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历史- 第179部分

　　　　这狗子，当初在成都街上怎么看都别扭，如今换身干净衣裳再看，眉眼身量，居然比楼下经过的那些帅哥都耐看几分呢。

　　　　“小姐，你再不说玩什么我可要干活去了。”

　　　　狗子的语声打断了文君的胡思乱想，她定定神，扬起手中竹箫：

　　　　“你吹箫给我听，怎么样？”

　　　　狗子撇撇嘴：

　　　　“这玩意儿我可没功夫学，不会。”

　　　　“那……我吹给你听，我会吹《引凤》、《乘龙》，还有……”

　　　　还没等她说完，狗子就不耐烦地打断她：

　　　　“等你吹完，晚饭都过了——还有没有好主意？没有我真走了。”

　　　　“别走别走！”

　　　　文君一把拽住他，脑海中不断闪着各种念头：骑马不行，马都被爹爹的手下骑出去了；打秋千也不好，这狗子一定说比听箫还腻，那么……读书？对，读书！

　　　　“读书？好是好啊，”狗子踌躇着：“可是老爷那些书我平常也能读么，何必……”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文君神秘地一笑：“有一种书，整个家里上上下下只有我那儿才有，爹爹一本都没有。好玩么？”

　　　　“这、这怎么可能？”

　　　　不待狗子问个究竟，文君已连拖带拽地把他推着上了路：

　　　　“快来快来，不看要后悔的哦！”

　　　　文君的小楼上果然也堆了很多书，不过不是堆在书架上，而是用五彩丝绦束着，散放在绣榻的四环。

　　　　狗子捡起几卷审视，见丝绦上墨迹宛然，用娟秀的小篆题着书名，净是些《九歌》、《九章》、《招魂》、《远游》之类，他以前从未听人说起过这些。

　　　　“嘻嘻，这些都是辞赋啦，爹爹最讨厌它们，所以他那里这种书是没有的，可是人家偏偏喜欢，快看看，怎么样？”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苹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

　　　　狗子翻开《九歌》里《湘夫人》一卷，只读了几行，眼神便渐渐变得明亮起来。文君歪着俏脸，微笑地望着他：

　　　　“怎样？人家不骗你吧？”

　　　　“这……你能借我几卷读读么？”

　　　　文君坚决地摇着头：

　　　　“不行不行啦——不是人家小气，你不知道，爹爹最厌烦的就是辞赋，更厌烦别人在他面前读辞赋，说辞赋这东西丧人志气，祸国殃民，女孩子读一读也就罢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读这种亡国灭种的祸害？我就算肯借，你也不敢拿出去读；就算真的敢，让爹爹看到夜不得了。”

　　　　见狗子一脸的失意沮丧，文君的双颊又涌起了笑魇：

　　　　“没关系啦，你只要一有空就过来陪我玩一会儿，说会儿话，我楼上这些书，你爱读多少便读多少，爹爹管不着的，嘻嘻。”



………【（四）】………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知了～～知了～～”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临邛的夏天并不热，桑园池边的大青石，更透着沁人的凉意。（看小说到顶点。。）大桑树上蝉儿的叫声，听起来也不让人感到特别烦燥。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文君穿了件薄薄的素纱单衣，用左肘儿撑着上身，斜倚在大青石上，嘴唇上的胭脂，早已被桑椹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她右手拿了片芭蕉叶，遮挡着从桑荫缝隙里透过的阳光，仰着脸儿，望着那高高的、车盖般浓密的树冠。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两个使女踮着脚，用细细长长、一端涂了胶水的竹竿努力在树冠间探着什么，时而摒息凝神，时而懊恼地连连跺脚。文君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时而兴奋，时而沮丧地不断变化着。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小姐！”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狗儿披了件短褐，臂弯里还挟了几根不知什么东西，沿着池边匆匆地走过来。文君只随口应了一声，便依旧不住声地催促着使女们：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快，快些啊，人家都看了老半天了。”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狗儿走近大青石边文君身后，欲待再开口唤她，却见她只穿着蝉翼般单薄的单衣，脸不由地一红，连退了两小步，险些失足掉到池塘里。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文君听得身后动静，扭脸见他那副狼狈相，不由“噗哧”笑出声来：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狗子，今天收工得倒早啊。”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狗子低着头，慢吞吞蹭近她，把腋下那几根东西放在文君面前的青石上：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你爹爹让我带来给你的。”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文君坐直身子，歪头看了看，见是几根竹竿般的东西，却长着紫棠色的外皮：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爹爹给我这些紫竹竿儿做什么？”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这个可不是竹竿儿，”狗子笑道：“你爹爹说，这叫‘甘蔗’，是马帮商队从南边的昆明国带来的，在咱蜀中还是稀罕东西，你待会儿叫人把皮削了，把杆儿放在嘴里嚼，滋味比蜂蜜还甜呢——可别把渣子咽下去，要涨破肚皮的。”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文君见他说完这番话，却站着不动，细长的眉毛轻轻一挑，笑道：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别着急啦狗子，我让阿夏阿秋她们帮我粘知了呢，等捉好一对知了，我就领你去读楚辞还不行么。”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狗子顺着她手指望去，见大青石边放着两个拳头大小、秸秆边的小笼子，只得耐着性子站着等。阿夏阿秋和狗子早已混得很熟，有时还能从这个长得不错的少年手里弄到些时鲜果子尝新，听见这番对话，自也着急，无如体弱臂软，这心里愈急，手中竹竿儿反倒愈发不停使唤起来。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狗子看得不耐烦，捋一捋衣袖，抢步上前：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阿夏姐、阿秋姐，你们且歇会儿，让我来试试。”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阿夏把手中长竹竿儿递给他，自己拉着阿秋退到大青石边，三个少女三对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狗子手中，那长长竹竿的尖梢。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狗子双脚不丁不八，稳稳踏定，左掌牢托竿尾，右手稳攥竿身，两丈多长竹竿另一端的竹梢在浓荫枝叶间划了个漂亮的弧形，忽地凝住不动，旋即一滑一拖，竿尾直溜到少女们脚尖前几寸，一只身体黑黑，翅膀透明晶亮的蝉儿，已高擎在他紧攥得右拳顶端。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阿秋欢呼一声，忙奔过去接了蝉儿，装进了秸秆小笼；狗子抖擞精神，运竿如风，竿点蝉落，只一盏茶功夫，便粘下七、八只蝉儿来。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够了够了，这笼子快装不下了都”文君一叠声欢叫着，不觉中已拍红了巴掌：“好狗子，你说，你从哪儿学会这门好手艺？”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狗子收了竹竿，只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这点儿雕虫小技，对于生长在河边乡下的他来说，还在门牙没长齐的岁数，就早已练得烂熟了。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文君的小楼上，那几根甘蔗早已化作唾壶里，一堆白花花的渣滓，文君抱着铜镜坐在几案边，眼角眉梢，仿佛还在回味着那甜丝丝的滋味。两个装满蝉儿的秸秆笼子，却早不知被阿夏阿秋两个丫头，给拎去了什么所在。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狗子光着脚坐在地上，捧着卷帛书，神情专注地读着，浑不觉天色已渐渐地黑了。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这是现在最时兴的文体，叫做‘赋’，”文君放下铜镜，点了盏油灯捧过去：“这篇《鵩鸟赋》是长沙王太傅贾谊新写的名篇，听说轰动京城呢！我还是央了好几个人，才好不容易转抄了来的，不是你今天捉知了有功，人家还不舍得给你看呢。”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这才是文章，这才是真正的文章啊！”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狗子口中喃喃不止，双眼烁烁，竟掩过了文君手中油灯的光芒。文君把油灯搁在他身边地上，笑着一把抢过帛书：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什么真文章假文章，人家读了半懂不懂呢。哎，我说，吃了晚饭再看吧，这天都擦黑了。”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一句话把狗子惊得从地上一跃而起，险些弄翻了油灯：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呀，真的呢，那我可得赶紧走了。”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别啊，人家借你看了这么半天书，你好歹也该陪人家说会儿话再走吧？你陪我吃饭，爹爹知道了也不会见怪的。”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不是不想陪你，我还想把这篇《鵩鸟赋》看完呢。”狗子一脸歉意，柔声说道：“只是今晚我得去见个朋友，他就要进京当差去了，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我怎么说也得去送送。”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城北五尺道边，草木搭起的凉亭下，面对面坐着两个少年人，年轻一点的正是狗子，年长些的那个，竹冠缁衣，身边放着包袱和斗笠。他叫杨得意，是狗子同村的，也是儿时最好的玩伴。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天色已全黑了，数里外的临邛城，一片稀疏的灯火。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杨得意捧起酒坛，仰脖灌了几大口，双手递给狗子：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来，狗子兄弟，陪哥哥我喝一口。”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哥，狗子不喝，狗子还小呢，”狗子摇摇头，推开酒坛：“你还要赶远路，也少喝两口吧。”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你过了年就十五，也不小了，”杨得意又灌了一大口，重重放下酒坛，脸上忽地浮起一丝狡黠的神情：“听说兄弟你跟卓家姑娘处得不赖？那可是临邛城里一枝花呢！”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哥！”狗子的脸登时涨得比杨得意还红：“说什么呢，狗子小，人家文君姑娘更小。”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该不小了，该不小了，”杨得意神情黯淡下来：“兄弟啊，做什么都得趁早，别像你哥我似的，弄到想做都做不了，后悔可就晚了。”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一阵晚风吹过，狗子浑未察觉，杨得意却不禁连打了几个寒噤：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京里来的官差说割了那活儿后怕风怕冷，还真是一点儿没错。可惜啊，刚长出点茬茬来的胡子，才十几天功夫，掉得一根也不剩了。”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狗子站起身，默默点起一堆柴火，隔着火光凝视了杨得意半晌，这才道：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哥，有个问题一直难为了狗子许久，不问憋得慌，问又怕哥你见怪。”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兄弟只管问，不妨事。”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别怪狗子多嘴，哥，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己应承了当太监，狗子听老人讲，这太监，可是要断子绝孙的啊。”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柴火的光芒在风中不住晃动着，把杨得意的脸色照耀得颇有些诡异：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兄弟觉得临邛大，还是成都大？”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当然是成都大了，成都比临邛大四倍，不，五倍。”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兄弟知道么，我要去的长安城，比成都城还要大上几倍，那边有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