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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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中)-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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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仍然还记得,半导体收音机的出现是多么令人激动。也许,他属于等待良机等得太久的一代,而他们的良机从来也没有来临。此刻,他们都在感怀旧事。他们曾经是某段历史的主角,但这段历史并没有引领他们生活在今天的这个世界。其结果是周遭的人并不把他们这一代放在眼里。他们曾一度家喻户晓,甚至还一度闻名遐迩,但如今已被遗忘,就像那些在所有收音机中销声匿迹的老歌一样。对坦尼斯来说,情况更是如此。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一脱掉海军制服,人们就认不出他了,即使有时想起了他,也往往令人大吃一惊:他还没有死吗?他不是20年前就离开了吗?倒不是这件事使他烦恼,相反地,他宁愿隐姓埋名,默默无闻。也许他与自己所处的时代格格不入,但他的生活和他的时代也有其独特之处。他不买日本货;他也不知道“迪斯科”是什么玩意。除此之外,老歌的歌词他还牢记心头。当他开车等待红绿灯变绿时,他常常会敲着方向盘,哼起这些歌词:当月亮就像一只大银盘,把清光洒向人间,它是……
  他总是这副我行我素的模样,然而,即使坦尼斯早已落伍了,但他还知道自己处在“里根时代”。他手里端着酒杯,仿佛觉得又是那个星期五的夜晚,不过此刻不是暮春就是夏季,因为他身后的壁炉里没有牧豆树的枝干在燃烧,但它可能是在莫哈维的任何一个夜晚。他喝着墨西哥龙舌兰酒,吸着好运牌香烟,站在起居室窗前眺望着西下的夕阳,一面闲散慵懒地独自思忖着他所投资的金矿股票:赫姆洛、富兰科、布莱克沃特。龙舌兰酒和夕照——对坦尼斯来说几乎是一种宗教仪式;约莫有20分钟光景,他就那样默不作声地站着,身体重心微微倾向一边,慢慢地啜着酒,目光越过荒原,凝望着低矮、黝黑的丘陵,那起伏的山峦把洛杉矶挡住了。这时,他的脑海里思绪万千,他想到金子,想到那些来莫哈维、兰兹堡和帕纳明特寻找金矿的人们,然后又想到了另外一些也曾如此觊觎沙漠的人们:隆美尔、科奇斯、圣安东尼、阿拉伯的劳伦斯。他开始列出一连串人物,并且推敲着什么是这类人的特质,最后,他得出结论,他们个个都远见卓识,企求着希望、荣耀和新发现——这种沉思冥想可算不上是什么预兆,不过就在这个时刻,下午7点42分,电话铃响了起来。 。。

“响尾蛇”疑云(2)
他从已经漆黑的窗口回过身来听了一会儿,然后穿过他一直当作小办公室的客厅,像往常一样拿起电话——情报人员的惯用手法——不报出自己的名字:
  “请讲。”
  “坦尼斯吗?”
  “你是谁?”
  “坦尼斯……?是你,对不对?我听出了你的声音。”
  在瞬间即逝的一刹那中——这是决定性的一刹那——坦尼斯几乎辨认出了对方,这是一段已经消逝的往事,像被遗忘的梦那样又浮现了出来……但是,不,这不可能,他已经死了,不,他早就不在了。难道他们不是像他一样,在20年前就死了?他立即排除了这种想法,这声音是……可是这声音又消失了。于是他回答道:“是的,不过,我还没听出你是谁。”
  “我想你也不会听出来的。那是多年前的事了,中校。”
  事实上,中校并不是他的军阶;不过,即使这曾经是他的军阶,坦尼斯立即意识到,打电话的人绝不是海军,因为……因为中校仅仅是一种称呼方式,而不能说明这个军阶高于还是低于打电话的人本身的军阶。不,打电话的人并没有军阶。但是这声音中确实有某部分是他熟悉的,尽管在他回忆起这种声音时,感觉到对方故意以时间和距离在保护自己,使声音含含糊糊,不让他发现其真实身分,因为在这沙漠之夜,他们毕竟想隔千里,而且已经多年不通音讯。现在,甚至当坦尼斯快要回忆起是谁的时候,那声音又变了,从话筒里传来另一种腔调,他说起西班牙语来。
  “我们认识多年了。我是你的一位朋友,一位老朋友。”
  坦尼斯克制住自己;在这几秒钟里,他将白天平淡无奇的经历,在记忆中又理了一遍。他去过银行,修理过耙子,看过太阳下山……刚才电话铃响了起来。这个人回答道:“一位老朋友,多年前的事啦……”当然喽,这完全可能;“中校”,这个人如此称呼他,然而他在多年前已晋升为上校了。或者,也许这是个玩笑,他应该逢场作戏。不过,他并不喜欢这种玩笑,而且他几乎从不逢场作戏。“你到底是谁?”接着他用西班牙语问道:“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人用西班牙语回答道:“我的名字……并不重要。”
  “我的名字并不重要……”但是如今,坦尼斯突然意识到这个名字的重要性。他感到十分恼火,因为他想不起来开玩笑的人究竟是谁,虽然这个人的名字就在他的嘴边。“听着,”他说道,“听着,朋友,我是不和陌生人谈话的,除非我知道对方的名字。你到底是谁?”
  一个十分奇特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那是用舌头发出的啧啧声;这声音不折不扣而又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对方的失望和不快。事后,当他想来这件事时,他有一个印象,那人也许是欧洲人、德国人或者荷兰人,甚至可能是法国人——不过他绝对不是墨西哥人。坦尼斯久居沙漠,对各式各样的墨西哥口音了如指掌——从边境城镇居民低沉平淡的语调到本地联邦主义者口若悬河的腔调——因此他知道,此人并非本地人。那人又用舌头发出一些啧啧声。“不,杰克。你应当明白。不要问我姓名。我不会在电话里说的。”
  “那就随你的便。我要挂电话了。”
  “不,听着——”
  “五秒钟。我给你五秒钟。一秒,二秒,三秒,四秒——”
  “等一下,杰克。如果你想知道名字,我就告诉你一个名字吧。哈珀。你知道这个名字。戴维?哈珀。如果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你一定还记得这个名字。”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响尾蛇”疑云(3)
哈珀……事实上,坦尼斯至少有20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从……他已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就不曾想到过它。奇怪的是,他虽然立即回忆起这个名字,但是实际上想到的并不是哈珀,或者说,没有直接想到他:坦尼斯脑海里充满着另外一番回忆那确实是回忆中的回忆。多年前,有一次他开车去圣地亚哥,在某处他朝高速公路外望了一眼——这一瞬间就像按下照相机快门那样短暂——他一眼望见在两大片工业区中间的一小块牧场,这牧场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它有一个放牧的围场,围栏漆成耀眼的白色;一名妇女骑在黑马上,绕着围场奔驰,一顶牛仔帽从脖子上垂下来,在她背上跳动着。接着,这帽子打开了思路:突然间,一张脸颊变得通红、神情激动的脸抬起头来望着他,一个活泼洗染的英国口音大声呼喊着:天啊!我看起来一定像黛儿?艾文斯!哈珀的妻子……现在他甚至回忆起了她的名字。黛安娜。他之所以记得她是因为……但是,说到哈珀、那女人,以及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问题根本不在于需要记住他们;对此他也很清楚。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当他设法回想哈珀的面孔时,他毫无印象,脑子里一片空白。哈珀当时是什么模样?坦尼斯一点也想不起来。但是那个神秘的男子在怂恿他猜测:“坦尼斯?你在听吗?”
  “你不是哈珀。”
  “对。我当然不是哈珀。据我所知,哈珀可能已经死了。但是你记得——”
  “我记得哈珀。”
  “好哇,我的朋友。我们是需要谈一谈的——那些你称之为过去的时光,过去的美好时光。”
  “那你就说吧。”
  “我已经告诉过你。电话里没法说。”
  “那么,这件事也许并不那么重要。”
  “别耍花招啦。请相信我的话,我们没有时间了。你听着:在里奇克雷斯特有一家餐馆,过去大伙儿都常去的,一家名叫幽幽居的小餐馆。我知道那家餐馆还在营业。上那里去——”
  “我可不想去。”
  “可是你必须去。我呀,要碰一碰运气。请你九点钟去那里。走——”
  “见鬼。”
  “别打断我,听我说。走进去,要是想吃点什么,就点几个菜。我会晚点到,明白吗?我必须确定你是独自一个人的。”
  “去你妈的,我压根儿不想去。”
  “别多说啦……”
  接着,电话挂断了。
  哈珀……
  有好一会儿,坦尼斯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外表看起来镇定自若。当他又回过神来时,他只是用那个旧式的齐普牌铜质打火机点燃一支好运牌香烟,从容不迫地回到起居室里;他在往回走时,脚步迈得和刚才过来时一样,刚好又在原告站着的地方停了下来。一切都是原封不动;什么也没有改变。这窗户、这沙漠、这夕阳……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墨西哥龙舌兰酒还在他原先放着的地方,他举起酒杯,敬酒似的对着斜照在沙漠的最后几抹落日余晖。麦克斯尔酒,沙漠的最后几抹落日余晖。麦克斯尔酒,沙漠的太阳所酿造的。这酒点点滴滴地流过他的心田(在齿缝间感到一股焦炭的味道),当他的手垂下时 ,他看到自己的脸庞在漆黑的窗户里一闪,就像一个幽灵,但是他的目光看着窗户,穿过宽阔的沙滩和平展的盐地,凝视着茫茫大地、虚无缥缈的夜空,为什么他无法记起哈珀的模样?在这一瞬间之前……他在想什么呢?最好能回到他刚才的思路上去。关于……他一直在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不,那是他此刻的想法:这时他回忆起,他刚才想到了隆美尔、科奇斯、圣安东尼等人,他们也和他一样,曾经眺望过沙漠,他想知道他们在寻找什么。他们都是有远见卓识的人,而且也曾一度……

“响尾蛇”疑云(4)
然而,他立即打断了这一连串的遐想,因为这条思路必然会使他瞻望未来,而他却仍然想回首往事,仿佛希望找到一个可以转弯的地方:一条引领他回首从前的道路。于是,他的目光离开窗户,落到他刚才看的托马斯?曼的《浮士德博士》上。这是坦尼斯的一个特点。他只读长篇巨著,如《堂吉诃德》、《白鲸》,这些书人人都说要读,可是实际上却难得有人看完。这本书是平装本,刚才坦尼斯曾弯下身来做了个记号,现在他又把书打开,眼睛飞快地扫视着,找到了刚才用拇指做过记号的一个词:theonomy,他刚才停下来就是为查阅这个词的——他要是不知道某个词就查阅字典,它的意思是:“顺从上帝的权威和统治”。顺从上帝!这使他感到好笑,接着他又暗自想道,怪不得那些杂种都顺从上帝。他指的是托马斯?曼,那些德国佬,还有战争。
  接下来,他的思路顺着《浮士德博士》铺设的道路,开始回溯到更遥远的往事。1945年4月,巴伐利亚。是的——他向他的吉普车走去(这和记忆无关。他在那里闻到树木的清香,感觉到脚下密密地铺着一层松针,当他看到那个德国人穿过树林时,便停下了脚步。他猛地一惊,吓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就像碰到了一只野兽)。当他走近车身,他看到一名德国士兵在车的后座翻东西。那家伙也许是在寻找食物——他那模样已饿得面黄肌瘦。大家一样都在挨饿。那德国士兵没带武器,军服褴褛不堪。他注视着那个德国士兵。在那个德国士兵不知道的状况下,他仍注视着那个德国士兵,这时,他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并感到非常地冷静自在。他很清楚,自己将把那个德国士兵宰掉。他绝对做得到。他点燃了一支好运牌香烟。当他把手指放在柯特手枪的扳机上时,那个德国士兵才发现他,便举起了双手,微笑着:也许不相信他会开枪;试图摆出一副友好姿态,请求他饶命——然后,直愣愣地望着他。坦尼斯的子弹就打在他的两眼之间,但就在他扣动扳机前的一瞬间,他在那人的双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他在那个德国士兵的身上找到几张身分证明,把它烧了,但是还有一个铜质的齐普牌打火机,一定是那个德国士兵从死去的美国士兵那里弄到的……当这段记忆消褪之时,他暗中思忖着,他还记得那个德国士兵长什么模样,却压根儿忘了哈珀,这真是怪事。哈珀。他想着哈珀。不知怎么的,他似乎在原地打转。他又回到了此时和此地。是的,他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他的办公室里或许会有哈珀的一幅照片。哈珀。他很难说清楚,哈珀对他而言到底有何意义。那具被埋葬的尸体?他的一段丑闻?他的一场滑铁卢之役般的失败?哈珀应该是英国人……就这样一些联想涌入了他的脑海。是你名誉上的污点,老家伙。总而言之,几乎是一场灾难。但是并不完全如此。过去曾发生的于今已不重要,他对自己说道。哈珀是一扇神秘而倏然洞开的大门,但是他已经知道,在那门外的通道上并没有任何东西。
  坦尼斯吸了一口气——他刚才似乎是一直屏着气——然后玩弄着手里那个铜质的旧式齐普牌打火机。现在他来到办公室,并想起他是来这里寻找一张哈珀的照片的。他的目光看着办公桌后面的墙上,那里挂满了照片。这些照片大部分都是他在不同的时期和地点拍摄的——清楚地记载了他的生活:站在巨人队小选手的旁边;一部加州技术学院的科学家用来挤压推进剂的机器;穿着崭新的军服,准备去德国揭开第三帝国的科学秘密……1945年3月:在蒙哥马利将军渡过莱茵河19个小时之后,乘坐橡皮艇横渡莱茵河……4月:坐着吉普车,嘴里叼一根好运牌香烟,奔驰在一条他现在已经忘却的巴代利亚的公路上……几个星期以后:身穿军用卡其雨衣,看起来活像个间谍,坐在赫尔曼?戈林研究所的松树下,平静地和后掠翼发明者阿道夫?布什曼聊天——他们把他的计算数据直接发电报通知了波音公司,及时重新设计了B—47型轰炸机……最后坦尼斯俯下身子,看到了那张他一直在寻找的照片——一群在海军军械试验站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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