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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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天下-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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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不清明昭帝说了些什么,也不想再听,只是任由着凤仪拉着我的手木然的朝帐篷走去。
  “云衣,我把我的若星送你好不好?它很听话,跑得也快……”凤仪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我不敢去看她,我也不想说话,生怕一说话眼泪就会掉出来。
  萧若衡拍了拍我的肩膀,尽量满不在乎的语气:“你想要哪匹就哪匹,随便挑!”
  我感激的笑着,用力拭去终于滑出的眼泪。
  我心里明白,应该是晚宴前宁铮杀了步月。我也明白,步月不死,便是我萧府的祸事,也许会连累更多的人。
  可是我仍旧无法释怀,他有着那样的一双眼睛,却也是那样狠的一个人。潜意识里,我已经把他当成是朋友了。我还试图去帮他。可是,也许我更无法释怀的,正是我自己并没有保护身边人的能力。
  这样的朝代,这样的局势,我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而已……

  第 10 章

  夜已深,四周静悄悄的。
  赶到帐后的马厩,看到平日生龙活虎的步月悄无声息的躺在草地上,我居然没有哭。只是默默的走过去靠在它依旧柔软的小腹上。这是平日里我最和它最喜欢的姿势,让我感觉温暖和安全。
  凤仪蹲了下来,仔细查看着步月受伤的前腿,眉头紧皱在一起。
  “凤仪,别看了,只是徒增烦恼。”萧若衡站在那里,淡然的说了句。
  凤仪并不回答,眼里含了泪水转过脸对我说:“云衣,你没事吧?”
  我疲惫的摇了摇头:“我想陪步月最后一晚,你们回去吧。”
  凤仪刚想开口,却被萧若衡打断:“放心吧云衣坚强得很。凤仪,让她自己陪步月说说话,我们去看看爹,刚才东阳候明显是想把萧家也拖下水的。”
  说完,便蹲下身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便硬拉起不太情愿的凤仪,出了马厩。
  到底是自家哥哥,知道这个时候我并不愿意被人安慰。
  从小到大,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安慰,也不喜欢安慰别人。
  被安慰的时候,总是替安慰我的人费劲。安慰别人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说的都是没用的话。
  真的伤心,又岂是安慰了就会好的……
  中毒而亡的步月,大概明天就会被火化吧,也就是说,我再也看不到它了。疲惫的闭上眼睛轻抚着它光滑的马身,脑袋里一片空白。
  啪啪的几声轻响,是脚踩上干稻草的声音。
  声音走到我和步月的前面就静了下来,是凤仪还是若衡回来了?我抬起头来看着。
  他高高的站在对面,和我近在咫尺,挡住了照进来的月光。
  黑衣,腰际的白玉带钩。
  是他,宁铮。
  “你我素不相识,来这里做什么?”说完了话,我又抱着膝盖靠在步月身上,闭上了眼睛。
  他并不说话,只是沉默着。
  就当我以为他或者沉默到天荒地老,或者转身离开的时候,旁边又多了一个带着温度的身体。
  他竟也学我的样子坐了下来,紧挨着我。
  我诧异的看着他的侧脸,月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下留下暗暗的投影。
  “你是来说对不起的?”我问。
  他扭过头来注视着我,眼睛又是那样的闪亮,“为什么说对不起,我只是来看看你。”
  我咬了咬嘴唇:“如此说来我还要谢你,你杀了步月,所以我们萧家免了一场灾难。”
  “不必说气话,我知道你懂的。换作是你是我,也会亲手杀了步月。”月光下,他竟然看着我微笑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坐正了身子问。
  “小姑娘,不必知道那么多。”他懒洋洋的回答,顺手扯了根稻草在嘴里咬着。
  我啼笑皆非,却无可奈何。
  失去步月的痛一股脑的涌在前胸,窝心的痛,却无处发泄,看着他一脸的无所谓,我一字一字的慢慢说着:“我是萧云衣,今年十岁。”
  他不语,只是正视着我,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我和凤仪姐姐的生辰只差一天,五岁那年,娘便让我们两个自己挑选礼物。凤仪选了一对她很喜欢的绿玉耳环,我却不知道选什么好。刚巧府里的马生驹,我便吵着去看,那马难产,痛了好久,流了很多的血,最后才生下了步月。娘便说,看吧,当年生你的时候也是这么痛,今后你再调皮便想想娘受的苦吧。我点头答应了,跟娘要了步月做礼物。不久之后,娘便染了风寒去世了。步月是她送我的最后一个礼物,也是我从小的伙伴之一。”
  他依旧不说话,静静的听着。
  “我说这些,并不是要你也跟着我难过或者内疚。你说的对,如果是我,可能会亲手杀了步月。可杀死步月并不是唯一的办法。你在赴宴之前有时间来杀步月,说明你已经知道有人会对付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森林,又为什么会随身准备着解药,难道都是巧合吗?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我都不想知道!我爹是太傅,一向只是专心做他的学问,我们萧府利来就远离任何争执,可今日无缘无故被东阳候将了一军。也许你只当我是个无知孩童逗弄着玩罢了,可我把你当作是溺水时会跳下来救我的伙伴。所以,我很遗憾你来杀步月之前应该先想一想,或和我商量,也许步月根本是不用死的,不是吗?”
  我一口气说完了想说的话,便站起身来,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厩外走出去。
  虽是盛夏,可围场一直是避暑之地,夜风清凉的拂过令人格外舒服。
  “说来也怪,你遇到我的时候明明乌云满天,可这雨竟是没下得成,到了这会儿竟是平静了。”我叹了口气,转回头,朝宁铮笑着说。
  却不知宁铮何时已站在了我的身后,我这一转竟是几乎碰到了他的胸口了。
  “你看!”宁铮扶住我的肩膀,扬着头,抬手指向天空。
  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天上明晃晃挂着半个月亮,月亮的四周围绕着由红到紫的淡淡的光环。
  “那是月晕。”宁铮低声说着,就在我耳旁,“月晕午时风,看来明天又是个有风的天气。”
  “你懂得星象吗?”我看着他。
  “你运气真好,看那个,月亮旁边四颗最亮的星,还有西南方的星群,那是轩辕十四星。”宁铮的脸上少有的放松和微笑感染了我。
  “轩辕十四星?不是只有春季才会出现吗?”我好奇的问。
  “所以说你运气好,这么好的星象都被你看到了。”宁铮低下头来认真的看着我。
  我点点头:“应该叫凤仪来看,她的运气更好。想必你也知道她出生的时候星象更奇特的事情吧。”
  宁铮愣了下,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淡,仔细的看着我,却说:“好在你不是凤仪。”
  “嗯?”我纳闷的抬起头来问。
  “你说的对,也许杀步月之前应该先来和你商量。可最安全的办法却是杀了它。如果你舍不得就会永留后患,所以,好在你不是凤仪。”
  我明白他的意思,凤仪是天命后,凤仪是要入宫的,也许我最大的幸运便是成为了云衣吧。
  “喏,这个,送你的。”宁铮从怀中掏出个扁扁的小东西。
  “什么?”我摊开掌心接过,仔细看着。
  是一个小小的木刻,雕成蝴蝶展翅的形状,线条极为简单,翅膀的花纹还带着隐约的毛刺,想是刚做好不久,还没来得及打磨。
  “蝴蝶?”我脱口而出。
  宁铮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刚做的,很粗糙,也来不及上色,你自己喜欢什么色就涂什么色吧。”
  “为什么送我这个?”
  “在林子里你说过喜欢,为了抓蝴蝶还掉进了湖里。我想,今晚你一定会很难过,本来打算再到湖边抓只活的蝴蝶做成标本,可又想你那么喜欢小生命,自然要怪我。所以,就刻了木头的。你就当是,当是它会代替步月陪你吧,虽然步月是你娘送的……”宁铮的声音越来越小,竟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惊讶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再看看掌心中的木蝴蝶,竟不知说什么话才好。只是与他傻呆呆的站在一处,两人之间竟是有些尴尬了。
  “好了,我得走了!”宁铮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仍旧低着头,只是“哦”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我要回北靖了。”他补充着。
  “嗯?”我惊讶的抬起头,夏苗还没结束,他怎么先走了?
  “父候病重,我要赶回去。”他低声说。
  “哦……”我想再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说什么合适。
  “云衣,你十岁?”
  “嗯!”
  “哦……”
  “怎么了?”我奇怪的问。
  “其实,我以前真的见过你,是你没记得罢了。”
  “哦?那么小的事你也记得,真历害!”
  “我只是觉得,你不像只有十岁,你姐姐也不像。萧家的女儿果然都是不同凡响。”宁铮笑了笑,却又欲言又止,想是还有后话,“那个,你和赵离睿很熟吗?”
  他果然还有问题。
  “啊?笨,那只是故意气他爹的话!”我好笑的回答。
  “哦。其实也没什么,那个,我爹像我这般大的时候,就已经娶,娶了我娘。爹的身子一直不好,也催着我尽快……”宁铮竟有些结巴了,不知所云。
  我纳闷的听了半天,什么意思啊?这小子什么意思啊,和我说这些!该不会是……不会吧?我是不是太敏感了?
  “呵呵,早熟,早熟。”我心虚的讪笑着,也不管他是否听得懂。
  “云衣,你快点长大吧。”
  “呃,那个,我说了不算,这是自然规律。”
  “那,我走了。”
  “呃,慢走。”我握紧了手中的蝴蝶。
  宁铮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皱了皱眉,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走开几步,我仍旧讪讪的站在原地,目送着他。可他的后背却仿佛僵住了一样,又猛地转回身来看向我,只几步,他几乎是一瞬间便跨了过来,一下就站在了我的面前。
  做什么?我紧张的挺直了后背看着他。
  他的脸在眼前快速的放大,我还没来得尖叫,额角一热,一个温温软软的吻就印了上去,蜻蜓点水一般又瞬间离开。
  宁铮做了这一系列的“坏事”,竟是笑得无比开心,不等我的反应,转身快速的跑开,一句“等我!”,抛给了目瞪口呆的我。
  等他?
  看来今晚注定无眠了。
  先是陪了我五年的步月死了。
  然后,我,负几千岁的人,被个只认识一天的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调戏了?
  摊开掌心,手中的蝴蝶静静的躺着,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我叹了口气,莫名其妙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怕失去,所以更怕得到。
  这个要我等他的少年,会永远如现在这般的心境吗?
  那晚,我并不知道一句简单的“等我”,竟是遥遥无期……
  十岁这年,总算平安的渡过了。
  十一岁,爹关我禁闭的次数又多了些,不外乎是那几条罪状:
  1、不爱学习;(四书五经当然无聊)
  2、不热爱劳动(女红有什么用!);
  3、不尊敬长辈(从不叫管萧若衡做哥哥,这点最冤枉,他不也是对我直呼大名)
  4、总是偷跑出府。(这能怪我吗?一没电视二没电影,男人们每天可以美其名曰上朝,女人呢?坐牢!)
  十二岁,朝中局势有变,爹每天回来都愁眉深锁。萧若衡说西汉候刘言和南平候穆阳典越来越嚣张,竟有不甘于候位的倾向,夏苗自然也取消了。
  十三岁,和凤仪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宫中专门派了两个教养嬷嬷来教授她,总之,每次看见她都觉得她又多了几分端庄,少了几分童真。盛夏时,爹又带着我们兄妹三人随皇上去夏苗,可是宁铮并没有出现,反而是赵离睿跟着东阳候又来了。想不到明昭帝还记得我当年的戏言,一个劲的把我和离睿往一块儿捏合,弄得我几次尴尬不已。
  十四岁,天下大旱,民不聊生。爹是朝中重臣,带头缩减开支,府中值钱的东西能捐的都捐了出去。萧若衡说那两个候爷已趁乱开始蠢蠢欲动了。
  十五岁,明昭帝病重,静言太子开始代为代理朝阳政。他勤奋刻苦,朝中上下焦虑的人心暂时得到缓解。明昭帝命太子与凤仪大婚,静言以朝政为先之由暂缓行礼,但却对外宣布了此事,自此,凤仪为天命皇后的传言得到了更为有力的证实。另一方面,爹退朝后告诉我,北安候宁政宇重病不治,死了。当年围场上那个青涩少年宁铮子袭父位,成了新一代的北安候。
  这个消息竟让我彻夜未眠,他,还好吗?
  十六岁,府中大喜,萧若衡以弱冠之龄一举夺得文武双料状元!从此他在府里更为嚣张,自以为除了爹他便是最大,不过经常被我打击的体无完肤。我逗弄他的主要法宝便是:爹一直逼他娶亲,他能逃便逃。想不到我引火上身,竟将爹的视线转移到了我身上。对外暗示了我已届适婚之龄后,求亲的人竟也络绎不绝。听说是因为我萧家风水好,大女儿是天命后,小女儿也差不到哪里去!更可怕的是,求婚的人家里竟包括那个东阳候赵归止的独子赵离睿啊……
  赵离睿每年都会来京城住上几日,最近这一年更加为甚,到了京城后哪里也不去,就偏偏爱往萧府跑,开始气的我是咬牙切齿,便与萧若衡百般的欺负他,他却和他那大胡子爹不同的性格,一点都不会恼我的样子。久而久之,竟和萧若衡成了好友,害我黔驴技穷。
  可是京城的局势却越来越不安定,连年的天灾让老百姓的生活苦上加苦,为此,有名无权的爹总是长吁短叹……
  到了十七岁,我和凤仪的生辰就快到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一切发生之前……
  “云衣,如你认为不妥,爹便替你回了他。”
  手里的笔一顿,墨迹晕染开来,一幅字又报废了。
  “爹……”我皱着眉微嗔。
  “爹也是想听听你的意见,这字先放一放。”
  “放一放?爹,这是您罚我的,时间到了写不完一百张可别怪我了。”高兴的搁下笔,玲珑递过湿帕子给我擦了擦手。
  “不罚了,还有什么事比女儿的终身大事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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