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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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缘-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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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儿!于是我就挑那沙砾少的墙皮灰像吃糖一样地吃了起来,吃得太干就去猪槽子喝几口泔水。

就这样吃了有十几天,可是我的“高口美味”又被汪洋给看见了,她就又汇报给了朱凤琴,朱凤琴听了像发了疯样地跑来看我,见我果然在嚼吃墙皮灰,就边咬牙切齿地说“我叫你吃!”边去到茅房,淘了一桶人粪尿哗啦一下子泼在了那些墙皮灰上。一股刺鼻的臊臭味儿,顿时打消了我吃墙皮灰的**。朱凤琴的目的达到了,我终于弹尽粮绝了……

好在我大舅将这些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就时常趁朱凤琴不注意或外出的时候,给我两块饼子和一些咸菜,或是借喂猪的名义,将一些剩饭剩菜特地倒在猪槽子以外的石头缝里,然后就用眼神告诉我是给我的。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含着眼泪对大舅汪来宝点点头,等到没人或深更半夜的时候,到那些猪拱吃不着的石头缝里,去取让自己得以活命的食物……即便是这样的生存状态,我还是有了一定的满足感,因为跟那头与我朝夕相伴猪比起来,我还算幸运的,因为每年过年的时候,猪都会被杀掉或被买掉。来年就又有一头小猪给我做伴,直到它出栏,用自己的尸体去给人们做香腻的美味佳肴。

而每当我听到他们被杀的时候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我都会为他们大哭一场,毕竟它们是我童年惟一的相依相伴的伙伴哪!杀了它们,也就等于杀了我的朋友和伙伴哪!因而来年再有小猪进圈的时候,我就怀着对它们前辈的怀念,跟它们友好相处,它们似乎也通人气,跟我的关系也就十分融洽起来……

除了饥饿再就是挨冻。头两年到了秋后朱凤琴还允许我走出连着猪圈的仓房回到屋里去过冬,可是到了我七八岁的时候,都快到11月了,外边都飘小雪了,朱凤琴还让我呆在仓房里,也不给我穿上棉衣、添置棉被,就让我瑟缩在四面透风的仓房里。我冷的实在没了办法,就跟猪挤在一起睡。猪的身上的虱子多,就都传到了我的身上,开始还痒,后来多了,也就不觉得了。说来也怪,虽然我严重的营养不良,可是那些虱子居然还能在我羸弱的身体上盯出血来。我的头发里长满了叫“虮子”的虱子的卵,一挠就像头屑一样哗哗往下掉。

一直到了外边结冰了,后来又下起了大雪,汪来宝才顶着压力给我送来一套开了花的旧棉衣裤,叫我穿上,还偷着塞给我一根蜡烛和一盒火柴,小声说,你冷的时候,就点着取暖吧,不过千万别让别人看见。我穿上了棉衣就已经暖和多了,再有了蜡烛和火柴,心里就更是温暖了。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在四面透风的仓房里,偷偷地点燃那支蜡烛,那小小的火焰就照亮了我瘦弱枯黄的脸庞;我就用两手呵护着那跳动的、闪烁的火苗,用它取暖,用它照亮我“禽兽不如”的生活……

然而有一天我正沉浸在蜡烛给我带来的身心温暖的时候,起夜的朱凤琴就看见了仓房里的光亮,她就悄悄地凑了过来,从仓房的缝隙就看见了光亮的来源,她就破门而入,揪住促不及防的我说,谁叫你偷我的蜡烛来取暖的,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哪!说着就对我拳打脚踢。

汪来宝闻声就跌跌撞撞赶来了,他说你别打她,蜡烛是我给她的。朱凤琴听了就更是气疯了,她竟扑过去厮打和抓挠汪来宝,还叫骂着:“你干脆把她当成小妈给供起来得了!”

汪来宝就边抵挡边说:“你,你,你总不能让她冻死吧!”

朱凤琴听了就更火了,她喊道:“我让她冻死!我给她吃给她穿,白白养活她你不说,你说我要冻死她!”

汪来宝就说:“这么冷的天,连咱家的兔子都冻死了,她可是个人哪……”

朱凤琴听了就大骂道:“对,她是人,我不是人,你普天之下打听打听,谁家有钱烧的用蜡烛来取暖哪!”

汪来宝就说:“那还用什么,我想给她生个炉子你又不让……”

朱凤琴听了简直就疯到了极限了,她突然放开汪来宝,回身就冲到惊恐万状的我跟前,拉过我的两手就直接放在了蜡烛的火苗上,嘴里还说着“我帮你取暖,你可千万别冻死,我今天就让你浑身上下都能取上暖”……

蜡烛的火苗,烧在我的小手上,很快就钻心地疼了起来。我就本能地挣扎和反抗着,可是朱凤琴却使劲地按着我的手说:“你不是要取暖吗,我就让你一次取个够!”

不久我的手就被蜡烛给烧烤的焦黑了,等我疼得昏死过去的时候,她还不罢手,还那么烤着,等我再醒来的时候,还听她在叫骂“你还敢跟我装死!那我今天就烤死你!”最后是她的疯狂惊动了几十米外的邻居,来敲大门问怎么了,要不要帮忙,朱凤琴才松开了我已经被严重烧伤的双手,马上嘻嘻哈哈地出了仓房对邻居说:“没事呀,是我们家的猪不听话,天天跳槽,我打算劁了它呢!”邻居才信以为真地回去了,我也才算的得救了。

这之后我的手也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就红肿起泡,化脓溃烂,吃东西都不能用手了,真就像猪一样地拱着吃了。后来是我大舅汪来宝趁人不注意,以怕把猪给冻感冒了为名,在猪圈和仓房的周围堆放许多玉米秸,使我呆的仓房暖和了许多,后来还背着朱凤琴弄了些獾子油来给我擦手,才渐渐的让我的伤处有了一些好转。

这期间朱凤琴对我更加仇视了,她恨不能让我的两手就此烂掉。有一回她竟当着我的面对我大舅汪来宝说:“她的手要是能烂掉,那可就成了摇钱树了——听说进了城,像她这样的孤儿,再加上双手残疾,一天下来讨个百八十块的都算少的。”

我大舅听了就闷乎乎地说:“她要是手残了,要么我把她送到孤儿院,要么我用拐杖一下子打死她,省得再让她在人间遭罪——打死她我也就不活了,我再给自己一拐杖,也就一了百了了。”

听了汪来宝的话,朱凤琴就撇着嘴说:“别想用一死了之来吓唬人,像她这样贱命的孩子,活不活的也没什么价值,要是能废物利用,当个乞丐给咱家赚几个钱,也算是物有所值,可是要是连乞丐都不想做的话,那也只配在这猪圈和仓房里喝西北风了。”说完,也不听我大舅再说什么,转身就走开了。

我大舅汪来宝就呆呆地沉默了老半天,然后就拉过我的两只伤痕斑斑的小手,对我说:“你要坚强地活下去啊,要为你妈妈活下去呀,你妈妈的命就托生在了你的身上了,你要替她活下去呀,你要替她坚持,替她有出息呀——你能听懂大舅说的话吗?”

我那时虽然不能完全听懂大舅汪来宝的话,但他的心愿我听得懂,我就含着眼泪对他使劲使劲使劲点头,我还通过我的泪水,看见了他的眼里也噙满了泪花……

水色——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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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还剩几天就过年了,我才听见汪来宝突然拄着拐杖从外边匆匆地回来说:“快收拾收拾吧,乡里开会说,领导要到咱家来慰问,还要核实咱家的残疾救济和困难情况,然后好给咱家发放过年的慰问品和补助金,听说孤儿也在核实之列——汪汪可是个孤儿呀,也能赚一个救济补助的名额吧!”

朱凤琴听了这些话,才将我从猪圈里像拎小鸡一样拎了出来,然后捂着鼻子,皱着眉头,无限讨厌地用推子剃光了我那枯草一般,生满虮子的头发,然后扒光我身上长满虱子的烂衣服,吩咐汪来宝连同我的头发一同丢到院子里给烧掉,烧的时候大家不但闻到了一股焦糊刺鼻的恶臭味儿,还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声响,据说那是因为我的头发和衣服里太多的虱子被烧死的时候发出的声音。

朱凤琴在给我穿衣服之前,还烧了一盆热水,也不管烫不烫就把我给按了进去,就像杀鸡去毛一样,使劲从我身上往下搓灰。等把我洗完了,就让我穿上了虽然不是新的,但总还有个人模样的棉衣棉裤,看看我的手上还有余伤,就给我找个棉手套叫我戴上,然后还破天荒地让我跟她的两个孩子一起吃了一顿饱饭——那顿饭给我香的呀,简直都骨酥肉麻了,高兴得边哭边吃……我终于吃到白净的米饭,吃到了鲜嫩的蔬菜,吃到了醉人的炖肉,还有嫩滑爽口的蛋汤啊……

吃完了没算完,朱凤琴还给了我一个通红的大苹果,然后对我说,舅妈对你好不好?我当然是“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软”啦,我就紧紧地抱着那个有生以来头一回得到的大苹果,对眼前这个无数次将我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舅妈点了点头。可是朱凤琴还不认可,她非要我说出口不可。我死逼无奈地说出了一个“好……”字来。

朱凤琴还不放心我,就去厨房转了一圈儿,回来就把一块失去了血色的肉条儿端到了我的面前,问我:“知道这是什么吗?”我就摇头。朱凤琴就说:“这就是猪舌头——你知道为什么要割下猪舌头吗?”我又摇头。朱凤琴就说:“就因为它不听话,瞎叫唤,见到外人还乱哼哼,所以就叫人用刀给割下来了——你要是在外人面前说不该说的话,回头我就把你的舌头也割下来——知道了吗?”

我听了就惊恐地点着头。朱凤琴还不放心,非要让我说出来不可。最后到底是她听到我说的“知……知……知道了”才放过我。

当天晚上我就跟汪洋睡在了东屋的炕上。炕头不用说,肯定是汪洋的,虽然她一睡炕头就上火,还烂眼边子,可是她也不能睡炕梢,因为那样她每天尿的炕就烘不干了。由于她常年坚持尿炕,她身下的炕席都红了,而且屋里也常年有一股子淡淡的尿臊味儿。炕梢自然就是我的了,虽然没有炕头那么热乎,可是总比仓房的地铺要强百倍吧。往年到了冬天我也是睡在炕梢,从来就没享受过炕头的待遇。

那一夜给我舒服的呀,都不舍得睡着,剃了头、洗了澡不说,还吃了顿丰盛的饱饭,到晚上还能睡在温暖的炕上——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天堂”这个词,要是知道,我一定就认为,我此时此刻就是躺在天堂里边啊——多么松软的棉被呀,多么温暖的房间呀,我的手里还抱着那个怎么也不舍得吃的大红苹果,就那么眼睁睁地望着棚顶,舍不得睡着。

其实我睡的这间屋子离自己常年呆的连着猪圈的仓房只有十米之遥哇,可是它却像天堂一样可望不可及——这里就是有父爱母爱的孩子的天堂啊,这里就是可怜的孤儿梦寐以求的天堂啊……尽管我特别舍不得睡去,可是实在是太舒服了呀,一没坚持住,我就让睡眠给拉进了梦乡……

第二天,乡里的几个领导果然都容光焕发地来了。进了门发现虽然不是家徒四壁,家里的生活和摆设也都说得过去,可是看见一个独腿的,一个独眼的,也就啥话也不说了,赶紧就招呼随同人员,从车上往下抬米、抬面、拎豆油,等东西都搬进了屋,摆在了显要位置,领导就掏出一个红包,可是递给汪来宝却迟迟不肯撒手,直到乡秘书啪啪地拍了好几张照片之后,才将手松开。

而装着钱的红包刚到汪来宝的手里还没拿稳呢,就被朱凤琴嬉皮笑脸地给抢过去揣在了怀里……领导们整完了这些景,好像就完成了历史使命,谈笑风生地就要离去,眼看着就要走出门去了,大家突然听到了朱凤琴的一声大喊:“各位领导等等,我家还有个孤儿呢!”

乡里的领导们都愣了一下,朱凤琴就乘机将带个棉帽子,一直龟缩在角落里的我一把给抱了起来,送到了各位领导面前。

这时候主要领导就去看次要领导,意思是你是怎么统计的,怎么给孤儿漏掉了。

次要领导马上就解释说:“这些天太忙,原先知道他家有个孤儿,可是昨天一打听,乡里乡亲的都说这个孤儿不见了,也不见跟他们家的孩子玩儿,也不见上学,连吃饭的时候都看不见她——我们就以为这孩子不在咱们乡了呢,也就没统计上……”

主要领导听了就说:“这就是工作失误,镇领导要是知道了,还不要你的乌纱帽啊——啥也别说了,现场改正,一个孤儿就先按一户发放,回去再登记下账。”次要领导赶紧遵命行事,立刻亲自带人,按刚才的规格,从车上往屋里抬米、抬面、拎豆油。主要领导还掏出自己的钱包,数出几张票子,递给汪来宝说:“都是我们工作不细,官僚主义,粗心大意,忘了统计——你别在意——别的红包都有别人的名字,我就拿我的钱先先给你垫上……”

汪来宝听了还不好意思接,朱凤琴却上前一步,一把抢了过去,然后嘻嘻哈哈地说:“感谢党的关怀、组织的照顾还有领导的心意!”说着,还在我的后背掐了一把,然后对我说:“快给领导行礼说谢谢呀!”我听了也知道来的人给了我很多好吃的东西,而且若不是他们要来,我这会儿还呆在猪圈里呢,于是我就喃喃地说了“谢谢”两个字。

那位乡里的主要领导听了,立刻笑逐颜开,从朱凤琴的手里抱过我去,对那个照相的秘书说:“来,给我和小姑娘照张相!”那个秘书真就举起了照相机,灯光一闪,就说照好了。这时候朱凤琴赶紧从主要领导的手里把我抢了过去,满脸通红地说,还照什么相啊,这就够麻烦各位领导的了……

后来等那些乡里的领导像潮水一样退去之后,看着屋里堆的大米白面还有豆油,朱凤琴的嘴都合不上了。我也喜欢得凑上去闻那好闻的米味儿和面味儿,没想到,被朱凤琴啪的一巴掌给打了个趔趄,还骂道:“滚开,这没你的事儿!”

汪来宝就说:“那不是政府给她的么,就让她闻闻呗。”

朱凤琴一听就急眼了,大声说道:“给她的?来了人也不知道上前,像个老鼠缩在一边,要不是我抱她出来,人家能给这米、面、油还有钱吗——给她的?要不是我,人家连个毛也不会给她呀!”

听了朱凤琴的话,我也不敢吭声,就蹲在墙角眼巴巴地看着那些政府的人以我的名义给我的大米和白面还有豆油,我就想,这么多的大米白面还有油,够我吃多长时间哪,可能我一年都吃不了吧。可是这时候我却听见朱凤琴说:“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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