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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展说道：“我知道，张胖子其人，私生活很干净，工作也无可挑剔，要想说服她主动揽下这个案子，一定要用非常手段。”
袁枚在旁边做蓝袖添香，给两人打下手，做些整理和装订工作，闻言有些不理解，“为什么非要她来揽这案子，其他人不行么？”
施展笑了笑，“一定要她来，只有她出手，才能保证万无一失，我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袁枚默然，“那你准备用什么手段说服她？”
施展沉吟了阵，“说起来也不难，我找玛歌帮忙了。”
袁枚想起上次曾其仁的事，“你想打探张检的隐私？”
施展斜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太小看玛歌的本事了，打探别人的隐私，只不过是她所有技术当中最不擅长的一宗罢了。”
袁枚倏然住口，不知怎么的背后一阵一阵发冷。
“那今次是要她干什么？”
施展却笑，“别急，等两天张胖子亲自登门拜访我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袁枚很无奈的发现，当美洲狮决定守口如瓶的时候，你就是敲断她的牙齿，也休想探听到一个字。
“好，我就等两天，要是张胖子没来拜访……”
施展挑起眉毛，凌厉的眼神转向他，“如何？”
那原本想要发作的男人登时宛如针扎了的气球，瘪成一团，声音低得几乎都听不到了，“我就再等等。”
康南很不厚道的埋头闷笑不已，“表哥，你就这点出息……”
袁枚干笑了两声，偷瞄了一眼美洲狮，发现她嘴角也笑容微露，似笑非笑的样子，让她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格外的生动，他突然间就心平气和了，不仅心平气和，甚而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也都莫名的烫贴舒爽不已，先前那一点点的不满，一早飞到了爪哇国。
那次晚谈不欢而散之后，袁枚心里始终存了个疙瘩，想要找机会好好向美洲狮解释一番，可是施展却笑容漠漠的，似乎将该时的情景完全忘记了，让他如释重负之余，又有些心慌。这几天来，施展对他始终是不冷不热的，虽然比起从前有所改善，可是只要他靠近她身前三步，她总会不着痕迹的闪开，让他挫败不已。
袁枚知道，她已经在两人之间，重新筑起了马奇诺防线。
这真他妈的让人太痛苦了，所以尽管案子进展顺利，古汉语文学教授仍然烦躁如猴，这一点，夜夜被主人踢屋顶的抱月狮子深有体会，感同身受。
往事如烟（四）
施展没有骗他，两天之后的晚上，刚刚吃过晚饭那功夫，十七师野战军歌就嘹亮的响起来，有人登门拜访。
袁枚拉开门，就见着一个穿着绛紫色连身裙子、身材圆滚滚如同一只大桶样的女人站在门外，见到有人开门，看也不看一眼，一巴掌将他推到旁边，“姓施的鬼东西，你给我出来！”
她大踏步走到客厅，就见施展含笑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的样子，分明是正在等她。
美洲狮见到她来，微微一笑，从客厅沙发上站起来，“张检察官，好久不见。”
张海路几个大步，走到她跟前，恶狠狠的瞪着美洲狮，她长相很普通，但是一双久经沙场的鹰眼格外的犀利有神，赋予她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让她平淡无奇的五官因此生色不少。
“说！是不是你做的？”
施展笑容不改，“我做了什么？”
她握紧了拳，从齿缝里一字字挤出一句话，“5247两个小时前，被人捅死在监狱里了。”
袁枚刚刚被人一巴掌扇过去，脑袋撞在门上，登时眼冒金星，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听到这一句，霎时比刚才晕得还厉害，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凸出来，失声叫道：“什么？！”
他心惊肉跳的想，难道这就是施展拜托玛老板做的事？
施展笑了笑，平静的说道：“是么？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张海路咬牙，“你休想因此卖我人情，我不屑得你这么做！”
施展笑道：“我知道。”
她顿了顿，“我也没想要卖你人情，我只不过是想求你帮个忙。”
张海路哼了声，“有什么区别？”
施展狡黠的笑，“这区别可大了，我若是卖你人情，你势必要卖命来替我跑腿，但我求你办事，你肯不肯帮手，悉数都是由你在决定。”
张海路又哼了声，口气略略缓和了些，“我很早就知道你是个满嘴胡说八道的坏东西，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施展圆滑的笑，弯着一双凤眼，讨好的说道：“您是前辈，说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前辈双眼如电，一眼就洞穿了我的本性。”
袁枚堪堪才把把眼珠缩回原位，这一次轮到下巴掉到了地上。他认识美洲狮这么长时间，几时见过她这副谄媚的摸样！想到自己自己动不动就遭冷落遭羞辱遭毒打，说错一句话就被打入冷宫，顿时心里不平衡了，恨不得两眼放射嫉妒之箭，将那胖子戳成箭垛。
张海路终于是绷不住脸，眼角微微泄露了些笑意，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满意的听到沙发发出痛苦的呻吟，“说吧，你想干什么？”
施展双眼亮晶晶的，及时将桌上的卷宗推到她面前，笑眯眯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让你看看这卷宗。”
袁枚呆呆看着她，脑袋里千回百转，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黄鼠狼，一时没管住舌头，“施小姐，你这样子好像黄鼠狼给鸡拜年……”
施展身子一僵，张海路楞了牌片刻，瞄了施展一眼，突然大声笑出来，指着她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还真像……”
又看看施展杀气腾腾的脸和微微眯起的凤眼，再看看一脸大祸临头吓得两眼发直的男人，越发笑得前合后仰。
施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死死瞪着袁枚，“你再说一遍？”
袁枚双脚一阵发抖，情知要糟，慌忙干笑着说道：“开玩笑的，你不要生气嘛，”他情急生智，另起了个话头，“那个，刚刚捅死那罪犯，是什么来历？”
张海路脸色变了变，慢慢的止住了笑声。
施展心里正生着气，闻言没好气的说道：“你又不是八婆，我们忙着呢，没空搭理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袁枚再度摸了摸鼻子，这一次正经确认，美洲狮是着恼了，她还是头一次用这种生气的恨恨的表情和自己说话呢。
不过他又有些高兴，比起那个总是笑容漠漠好像带着面具的美洲狮，他宁愿继续挨受这带着表情的白眼。
他干笑了两声，虽然觉得美洲狮这样子着实有趣，倒也不敢留下来继续摸狮子屁股，就打算退缩到佣人房去闭门思过，顺便打手机去张剑之那里爆料兼获取那死者的身份信息。
但这时候张海路却开口了，“说给你知道也无妨，你既然能在这黄鼠狼家里出没，估计也是她顶看重的人……”
她斜了施展一眼，毫不意外的发现，那黄鼠狼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又恨了袁枚一眼，却没有开口否认。
“我曾经结过婚，但是丈夫很早就死了，他是被人寻仇杀死的，杀他的人，就是刚刚被捅死那罪犯。”
“那人渣杀了他，我虽然有办法将其绳之以法，但却不能判他死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自己是干这行的，心里最清楚不过。”
她沉默了片刻，这才接口，每字每句，都是恨意，“我得承认，黄鼠狼你今次这出，让我很快意，虽然明明知道是有违国法的，可是人总有私心，就算圣人，也不能免俗，何况我一个俗女人，那人渣害得我家破人亡，连带肚子的孩子流产，他不死，我怎么能心平！”
施展温和的说道：“我知道，我理解。”
她心道，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么恨，我又何必为这人渣脏了玛歌的手。
张海路擦了擦湿润的眼，“你这个人情，看来不欠都是不行的了。”
施展微笑，这一次是货真价实的有些愉快了，但是说出口的话却十分谦卑，“哪里是欠人情，能帮前辈做点事，那是我的荣幸。”
张海路嗤笑了声，斜了她一眼，“再谦虚下去就不是你了。”
她翻了翻桌上的卷宗，“你这案子我很清楚，起诉审查科的人前两天就找过我了，问我要不要立案，”她横了美洲狮一眼，“我得说，你的能量真不是普通的大，居然能说服系统已经退隐的老领导出面干预这件事。”
美洲狮干笑，“那也不是我的功劳，说起来真有趣，我有个小助理，叫做康南的，本来这宗案子起诉审查科不欲立案，也惊动不到你老人家那里，结果这小助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整出这么大动静。”
张海路挥了挥手，“我懒得听你们这些蛇鼠一窝的东西辩解。”
美洲狮立刻点头附和，“是是，蛇鼠一窝。”
张海路又哼了声，自觉是捞足了面子，这才站起身，将施展准备的卷宗卷起来，“我拿回去再研究下，明天早晨给张剑之回话。”
那美洲狮就化作一只无辜狼崽，试图眨巴邪恶的大眼睛，“那我呢？”
张海路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我一个德高望重的检察官，跟你一个不入流的小律师能有什么交集，你不怕别人说你巴结我，我还不乐意为了你牺牲羽毛呢，好好给我呆着吧，我心里有数，有什么消息，你自己问张剑之打听去，”她鄙夷不屑的斜了施展一眼，“在我眼里，再过一万年，你也就是个虱子包，少跟我讨好卖乖。”
袁枚在旁边偷笑不已，十分快活的看着那神人将美洲狮嫌弃得一无是处之后，摇着尾巴趾高气昂的走了。
往事如烟（五）
两天之后，市检察院检察官张海路以泄露国家机密罪，向本市的中级法院，对高长庚提起刑事诉讼，曾其仁作为从犯。海洋九所委托季&李律师所律师施展，同期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要求解除九所与金格公司签署的开发合同。
这是一个明亮的夏日清早，施展将材料和文书递交给中法院，和袁枚走出中院大门，太阳的金光透过路边的榕树洒落在人行道上，不远处的月安内湖碎金点点，漾得人睁不开眼。
隔壁有一间小小的花圃，木栅栏上爬满炮仗花，空气中散发着脉脉的芬芳，袁枚深深吸了口气，问道：“施小姐，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施展淡淡说道：“什么也不做，按流程办事，等法院下立案通知，准备开庭。”
“大概需要多久？”
“李主任已经预先知会过刑庭排期，最多也就一两天。”
“这期间我们做什么？”
“没什么能做的，一个字：等。”
袁枚没再作声，两人顺着月安湖，慢慢往前走，路上车辆匆匆来去，人人都在为生存的饥饿而努力，我们能做的却只能等。
袁枚突然有些不服气。
他决定再试试自己的运气。
“施展，你今天回家吃午饭么？”
这阵子她都在事务所办公，跟一些其他的案子，也不知道是工作确实忙碌，还是她有意避开袁枚，总之常常早出晚归，袁枚又要上课，不能像从前那样没白天没黑夜的跟着她或者等她，一来一去，尽管是在同一个屋檐底下，两人见面的时间，加在一起，还不如从前一天见的多。
施展眼中波光闪烁，含混说道：“看情况吧。”
袁枚定了定神，转过身来，双眼灼灼，专注的望著施展，“你回来吃饭吧，好么？”
施展没作声，沉吟了阵，转身走了。
袁枚在他身后说道：“我等你回来。”
一上午她都有些心神不宁，想着袁枚的午餐之约，考虑着要不要去，权衡很久也没有答案，她当然知道今次吃饭不会仅止于吃饭，最近这段时间两人根本没有什么交集，她忍得住，袁枚似乎是忍不住了，可是他会说些什么呢？她想不出，对于打破感情僵局这种事，她的经验很少，几乎是没有，所以不敢尝试，也惧怕别人尝试。
她下定决心还是不去面对的好，可是到了中午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鬼使神差的，还是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办公室。
小助理康南正在低头吃妈妈做的爱心便当，见到老大还没吃的，赶紧捞了一块鸡腿，毕恭毕敬的递给施展，“师父，来尝一尝我妈妈做的卤鸡腿吧，味道很好的。”
施展笑了笑，“吃你自己的，不用管我。”
康南扶了扶黑框眼镜，笑眯眯的问道：“师父要去哪里吃饭？”
因为在立案的问题上立了个大功，加上她原来跟的师父潘小欢因为待产回家休假，她成了无主物，眼下康南已经自动自发的将自己归给了施展，施展对此表示默认。
“回家。”
康南眼前一亮，“我表哥的厨艺还不错吧？”
美洲狮顿了顿，慢慢转过身，沉吟了阵，问道：“康南，你来给我做助理是什么时候的事？”
康南心里一咯噔，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一，一个月前。”
美洲狮犀利的凤眼微微眯起，若有所思的看着康南，“是么？”
康南给她那探究的眼神儿盯得发毛，忍不住就脱口说道：“师父你相信我，我绝对不是郭巨侠派来的！”
话一出口，她就啊呀叫了一声，将拳头塞进自己嘴里！
我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施展眼中波光一闪，“你说谁？郭巨侠？”她记得很清楚，袁枚的手机上，收到过一个叫做郭巨侠的人发来的邮件，他当时告诉她，这个人是他的大学同事。
康南吓得花容失色，到底是没有经验的小孩子，一发现苗头不对就慌了神，扔了鸡腿扑将上去，双膝跪下，抱住施展大腿哭诉，“师父我错了，你一定要原谅我。”
施展大皱眉头，康南那一手的油腻，都擦在她裤子上了。
“起来。”
康南乌拉乌拉摇着头，“不行，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施展冷笑了声，伸手拎住康南后颈，像提一只小鸡一样，将她拎了起来，扔到一边，从衣袋里抽出纸巾，擦干净了手，才冷冷看着康南，“把话说清楚。”
办公室其他吃饭的同事见到这边骚动，就捧着饭盒走了过来，仗义执言兼浑水摸鱼。
“这是怎么了？”
“小施你又把人家小孩子弄哭了？”
“她还是个孩子呢，大中午的，收拾她干啥？”
一干人七嘴八舌，不知怎么的，齐齐认定施展必定又是做了什么折磨小助理的事。
康南偷眼去看施展，大大的黑框眼镜之下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
施展看在眼里，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