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个尖细的声音骂道:“还敢乱嚼舌头,这里哪里有娘娘的影子?”墙内三人面面相觑,都听出外面那跪倒之人被结结实实的扇了一记耳光。外面被打那人喏喏求饶,另有一人的脚步声却往城墙暗门之处走了过来。
风翔虎目一鼓,连连对成无心和那绝*子示意。二人也被那走近前来的脚步声搅得心头狂跳,见风翔往暗门缝处努嘴,一起转眼去看,却见那绝*子手挽的纱巾撕裂断掉的那一截夹在了门缝之中,也不知外面露出了多少。
三人都是大惊,却听那脚步声到了门前停下,忽然轻轻的“咦”了一声,风翔已是吓得脸色发白,成无心面色发青,手中长剑颤动不止。
那绝*子反倒比二人镇定,生怕外面来人发现此间秘密,成无心会暴起发难,当下用另一只手轻轻握在成无心握剑的手上,给了他一个温柔镇静的笑容。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三人却觉得分外的漫长。
外面那人忽然开口说道:“力士,不用骂他了,人有时候是会眼花的。”那尖细的声音连忙应道:“是,皇上,您看这就先回晚宴席上去,还是再找找娘娘?”墙内的三人本已知道当今天子玄宗皇帝就在外面,不过听到“皇上”两个字却还是心跳加快,此时皇帝就站在暗门前,与三人隔墙而立,只需伸手按动机关,一切便无可遁形。
三人心中各自盘算,那绝*子听见成无心鼻息渐重,知他心内定是在做激烈争斗。风翔也感到成无心此时心绪不宁,生怕他不顾一切冲出去对皇上不利。二人均目不转睛的盯着成无心,见他眼光如刀死命盯着身前那道暗门,一动不动。
玄宗皇帝忽然说道:“悄悄回去瑁儿的婚宴上吧,嘿嘿,朕最近也不知怎的,竟然才离开娘子片刻便会心中不安,唉……”。此来玄宗皇帝带着高力士等人本是趁着寿王李瑁婚宴的间隙,偷偷跑来兴庆宫想会那绝*子一面,有太监报说看见那绝*子往“勤政”楼而来,因此一干人等才一路找来。
高力士和玄宗皇帝相处日久,最是懂得他的心意,连忙说道:“皇上对娘娘宠爱有加,加之十日后便要册封娘娘为贵妃,因此牵挂着吧!”他话音才落,便听得城墙暗门内“嘭”的一声轻响,众人闻声眼光俱都集中到了玄宗皇帝面前的门墙上。
成无心在墙内听得分明,当高力士说到十日后便要册立那绝*子为贵妃之时,心中忽然一片冰冷,眼前顿黑,用额头往墙上轻轻撞去。饶是那绝*子一直镇定,也被他这举动惊得朱唇大张。
时间仿佛凝滞不前,三人耳中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不停。外面众人也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良久,玄宗皇帝幽幽说道:“哎,这夹道里面也有耗子乱跑了。力士,明日叫人将这段夹道打扫干净,然后填实吧。”高力士说道:“是,皇上。”又听玄宗皇帝说道:“摆驾吧,娘子今夜定是觉得一个人孤单闷着了,躲起来玩耍,吩咐内宫的太监们小心在意,别扰了娘子的玩性。”
墙内三人听见这番话,悬在喉头的心稍稍放下少许。又听玄宗皇帝隔墙说道:“今夜月亮好圆,幸好以后每个月圆娘子都会在身边陪着朕,否则朕这皇帝也当得没意思了。”高力士接口道:“皇上,娘娘要是听见皇上这样爱惜娘娘,定是感念皇恩浩荡。”
玄宗皇帝嘿嘿自嘲笑道:“朕只愿她当我是丈夫,而不是皇帝便好了……,走吧,我们再不去,瑁儿那该乱作一团了。”
墙内三人耳听一众脚步声渐渐远去,但三人一时摆脱不了刚才那极度紧张的心情,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彼此默不作声。
过了良久,风翔干咳一声道:“娘娘,皇上已经走啦。”那绝*子被刚才玄宗皇帝一番情意绵绵的话搅得心头纷乱,此时闻言连忙收回恍惚的心神,问道:“成全……?”
成无心眼光一直死死盯着那面墙壁,手中的长剑却隐隐不断用力,将风翔的颈子切出一道浅口,鲜血顺着剑锋慢慢滑至剑柄,缓缓滴落。
风翔不闪不避,迎着剑锋挺直身子,对成无心说道:“你可以杀了我,但不能做对娘娘不利之举。”
那绝*子被成无心那失魂落魄的神情勾起以往种种回忆,忽觉早已认为不复存在的一种心绪冉冉升起,心头竟又隐隐作痛。
成无心突然说道:“环妹,我问你一句话,你能老老实实回答我么?”
那绝*子见他问这话的瞬间显得脆弱不堪,心头同情更甚,柔声道:“你问。”成无心深吸一口气,问道:“如果没有皇帝老儿,你还是我的么?”
风翔闻言满脸怒色,正欲发作,却被那绝*子用眼色制止住,温柔答道:“全哥,若不是命定如此,玉环早已是你的妻子,哪会还有这些让人左右为难的事情?”
成无心转头呆呆看着那绝*子优美饱满的面容,片刻后,他又说道:“环妹,我……我这就去了。……当年我不敢进来与你相见,如今我却也不能带你走,竞何其相似啊……你放心吧,我定会来续成当年之约的……”。那绝*子见他神情悲苦,安慰道:“你要好生珍重,别太执着苦了自己。”
成无心不再说话,按动机关,收剑入鞘,头也不回的走出夹道。
风翔连忙追着出去,说道:“娘娘,还是我带他出去吧,别又惹出什么事端来。”
那绝*子追着出了暗门,看着背影笔直站立的成无心,又道:“全哥,你……要好好的生活下去,好好照顾兰陵。”
成无心也不回头,默然站立片刻,忽的提气跃出,几个起落之间,已是掠出好远。
那绝*子犹自沉浸在感伤之中,却见风翔自怀中掏出一个焰火,点燃放了出去,夜空中顿时浮现出五彩缤纷的梨花束束。那绝*子猛然回过神来,喝道:“风翔,你做什么?”
风翔“砰”的一声跪倒在地,道:“娘娘,此人已经疯了,风翔怎么也不能让他害了娘娘。”那绝*子惊叫道:“你……你是扬鉴的人?”风翔连连叩头道:“娘娘,风翔不管谁是谁,只知要保护娘娘的平安。”那绝*子面色大变,一双凤目怒火大盛,沉声道:“你是忠于我,还是要听命于杨鉴?”
凤翔手脚并用,爬到那绝*子裙下,只是不停叩头。那绝*子又道:“以往的事我可以不问,但从这一刻起,你须做出选择。”
凤翔闻言抬头,只见面前女子一脸盛怒,却又美得教人宁愿为她轻舍性命,当下抽出佩刀架在左手小指上,发誓道:“凤翔誓死忠于娘娘。”接着手下加力,闷哼一声,已将自己左手小指切了下来。
那绝*子上前将他扶起身,撕下衣袖给他裹住伤口,又柔声道:“你这指是为我断的,将来或许连性命也会为我搭上,你怕么?”
……。
却说成无心早已将兴庆宫的地形图看熟了,几个起落间已是毫不费力的出得宫墙。回头望向灯火辉煌得犹如怪兽般的“勤政务本楼”,心中发誓:“我一定会再来的”。忽见楼上射出几朵焰火,那焰火洒在漆黑的夜空,显得异常的绚丽。
他心中一动,似乎感到危险的气息,但却并不惊慌,反倒仔仔细细欣赏在夜空刹那燃烧的焰火。直到焰火燃尽,夜色重归黑暗,这才收回神来,抬眼打量四周,却是一派冷清孤寂。
此时夜色已深,成无心冷哼一声,慢慢往显得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走去。一路平安无事,心头琢磨道:“今日人们都去东城凑热闹,杨鉴若要杀我此时正是绝佳时机,……,难道……难道他是摸不清玉环的心思么?……,若真是这样,那岂不是说明玉环心里依然是想着我的……?”想到这里,心中忽然一喜,但转念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会的,要真是这样,刚才她为何还和我说那些话来……?”
一盏茶功夫,他已回到位于布政坊内的火袄教寺院外,此地处于长安城的最西,此时显得无比寂静。
成无心猛然感到四下杀气隐现,他在西域隐姓埋名这十几年来,一直苦练剑术,一套“惊雷剑法”早已练至化境,此时自是不惧,昂然伸手去推寺院大门。
忽听身后传来暗器破空声响,听那来势,竟是无数件暗器自四面八方射向大门前自己的背心。
他无暇多想,内气骤然提起,运掌往门扇上闷声拍下,只听“嘭”的一声炸裂响动,门后儿臂粗细的门栓竟被他震断开来,两扇木门应声打开。他更不停留,闪身扑进寺内,身后漫天暗器源源不绝的钉上门扇,发出雨点般杂乱的声响。
他心中微惊,鼻中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整个火袄教祠里竟连一丝灯火也没有。黑暗中冷风扑面,埋伏在门后的敌人挥刀砍来,他连忙弯腰前窜,躲过来刀。不料脚下却被一个软软的物事绊了一下,他气沉丹田,脚下用力抓地,本以为可以定住身形,却不料下脚之处滑如淋油,顿时将他摔在地上。 。。
第三章莫道无缘(四)
他不敢停留,手掌一撑便即跃起,但觉触手之处滑腻之极,一股腥味愈发浓烈,地上竟是流满了厚厚粘稠的鲜血。
他大惊之下想到:“难怪一路上如此顺利,原来杨鉴这般狠毒,竟要将我的人一网打尽……啊……,唉呀,兰陵呢?”他忽然想起女儿的安危,顿时心中慌乱起来,只听四下风声骤起,也不知有多少埋伏着的杀手向他攻来。
他拔出长剑,一招“夜战八方”胡乱点出无数朵剑花护住自己的身子。来人似乎忌惮他剑法威猛,都不与他硬碰,纷纷闪避后退。
他趁机打量四周,只见院子里鬼影幢幢,周遭布满敌人。此时月亮被乌云遮挡,寺院中更是显得黑暗神秘。这一瞬间他忽然感到一阵极度的孤独,竟然令他生出一阵怯意来。
他暗自心惊这怪异的心思,埋伏着的敌人更是没有一人说话,再次攻向院中仗剑惊魂的成无心。
成无心仗着内力深厚,只管舞动长剑罩在自身周围。攻击之人见他势猛,当即回身避开与他硬碰。如此反复几次,拼斗双方都不发出声响,场面显得怪异之极。他心中盘算道:“我切不可乱了阵脚,兰陵多半还在雅莎那里。她的酒楼地处闹市,敌人想来也不敢轻易下手。我带来的人看来已经全军覆没,但却没有惊动巡夜的兵卒,也不知来了多少敌人,才能无声无息将我的人全部干掉。”他早知雅莎到长安城来开酒楼的事,兰陵的行踪也有手下报于他知道,此时思虑清楚,当下平静心神,慢慢往大门口移动。
忽听门外脚步声散乱响起,直往火袄教寺院里而来。当下思量道:“外面还有这许多敌人,难道今日便会葬身此处了么?”他念及生死,脑中闪现出刚才临别时那绝*子迷茫不解的神情,直令他又是一阵感怀。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头也不回的迎着门外冲来的敌人挥剑而上。他此举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背后空门大开,只要有敌人赶了上来,轻易便能将他斩成两截。但他此举却是背水一战的险着,无论如何,只有冲出去才能有一线生机。
他听到身后无数敌人迅速追来的脚步声,令他不敢丝毫迟疑,手中长剑运足十二分的功力,往半掩着的大门狂斩而下。只听“咔嚓”的一声巨响,右手那面厚实的大门竟被他斩得四分五裂,木屑四散往前激射而出,顿时将冲得最近的几名敌人打伤在地。
成无心一击得手,顺势电射而出,手中长剑化作一道银虹,匹练般攻向阻在身前的敌人。他此时情急发狂,剑势更是惊人,四人同时用兵刃来架他的剑锋,竟然齐被震飞出去。
敌人眼见成无心如此神威,心下顿时发怯,纷纷退开闪避,给他留出了一条道路来。
成无心剑招狂猛如虎,但他移动的速度却如同与人比拼轻功一般,疾速冲往长街的另一头。但凡有人来阻,他都只须石破天惊的一剑挥过,来人不是慑于他的神威退开闪避,便是被震飞震伤。他身后的敌人全力追赶,竟也比他边斗边走快不了多少,这一追一逃间已经来到长街拐角处,眼看就要冲出埋伏,忽听一阵甲兵相措的响动,他心中发凉,只见一大队衣甲鲜亮的羽林军疾奔过来,自拐角的另一边晒然出现。正追杀他的敌人也是心中大骇,此来双方虽然以死相拼,但都不敢发出声响惊动官府,追杀之人之所以如此之众,也是因为要在一击之间无声无息的将火袄教寺院内的教徒一网打尽。此时谁也没有想到竟会惊动到如此众多的士兵出现,而且还是平常难得一见的羽林军。
成无心震惊之下,就连逃跑的念头也不敢想,斜拖长剑站在大街正中发呆想到:“难不成我今夜去偷会玉环的事情败露了么,皇帝老儿这是派兵来抓人了么?……,那……那他会将环妹怎样?”羽林军军容齐整,人人手中一具臂张弩应声搭弦,对着成无心站立的方向瞄准待发。
成无心扫眼观望,见这队御林军最少也有五百人以上,人人手中弩箭伺候,只要对方轻扣扳机,便是神仙也难逃一死。他身后追赶来的敌人当即便作鸟兽散。他回首看了一眼,顿时心死如灰,再也拿不住手中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青石地面。往事如电闪过,原来那令他夜夜刻骨铭心的十几年西域日子,在这时想来却只是弹指之间的事了。
他眼看着羽林军中一人金甲银盔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到前面,在心中默数着对方的蹄声,计算着对方挥旗下令射击的时间,那也是自己还能在这世上活着的时间。此时他心中对那绝*子的担心忽然淡却不少,进而想起女儿成兰陵来,顿感一丝愧疚和无奈。他眼睛一闭,听到有人沙哑着嗓子大叫道:“放……”,紧接着是一阵弩弦拍弩的“扑—呜………”声响,当下在心头暗叫两声:“兰儿,兰儿,为父不得已只能剩你孤零零的在这世上了……!”
……。
再说萧云和成兰陵虽被鬼魅般闪进皇宫的成无心吓了一跳,不过一回到雅莎的酒楼便忘得一干二净。今日是寿王李瑁大婚之日,长安城中百无禁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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