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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坚道： “你怎么知道卢俊义是蒙在鼓中？ 他现在说不定就投奔那算命的强盗去了。” 燕青道： “既然大人也只是揣测我家员外投奔强盗； 何不多等几日； 倘若员外回来； 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这些财产今天既已清算； 就做个登记； 再派兵把守； 若真查到员外和强盗勾结； 再没收也不迟。” 余坚见他抓住了自己话语中的把柄； 又说得入情入理； 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
李固在一旁看着着急； 生怕事情有变； 便抢声道： “燕青； 你不要在这里狡辩； 按我大宋律例； 家中题反诗就是谋反。 卢俊义若没有反心； 怎会让他人在家题反诗； 而且他去敬香为何不带几个随从； 竟是一个人去； 可见是居心叵测了。” 燕青再也忍不住怒气； 便对李固喝道： “居心叵测； 哪个人有你李固居心叵测！ 你对他夫人贾氏居心叵测； 对他财产居心叵测也就罢了； 为何还要把他往死罪上推； 将人情做绝！”
余坚听到李固和贾氏有瓜葛； 心中一动： 李固这厮占了卢俊义的夫人贾氏； 还要和我还有梁大人平分他的家产； 岂不是挣了大头？ 这小子还留了一手啊。
想到这儿； 便对李固道： “李管家真是艳福不潜啊； 这贾氏什么时候跟了你； 我还不知道呢； 看来我们要重新谈谈。”他故意将 “重新谈谈”四个字拖慢； 李固听了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便深恨燕青在余坚面前揭他的底； 让他损失一笔刚捞来的财产。 又想这燕青诡计多端； 比卢俊义难对付多了； 不把他撵出北京城只怕今后的日子不太平。他和余坚怎样分财产可以慢慢商量； 但现在是要齐心合力把他这个绊脚石踢掉。
想到此他对余坚使了两个眼色； 余坚会意； 便对燕青脸色一沉； 道： “燕青； 你要知道好歹； 若不是看你昨日破圣光杯一案有功； 凭你刚才为卢俊义的谋反狡辩； 我就可以定你个嫌疑包藏罪！”
李固一看余坚开始撑腰； 便来了劲； 对燕青道： “燕小乙； 不是我将人情做绝； 而是王法无情； 谋反就得抄家； 这院子里一切东西现在可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了； 你房里的东西； 连带你身上东西说穿了也都是卢府的； 都在财产清算范围内； 只要值钱的都要留下充公。”
他说完向余坚一笑； 一副表功自喜的模样。 余坚点头向两个兵士一努嘴； 那两个兵向燕青走去； 在他身上搜出几两碎银。
李固又盯上燕青身上的袍子； 故意自言自语道： “这袍子是苏丝银线； 只怕拿出去卖了也值几两银子。” 那两个兵士一听便又上前要去扯袍子； 燕青一闪身； 道： “这袍子是东门大街裁缝铺的吴大妈送的； 说什么也算不上卢府的财产。” 李固一听这袍子是别人送的； 像是提醒了他； 心道： 让他一无所有出家门只怕还不行； 若有人接济； 他在北京城里照样可以呆下去。不对； 还得再想办法。
燕青看着李固和余坚一唱一和； 得寸进尺； 步步紧逼； 知道这两个龌龊小人是图谋已久； 志在必得； 跟他们没什么道理可讲； 便道： “既然我已被搜过身了； 可以走了吧。 只是我有一言要说明； 卢员外今天背上这莫明其妙的谋反罪； 是受人暗算； 只要我在一日； 就定会找出证据； 为他洗清罪名。 以后来日方长； 燕青先告辞了。”
他最后那句 “来日方长”又像提醒了余坚。 余坚心道： 燕青是个难缠的角色； 以他的心机只怕真是会为卢俊义找到什么证据。 好不容易天上掉下个这么好的发财机会； 我岂能让他 “来日方长”地拿走。
正想着； 忽听李固道： “来人呀； 传我的话下去； 北京城内任何卢家店铺作坊； 不； 现在是李家店铺作坊； 一律不得收留或接济燕青。若有违反的； 便是和我李固过不去。” 余坚一笑； 接着道： “来人； 传我的令下去； 城内任何商家店铺；生意买卖人；都不得收留或雇用一个叫燕青的人。 若有违反； 就是和我余坚过不去。” 说完哈哈大笑； 李固跟着陪笑； 道： “余大人； 咱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余坚眼睛一白； 道： “谁跟你略同？ 现在要跟你重新谈谈了”…
燕青走出大院； 穿过前院； 往卢府大门去。 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 他停住了； 知道这一出去就难有机会再回来； 转头又多望一眼这生活了十六年的卢府。
前院是练武的场所； 西边的墙角放着兵器架； 列着十八般兵器。 他从小跟着卢俊义学武； 拆招时； 一次次被卢俊义逼到兵器架； 跌倒后又再来； 直到一天他过了一百招； 也不会退到兵器架； 再看东边的墙角放着一个射靶； 是个小靶场； 他那百发百中的川驽功法就在那里练成； 前院东北角还有一个小厢房； 那是他练相扑摔跤的地方； 卢俊义曾指点他相扑技巧； 但燕青后来居上； 在相扑上的造诣超过了他。 有一次练习时； 燕青不小心将卢俊义摔得前胸着地； 甚是惨重； 他心中愧疚； 上去相扶； 卢俊义却自己翻身过来； 对他笑道： “好； 好； 青出于蓝胜于蓝； 小乙好身手！” 想到这里； 燕青觉得那间厢房在眼中变得模糊； 他闭上眼； 抬脚跨出卢府。 他的卢府生涯就此结束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沦落乞丐王（二）
燕青漫无目的； 任两脚在街上走着； 任大脑一片空白； 任街市中的人流喧闹经过身边… 等他停住打量周围的时候； 发现自己站在东城门的城门大街上。 卢俊义去山东； 自然是从东城门进出； 唉； 看来他的心思现在就在这东城门上。
突然城门大街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有人高喊： “闪开； 闪开！” 一队人马冲到了燕青的面前； 为首一人勒马横缰； 正是史良玉。
燕青向史良玉作揖道： “见过史大人。” 史良玉对他道： “燕青； 我已听说卢俊义谋反一事； 你现在离开卢府； 无处可去； 不如随我到军中； 我让你从管营参军做起； 如何？”
原来史良玉见燕青武功心机过人； 起了惜才拉拢之意。有心要把他收到自己帐下。 燕青道： “谢大人抬举； 只是卢员外对我有养育之恩； 他现在受不白之怨； 我岂能不闻不问； 弃他而去？”
史良玉略有所思； 点头道： “你既是义气中人； 我也不勉强。”说着从衣襟中掏出一三寸见方的铁牌； 道： “这是我的随身军牌； 你先拿去； 若有一日你心意转变； 可凭此军牌到承德精锐营大军中直接见我。” 说着将这块军牌向燕青扔去； 他有心要再试一下燕青的功夫； 便在起手间用了十分的劲道。
燕青见军牌朝自己面门砸来； 劲道甚猛； 不敢硬接； 只是一个 “云中穿”； 顺着军牌的方向跃出； 在军牌力道减弱； 要往下落时； 就地 “绵里藏针”一滚； 轻舒长臂； 右手两只手指将军牌在落地前轻巧夹住。
史良玉见了叫好； 道： “我就是喜欢你这随机应变； 巧中取胜的功夫。 燕青； 我史某不会看走眼； 你非池中之物； 他日定有冲天一鸣的时候。” 燕青道： “谢大人美言； 只是我实在无心仕途； 无心当官。” 史良玉道： “世间事务变化多端； 又岂是你我有心无心之间能够定夺？” 燕青想着三日前他还在中秋锦社上风光夺标； 现在已是无家可归； 真不是他能料定和左右的。 便道： “大人所言极是。”史良玉对他一 抱拳； 道： “今日一别； 后会有期！” 燕青也回： “后会有期！” 见他拨转马头； 带着随从向南城门而去。
燕青看着手中的军牌； 心道： 当真还会这位史大人后会有期吗？ 这史良玉虽然和余坚； 梁中书同流合污； 但本性还不失学武之人的率直； 不似余坚那般刻薄奸诈。唉； 也不知有一日他的这一分率直会不会最终被大宋污秽的官场抹去。
见天色尚早； 摸摸身上分文皆无； 燕青想到东门大街几家熟悉的商铺去借点钱。走到街口； 见到米店的胡老板； 燕青对他招呼； 胡老板立刻跑了出来道： “是小乙啊； 我现在正要出去； 咱们回头见。” 又走两步； 见到瓷器店的宋老板； 宋老板未等他开口； 便自言自语道： “哎哟； 我怎么肚子疼了； 我要赶着去茅厕。” 后面有几家店铺看到他来了干脆上门板。嚷嚷着歇业一天。 燕青猜出其中含义； 便停了下来； 心中感慨世态炎凉。 忽听得身后有人叫 “小乙哥”。 回头一见是小玉。
小玉满脸关切地问： “你出什么事了？” 燕青道： “我没事儿； 是卢员外有了大麻烦。”小玉道： “那还不都一样。 今天早上来了两伙人； 一伙是无赖； 一伙是官兵； 他们挨家挨户地说不能接待你； 不能给你钱； 如果给了就是跟什么 ‘李坚；余固’过不去。”
燕青道： “是李固； 余坚； 他们想断我的生路； 逼我离开北京城。”小玉听他说要离开； 就把他手抓住道： “你不能走。”燕青道： “我当然不走； 卢员外危在旦夕； 我岂能走。”
小玉听他不走； 心中稍安； 道： “那两个李；余…； 那两个 “过不去的人”为什么对你这么坏？” 燕青见她记不清李固余坚的名字； 称他们 “过不去的人”； 觉得这称呼倒是贴切； 于是顺着说： “这两个 ‘过不去的人’对卢员外有 ‘过不去的打算’； 我就是要在北京呆下去； 让他们的如意算盘‘过不去’。”
小玉点头道： “我相信你什么都能做到。只是我可能看不到这么精彩好玩的事儿了。” 燕青问 “为什么？” 小玉道： “前两天忘了告诉你； 我娘要带我去承德的姨妈家住一阵子。 我明日就要走了。 现在也是来向你告辞的。”
燕青听了有些失落； 轻声道： “那你保重。” 又见小玉忽闪两只大眼； 神秘地对他说： “我现在有件东西要送给你； 你要等我走了才准看。” 燕青点头。 小玉将一个小布袋子往燕青怀里一塞就跑开。
他将袋子打开； 见是一包铜钱。 想着小玉能有多少钱？ 这可能就是她长期积攒下来的所有零花； 心头一热； 抬眼向她望去； 见她就站在街中； 秋后明媚的阳光从她侧边照着； 衬出温柔玲珑的剪影。有几丝光在她发梢眼角中跳跃。 她见他抬头； 就宛然一笑； 转身向家中跑去； 抖落了一身的阳光。
他想： 看来她真的不是小姑娘了； 她长大了； 已是一个楚楚动人的少女； 又对自己用情日深； 以后再想对这份情装着视而不见是不可能了。 等眼下这一劫难过去； 自己也需好好考虑成家立业了； 不可辜负她。
离开东门大街； 见天色还早； 燕青拿出身上的三支川弩； 心道： “趁着这几日卢员外还不可能回来； 我到城外去打猎；小玉给的钱正好留到后几天花。 只要卢员外能早日平安回来； 对洗清谋反罪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据。 余坚和梁中书无非是要他的财产； 只要答应比李固分更多的钱财给他们； 这整个案子还有回旋余地。”
以后几天； 燕青白天都出城涉猎充饥； 晚上回城中在一小庙里过夜。但到了第十日； 他再不敢出去； 生怕错过卢俊义回来；于是整天在东城门附近转悠； 开始用小玉留给他的钱； 算算这些钱够他花十来天； 那时卢俊义也该回来了。 可是一天天过去；东城门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始终不见他熟悉的高大身影。
到了第二十日； 他用掉了身上最后一文钱。 到了第二十一日； 他不名一文； 饥肠辘辘； 偏又离不开东城门一带； 一身的本事也无法施展； 更糟是卢俊义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几次想到路边的 “老王包子铺”去讨个包子吃； 却每每难以启齿。 他从小在卢府长大； 衣食无忧； 没缺过钱； 从未想过有一天要去讨饭； 这第一次伸手要饭的面子实在拿不下来。
捱到中午已是眼花头昏； 他多盼望此时奇迹出现； 卢俊义就出现在东门城外； 可跑到城门下伸长脖子望半天； 只见黄尘大道； 车水马龙和一个个陌生的面孔。 燕青叹一口气； 回身走到一墙角下坐着。 这时旁边跑出两个乞丐； 其中一人突然伸手从另一人的身上抢走一文钱； 另一人见了立刻就去追； 慌忙间身上掉下一东西； 叮当作响； 那人也顾不上了； 只管往前追。 燕青看那掉在地上的东西是一个破碗； 那碗晃荡几下在他面前停住； 碗边一缺口正好反射着几缕太阳光； 金光发亮地照进他的眼睛。
燕青盯着破碗； 寻思道： 难道老天让我这一劫难过不去； 真要讨饭才行？ 想着便伸手去把碗拿来； 又对自己苦笑自语： 大丈夫能屈能伸； 我燕青就拿这碗去讨饭又怎的了？ 我为的是成全对卢俊义的这份情义； 自己对得住良心； 有什么好羞愧的？
他一想开； 便恢复平日潇洒自如的样子； 坦然拿着碗走到 “老王包子铺”； 道： “老王； 我没有一文钱； 可又离不开东城门； 今天已大半日没吃东西； 能不能赏两个包子； 我日后必加倍奉还。” 老王见他在这城门附近转悠多日； 知道他在等人； 见他说得诚恳； 就拿了两个冷包子给他； 燕情谢过便狼吞虎咽地吃了。 又想我不能白吃别人的； 当为他做点什么； 瞧见旁边有一双筷子； 忽然灵机一动。 拿了筷子在手中破碗中敲着； 口中又唱： “过往行人请留步； 看看老王包子铺； 羊肉菜心蘑菇馅； 味美价实无寻处…”
他是精通音律之人； 一只破碗在手中敲得清脆有声； 歌喉又清亮动听； 惹得一堆人驻足观看； 片刻间； 老王就卖了二十几笼包子。 老王喜上眉梢； 又给了燕青两个包子； 几文钱； 对他道： “这位小哥； 没事就来唱唱； 你想吃包子就找我要。”
燕青吃了包子； 拿了钱回到墙角； 想着后面的生活有了着落； 心中甚是欢喜； 他点了一下碗中的钱是七文； 正要放好； 墙角边突然传来一尖声尖气的声音： “哪来的小白脸； 敢到我金歪嘴的地盘上来抢饭碗了！”
沦落乞丐王（三）
话音未落； 墙角边出来一鼠眉歪嘴的乞丐； 他身后还跟着四个高矮不等的乞丐。 燕青知道这城中有所谓的地盘划分； 各地盘的乞丐又有所谓的地下头目来管辖； 看来这东城门的乞丐头就是这金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