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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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历史- 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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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不是问题!”倪尔不由地叫出声来:“租界外面那些清国的官吏,还有城墙里那些中国富人,为了他们自己的财产和性命,是决不会吝惜钱财的。雷因,这件事就拜托你去办,去想办法招募些管用的家伙来,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我?”

    “对,你,”倪尔不容置辩地一挥手:“你是军人,懂九种语言,而且又是东方通,办这事再方便没有——你不是连中国话都学会不少,还起了个中国名字叫什么‘万世德’的么?”

    上海县城,小东门里。

    连绵的兵荒马乱让这座县城的居民总数陡然翻了几番,原先不值钱的蜗居草屋,也一下变得金贵无比,街上的铺户买卖也多了起来,生意也好了许多。

    本来么,打仗归打仗,日子归日子,再怎么着急上火,这饭总是要吃,茶总是要品,书场里的评弹也总是要听的。

    “眼下这场子也好,市口也好,可长毛要是真的进城来,我们祖孙俩怕是真的要喝西北风了,唉!”

    一间不大的书场里,柳老头一面弹着三弦,一面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着。凤儿抱着琵琶坐在他身侧,咿咿呀呀唱着开篇《杜士娘》,在他们对面,几张八仙桌边围满了人,十几条散长凳也挤得满满当当。

    柳老头想的失神,手中弦子也不免走了几个音,台下却毫无察觉,他们的眼睛,差不多都盯在凤儿的脸上身上。

    “今天客人怎么这么多。”

    饶是久历江湖,给这么多人这样一直盯着,凤儿也不免有些发毛,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祖孙俩第一次从茶馆挪到这偌大书场里开场呢。

    好在就一个开篇,凤儿草草唱完,赶忙抱起琵琶起身施礼谢场。书场的规矩,收钱是票房的事,一场唱完,各家艺人再按场面轻重、名头大小分头寸,她这个开篇是开场小唱,后面说扬州评话的孙先生还等着登台呢。

    虽说票钱不贵,肯花钱买闲听书的,大抵多少是有些体面的人,穿绸衫的,戴镶玉小帽的颇有那么几个,人堆里影影绰绰,竟还晃动着几个西洋人的身影。

    也难怪,这里是洋行遍布的地方么,前些日子不是还有客人说,如果仗打得紧了,可以挪到洋租界里去唱呢。

    柳老头见孙女儿磨蹭着久不下台,不由狠狠瞪了她一眼。人前是非多,初来乍到的,显什么显呢?那些流着涎水的绅商不去说,柱边抱臂站着的那个卷头发洋人,一双褐眼珠子贼溜溜的,就决没打什么好主意。

    “瞧他胳膊上的刺青,就算在洋人堆里,他怕也是顶坏的一个,哼。”

    注释:

    1、捻子:当时江北的一种半公开民间反清武装,捻就是集聚不散的意思。捻子出则为捻,居则为民,组织性和纪律性都远不如太平军;

    2、薛抚台,当时清署理江苏巡抚薛焕。



………【(二十)】………

    书场里,凤儿下去又上来、上来又下去,已折腾了几个来回,台下的采声固是一浪高似一浪,出场门边蹩着的孙先生,脸色却已变得如晒干了的鳖壳一般。WENxueMI。cOm

    凤儿显然也觉得差不多了,一面行礼,一面向一边仍端坐不动的爷爷,使了个只有两人才懂的眼色。

    柳老头一颗心总算落地,一面抱了三弦起身,一面暗地发着狠:这臭妮子,等回到下处,一定得好好管束管束,上海这码头,开口饭可不是这么个吃法呢。

    “哗~~”

    台下忽然发出一阵惊呼,紧接着便是一片骚乱喧嘈之声,爷孙俩站直身子,台头看时,但见那个卷头发洋人不知何时已分开人群,站到了台口,手里变戏法般多了一大捧红彤彤的花束,嘴里还叽里咕噜不知说着些什么。

    凤儿一张俏脸登时吓得惨白:虽然听不懂,她也能猜到这洋鬼子在说什么。

    柳老头起初也是一怔,但旋即清醒过来,急忙扯住孙女儿胳膊,想把她拖下台去,可凤儿吓得全身僵硬,哪里拖得动?

    那洋鬼子身形甚是高大,虽站在台下,却和台上的凤儿几乎一般高矮,此刻他的双臂平伸着,胳膊上又黄又密的汗毛被汽灯照得一根根看得分外真切。

    最初的不知所措后,几个架鸟笼子、端小茶壶的绸衫客开始回过神来。他们本是此地的地头蛇,这书场的老板,每月都要向他们缴纳份例的孝敬钱,如今这洋人在书场里闹事,不是拆他们的台么?

    “兀那洋鬼子,竟敢在书场撒野,此处须不是租界……”

    “砰!”

    绸衫客们话音未落,那洋人忽地撇下花束,闪电般从腰间掣出枝六响洋枪来,甩手一枪,不偏不倚,正中台前一盏汽灯的吊绳,汽灯砰然坠地,玻璃茬子溅得满地都是。

    看客们发一声喊,轰然而散,几个绸衫客欲进不敢,欲退又怕坍了台型,一时竟僵住了。

    “弗雷迪,你在做什么!”

    那洋人正欲跳上台去,忽听耳边有人用英语喊他的名字,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中式长衫的西洋人笑吟吟的站在书场门口,登时面红耳赤,口齿也有些不清不楚了:

    “雷因,我、我……”

    “你这流氓,在长崎这样,在上海又这样,”来人正是罗纳德,他抢步上前,劈手夺过手枪:“跟我走,我给你这流氓找个吃饭的好去处。”

    “喂,你们不能就这么走了,你们看……”

    见他们要走,几个绸衫客不依不饶地围拢了来。罗纳德一笑,顺手摸出十几块鹰洋,丢在茶桌上,甩下句流利的汉语:

    “一半给你们,一半算是给书场的朋友们压惊。”

    两个洋人走了,绸衫客们也悻悻地走了,丢下几声粗口,和三、四块洋人留下的鹰洋。

    “二位老板,这可是有头回没二回啊,我们开场子讲究和气生财,再这样折腾,咱这小庙可养不起您这样的大神了。”

    书场老板一面数落,一面铮铮弹着鹰洋,还好,总算没怎么赔。

    孙先生的脸依旧铁青着,柳老头拧着眉毛走到孙女儿面前,打算疾言厉色教训她几句。

    “我的妈呀~~”

    一直呆若木鸡的凤儿,此时却如梦方醒般发出一声尖叫。

    “不行,别说万国商团并无实际战斗力,就算有,我们也只能保卫租界,不能帮你们保卫县城,更不用说城外的防务了!”

    倪尔上校的官邸里,两个翎顶补服的清朝官儿正全神贯注地聆听着。他们是为了请援的事,特地来拜访这位洋官的,一位是署藩台(1)吴煦,另一位叫杨坊,名义上是个候补道员,其实是个家财百万的富商,上海四明公所的董事,此番“借师”的银钱,就着落在他和他的同行的钱袋上。

    听得通事译出倪尔这番话,两日面面相觑,不免有些气馁。倪尔神色稍缓,接着说下去:

    “不过也不是一点通融也没有,我的朋友雷因招募了一帮外国人,都是些有战斗经验的好战士,你们只要肯担负军饷和后勤保障,这支部队可以完全交给你们指挥,从今天起,他们就是你们的人了。”

    和倪尔上校一起去看那些“属于自己指挥的洋兵”时,吴煦和杨坊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色,但看罢操演,告辞出门时,两个人的脸色都变得阴沉了。

    “什么‘好战士’,净是些泼皮无赖货色,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吴煦愤愤道:“通共才百来人不说,十之六七,还是马尼拉人,真正的西洋人寥寥无几,倪尔这厮,全无信义,非我族类,叵测,叵测啊!”

    “大人也不必如此气短,”杨坊到底是商人,眼珠咕噜噜直转,两手十指,不住掐算着什么:“这些洋人桀骜固是桀骜了些,但您不见么?他们击刺放枪,那还是颇有准的,而且也并非都那么不堪,那个叫做华尔的卷毛洋人,下官看来便颇懂些驭下之术呢。”

    “唉,反正咱们也没别的招,死马当活马医罢——杨大人,今晚咱上何处消遣啊?”

    杨坊走到轿边,忽地停住了脚步:

    “不行,下官还得去看看那些洋兵,他们费了我那许多银钱倒是小事,如果弄砸了,下官这身家性命,可都得赔在他们手上了。”

    杨坊说的华尔,便是那日在书场闹事的弗雷迪了。他本是美国人,当过军官和海员,还在日本几个藩做过佣兵,和罗纳德结识,也正是在长崎码头上,两人的交情还颇为不错。

    但此刻他们两正在操场一角面红脖子粗地争执着,似乎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交情。

    “弗雷迪,你这算什么意思!我诚心诚意请你来领导这支新军,你却说你要去投叛党?”

    “老子不管什么叛党不叛党,”华尔抱着胳膊,轻蔑地耸耸肩:“他们出的价比这儿高,老子只给出价高的人卖命。”

    “弗雷迪,你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罗纳德一本正经地说:“作为军人,为君王效力是最大的荣耀,你现在领导的这支新军,是为中国合法政府服务的,是直接为中国的君主效劳……”

    “君主,屁!我们美国从来就没什么君主,别用你那套荷兰皇家海军的陈词滥调糊弄人,”华尔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再说,那些口口声声要保卫上海城的英国人、法国人,不是正在北方和中国的大皇帝打仗?中国的大皇帝是谁,又跟老子一个美国人有什么屁关系!”

    “说得不错!”

    一声洋泾浜英语从二人身后响起,罗纳德抬眼一望,脸色不由变得铁青。

    他认出来人是杨坊,他也知道,这个商人出身的清朝官员,是颇能听懂些英文、法文的。

    “杨大人,我们……”

    “万先生稍安毋躁,不妨事,不妨事的,”杨坊笑着摆摆手:“华壮士说得不错啊,您是外邦人士,非我中华法度所能管辖,叛逆之罪,原本加不到您头上。再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公地道,兄弟我自己便是个买卖人,如何不晓得壮士的心思?”

    华尔的汉语并不甚好,听罗纳德译罢,咧嘴一笑:

    “你这官儿,说话倒是很对老子脾胃。哈哈。”

    杨坊也陪着干笑了几声,忽地不笑了,一双眼睛,紧盯着华尔的脸:

    “壮士欲投长毛,莫非是因那边出价更高?”

    “是啊!”

    “壮士差矣!”杨坊跌脚道:“壮士不知道,长毛逆党定有伪‘圣库’(2)之规,掳掠所得,都要送进圣库,违者要点天灯的。壮士想啊,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光拿干饷,就算再高,又能有几何啊?”

    华尔不说话了,一双毛茸茸的大手,不住拧着自己下巴。杨坊嘿嘿一笑:

    “壮士只知道长毛有钱可以挣,却如何想不到他们的钱也可以去抢了来的?如今长毛分兵四出,松江空虚,那里可是金银成库,珍宝成堆的地方啊!”

    “对啊,老子他妈的怎么没想到!抢!”华尔眼里露出兴奋之色,但旋即又变得有些疑惑了:“这,这可是你们的国土,真的可以抢了归自己么?”

    “当然当然!”杨坊斩钉截铁地说:“那是逆党的逆产,壮士去抢了那是为国讨逆,名垂竹帛,不但可以,而且应当,完全应当!兄弟我手无缚鸡之力,无可如何,要不然,兄弟自己也是要去抢的。还有,抢归抢,军饷照样发,兄弟我作主!”

    “够朋友!”华尔使劲拍着厚大的手掌:“老子这就带孩儿们接着操练,要想抢得好,本事不可少——你这官儿很有义气,待老子得胜回来,少不了分你一份!”

    操场上传来阵阵鬼哭狼嚎般的喊杀声。华尔显然已把杨坊的意思添枝加叶地复述给弟兄们,因此虽是三伏大热的天,浑身透湿的雇佣兵们一个个却都精神百倍。

    杨坊面带微笑,在一边静静看着场上的一切;罗纳德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这位官员,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

    “恕我冒昧,杨大人的官职,难道也是花钱买的不成?”

    杨大人的官职当然是花钱买的,他当然决不会说出来,于是便一直这么微笑着。

    注释:

    1、藩台:清代布政司的尊称,布政司,从二品,为巡抚以下的一省诸司百僚之长;

    2、圣库:太平天国规定缴获要交给圣库统一保管,统一分配,但实际上高层领导往往不受限制。



………【(二十一)】………

    这华尔果真不是盖的,不几天的工夫,便传来久违了的好消息:华尔带着几十号人,趁夜色混进松江,轻而易举地拿下了这座府城。WenXueMi。com

    虽然听说长毛兵马早已开拔去打宝山,城里不过是些老弱,但邀功的人头想找几个凑数,那还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再说了,城中伪圣库原封不动,金银细软,百货杂物,用船运了一个晌午都没运完。

    于是从薛抚台到刘县令在内的大小朝廷命官们个个笑逐颜开,华尔人还没回到上海城,保举他赏戴四品顶带的折子已连衔递了上去,就连被倪尔上校留下来处理杂务,没能和华尔一同出击的罗纳德,也得了个正七品把总的空衔,大清的大小将弁见了他,总会笑眯眯地一抱拳,尊称一声“万大人”。

    尽管倪尔上校,据说还有何伯提督(1)他们对华尔是一千个看不上,一万个看不上,这当儿也着实无话可说:正规军也好,万国商团也罢,根据普鲁斯公使(2)的训令,是只能守卫,不能出上海城和租界半步的,只好一面瞪眼看瞧着华尔露脸,一面不时拿新封的“万大人”解几句嘲。

    华尔那帮乌合之众的衣食父母、且官且商的杨坊杨道台这几天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华尔虽然没回来,但分给他的那份掳获却已随船运进了他的四明公所库房,掐指一算,这笔买卖做得着实是有赚无赔,这些天他有事没事就上西门城楼眺望几眼,打算等那位“华壮士”凯旋,好好摆几桌酒接风庆功。

    他并没有等太久,不过两三天之后,便有一些焦头烂额的西洋人和马尼拉人踉踉跄跄地从松江方向跑回来,虽然言语不通,但看见他们这副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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