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一角,楚希钰和玉鹤凑在一起,也在低声交谈。
“我虽被楚夺弄得骨肉分离,亲身父母不得相见。但其实齐云楚家从小到大,对我是真心爱护,所以不想找大周书院,害他家满门。玉鹤兄担着生死干系,替我出头,希钰铭感五内,不知日后该如何报答!”
楚希钰说得情真意切,玉鹤听得是心有戚戚,连道不必,又用言语劝慰对方,好像等下要做生死决斗的,反倒是楚希钰一般。
“这是我在楚家,收集的楚夺本命、功法、天赋技能的信息,你先看看……”
楚希钰从怀里取出一本薄薄册子,递给玉鹤。
玉鹤道谢接过,随手放到桌上,并没有翻看的意思。
乐川眼角余光落到玉鹤身上,瞳孔里闪过一丝忧色,无声叹气。
“这个玉鹤,被人稍一撩拨,就热火朝天地为无关事出头,总有一天,这种性格会害死他!”
“不过算了,反正他是本山那边的人,左右不关我南疆屁事。”心里转了几个弯,又将注意力转回场中。
……
筑基修士决赛,场中气氛达到了最高点,最后由万宝阁修士夺冠登顶。他将乌龟壳、符篆海这一无赖流派,演绎得淋漓尽致。许多薄有身家的观众,纷纷动了学起来的心思。
但今年的擂台赛,和以往稍有不同,曲终人不散,场中嘈杂虽渐渐平息,但观众们凝神静气,过一会还有金丹的生死战,这才是他们来的主要目标。
擂台赛决赛一天票价,南宫家开到往年的十倍,外面私相转售更是天价。
已是黑河坊主人的南宫家低阶知客们,在观众席里依次走过,接受众人下注。
“盘口多少?”
“一赔一。”
“这不对吧?玉鹤是御兽门修士,天然有优势,修为也比楚夺高些?怎是一赔一?”
“你下不下?下一位!”
“别别!我下!”一名赌客从怀里取出珍藏的十枚三阶,咬牙说道:“我下玉鹤!”
“笨蛋!楚夺成名已久,未闻败绩,玉鹤呢?上次被祁家几个筑基给堵在了器符城,狼狈就擒,有什么厉害的!我下楚夺!”
“我也下楚夺!”
赌客都是些自以为理智的,抱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洒下重注。
“楚家人来了!”
不知是谁发一声喊,众人向南楚门包厢方向看去,楚红裳带着楚家众人,正鱼贯飞入。
他们个个表情凝重,场中受此感染,连本来的嗡嗡声都消失了,上万人的比武场,落针可闻,寂静一片。
姬信隆、南宫止和一名御兽门请来的中人飞入当中,毫不拖沓,直接宣布决斗双方进场。
楚夺当下跃下,这位在周边凶名赫赫的金丹后期修士,今天身着纯黑法袍,气势凌厉严酷,森冷阴鹫的目光扫视一圈,众人心底无端升起像是被毒蛇盯上般的透骨寒意。
“这个,你还是看看吧……”
玉鹤正要下场,楚希钰拣起他丢在桌上的那本小册子,追到身后劝道。
“不用!”
玉鹤挥手将小册子打飞,一脸的卫道之士表情,“我今天,就是要帮你主持这个正义!”
第三百二十章 生死自有命
灵力的爆烈,巨兽的嘶吼,剑光的交击,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声音,震荡轰鸣,从比武场远远传开。
黑河坊其他地方,行人几乎绝迹,所有人都被南宫家修士,严令呆在建筑中,不许出来随意走动。
三步一人,五步一岗,南宫家修士在各处把守,一副风雨欲来,如临大敌的模样。
场中比斗,已到胜负将分之时。
上万观众一边看得如痴如醉,大呼过瘾。一边却纠结无比,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擂台防护法阵已经被彻底摧毁,几位元婴都镇压不住,现在转而各居一角,护住观众席,接下两人搏斗时散逸的攻击。
虽然还未闹出人命,但眼看着四处乱窜的道道攻击,失去阵法格挡,直冲自家面门而来,极其考验观众的胆色。
特别是场中还有四大一小,五只符篆召唤物,各显神通,元素彩光乱射,将楚夺和玉鹤罩在当中。两人是死是活,修为眼力不够的,也就只剩下干瞧热闹了。
玉鹤稳住阵脚后,盘膝而坐,先前的召唤灵兽或者树妖之类,在楚夺的寒毒面前,不论阶级,统统触之即死。现下他召出来的两只,一只是已经消失的器符盟出品,居家必备,谁用谁知道的三阶【金甲乐傀】,金属性傀儡之身不惧寒毒,顶在最前,现下已成他最大的依仗。
另外一只灵智不低的三阶【侍剑灵狐】虚影,将小身板藏在玉鹤身后,手执一杆御阵小幡,帮玉鹤分摊【伪诛仙剑阵】的指挥工作。
四把飞剑悬停在楚夺头顶,条条正宗道门戮绝剑气纵横翻飞。
楚夺则置身于三阶【莽石龟】虚影中,龟背已被剑气削得沟壑累累,石屑遍地,但短时间内防御无虞。
左手边一只二阶火系怪兽,右手边一只二阶金系怪兽,火系怪兽喷出一条磅礴火龙,烧得金甲乐傀周身通红,许多地方已开始有融化的迹象。
齐休早年抢自元和山宁家的那一套召唤五行怪兽符篆,不管是争斗还是攻坚,依相生相克之法取用,效果极好。用完之后,齐休多方求购,又备齐了一套,决斗之前送与了楚夺,本来楚夺还嫌阶级低了,不太满意,没想到一派上用场,效果奇好。
嘭!嘭!嘭!
金系怪兽则是硬干蛮上,头顶金角一次次的冲击玉鹤防御,爆出震天巨响。
玉鹤盘膝苦坐,死命硬抗,身下擂台已层层碎裂,可见已被劲力透骨,眼、鼻、嘴、耳孔都开始溢出鲜血,面色更是苍白得可怕。
而楚夺虽然受了那两枚果实的爆炸之伤,但还压服得住,岳峙渊渟,沉稳肃立,背后蓝蝎虚影,已彻底从迷雾中现身。
手指如勾,对着玉鹤坐处连连指点,蓝蝎背上七芯花纹闪动不休,一道又一道的蝎尾虚影,专找防御的空处,有时蛰向玉鹤本人,有时偷袭那只【侍剑灵狐】。
“楚夺要赢了!”
万事知笔若龙蛇,在手中册子上游走不歇,觉得大事抵定,开始将注意力转往其他地方。这写人物战记,光写打斗也不行,还得配上外部各方反应,这才容易使读者有代入感。
‘上万观众山呼海啸,群情奔涌,那些押了重注在楚夺身上的修士们,更是陷入癫狂!’
万事知目光转向御兽门和南楚门包厢方向,目光无法穿透,啥都看不见,但没关系,脑补即可。‘楚家自然欢声雷动,甚至开始准备庆贺事宜。而御兽门作为超级宗门,玉鹤又是求战一方,被拖到如今这种拼身家的地步,已是有些丢脸,更别说现在还有可能输!众人都觉面上无光,只好挂心地看向场中,为玉鹤默默祈祷。’
写完,摇头晃脑地先通读一遍,觉得满意,吹干墨迹,翻一页再往下写。
“哼!倒!”
楚夺手中法诀一变,本命蓝蝎虚影第一次合身冲出,挑中金甲乐傀已被烧化的腰部薄弱处,巨大的一对蝎钳合拢,将这高达数十丈的乐傀一剪两段!
呜~
乐傀发出最后的悲鸣,上半截身子朝后仰倒,手中乐器释放的攻击变了个向,南宫止一时来不急挡住,‘嘭!’比武场顶棚被生生轰破。
这比武场,整个由阵法维持,建筑都无法保住完整,那阵法自然是千疮百孔了。连锁反应,屋顶破洞越扩越大,四处都在开始坍塌,碎石灰尘慢天洒落,比武场中越来越乱,修士们纷纷狼狈抵御。
绝大部分人再不敢呆下去,蜂拥退场。
南宫止赶紧指挥自家修士们维持秩序,心里打起了算盘,“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比武场坏了就坏了,正好起一座符和南宫家身份的新比武场,彰显一下黑河坊新主人的新气象。”
不提南宫止的打算,场中楚夺的优势已越来越大。
“死吧!”
楚夺连声呼喝,“死!死!死!”口不饶人,全数攻击如骤风急雨,向玉鹤乱轰乱砸。
玉鹤无奈,将剑阵移回防守,还想从怀中掏取器物,但手只略抬了抬,就无力垂下,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叫你挑战我!自取其辱!可笑可笑!”
楚夺再消磨了一会儿,终于偷个空子,地面蝎尾一卷,将那【侍剑灵狐】绞杀。
【伪诛仙剑阵】的四把剑失了灵智中枢,运转顿时迟滞,被金角怪兽生生撞散。
噗!噗!
两人同时喷出大口鲜血,但楚夺是不想再压制伤势,而玉鹤则是压制不住了。
“就用我最强一击,了结你的性命吧!”
单手过顶,做出个模仿蝎尾摇摆的动作,前方巨大的蓝蝎虚影,正高悬玉鹤上空,长长蝎尾随着他的动作摇曳,尾尖蓝色寒光一闪,直指已快油尽灯枯的玉鹤。
观众席里,一些押了身家性命,冒死观赛的疯狂赌徒,有的无力软倒,有的已开始弹冠欢庆。
“七芯猛毒之针!”
玉鹤一动不动,垂头待死,楚夺得意之情再难掩饰,一向冷酷的脸色如同雪后暖阳般化开,夸张地念完招式名称,还有空朝南楚门包厢方向笑着眨了扎眼。
高举的手落下,蝎尾向玉鹤头顶落去。
“垃圾,话多!”
玉鹤整场比斗,第一次对楚夺说出了四个字,突然抬头和他目光对视,满眼讥讽。
蝎尾射出的毒针在他头顶上忽然消散。
“不!”楚红裳从包厢中哭喊冲出,向楚夺疾飞,御兽门请来的元婴中人立刻将她截住。
“怎么?”
形势大优,齐休刚还在和楚红裳谈笑风生,身侧佳人飞走,自己还浑然无觉,再看楚夺,笑容凝固在脸上,手无力垂落,气息已然全无。
包括万事知在内的剩余观众,被场中惊变弄得莫名其妙。
一片血迹正诡异地凌空飘飞,回转玉鹤肩头。
“这是?”
万事知见状,拼命搜索记忆,终于恍然大叫,“玉鹤,玉鹤!原来如此!这是五阶【无形鹤】!”
“哈哈哈!没想到还是被人认出来了,算你有些见识!”
乐川大笑飞下,将已半昏迷的玉鹤搀起,带回自家包厢调养。那片血迹跟在他身后,缓缓飞行,就是身具齐休【破幻之眼】之类神通的修士,都辨不清那【无形鹤】的轮廓模样。
等到御兽门众人消失在包厢门外,楚夺由肩部往下,才斜斜渗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线,整个人断成两截,上半部分慢慢滑落。
“哎!”
齐休闭目,再不忍看那惨状。
经历了天堂到地狱,地狱到天堂的赌徒们,哪管南楚门现在的心情,高声欢呼者有之,破口大骂者有之。
“哎!收拾了吧。”
楚神通看看被南宫止趁机搂着安慰的楚红裳,知道她已悲伤过度,轻轻一叹,吩咐楚慎等人,下场收敛楚夺遗体。
气急败坏的楚青玉,驱散还在闹腾的赌徒们,才扑到楚夺遗体跟前,放声痛哭。
“生死有命,请前辈节哀,后面还有要事……”
齐休看着楚家人都在忙于琐碎后事,心中微急,【明己心】流转,从楚夺之死的情绪波动中挣脱,上前劝说楚红裳。
“噢!”楚红裳这才惊醒过来,拭去眼泪,回复往常,立即冷冷瞥了南宫止一眼。
南宫止尴尬将搂在她肩头的手收回,再劝了几句,识趣告辞。
“一切由你调度,按计划行事罢!”她对齐休说道。
……
而在隔了半条黑河的兵站坊某处建筑内,一位中年美妇缓缓睁开双眼,冷笑道:“楚夺死了,是个好消息。”
缓缓站起,环顾四周,从屋内众人脸上扫过,“开始行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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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镜影照白山
天明,风雪乌云,都已悄悄散去,阳光恢复了温度,薄薄积雪很快消融。
又回到了平常夏日,楚夺却已化作棺木中冰冷的尸体。
御兽门的人决斗之后便不再照面,连夜离开黑河。
两边都遵守着默契,决斗场上,生死无怨,就此了结。
南楚门作为输家,真的要怪,也只能怪楚夺技不如人。
那只五阶【无形鹤】也太诡异了,要不是它翅膀上沾了楚夺的血迹,又被见识广博的万事知叫破,只怕连楚夺死因,楚家都查不出来。
不过这【无形鹤】应该是玉鹤的伴兽,而且实力不高,否则玉鹤不会冒着身死道消的危险,一直隐忍到最后一刻,楚夺戒心尽失,有一击必杀的把握时,才突然出手。
齐休和另外三人抬着楚夺的棺材,回忆往昔种种,心情极为复杂。
“正如楚夺所说,因果早沾身,因果早沾身哪……”
楚希钰,楚希?这对双胞和亲身父母骨肉分离的因果,今天便由楚夺受了,还有当年那许多孩子呢?
自己逃得掉吗?楚红裳逃得掉吗?楚神通呢?
目光投向双楚元婴,两人正站在黑河坊门口,装作和南宫止话别,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真的不需要我……”
面对楚红裳,南宫止眉毛一挑,对坊外黑河的天空里打了个眼色,示意有古怪。
楚红裳截住他话头,笑道:“你已帮了我不少,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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