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美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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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世,美人骨-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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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跟着进了院子,倒是不大。青石地雕,石雕门楼,楼层不高,皆隐于树木中。幸好早已用复古的壁灯,取代了灯笼,否则时宜真会怀疑,某个地方,会走出红衣女子。

时宜轻声说:“这样的院子,还像江南的老宅。”

周生辰说:“你的意思是,我的祖宅不像?”

时宜摇头:“你家太大了,我都数不清是几进。”

他颔首:“听起来,像暴发户?”

她摇头,一本正经说:“不是暴发户,像香港电影的鬼片拍摄地。”

他摇头,笑起来:“那里也不常住人,只有祭祖时才有人回去。”

“平常有人看管?”

“每一代都会有,基本都是最老的管家去养老,”他说,“半是看管,半是给他们颐养天年。”他们说着,来接的老妈妈已经撩起绣线软帘:“林老先生,先在这里坐坐,我去叫太太来。”林叔颔首:“告诉太太,今日是正主来了,要亲自挑选衣服样子。”

老妈妈应声去了,不大会儿就有人端茶来。

时宜刚和周生辰拿起茶杯,没来得及抿一口,就见有两男两女前来,除却一个年迈的婆婆,余下三个都是年轻人。两个男人,一个穿着长袍,另外那个倒是西服革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了某部民国片子的片场。倒是女孩子,穿着简单的体恤长裙,手里抱着画册,还算正常些。

也只有那个时代,能看到这么中西夹杂的衣着。

时宜有些愣,那个穿长袍的眼睛扫了扫,就落在时宜身上:“我猜,这位肯定是时宜小姐。”女孩子笑起来:“废话啦,只有这个是女孩子,当然是她。喏,二哥哥,她穿着的是你打的样,这次二哥胜了。”。

“你们三个,”老婆婆笑著挥挥手,“要尊重客人。”

老婆婆走过来,看到林叔是站在一侧,就大概明白了周生辰的身份,微笑颔首:“大少爷,我还是你四岁时见过。这么多年了,给你做了不少衣服,却一直没见到人,没想到,竟然再见,是带了新娘子来。”

周生辰欲要起身,老婆婆却先落了座:“婆婆我啊腿脚不好,就先没规矩,坐下了。”

“婆婆请便,”他倒不大在意,“抱歉,这么晚来。”

“没关系,你是忙人,科学家,”老婆婆很欣赏看他,笑眯眯地说,“周家人呢,就是聪明的多。老一辈也是,小一辈也是。”

他们闲说了会儿话,老婆婆就开始认真打量时宜。

先前周生辰虽给了些尺寸,却比不得见到真人,衣裳终归是要配人的,不止是尺寸,甚至是容貌气质。做了一辈子的衣裳,倒真难碰到时宜如此身材容貌俱佳的,自然欢喜,不止是老婆婆,那几个孙子辈的,也像看到珍宝,看时宜的神情都像是看宝贝。

重新量了尺寸,因为时宜是女孩子,自然那个穿着便服的女孩和她亲近,低声和她交流着衣服的细微末节处,甚至说到兴起,又拿来各色料子,一一品评建议。

“时宜,你的腿好长,”那个女孩感慨,“我记得,我有个表妹考舞蹈院校,要求,一定要腿比上身长14厘米,你大概,超出标准快2厘米了。”

她笑一笑。

由始至终,除了腿脚不方便的婆婆,倒真的没人坐下来。

看起来,他们都很尊敬周生辰。

整个过程中,周生辰都在一旁安静坐着。

非常耐心。他没有看书,偶尔和老婆婆说上几句话,在几个年轻设计师的询问中,表达自己的意见。离开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此处离镇江不远,时宜以为,她大概会在镇江住一晚。

却未料,周生辰坚持把她送回了上海。

待看到她房间的灯亮起来,他坐回车上。

如果不是非常时期,他也不想如此长途跋涉,送她回来。

他忽然说:“我希望,她能一直都平安无事。”

林叔颔首:“大少爷放心,如今周生家的人,都在静候订婚日。在这之前,时宜小姐不会发生任何事,否则,所有人都会怀疑周生行,他不会出此下策。”

周生行掌权已二十几年,心思缜密,谋算深重。

他的确不会这么做。

周生辰等到她浴室的灯灭,卧室灯亮后,习惯性看了眼手表。

这次用了38分钟。所以……她习惯的时间,应该是25-38分钟之间。。

第十四年陈年的旧曲(2)

林叔继续说道:“周生家规森严,无人敢破。大少爷放宽心,周生行不敢不让权。”

他的将手搭在车窗边沿,说,“走吧。”。

车内并未有照明灯,只有月光透过车窗,照进来。

很安静。

林叔把车开上路,平稳行驶着,“大少爷为何忽然想要扭转时局?逆市引资,扶持江南经济。”周生辰因为累了,说话的语速有些慢,“五到十年内,中国不再有全球最低廉的劳工,内陆制造工厂陆续关闭,made in China,会变成made in Cambodia; made in Vietnam。庞大的失业人群,会造成巨大冲击,一定要提前缓冲。”

林叔在沉默。

这个大少爷,和旁人不同。

从他十四岁进入大学开始,就已经注定他和旁人不同。5-10年的逆市投资,需要的,是庞大的人脉和资金。如今替周生辰出面的,只是外姓和一众幕僚,但如此长期项目,必须要他真正的支持,而此举,必然违背周生不得从商的家规。

倘若没有周生行这个叔父,或许,还简单些。

时宜本以为,他会如先前一样,白日返回镇江,深夜再来。却未料,次日清晨,她从公寓附近的酒店健身房回来,周生辰已经等在楼下。她有些惊讶,他却说:“我来陪你吃早饭。”清晨七点,忽然出现的人说要陪你吃早饭。。

她忽然觉得,这种场景,极像是读书时,那些等在宿舍楼下、校食堂边的清晨早饭。

可惜不巧,她已经吃过了。

可他却还饿着。

时宜试探问他,要不要上楼,她给他随便做些早饭吃?周生辰没有拒绝,她带他上楼后,后知后觉地发现家里只有牛奶和一些水果。厨房的架子上,有雀巢的蛋奶星星,哗啦啦倒了大半碗,倒了奶,切好一盘水果,端给他。。

他坐在餐厅的桌子旁,低头看了眼奶中形态可爱的星星,有些怔愣。

“我不知道,你习惯不习惯吃这个,”时宜有些不好意思,轻吐舌头,“挺好吃的。”

“习惯。”他忍俊不禁。

她怕他不够吃,还特地把盒子也拿出来。

周生辰刻意扫了眼上边的说明:6-12岁食用。

他笑,低头舀了口奶和星星,吃起来。

她耐心陪着。

仔细去看,他双眉间拢着的淡淡倦意,脸色也显苍白。时宜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碰碰他的额头,他察觉了,微微抬起眼睛看向她。

短暂的安静。

她不知道是该收回手,还是坦然去试他额头温度。

就在她尴尬徘徊时,周生辰轻轻往前凑近了,配合着,贴上她的手。

她碰到他的额头。果然烫着。

“是低烧。”他说。

她嗯声。

他们牵过手,都是在大庭广众下发生的。

此时此刻,在明亮安静的餐厅里,她忽然触碰他的皮肤,手竟然有些忍不住的颤抖。幸好很快离开,他没有察觉:“是一直没退,还是又受寒了?”。

“一直没退。”他放下调羹。

她沉吟了几秒。

他好笑看她:“又要给我泡药包?”

“现在不管用了,”她遗憾看他,“那个是紫苏叶,泡水喝可以散寒。但是现在你已经不是简单的寒热了,上次应该让你喝完,在这里睡一晚渥汗,很快就好了。”时宜说完,反应出自己的措词非常暧昧,虽然是要订婚,但和他之间似乎刚才有了比朋友多一些的关系。

若是真留宿。

周生辰仿似没有察觉异样,继续去吃水果,动作慢条斯理的:“睡一晚?可能不会有这么完整的时间睡觉。”。

“那现在呢?”她忽然问。

“现在?”

“嗯,”她说,“你刚吃了东西,过二十几分钟,我给你吃些退烧的药,在客房睡一觉,烧也就退了。”她的眼睛看着他,倒是认真。

周生辰有些意外,但很快就颔首:“也好,我大概有几个月没有好好睡了。”

时宜的提议,是真的为他着想。

所以也不觉得什么,只是迅速把客房腾出来,边给他换干净的被褥,边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等到他吃了药,躺到床上,她就走出房间,收拾早餐的碗碟。

在清凉的水流中,她慢慢清洗碗碟。

眼前似乎仍是他的模样。眉目清秀,并不深刻的五官,惟有鼻梁很挺直,躺在床上的时候非常地安静,像是刚才闭上眼睛就已经沉沉睡去。如此坦然,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完全信任。

方才把洗净的碗碟放好,她却想起来,他吃了药肯定会发汗。

醒来了怎么办。

难道还要穿着一身汗湿的衣裤?

她一念刚起,就听到有人轻叩门。打开来,是林叔,也没有过多的话,只说送来少爷常备的干净衣服。时宜放下心,越发感叹他的严谨,任何事情都准备稳妥,做的滴水不漏。她把衣服放到干净的藤编篮子里,推开房间门,放了进去。

这个公寓设计的非常好,不论主卧还是客房,都有自己的洗手间和浴室。

她想,不用自己提醒,周生辰醒来也肯定会去洗澡。

整个上午,因为周生辰在客房里睡着,她的心就像是飘着,始终落不下来,索性就拿了一盒影碟,看起电视剧。她的工作时忙时紧,不可能像母亲那些,每日准时坐在电视前追电视剧集,只有休息了,找些感兴趣的片子,从头看到底,也免得惦记。

因为日光太烈,只能拉拢了窗帘,让房间暗下来。

怕吵到他休息,就戴上耳机,仔仔细细盯着字幕,看得入神。

一集集连下来,浑然忘了时间。

忽然身边的沙发沉了沉,她猛地回头,看到他坐下来。头发还湿着,显然已经在睡醒后洗了澡。浅蓝色的绒料长裤,白色衬衫,干净的像是个尚未离校的学生。

“怎么醒了?”时宜摘下耳机。

“不习惯睡很长时间,”他看电视里的无声画面,“你一直在看电视?”

她点点头,去试他额头温度。

幸好,烧退了。

“你没有家庭医生?为什么发烧了,都不吃药?”

“有,不过这种低烧,我通常都自己会痊愈。”

她噢了声,耳机挂在脖颈上,看他还微湿的头发:“如果不急着出门,就多坐一会儿。”

“没有急事,我这一个星期,都会空出来陪你,”他松了周身力气,靠在沙发上,“可能之前已经很忙,订婚之后会更加忙。”

她嗯了声,看着他。

“有话想说?”他了然一笑,声音疲倦,略有柔软。

“没有正经话,”她也侧身靠在沙发上,和他面对着面,“只是忽然好奇,为什么你会做科研,真是因为想还能做什么,才随便选择的吗?”。

“做一些事情,可以对别人有益处,”他倒是认真考虑着,如何回答时宜的问题,“而科研这种东西,可能帮到的人会更多一些。”

她嗯了声。

“我家里这样的人,不多,但还是有几个。比如我妹妹,”他说,“她生下来,心脏就是天生性的供血不足,身体不好,却一直读医科,也就是想做一些事,多救几个人。”

他说起妹妹的声音,有种温暖的感觉。

她在家里看东西时,总习惯戴着眼镜。而现在,坐在面前的周生辰,也戴着眼镜。

两个人眼睛,隔着薄薄的镜片,时不时对视一眼。

她靠在沙发上,和他慢慢地闲聊。只是如此,就已觉得享受。

从这里,能看到的客厅和餐厅之间的玻璃墙。玻璃上,映着她和周生辰。

轮廓清晰,面容却是模糊。

她想起,前世的初见。她在城楼上,扶着城墙,有些费力才能借着黎明的日光,看到远处的他,也是如此面容模糊,只见背影。那时身边有人说,十一,他就是你未来的师父。她轻轻颔首,早被眼前所见震慑。在偷偷来见他之前,就已听过无数次的名字:周生辰。听起来儒雅清贵,仿佛饱读诗书。

可所见,却完全不同。

她所想的,是手持书卷的先生。

而她所见的,却是金戈铁马的小南辰王。

那一日。

长夜破晓,三军齐出。狼烟为景,黄沙袭天。

他立于高台,俯瞰大军,素手一挥,七十万将士就已跪于身前。这才是真正的周生辰,家臣千人,拥军七十万的小南辰王。

是色授魂与?还是情迷心窍?

六七岁的她,并不懂得这些,只是紧紧扣住城墙青砖,心跳若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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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看不懂古言的不要担心。。全文正文,就这一段前世回忆。

这文是现代文,嗯,现代文。。。。

第十五年陈年的旧曲(3)

曾经的她和他,隔着师徒的名份,隔着她早有的指腹婚约。自七岁至十七岁,琴棋书画,为人处世,甚至每一卷书,每一句诗词,都是他所教授。从懵懂无知,到深入骨血。

色授魂与。

情迷心窍。

她用十年,懂得这八个字。

“累了?”周生辰忽然问她。

时宜摇头:“想到一些事,”她怕他追问,很快说,“工作的事。”

她自知道他没有工作和家事的安排后,就刻意说,自己前一夜工作太晚,有些累。两个人在家里呆了整天,消磨时间的东西很多,而他,偏偏就选了围棋。他执棋的手势,非常漂亮,也非常熟悉。

时宜有时候会借着斟酌棋局,去悄悄瞄他下棋的样子。

她想,他会有所察觉,只是任由她这么做而已。。

他带她去他们的房子。

不大的庭院,还有幢三层小楼。室内装饰的如同一纸素笺,色彩并不浓烈,却有着让人沉静下来的氛围,她走进来,就不自觉会压低声音说话。她忽然想,如果不是自己,是其它的人做他的未婚妻,会不会每件事都觉得十分违和?一种年代的违和感。

可惟独是她,从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作为即将和他订婚的人,她理所应当要参与所有的事。周生辰并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裁决一切,甚至连请柬所需的套色木刻水印,也要亲自给她看,问询她可有偏好的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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