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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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历史-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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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今年的雨水很好,阳光也很好,收成自然也不错,这不,黄澄澄、沉掂掂的玉米棒子,已挂满了村外垄亩里疏疏落落的秸杆。weNxUemi。Com

    若是在往常,村里的场院上早已荡起鼓点,家家的烟囱也早该漾出酒气了。

    可今年不知怎地大家都闷闷的,仿佛脸上罩着层纱布,心里压了块石头。

    可大家都不说。

    “其实么……不说也都知道的,您说是么?”

    是啊,其实就算不说,咪咪的爸爸妈妈也知道这是为什么。

    “如果有人敢于逃避天神的诅咒,这个诅咒将会被他传给自己的亲人、朋友、邻居,传给每一个和他说过话的熟悉的人。”

    是啊,即使是最亲近的父母,或是最勇敢的族人,又有谁敢不去畏惧,这句流传了不知多少世代的伊博古训呢?

    近些日子咪咪爸爸和咪咪妈妈更多的已不是害怕,而是愧疚,他们知道,乡邻们不说,并非仅仅源于恐惧,更是源于一种体谅,一种对乡亲近邻的体谅。

    但体谅可以让大家不说,却如何能让大家不怕呢?

    他们偷偷去找过**,**的神色似乎很为难:

    “你们知道,我已经帮了她太多,现在,没办法了……不过那是神谕,是上天的诅咒,她一生一世也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咪咪此刻正坐在小草屋的门前搓玉米,她的一双手一刻不停地忙活着,脑海里也在一刻不停地翻涌着。

    “遵照神的谕意,我宣布,你们这一生一世,都将做个**,这是神的诅咒,没有人能改变你们的命运。”

    她知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虽然除了阿布爷爷,几乎没有一个人和她说过话,虽然哪怕阿布爷爷也总是很小心地避免说起这些,但,她感觉得到大家投在自己背上的目光,触摸得到空气中传来的声音。

    她甚至看见爸爸妈妈一次又一次地去找**,也曾听偷偷溜来给她送芒果和花生的弟弟说起,**一开始显得很为难,后来干脆就不见了踪影。

    金黄的玉米粒儿从她的手指缝中不停地泻下,仿佛她总也流不干的眼泪。

    “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她喃喃道。

    不知怎地,这些日子她总会梦见赛蕾那,梦见她们被分开时,赛蕾那无声瞥过的眼神。

    她知道,赛蕾那是一直想逃的,哪怕逃不过诅咒,至少也要逃离这个让她伤心一生一世的地方。

    “可我连逃都没想过,真的没想过,真的……”

    她甩掉手里两根搓了一半的玉米棒子,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

    眼泪从手指缝中不停地泻下,仿佛那总也搓不完的玉米粒儿。

    一块粗布手帕无声地滑落在她肩头,她茫然回顾,竟“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萨那爷爷。

    他的双腿似乎有些站不稳,他的脸色更仿佛半枯的芭蕉叶,可一双深邃的老眼,却一如往常的明亮犀利。

    “你不肯来看我这个老头子,我只好自己爬起来看你。”

    咪咪一头扎在爷爷怀里,眼泪浸透了老人胸前的衣裳。

    “不许哭!你爷爷还没死呢。”老人的话声虽严厉,却隐隐带了三分哽咽:“我走了,我走了,唉,躺了这么久,有太多的事情,正等着我这个老头子去做呢。”

    “太阳落山的时候,请大家都到场子上来,我有几句话要和大家说。”

    夕阳还高高地挂在椰子树梢,场子上便已渐渐涌满了人。

    谁会忍心拒绝一个卧病已久老人的请求呢?何况他还是村里族中最受尊崇的长者。

    萨那盘腿闭目,静静地坐在人圈中一块半旧的毯子上,半晌,他忽地张开眼:

    “我要走了。”

    人群中登时喧起一片骚动,一片交头接耳。

    每一个人都知道,萨那说的是什么意思。

    萨那浑如未觉,他略显微弱却很清晰的话语,一字一句地,传遍了在场每个人的脑海。

    “其实我早该走的,唉,三十多年了,也是在这块场子上罢?多少族人,是听了我传下的神谕,扔下老婆孩子,拿起弓箭枪杆,敲着鼓,唱着歌,沿着村外的路一直走下去,再也没能回到这里来的?他们等了我三十多年,我已经去的晚了,去的晚了啊!”

    人群沉默了,那段沉甸甸的往事,是村里每一个稍稍年长的人,所永远不愿想起,又永远不能忘记的。

    “本来前些日子我躺下不起,就是打算去的,”萨那接着说下去:“可神昨天突然对我说:‘萨那,你虽然该来,但现在还不能来,因为你还有事情要做。’所以,神让我又能够站起来,来和大家说最后几句话,你们,你们相信神谕么?”

    人群里发出一片呼应之声,是啊,谁会不相信神谕呢?不是万能的神,谁能让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重新站在这里?更不用说萨那曾是族中最有声望的巫师了。

    萨那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双手撑着地,缓缓地站起身来,突然,他僵住了,他看见了阿布。

    他本没有请阿布,并不仅仅因为阿布不是族人。

    阿布的眼神和他相碰,却没有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

    萨那长长吸了口气,慢慢直起了腰杆。

    夕阳金灿灿地,温柔地洒在房顶树梢,洒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

    “神让我告诉大家,那些对女孩子的诅咒,不管是怎样的,不管是谁说的,什么时候说的,都不复存在了,神所诅咒过的,诅咒将被解除;神所没有诅咒的,永远不会再有诅咒。”

    人群中忽然掀起一片鼎沸,大家几乎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解除神谕的人将万劫不复,任何人不能例外,这可是故老相传的训条啊。

    夕阳金灿灿地,温柔地洒在房顶树梢,洒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

    “解除神谕的人将万劫不复,任何人不能例外,”萨那缓缓地坐下,脸上一如既往地平静:“不过神昨天告诉我,萨那,你害死了这么多孩子,你本就万劫不复了,你去,去做好你在那个世界最后一件事,为了神,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这族里村里的每一个孩子。”

    人群里沉默片刻,陡然,如春雷般炸起一片欢呼。

    咪咪的爸爸妈妈含着泪水,不顾一切地跑到萨那身边,摇晃着老人的肩膀,哭着,笑着,叫着。

    “爸爸~~”

    咪咪妈妈突然高声尖叫起来。

    依旧盘腿端坐的萨那,不知何时,嘴角的笑意已经永远地凝结。

    人群一片骚乱,哭声,喊叫声,从每一个角落响起。

    阿布缓缓地走上前,跪坐在毯子上,用一双苍老的手,紧紧抱住了老朋友的头颅。

    哭声渐弱,古老的伊博挽歌,和着咚咚的鼓点,在薄暮中缓缓地流淌着。

    “姐,给,这是妈妈做的炸木薯丸子,你最爱吃的,”两年功夫,弟弟又长高了不少,他一面嚼着花生,含含糊糊地说着,一面不住用手里的书包背带,去逗摇篮里,兀自熟睡的小侄子。

    “别闹,别闹,他刚睡下。”咪咪随手在蓝布大褂上擦了擦满手的肥皂沫儿,一把把弟弟揪到了一边。

    孩子甜甜地睡着,蜷在用咪咪那件花布长裙改成的襁褓里。

    “喏,还有,赛蕾那从外国给你写的信,要我帮你念念么?”

    咪咪瞪了弟弟一眼,脸上却一下绽满了喜色:

    “快念!”

    弟弟打开信,看了一眼,却又随手塞给咪咪:

    “我没法念了,你看,这是什么啊!”

    巴掌大的纸片上没有一个字,只画了两只眼睛。

    咪咪折起纸片,掖进了衣襟:

    “我看明白了,你去吧,不早了,路上小心。”

    咪咪明白,她怎么会不明白呢?

    现在她正对着那张纸片喃喃着,仿佛当年,两个少女在树林里的窃窃私语:

    “那天,分别的时候,你不正用这双眼睛看着我么?你这死丫头!”

    “哇~~~”

    孩子不知何时醒了,扎煞着小手大哭起来。

    咪咪赶忙跑过去抱起他,把奶头塞进他的小嘴,不住地拍打摇晃着:

    “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你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孩子哭声渐渐小了,咪咪抬起头,茫然望着土屋窗外,那块四四方方的湛蓝天空:

    “傻丫头,就算远离了这个让你伤心一生一世的地方,可你真的能逃过那可怕的诅咒么?”

    (完)



………【后记】………

    在非洲这么久,却从来没有以非洲为主题写过哪怕一篇较长的文字,在别人看来怕是有些奇怪的,在我看来却再正常也不过,无他,自己不过是这篇多彩土地上的一个外人,一个过客,了解不深,自然也就没多少感触。(看小说到顶点。。)

    此番回到马里,却与以往不同,孑然一身,又和黑人同吃一灶饭,同饮一壶茶,不知不觉中,仿佛更能体会到他们的感受,他们的呼吸。

    这个故事的核心,诅咒和解除诅咒,是个真实的事件,我在贝宁时,当地媒体就报道过,简单一条通讯而已。

    非洲是伏都教和各种萨满教派的大本营,贝宁的市场里,公然出首各种降头诅咒的物件,琳琅满目,某某被诅咒,被降头的传说更是让当地土人闻而色变,不寒而栗的,报道里的那个女孩子被诅咒后自己一个人拿着机票去热那亚卖淫,几番辗转,却从没想过逃跑,被抓回后全村甚至全家的冷漠让她无法生存,直到一个好心的年老巫师当众为她解除了诅咒——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读者,在落后的地方,有些外人看来好笑和虚弱的东西,却是那样的强大,那样的一本正经,让你不但不能反抗,甚至连想到反抗的勇气都很难产生,而且,更不幸的是,在整个黑非洲,尼日利亚几乎算得最发达、教育普及程度最高的国家了。

    书中的族群矛盾也是历史事实,不过是我嫁接到自己的小说中来罢了,尼日利亚伊博、约鲁巴和豪萨三个不同部族间经过几十年的磨合,虽然已能勉强做到和平共处,但一有风吹草动,便会因勾起当初惨酷的回忆,而让本来微不足道的事端酿成一场大祸,这和当初西方殖民者在撤走时按照自己的意志而非族群现状划分新国家边界,造成非洲国家内部、国家之间族群结构复杂,利益尖锐冲突是密切相关的,尼日利亚的部族矛盾比起乌干达、刚果等地而言简直不值一提,而且,幅员广阔的尼日利亚只有三个大民族,十几个小民族,而任何一个非洲小国拥有人数相若彼此仇视的上百族群,都是件毫不足怪的事情。

    这篇东西写的是一件社会现象,所以不论是勇敢的萨那,还是好心的阿布,或者泼辣的赛蕾那,以及乡情、亲情、友情,面对强大的传统势力都显得虚弱和微不足道,这也是这一原始素材让我感动和念念不忘的主要原因:没有在非洲久住的人,是无法体会到,在这样强大压力下,反抗和斗争需要何等的勇气和智慧。

    我虽在非洲甚久,但由于语言不通,并没有去过曾经近在咫尺的尼日利亚,虽然接触过许多该国的各色人士;书中的细节描写,比起国内没来过非洲的作者而言是很真实的,但我自己清楚,距离真正的真实还有相当的距离。

    为了尽可能地贴近真实,书中地名、族名等都有所根据,当然,素材的发生地未必就是我书中所说的贝宁州,我只知道那个女孩子的确是个伊博族人而已,因为约鲁巴人信奉基督,而保守的豪萨人都是虔诚的穆斯林。

    考虑到非洲人名非常陌生而复杂,不同族群的命名习惯大相径庭,因此我尽量采用了我所知道的、确属于这个族群的人的名字——好在国外的重名现象其实远比国内严重,一个村子同名同姓也并非特别出奇的事情——,比如,咪咪是我在贝宁女佣的名字,而**则是我以前司机的昵称,他们若是知道我做的勾当,估计是要狠狠揍我一顿的,汗颜中。

    如果大家能不仅仅抱着猎奇心理读这篇文字,而能从中感悟到一些什么,我就会相当欣慰了,不多说了,把更多思索的权力留给读者。

    陶短房

    2004年6月18日

    非洲马里巴马科市郊巴科吉科罗尼。阿塞伊



………【(一)】………

    雨后的夕阳,透过稀疏的梧桐叶片,细碎地洒在半湿半干的路面。23Us.com刚修剪过的树枝上,一簇簇青涩的球果,挂着雨珠,在向晚的微风里轻轻摇曳着。

    老威看看天,赶忙扔下手里的《战国策》,匆匆冲出书亭,手忙脚乱地收起雨棚,又赶忙把用折叠桌改成的报摊支在了门口。

    “噗哧!”

    对面开书亭的嘎三不由地乐出声来,一口凉白开喷出两丈来远。

    老威瞪了嘎三一眼,自己也不由地笑了。

    老威并不算很老,不过三十四、五的样子罢了。

    可似乎在他十四、五岁的时候,相熟的伙计们就早已老威老威地这样叫开了。

    他顾不上理会嘎三,顺手把一张硬纸板牌子竖在报纸堆上,字是瘦金体,铁钩银画,力透纸背:

    当日晚报每份五毛

    “刚才下雨,手脚还是慢,字都打糊了,明天重写一张。”

    他一面收钱,递报,一面自言自语道。

    几十年的老街旧邻,他当然知道嘎三笑些什么,他也觉得自己的样子挺可笑的。

    不过可笑归可笑,报摊的事情终究马虎不得,这巴掌大的报摊一晚上的赚头,九平方大小的书亭做上一个礼拜,也未必做的到呢。

    “俗,真俗!”

    他摇摇头,伸手去摸那本翻得卷了边的《战国策》。

    “我说大学生,你说谁俗呢?”

    他愕然抬头,便看见邻居金凤姐似笑非笑的浓妆大脸。

    “我说我自己,我自己,金凤姐,来张晚报?”

    “我讲呢,”金凤姐一面啃着个发皱的苹果,一面随手翻着报摊上的报刊:“给你个胆子你也不敢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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