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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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个偶然-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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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舒雅


第一章

曲之平接到表哥林开云的电话,立刻赶回姑妈家。电话中开云只说有事十万火急,让她放下手边所有事情赶回家。

之平不敢怠慢,立即放弃上午的课。路上之平没有做任何猜测,生怕产生任何无中生有的忧虑。她给彼得打电话,告诉他可能晚上无法参加他的生日晚会。

彼得十分不满:“亲爱的,我每年只过一次生日。”

之平立刻答:“可是我二十年来,第一次有事要我立刻出现。”

彼得表示理解:“好吧,如果需要,你知道哪里有坚实的肩膀可以依靠。”

之平说:“谢谢,我知道。”

“亲爱的,是我的荣幸。”

之平并没有慌张。到了姑妈家,表哥开云,姑妈和姑父林氏夫妇都在客厅里等她,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人人表情凝重。之平奇怪,姑妈和姑父已经久不在一起相处。两人清醒的时间不同,姑妈在晚上整夜打麻将,白天休息;姑父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休息。还有,开云这一次没有立刻批评挑剔之平的穿着不够精心,不够女性化。

看到之平进门,所有人把目光移至她身上。姑父和表哥同时上前拉住之平,之平看出姑父眼中有泪光。另一角落里,姑妈表情凄然,但是十分冷淡。

之平十分奇怪,但是只得静静等待有人告诉她发生什么事。终于,开云递给她一封信。之平拆开,看到上面写着“讣告。”之平学医,对这个词的意思十分理解。她看下去,上面只有一行字:

〃地质工作者曲文斌,肖华夫妇于XXXX时在一次野外作业过程中因公殉职〃。

之平不解,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等等,她突然间明白上面的两个名字正是自己亲生父母。

她张大了嘴,不知该如何反应。二十年来,之平生长在姑父姑妈家里,从未见过父母一面,甚至连名字也陌生。上学时,需要家长签名时,都是姑父代签。也有老师问之平“林宏谦”是何人,之平答曰是她母亲。每次开家长会,也是姑父去,想必他对自己名字也有所耳闻,但是他从来没有问起。

开云见之平的反应,不知她是过度伤心还是怎样,十分焦急,大声叫之平。之平回过神来,问:“需要我要做什么?”

大家看到之平的反应,都觉得出乎意料。准备好的安慰话完全派不上用场,就要直接进入第二步,一时无法适应。终于姑妈说话:“稍后有一些文件需要你签字。”

她又指着陌生人说:“这位是李谓先生,他最后一刻和你父母在一起,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姑妈说完,静静走回自己房间。

之平点点头,说:“李先生,我没什么问题。”

李谓对眼前发生一切十分震惊,之平的美丽,之平的冷静。曲文斌,肖华对他像是导师,长辈。他们两位十分恩爱,山体滑坡,两个人至死拥抱在一起,可惜尸骨不存。

李谓嗫嚅:“可是,”

之平挑一下眉毛,问:“李先生还有问题?”

李谓怔怔地摇摇头,他以为之平会问他她父母生前的情景,遇难的情景,以及有无遗言留下。可是现在仿佛角色倒置。

开云同李谓说:“我们日后再联系李先生。”他送李谓离开。

姑父看着之平,目光迷离,喃喃说:“她是个美丽的女子,可是她有她的远大理想。我家境贫寒,只想多多赚钱养家。我没有留住她。她无暇照顾孩子,我自愿抚养她的孩子,那小女孩愈来愈像她,我愈来愈怕自己把持不住。”

之平至此才真正震惊,她不知道上一辈还有这样的一段故事。怪不得姑妈对自己敬而远之。哥哥的妻子竟然是自己丈夫的心上人,情敌的女儿又是自己的侄女,每日在一个屋檐下相见,心情该是何等矛盾。

之平扶姑父到他的卧室,照顾他躺下。她欲转身离去,姑父突然大声叫她:“小华!”

之平转过身,无奈地说:“她已经不在了。”

林氏闻言,仿佛石化,然后他又静静流下泪。那一刻,之平看到平日气度翩翩的姑父老态毕现。

长辈们都为失去亲爱的人难过,小一辈全无感觉,他们叹息是为了长辈们的反应。

之平在客厅里找到开云。开云问:“你感觉怎样?”

之平苦笑:“你一定不相信,我觉得二十年来的包袱一下子没有了。从前觉得自己是弃儿,惨兮兮,现在终于名正言顺是孤儿。”

小时候,总有小朋友在人前夸耀自己父母是如何如何厉害,威胁别人不许欺负她,还有随时展示父母给买的洋娃娃,漂亮的皮鞋,以及花花绿绿的铅笔。问起之平的父母,她总是无言以对。

开云保护她,待她如亲妹妹。但是一次开云和之平打架,开云叫她滚回自己家。姑父抓住开云暴打,被姑妈哭着拦住,她说:“不许打我的儿子。”

姑妈爱护开云,姑父偏向之平,两个长辈从来没有试图隐瞒,但是两个孩子感情非常好。还有,一直到上初中,之平才知道和她有血缘关系的是姑妈而不是姑父。

之平问:“还有什么事需要处理?”

“他们都有人身保险,你是指定受益人,还有工作单位的抚恤金,所以有些文件要签字。”

“没有葬礼?”

“没有办法找到尸体。”

之平仿佛松一口气,否则真是不知该如何表现。她又觉得这样想不妥,但是二十年来,他们确实只是两个不太熟悉的名字而已。

“姑妈没事吧?”突然间,她失去兄弟,也失去情敌,不知会如何反应。

“这么多年,想必他们早已经适应。”

之平不做声,过一会儿,她才问:“你早就知道?”

“女人比较愿意倾诉。”妈妈有时会莫名流泪,抱着小小开云说:“我用你和你外公的钱留住他的人,可是他的心从来不在我这里。”

“你不怪我?”之平小心地问。

“只有一次,爸爸把我一直想要的飞机模型买来给你,我其实一早要求,他从来没有注意。”后来,开云懂得一切都跟妈妈说,她对自己总是有求必应。就是那一次,开云让之平滚回自己家。

之平和开云拥抱,两个人都泪盈于睫。他们都懂得不把上一代的恩怨加之于自己身上。

开云的女友戴书简打来电话,询问情况,开云说无恙。开云请书简陪之平回学校。

之平说:“我完全没事,让书简留下陪你好了。”

开云说:“她一向不愿应付伯父伯母。”无论何时,林开云愿意尊重女友的意愿。

开云说:“我在这里住几天,有什么事我联系你。”

书简在楼下等之平。开云和书简拥吻。之平看到一旁莹黄色小车子里的女士。她走过去,问:“许非,是姑父要你来?”

那女子摇头,说:“或许他会需要我。”

之平告诉她:“故人去世,他大概想自己凭吊一下。”

女子表示理解:“没关系,反正我无事可作,等一下我就走了。”

开云在那边冷冷地看了这女子一眼,嘱咐之平小心,然后上楼。对于父亲的女友,他能够如此客气,实属难得。

书简第一次见到许非,说:“你和她长得有几分相象。”

之平突然醒悟,为何当年姑父和许非在一起,姑妈开始哭闹,直到她见到许非,便从此禁声。因为她像他念念不忘的心上人。所以姑妈从始至终只得一个情敌罢了。姑妈对之平的态度更加冷淡,之平只当是姑妈心情不好。那一年,之平考上大学,搬到学生宿舍。

书简问:“感觉如何?”

之平如实相告:“十分奇怪。所有人都指望我会失声痛哭,可惜他们都失去安慰我的机会。二十年来,我不曾收到他们只言片语,不曾亲眼见过他们,若换做他人是我,应该如何反应?”

“他们一定很放心,你有姑父姑妈还有开云爱护你。”

之平不会那样说,幸亏姑妈一直理智清醒,否则女人发起疯来,后果不堪设想。四个人的故事,加上之平,一笔烂帐。

之平叹口气,说:“小时候我过生日,姑父总是代他们准备一份礼物,说一个善意的谎言,后来才知道都是姑父买给我。”

“我七岁时父母离异,我随母亲生活,不仅物质上十分艰难,母亲亦时时刁难,嫌我拖累她。直到我自己给学生补习赚钱才给自己买生日礼物。”

之平听到非常难过,她总希望有人自从出生就一直幸福顺利,可是事实上没有公主遇到王子,从此幸福一生。

书简在分手时,对之平说:“一个人能够依靠的只得自己罢了,靠这双手你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之平笑:“书简,我一早知道乐天知命,从别人处得到每一分都要感恩。没有人欠我的。”

这时书简的手机响,是开云打来,询问两位女士的情况。林开云是少数仍然深信女性是社会弱势群体,需要体贴照顾的男人之一。

之平趁机对书简说:“开云想要向你求婚已久,但是害怕你有丝毫犹豫。倘若你没有立刻回答‘是’,他都无法释怀。”

书简的脸色瞬间变得柔和,但是她说:“男人向女人求婚确是对她的最大尊重。可是开云凡事要求完美,我的父母和童年让我担心配他不起。”

之平去找彼得。还未靠近,就听到房间里人声喧闹。之平敲门,一个戴着小丑的红鼻头的人猛地开门,吓到之平,他却哈哈笑。那人正是彼得。他给之平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在之平脸上亲了又亲。之平好容易透过气,说:“生日快乐。”

彼得拉着之平说:“快进来,亲爱的,我等你等到头发白。”

之平大笑:“彼得,你的汉语大大进步。”

房间里一片狼藉,都是各国留学生,在喝酒,聊天,还有人弹吉他,练飞标。大部分之平都认识,于是和每个人轮番拥抱,吻脸颊。

之平把礼物递给彼得,是一个激光唱碟,有《黄河》和《梁祝》,彼得欢天喜地的接受了。之平看到他受到其他礼物,千奇百怪:激光唱碟,木雕,甚至踏板车!

外国人总是孩子气重,不过之平乐得和他们在一起轻松简单。两年前,之平在图书馆前遇到彼得。彼得被这个美丽的中国女子深深吸引;而之平并不讨厌这个金发碧眼的加国男子。

开云曾经问之平:“你和彼得走?”

之平故意说:“为什么不呢?他有漂亮的身体和热情的吻。”

开云信以为真:“可是感情上呢?”

之平说:“这个要求太高,感情上我自我满足好了。”

开云不能苟同,但是他尊重之平的方式。

其实之平一直深深可望爱与被爱,她觉得从小就严重缺乏。但是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填补她这一需要。从小到大,大把男生给她写情书,等在教室门口诉衷肠,但是没有人能够吸引之平。整个医学院的人都知道之平是个出名的“冰美人。”她对什么人,什么事都是淡淡的,不蕴不火。

彼得是异邦人,思维方式不同,之平反而放心把心事说给他听。

之平静静地看着他人歌舞笙箫,彼得注意到,问:“怎么不讲话?不开心?我教你玩踏板车。”

之平听了,忍不住笑出来。和这群人在一起,之平觉得像是在幼儿园大班。她叹口气,说累了,起身告别。彼得很惋惜,但是也不勉强。

之平回到宿舍,却看见姑父等在门口。他眼袋凸现,嘴角下垂,这一打击让他仿佛老了十岁。

之平不忍,说:“姑父,你要保重。”

“我来看你怎样。”

“我其实并不认识他们。”

“我每年给他们寄一张你的照片。”

之平心里有个小小声音不停说:“问吧,只得这次机会。”

终于之平问:“为什么?他们抛弃我,因为我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可是?”

之平学医,对人类的有性繁殖有深入了解。

“是。他们都志愿献身地质工作,成年行走于深山老林,他们没有办法抚养你。本来他们说把你就过继给我们,但是我觉得叫什么无所谓,之平,你简直是我亲生女儿。”

“谢谢姑父。”

“不要恨他们。”

“从何谈起。”没有爱,何来恨?

姑父坐上许非的车子离开。原来一切这样简单,之平小小的时候还以为是因为犯了错误,不可饶恕。

之平接到冬冬的电话。冬冬是之平唯一的姊妹淘。两个人相识于一次校运动会。之平从小和开云一起摸爬滚打,各种球艺样样精通。

那一次,她和冬冬分在一组跳三级跳。冬冬打破记录,取得五米八的成绩,所有人都莫名惊诧,感觉异常恐怖。

这一次,之平没有照例问冬冬:“你和伍艺怎样了?”

她直接说:“冬冬,你和他说明了罢。”

“什么?那怎么可以?”

“人生苦短,肉体随时灰飞烟灭,你还等什么?”

冬冬无言以对,纠缠了这么久,她以为她的心意他都懂,可是谁也没有先开口。等什么,冬冬也不清楚。

“他说‘不’怎办?”

“现在这样子无异于他说‘不’。”

“可是我总有希望。”

“永远不能实现的。”

冬冬奇怪,今天之平仿佛穷追猛打,毫不留情。

最后两个小女人决定碰面,一起去喝酒。之平想起书简,这个时候她恐怕也无奈吧。书简还在公司奋战,听到“喝酒”,立刻同意。

在西区的酒吧区,书简带她们进了一个叫“一九九几”的地方。感谢上帝,这里没有震耳欲聋的迪高音乐。钢琴声轻泄如流水。里面男男女女们衣香鬓影,只有冬冬和之平学生样牛仔裤,体恤衫,书简从办公室赶来,身着女式西装。

三个人坐在吧台,清一色要百威啤酒。之平和冬冬第一次来酒吧,里面的氛围和客人让她们觉得新奇。

书简说:“要是开云知道我带你们来这里,不知道会怎么说。”

“为什么要管他怎么说?”之平不在乎,这个世界上她孑然一身,无所顾忌。

这话在书简耳里,却仿佛醍醐灌顶,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林开云的想法,意见,喜好。从前,她和之平一样自己对自己负责,一切自己开心就好。一时间,她不确定这种改变是好是坏。

冬冬喃喃:“不知道伍艺在做什么?”

之平忍无可忍,说:“我演示给你看应该怎么做。”

她向侍者要了纸笔,写了字条请他交给不远处的钢琴师。侍者有些紧张,小心说:“小姐,今晚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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