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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你找到儿子了吗？”谷雨关心地问。
“没用我找——”宋大姐的语调一转，又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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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色—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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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就像有人说的，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一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
就是马台长去世的第二年春天，我儿子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已经长成一个真真正正的大男人了！
天哪，这不是幻觉吧，自己不是已经到了天堂，看到了自己在人间日思夜想的幻觉场面吧……
然而那是真实的空间，那是现实的场面，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回来了呀！
我认出他来就抱住他大哭哇，就像当年怀着他大哭的时候一样，怎么止也止不住了。我是把我这二十多年苦命岁月带给我的伤痛都给哭出来了。
我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他的肩膀可以借给妈妈捶打，借给妈妈发泄，借给妈妈抱头痛哭了。
我可真是哭得死去活来呀，上气不接下气地抱着我的儿子骂他、打他，喜欢他，埋怨他——我说你好狠心哪，你撇下你妈一走就是10来年哪，你可知道你妈这些年里白天晚上、醒着睡着都是怎么想你担心你的吗，你可真是好狠心好无情啊……
直到我儿子说：「妈，你看还有谁呢！」我朝他身后一看，眼前活生生站的，竟我的哪个已是老气横秋的孩子他亲爸——刘过量啊！
我的那个惊啊，我的那个喜呀，我的那个悲呀，我的那个痛啊……我是惊喜万分，悲痛欲绝，一口气没上来，竟昏死过去了……
那样的兴奋来得太突然太猛烈，根本就没给我一个适应的过程啊……
等我醒来，就看见眼前站了四个人：瘦干干的是刘过量，壮实实的是儿子，还有一个漂亮亮的姑娘，和一个三十几岁，高高大大，黑红健硕的男人。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姑娘是我儿子的未婚妻，叫高洁，那个高大黑壮的男人，是刘过量20多年前在西藏收养的一个孤儿，因为出生在拉萨西边的堆龙德庆，大家就都叫他堆龙德庆了；这些年来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做他的侍从和助理教练。
哎呀，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哪！原先整天空荡荡、静悄悄的马台长给我留下的四室两厅两卫还带阁楼的大房子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一下子就多出四个都是我至亲至近的人：一个是我的初恋情人，一个是我的亲生儿子，一个是我未来的儿媳，还有一个永远忠诚于刘过量和我们全家的雄健男人堆龙德庆。
我都有点儿承受不住命运给我从天而降、突如其来的大馅儿饼了。那些天哪，我是哭完了笑笑完了哭，情绪激动得看见什么都感慨，想起什么都流泪呀。我一下子就信了命运，服了命运。我开始有信仰了，我开始烧香拜佛了。
我在心中不住地祷告：感谢上苍给了我那么多的情感慰藉，感谢神佛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一路陪伴，知道让我获得最后的功德圆满……
后来听我儿子说，他当年没费什么劲儿就在西藏体委找到了刘过量，一提身世，父子就相认了。儿子是出于我当时对牛文武太好了的报复，才一直没把他们的消息告诉我的。后来在刘过量的魔鬼训练和亲情培养下，我儿子竟然拿了个全国青少年乒乓球冠军，还被保送念了体育大学，毕业后也跟着刘过量做了助理教练。
再后来是我儿子从他一个初中同学那里得知了我已是孤单一人的情况，又正赶上本市要振兴体育，吸纳体育教练方面的人才，这才苦苦哀求刘过量，带着他们几个调转回了市体委，我们失散了20多年的一家人才又得以团聚了。
我儿子带回来的未婚妻高洁是他在体育大学的同学，也曾拿过全国青少年女子乒乓球冠军。当我得知准儿媳已经未婚先孕三个多月了的时候，就赶紧张罗着给他们办了婚事。看着自己的儿子幸福美满，我的心里那个高兴啊，就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后来我和刘过量也去正式登记结了婚。那迟到了20多年的婚礼，终于在我和他都已年满47岁了才得以举行。
可是婚后我们只有精神上的幸福，而没有**上的愉悦了。因为一直未婚的刘过量把全身心都扑在了他的教练事业上，他没有家庭，没有物质生活也没有精神生活。
他在那个贫瘠的、缺氧的世界屋脊耗尽了他的精力和体力。他的身体就像一座被掠夺式开采过的矿脉，健康已是千疮百孔，体力更是风烛残年。他简直像一个**十岁的干巴老头儿——肌肉萎缩，皮肤粗糙，无精打采，有气无力。
但我们还是唤醒了最初的恋爱——我们用眼神，用精神，用绵绵细语，用悠悠回忆，来推心置腹，来相濡以沫，来相亲相爱。
我们幸福在已往对美好爱情的回忆里，我们温馨在精神的相互依偎和对未来的美好畅想上……
我想尽办法，找医生，请大夫，弄偏方，求神佛，就想让他提升体力，恢复元气。
可是他的生命之火就像燃到了尽头，再好的补品，再高的医疗对于积劳成疾，病入膏肓的他来说都已无济于事，无力回天了。
他是那种刚好跑到幸福终点，刚要撞线却突然摔倒在地的人。再好的日子，再富足的生活，他都无缘领略，无福消受了……他回来后的第二年冬天，就平静地离开了人世。
宋大姐停下来，默默地抹起了眼泪。
“大姐的人生很苦、很坎坷、但也很棒很精彩。”谷雨简短地评价。
“谷雨啊，你大姐的人生到这儿还没精彩完呢。”宋大姐擦干了眼泪，突然换了一种语调，又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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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色—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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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姐最后的精彩人生就出在那个高高大大，黑红健硕的堆龙德庆身上。
他在过去那些年里寸步不离刘过量，他成了刘过量的影子，成了刘过量第二。他在刘过量面前发过誓，要一辈子不结婚、不成家而跟随和伺候刘过量。
当刘过量因落实政策可以回到故乡的时候，他毫不忧郁地选择了跟随，选择了离开他的高原故乡，跟着刘过量来到了本市。他的关系和户口跟随刘过量一同迁到了本市。在刘过量去世后他就接替了刘过量的职位，正式成了市体校的乒乓球主教练。
还是在刘过量病重住院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正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偷偷地哭泣，正为刘过量无福享受这美好富足的生活而哭泣，为我本该划上一个圆满句号人生又将破损出一个巨大的缺口而哭泣的时候，堆龙德庆悄声进来了。
我止住哭说，你不在医院看护你师傅，回来干什么？他就说，是师傅让我回来的。我说，有事儿了吗？他说，没什么事儿，师傅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一个人在家里哭，他让我回来安慰你。我一听就又被感动了，就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时候叫我想不到的是，堆龙德庆走过来，竟用一双粗壮有力的大手从背后把我给抱住了……让我惊讶的是堆龙德庆不该这么做，不该用这么亲昵的动作来安慰我呀；但让我陶醉的是，如果能有这么一双有力的臂膀和宽阔得像青藏高原一样的胸膛，让我依靠，让我归宿该有多好哇！
但我马上就从他的手臂中挣脱开了。我说：“你快回医院照看师傅吧，我没事儿了，哭哭就好啦。”可是他并没有听我的话，而是更大胆地转过来，迎面就抱住了我。
一阵久违的被男人宠爱的小女人的感觉瞬间如电流一般通遍了我的全身。但是他不是我的男人，他只是刘过量1977在隔壁上捡回来的一个13岁孤儿，一个跟随他多年的侍从和助理，一个只有36岁，小我整整12岁的，我一直把他当成兄弟看待的人。
我又用力挣脱了他，我说：“德庆啊，我再说一遍，你快回医院吧，我挺好的，真的不需要你的安慰，你这就回去吧。”
这时候，他又做了一个更让我大吃一惊的举动。他咕咚一声就跪在了我的面前，抓住我的手就说：“大姐，师傅刚才说了，他死后，叫我一辈子陪伴大姐，叫我用生命保护大姐，叫我用我的全部身心来疼大姐，爱大姐……”
我听了堆龙德庆的话，脑袋里像似响起了春雷一样，所有冬眠的情感在那一瞬间立刻惊蛰成盎然的春意——我的心跳像春潮阵阵，我的眼泪如春雨潇潇。
这时我又听到堆龙德庆说，大姐，我的命是师傅捡回来的，我的命也就是师傅的命，我是师傅的第二生命——师傅交给我的使命，我一定会用师傅给我的这条命作保证，来全力以赴地做到和实现的——大姐，我用师傅的名义对你发誓，我将永远忠于你，跟随你，陪伴你，大姐，你接受我吧！
我听了他的话心里就想，也许这也是命吧，刘过量多年前积的德，现在要在他想爱但又无法再爱的爱人身上得到回报了吧。可是我还是对堆龙德庆说，你的好心大姐领了，你还是快起来吧，咱俩一起到医院去看你师傅吧。
他就说，大姐要是不答应我，我怎么有脸去见师傅呢。我就说，你要我答应你什么呢？他就说，像师傅说的，让我一辈子陪伴大姐，爱大姐，做大姐的丈夫，做大姐的男人。
我一看，大概我要是不答应他，他就会长跪不起的。我就说，你让大姐答应你，你也得给大姐点时间哪，你的心意大姐一定会好好考虑，然后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他听我这么一说，高兴得腾地站起高高大大的身材，又一把把我抱住，轻松地让我的双脚离了地，然后就转起了圈子。
哎呀，谷雨，你可不知道哇，我从做姑娘懂事儿起，就梦想着有一天能有个男孩子抱起我，转起圈子，让我在白天看头上的蓝天白云，夜晚看天上的月亮星斗——没想到，到了快50岁了才在这样的情境下，意外地实现了。
我居然在他的旋转里闭上了眼睛，我居然在那短暂的陶醉里体验到飞的境界和爱的快感。当他转累了把我放下，我晕得站不住时，他又用有力的臂膀抱住了我。然后竟然在我晕得无力反抗的情形下粗野狂热地吻了我。
等我从晕旋中缓过劲儿来，有足够的力气挣脱他的时候，我的心又让我停了下来。我的身体也软得像一床鸭绒被一样，在他原始而生硬的爱抚里，跟随着他的意愿，温柔着他的威猛；在他如沙漠中骆驼一样傻气憨直的爱情里，在他像高原上牦牛一般粗犷勇猛的**中，我松开所有的顾忌，解开全部的担心，让他十分笨拙但又轻而易举地深入到我的身心，进而翻开了我人生崭新的一页……
后来我才明白，有一回全家聚会，上鱼的时候，鱼头鱼尾朝了我和堆龙德庆，刘过量怎么会那么竭力主张、撮合，然后异常开心地看着我红着脸跟堆龙德庆喝下了那杯交杯酒呢……
他是带堆龙德庆回来的那天就已经为我的后半生做好了全部的、幸福的安排。他真的是让自己的生命和爱，在他捡到的抚养的孤儿身上得到了升华和延续。他把他在我身上留下的爱的残垣断壁，用一个全新的爱的庭台楼阁给覆盖了，给替代了。
我终于发现，我今生今世感激他，答谢他，铭记他的最佳方式，就应该是把对他的那份爱平移到另一个他——堆龙德庆的身上，让那份爱得以充分地永远地鲜活和延续下去吧……
在刘过量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像许多书里，影视作品里的情景一样，把我的手拉起来，意味深长地放在了堆龙德庆的手里……然后微笑着，满足着，入眠一样永远地闭上了他生命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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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色—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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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过量去世后，我的情绪跌落到了低谷，我儿子和堆龙德庆一商量，趁他们有半个月的休假，就劝我跟他们去西藏散散心。我听了就想，也好，让我也到那个世界屋脊去感受感受，看一看，这些年里，刘过量呼吸的是什么空气，喝的是什么水，感受的在什么样的阳光，过的是个什么日子……
当飞机飞上青藏高原的时候，我从舷窗望去，朵朵白云的下面，那些终年不化的雪山连绵起伏，那些高寒缺氧的苍凉大地上，究竟有多少艰难生息的芸芸众生呀……
刘过量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故土，刘过量是用什么力量战胜了那些苍茫的孤独啊……
当飞机降落在拉萨机场的时候，我的心似乎跟已经回归故里的刘过量贴得更近更紧了……
回到西藏体委，一介绍说我是刘过量的原配妻子，他们都很热情，领我们看了刘过量住过的宿舍，工作过的办公室，甚至还有他实用过的教练用的乒乓球拍……当然也有那些被刘过量培养成才的队员们跟刘过量的各种留影照片。
那些无边的往事总我让我感到大脑缺氧，眼泪也像雅鲁藏布江一样，源远流长……幸好有我儿子和堆龙德庆紧随我的左右，每个一段时间就给我吸一会氧气……
之后我们就去参观西藏的风土民情，和奇异风光。最令人难忘的是，在布达拉宫我看见堆龙德庆县娴熟地转动那些经轮，他虔诚地匍匐在神像前的动作，让我真正知道了什么才叫作五体投地……
晚上回到住地，堆龙德庆给了我高原牦牛一样的宠爱，让我在缺氧的高原上，充分感受到了被一个人爱的极致呼吸……
“回去我们就结婚吧……”我终于答应了堆龙德庆的心愿。
“大姐放心吧，我是高原的儿子，我有高原的情怀，我一定用我喜马拉雅的雄浑和珠穆朗玛的高度来完成师傅交给我的爱的任务……”堆龙德庆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才才能表达他对我的忠心耿耿。
“跟我结了婚，就忘了你的师傅吧，因为我想要是，你对我的真心爱恋，而不但是在完成一项特别的任务……”我很温和地贴着堆龙德庆的耳边说。
“我到死都要说，我一定完成师傅给我的爱的使命，但我也到死都让大姐知道，我很早之前，从师傅的笔记本中看到大姐的照片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大姐，特别是回到内地，见到大姐本人的时候，就更是对大姐爱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