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小狗的身体一阵奇异的颤抖,随即无比舒畅地大叫一声:“汪——喔!”
米戈居然想笑,小狗此时的样子活像他小时候被老妈扣在高脚痰盂上拉 ,也是经历这样一阵神经质的颤抖,颤抖完了浑身轻松,拉长喉咙通告老爸:“拉——啦!”
“谢天谢地!”那个细高细高的女孩长舒一口气,绳子一抽,飞快地收紧袋子,跑到垃圾桶那里扔了。
米戈对着报纸上亲驴屁股的巴克利苦笑,嘿嘿,哥们,我的饭袋子也“吻”上了狗屁股。
“ 喂——” 听到女孩在背后喊了一声, 米戈没睬她,一走了之。他根本预料不到,有这样一种女孩,不仅野蛮,还有点让人恶心,比如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别人的东西就当屎袋子使。
进家门,解鞋带,老妈把两只拖鞋照直扔过来,捏着鼻子吆喝:“快脱快脱,臭死人!”
我爱仙女姐姐(节选)(2)
鞋子一只东一只西,米戈不得不先趴在地上,伸长手臂,用手指吃力地把鞋子够到门口。生活在一个纤尘不染的家里是一种痛苦而不是幸福,比如任何一点导致被老妈擦得镜子似的地板蒙尘的举动都是一种亵渎和犯罪,他绝对不敢把鞋子踏上去,哪怕动作像针尖那么轻。
怪了,怪了,鞋带怎么打了那么多死结,缠得像老藤。这不知是谁的恶作剧,肯定是趁着自己中午打瞌睡时下的手。米戈一阵烦躁,一张张坏坏地笑着的脸在脑海中
闪过,刘冰、卢克、简杰、谷耒,在这帮自以为强壮又有头脑的家伙们眼里,像他这种只要用小拇指轻轻一捅就立刻趴下的人,是专门送上门给他们逗乐解闷用的。
他们还喜欢把米戈的鞋带解开绕在凳子上,或者把两只鞋的鞋带死死地绑在一起。
第一回,他带着凳子,一屁股坐到地上。
第二回,他像个青蛙似的跳了两下,然后仰面摔倒。
米戈脚大鞋大,鞋带也长得要命,足够他们玩花样。
一个人,如果你个子矮得过了分,或者是高得过了分,在学校里,就很有可能变成被捉弄的对象。米戈是后者,海拔高度全校第一,可是人瘦得也过了分,在学校里显山露水,却又弱不禁风。
“鞋子换好就给我快点死进来!”老妈在厨房淘米,哗啦啦的水流声伴随着她一浪高过一浪的抱怨,“我真要给你活活累死,做了今天的还要预备明天的!”
“ 你倒长几斤肉安慰安慰我呵, 吃来吃去还是像竹竿!人家不知道,还以为我不舍得给你吃,哪里晓得一天要给你吃四五顿!”
米戈坐在玄关,埋头解鞋带,一个结子连着一个结子,指甲都要抠断了。
米戈是不大和其他男生一起吃饭的,因为他碗里的饭粒数都数得清,比女生的胃口还袖珍。小时候,一两牛奶米戈一天都舔不完呢。这点饭量,怎么好意思混迹在一堆高谈阔论、狼吞虎咽的正在发育期的胃口旺盛的小伙子里。
其实不是不能吃,只是他要把一顿饭分成几顿吃,要不肚子就胀得不行。
米戈的胃有点特别,体积比别人的小几号。如果人家是L号,米戈就是S号,和他飞速蹿高的个子、一天比一天大的脚爪成反比。
所以老妈给米戈预备了有夹层的饭袋子,套在饭盒外面保温,早晨下午他需要各加餐一顿。米戈不好意思一个人在课间的时候吃,只好每天早上装模作样地把饭带走,放学以前再偷偷倒了,带着空盒子和空肚子回家。
一天一天, 日积月累, 米戈越来越高, 脚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瘦。整个人好像是用几根细细的线条勉强支撑起来的,有一种卡通般的夸张和滑稽。女生们说着说着话,眼睛就瞟到米戈那里,一起咯咯咯咯地笑,好像他那样子让她们乐得不得了。
米戈尽量不去看她们, 只当这帮无聊的女人在抽筋,或者发神经。
“你到底在磨蹭什么?!”老妈的声音冒出了火星,又亮又高,像火柴就要点燃以前冒出火星的一瞬,“脱鞋子,又不是女人难产。”
米戈放弃了盘根错节的结子,转而用力拔鞋跟,想把鞋子直接从脚上“拔”下来。很快他发觉这也是徒劳,鞋面上的带子交错着,捆得死死的,米戈的两只脚怎么看都像是已经扎根到花盆深处的植物。
“该死的!”米戈嘀嘀咕咕,声音压得很低。在家里,一个火星,就可能引发一次爆炸。
“不想死进来就给我滚出去!”老妈冲出厨房,大幅度甩着湿淋淋的双手,水珠做着高速离心运动。
米戈缩缩脖子,进退两难。
老妈走到门口,只扫了他一眼,“哼,又被人修理了?”
她的声音干得发脆,仿佛一碰就碎。
米戈情愿老妈像往常一样,很来火地踢他屁股。要是老妈连凶巴巴的兴趣和力气都没了,只能说明一点,她已经对他灰心了,不抱什么希望了。
她拖着塑料拖鞋,噼里啪啦走进厨房,很快就回来了,丢了一把剪刀给米戈,上面还沾着葱花,“剪,你给我统统剪断!”
米戈头也不抬,抓起剪刀就铰,刀刃已经不那么锋利了,他铰得很吃力,咬牙切齿的。
换好拖鞋,米戈瞥一眼千辛万苦脱下来的两只运动鞋,鞋帮大开着,碎碎的鞋带散落在四周,样子支离破碎,傻不啦叽。
腿已经发麻,米戈跌跌撞撞一头扎进卫生间,把马桶盖翻下来,打开排风机。然后他坐下来,手随便朝后一伸,就摸到老爸搁在水箱上的红双喜香烟,空空的胃像空转的齿轮似的嘎嘎蠕动,痛得他一阵阵冒汗。他点着烟,深深吸一口,又全部吐了出来。
如此吐气吸纳了几下,疼痛慢慢消退了。
米戈打开书包,取出本子和笔,用那把剪鞋带的剪刀,把巴克利的照片剪下来,贴进了他的剪报本里,标上了日期,用粗粗的墨水笔写下了几个词,附上同等数量的粗壮的感叹号:公驴屁股!臭丫头!狗屎!衰!想了想,米戈又在页面最后添了两行字:
我是金子我会发光!——给偶像姚明
我是活火山我要醒来!——给呕像米戈
米戈关掉排风机,恢复平静,正要开门,突然,一个声音,“汪——喔!”擦着他的耳朵而过。
一阵抽水马桶的水流声紧随其后,米戈听清楚了,是隔壁邻居家传来的声音。
……
。 想看书来
薰衣草 一直在等待(节选)(1)
方下巴的古古安是被一阵薰衣草的香气挟裹着落在米戈家落地窗台前的女孩。
就是客厅的落地窗台上的那株薰衣草。那曾是一位客人落在老爸出租车上的一小包花籽,老爸带回来顺手搁在茶几上,老妈以为是新疆产的喷喷香的小瓜子,拆开来嗑了一粒,“啊——呸!”她舌尖一弹,那颗小小的花籽在空中划了一道光滑的弧线,从此就在窗台上的一个花盆里驻扎了下来。
很可能是被嗑开了一条缝的缘故吧,这家伙就此疯长起来,刷刷刷蹿到一公尺,整个植株坚硬庞大,开出一簇簇紫得触目的长茎花穗,发出一阵阵微微辛辣但很受用的香味。
闻起来像木刨花的味道,很爽快,一点也不扭捏,很男人的风格。
那天米戈坐在紫色花丛边,鼻子顺时针逆时针团团转,陶醉得像一只春风里偷吃了太多蜂蜜的熊。眼皮一抬,一个压得扁扁的鼻尖就在距离他几厘米的地方,鼻子上方是一双痴迷的灰蓝眼珠,透过落地玻璃窗长驱直入。
米戈从来没有过保持一分钟以上持续盯着一个女生看的勇气, 这回可是破了记录。那个女孩对他浑然不觉,眼睛像被这株挂满紫色花穗的植物牢牢拴住了,其他东西一概视而不见。
真是个“花痴”喔。
难道是电影里的事情降落到身边?米戈刚看完一个陈慧琳演的影片,那是在一个下雨的夜晚,她发现了蜷缩在薰衣草边的天使——掉到她家天台上的金城武,英俊得一塌糊涂。不过当时他衣衫不整,还沾了一脸白白的花粉。
“钉”在玻璃窗外的“花痴”也有一点狼狈:乱蓬蓬的短发、看上去意志坚定的方下巴、软塌塌的军绿背心、满是灰尘的棉布裙子、赤脚,还把运动跑鞋当成拖鞋穿,露出了瘦瘦的脚后跟。
“进来看花吧!”米戈想推开窗直截了当地邀请,他看清女孩背后没有翅膀,只有一只小山一样的巨型背包。
“再不来吃饭,我拿去倒了给狗吃了!”老妈的一声吆喝好比炸雷,窗外影子一闪,倏忽消失。
米戈随便夹了一点菜后,端着饭碗赶快跑到窗口,揉揉眼睛,“奇怪,”他自言自语,“‘花痴’不见了!”
“你才花痴!”老妈骂,“被紫花勾了魂啦,看我不把它连根拔了!”说着狠狠拉拢了窗帘,把薰衣草晾在窗帘外边。
“不要!”米戈吓得逃回餐桌,乖乖扒完了最后一口米饭。
夜里,躺在客厅沙发床上的米戈有种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好像窗帘背后有道目光,像紫色小鱼一样在叶丛和花瓣间游来游去,整晚恋恋不舍,不忍离去。
米戈在木刨花的香味里上上下下飘浮了一阵,慢慢坠入了梦的深处。
清早,老妈从拉开窗帘的一刹那,眼睛就像进了沙子一样不停不停地眨,“哦,天呀,天呀……”她像闹钟一样连续鸣叫,米戈不得不直起身看窗外。
哈,正对着窗台位置的草坪上,冒出一顶小小的灰白色帐篷,几个小孩绕着帐篷兜圈子,欢叫着:“蒙古包,蒙古包!”
“蒙古包”里钻出一只乱蓬蓬的脑袋,米戈的裤子套到一半,忽然傻了……
不就是昨天那个死死“钉”在薰衣草前的“花痴”么?
老妈像一阵风刮出去,又一阵风刮回来,牵回来一个人, 嘴巴里的问题像鱼吐泡泡一样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小姑娘,你从哪里来,没钱住旅馆呵?啧啧,你怎么敢一个人露宿?还好昨天晚上没碰到坏人。
快点告诉我家里电话,我让你爸妈来接你!
薰衣草 一直在等待(节选)(2)
呵呵,老妈的脾气是大了点,不过心肠是火热火热的。
方下巴的女生像没听见,把小山一样的背包往地板上重重一扔,飞快地滑到窗台边上扯下两片薰衣草的叶子搓揉着,挤出一些油来,放在鼻子下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喔,又闻到了,好想你呵!”
米戈眯缝起眼睛,明晃晃的夏日阳光直射进落地玻璃窗里,窗前的这个女孩,被圆锥形的光晕通体笼罩着。
“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在米戈的印象里,天使之类的人物降落凡间,总是负有某种神秘使命的。
然后他使劲使劲盯着她后背看,那里平坦得一览无余,难道这个昨晚露宿在此的天使有一对可以折叠得天衣无缝、不占一丁点地方的迷你翅膀?
“哦,” 她这才像从梦游中回过神来,脆脆地回答:“我叫古古安!昨天傍晚我刚到这个城市,直接坐11路车到小南门车站。蜘蛛网似的弄堂把我迷住了,我在里面转来转去,欢喜得晕头转向。后来,后来,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气味,我像被一只手揪住领子,一抓抓到这个窗台前,再也动弹不了,挪不开脚步啦……”
古古安看着米戈和他的妈妈, 灰蓝色的眼珠转呵转,唇边荡漾开去一波接一波清澈的微笑,她站在那株从上到下坠满花穗的植物旁边,微笑也给晕染成浅紫色的了。米戈微微眩晕,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种感觉,古古安似乎和薰衣草是浑然一色的。
“本来我以为在这样的大城市里,别指望找到一株真正的薰衣草,即使有,也是被加工成干花或者精油什么的,封死在袋子里还有瓶子里。”古古安心满意足地
伸了个懒腰,一点也不拘束。
“院子里有的是!”老妈得意洋洋地一推门,里墙的角落里,一块紫花毯开得正鲜。那包花籽等了很久都没有失主来领,老妈在第一株疯长的薰衣草的鼓励下,一鼓作气把一袋子花籽全撒在了院子里,它们在七月的阳光里接二连三地开花,连绵成明丽得叫人心花怒放的
一片亮紫。
“哈!” 古古安纵身跳下台阶, 低低欢呼一声, “原来你们都在这里等我啊!”
古古安拔起第一株薰衣草时, 米戈母子俩愣了一下。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古古安头也不抬,一株接一株的薰衣草难逃她的“魔爪”,接二连三被连根拔起。
“哎……哎!”米戈结结巴巴阻止。“你干什么?!”老妈心疼地叫。古古安的脚旁已经堆起一堆浅紫的薰衣草,她居然还笑得出口,若无其事地说:“再忍一会就好。”
“统统拔光你才高兴么?”老妈扑过去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亲自捍卫自己播下的种子。
古古安叹气了,“唉,你种得太密了,它们挤挤挨挨在一起,花开得一点力气也没有。看看,比起屋子里的那一棵,紫得闪闪发光,这些,棉布一样的紫,很旧很暗的。”
老妈开始眨眼睛,“哎呀,有道理,有道理!”
“当然!”古古安说,“知道我打哪里来的吧?澳洲的墨尔本,我爸爸妈妈在农场里专门种了一大片薰衣草呢。呵呵,我绝对是专业选手!”
“现在,”古古安方下巴一扬,发布命令,“给我一小团细绳子。”
老妈跟着下巴也一扬,米戈飞快地回屋找去了。
古古安甩了鞋子,赤脚站在院子里,一边咬着绳子的一头,一边手脚不停熟练地分株捆扎,再把一束束薰衣草倒挂在院墙的四周,动作纯熟,一气呵成,令人眼花缭乱,煞是好看。
薰衣草 一直在等待(节选)(3)
“ 薰衣草晒成干花以后, 香味反倒会更浓更持久。”古古安解释道。
七月炎夏,阳光把花瓣烤得冒油,穗状花束迅速干缩,颜色很快转成灰紫。古古安摘下两束,自己一束,老妈一束,“来,我们享受享受吧!”说着,她像芬兰人在蒸汽浴房中用桦树枝拍打前胸后背那样,噼里啪啦敲打着全身,一股淡淡的清雅的香气弥漫开来了。
老妈眉开眼笑,依样画葫芦,跟着噼噼啪啪尽情“薰衣”。一下一下,本来很安静的香气变得富有动感,到了古古安那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