去热流泛滥成灾,而后尽量用异乎平常的声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长官,我叫哥舒达。”士兵朗声答道。
“好,我提升你为副旗长。”余跃说道。
他想,就凭他一腔热血,就应该得到这样的奖赏,而且反正到明天都是一死,让他做一天的副旗长,其他人就算心中不服,也不会有半句微词。
哥舒达惊喜交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真,真的吗?我还没,没长大呢。”
众人忍俊不禁,哄堂大笑。
余跃忍住笑,说道:“你的心胸已经很大了,我相信没有人会反对的。”
言毕,将审视的目光扫向人群里,目光所及,皆是一片赞许的神色。
“我反对。”身后突地响起一个声音。
众人愕然,循声望去,只见海正踏着正步而来。
直至余跃面前,海正便在余跃惊讶的眼神里递出一张纸条:“这是梅将军亲自签的。”
余跃接过来一看,傻了眼,是调转信,原来梅玄霜竟然为他选好了副旗长!
梅将军下了令,他还能说什么呢?而且在他心目中,海正其实是旗长的不二人选,只不过自己敢于挑战,才侥幸抢得旗长一职的。
只是哥舒达恐怕就要失望了。
他略带歉意地望向哥舒达,出乎意料的是,哥舒达仍是满脸憨厚的笑意:“没事,没事,等我长大了再当副旗长也不迟。”
又是一片笑声。
余跃却禁不住一阵心酸:真希望你还有机会长大。
环视一眼人群,现除海正、哥舒达外,还有许多人都不是因为自身是老弱病残走投无路才加入的,余跃心里不知不觉感到一丝欣慰。
欣慰之余,脑海中忽地灵光闪现,他眼睛一亮,略显激动地说道:“我们来做一个游戏吧!”
不是吧?生死存亡还有心情做游戏?所有人惊愕地看着他。
余跃勉强地一笑,笑出许多苍凉:“在今天这个队伍里,我们匆匆相聚,匆忙得没有时间准备,匆忙得没有时间留下痕迹,也许明天以后,谁也不会记得有这么一个队伍存在过,更不会有人记得这个队伍里的人,从这个层面上看,我们是孤独的,但我们也不是孤独的,因为我们有几百个视死如归并肩作战的兄弟。”
余跃顿了顿,大家以为他已经讲完,立刻爆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余跃摆了摆手,让大家平静下来,继续说道:“既然并肩作战,就免不了舍身成仁,所以我希望每个人都站出来,说出一个队伍里的你最想为他挡箭或是希望他为你挡箭的人的名字,但也许你在这个队伍里没有一个熟悉的人,那么你就向大家介绍自己,并诚挚地邀请大家为你挡箭。”
短暂的沉默,继而是雷鸣般的喝彩,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出这么一个别开生面的游戏。
这与其说是游戏,不如说是自我介绍,然而这新任旗长换一种方式,换一种说法,便赋予它不同的色彩和含义,它可以在无形间,拉近战友间的距离,将大家拧成一股绳。
于是士兵们挨个地开始言,有人一口气找了十个人为自己挡箭,大家笑话他不计成本,没学好会计,有人豪气干云地要为所有人挡箭,大家便笑话他是泰山身材,于是悄然间,气氛空前活跃起来。
余跃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心中萦绕的悲凉气息,也在无形间悄然淡去。
而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隐藏着一个人,看着这一切,眼中不由得闪烁了惊异的光芒,继而叹息:“可惜啊,可惜!”
※※※※※※※※※※※※※※※※※※※※※后山,余跃像往常一样,走向那棵树下,相隔遥遥,就见一个人大剌剌地坐在那里,往远处眺望着。
余跃心下大是吃惊:谁这么不长眼,抢了我的专座呢?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待到近前,看清那人面目时,余跃气不打一处来,竟然是杜拉!真是教好了徒弟,饿死师傅,之前畏畏缩缩的杜拉,经过他一番耳提面命的教导,他居然就风度翩翩地站了出来!
其实那石块倒不是很小,并排坐上两个人,那是绰绰有余,但是今天,梅玄霜已经同意他的合理的愿望了,他要是活着回来,就娶她为妻,那么现在,她怎么也算他的未婚妻吧?既然是未婚妻,他又怎能容许其他人在这里肆无忌惮地用眼神玷污她神圣的身体?
真不要脸!想到这里,他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然而不知为何,想要赶走杜拉的心思却是极其的强烈。
杜拉倒是热情得很,远远看见余跃,就眉开眼笑地打起了招呼:“队长,呃,不是,余旗长,您来了,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余跃也笑:“我们真是心有灵犀,我正到处找你呢,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了。”
“找我?”杜拉愕然。
“嗯,”余跃点头,“得到梅将军的肯,我可以征求原来老部下的意见,是否愿意随我一同加入敢死队。”
“那,那么,你,你是说,你是特意来询问我的?”杜拉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说话都有些结巴。
“是的,”余跃满脸严肃,盯住杜拉,“你我并肩作战这么多年,说话最多,交情最深,我了解你,你是一个具有雄心壮志和远大抱负的人,一定不会拒绝我的。”
“不行,”杜拉刷地站了起来,连连摇手,“我家七十老母白苍苍,等着我送终呢,我不能丢下她不管呀,更不能让她白人送黑人啊。”
余跃伸手在他头上扯了一根头下来,递到他眼前:“你这是满头黄,哪里是什么黑人?”
“最近有点营养不良,”杜拉不好意思地笑笑,继而又神色慌张地说道,“我真的不能死,我家有三亩良田,等着我回去耕种,有四头母猪,等着我回去饲养……我未婚妻长得娇俏水灵,我死了她一定改嫁,邻村的李二狗早就对她垂涎三尺虎视眈眈了,你不能让我戴绿帽子啊,而且我还有很多很多重要的事情没有做,比如包夜,比如网恋,比如偷鸡摸狗劫富济贫,而且我还要教大宝、二宝打枪和打*飞*机呢。”
“大宝、二宝是谁?”
“我没出世的儿子。”
“什么跟什么?你怎么不把三宝和四宝也列入计划?”余跃翻了翻白眼,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你所有这些要求都是合理的,但是祖国现在需要你,你应该把这些所有的合理的东西统统抛诸脑后。”
“我知道,所以我义不容辞地选择了冲锋陷阵,明天,就在明天,等你们几百人马去将敌人一顿搅和之后,我随着大部队就毫不犹豫勇往直前地冲上去了,你放心吧,我会掩护你的。”杜拉神色不再慌张,由于慷慨激昂的话语的带动,让他变得大义凛然,说话之间,也不再语无伦次了。
余跃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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