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炳坤对王二德的话不置可否。他暂且放过这个话题,突然转回正题,严肃地道:“难道这就是你们所谓迟到的理由吗?”
刁又安一听,知道风头转过来了,立刻跟风道:“是啊,这就是你们迟到的理由吗?《工时计划书》错了,就可以不上工,那是不是以后所有活都让设计处的人干了啊?还要你们干什么?”
说完,他又阴险地在熊炳坤耳边道:“熊总,我看今天一定要给他们一点惩戒。不如这样吧,每个人头上扣掉40块钱工资,让他们今天白干一天,怎么样?”
熊炳坤是个直肠子,根本不是什么管理型人才,一味地就会重罚。刁又安这话,正中了他的下怀,他稍一思考,就想答应下来。
而王二德和那些民工们,看到今天熊炳坤在,就已经感觉凶多吉少了。加上刁又安在一边撺掇,他们几乎已经是伸长脖子的鸭子等着挨宰了。
谁知这时,突然人群里有人叫道:“慢着,我还有其他理由,请听我说完。”
场地上所有人都把头转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居然就是那个高中生唐宇。
唐宇见众人看他,他干脆走前一步道:“我叫何宇,今天第一天来上班。我知道我们这一组民工兄弟来晚了,拖了大家的后腿,本来是应该受罚的。不过,我们晚来,是有原因的。”
刁又安怒气冲冲道:“原因?刚才熊总不是说了吗?你那什么《工时计划书》错了,不算原因的。”
说着,刁又安反剪着双手,踱到唐宇跟前,鄙夷道:“少跟我们胡搅蛮缠,你一个新来的,也敢出来替大家说话,你算老几啊?真是没上没下的。看样子,我得去跟小猴子好好谈谈了,看他都招了些什么人啊?”
熊炳坤朝刁又安摆了摆手道:“让他说下去,我倒要听听,这个连刘明智都刮目相看的高中生,能说出什么道道来。”
王二德他们一听,顿时都替唐宇捏了把汗,他们知道,熊炳坤这人一般不发火,但真要是发起火来,三亲六眷都不认的。这些民工原本想着,被扣掉40块也就算了,但唐宇这么一说,只怕事情就要搞大了。
但唐宇表现得却很淡定,他托起了手里的安全帽,指着里面刚才拔下来的草茎道:“我们今天迟到,为的就是这个。”
此话一出,王二德这边的民工先崩溃了。他们到现在都还认为,刚才拔草,纯粹是小孩子贪玩。但万万没有想到,唐宇居然会把这捆草作为迟到的理由。于是一个个吓得面面相觑,有几个人甚至吐了吐舌头,感觉就要大难临头的样子。
其他人也都傻愣愣地看着唐宇安全帽里的一堆乱草,然后再抬头瞪大了眼睛看向唐宇。
75 熊总监
刁又安第一个忍不住了,大骂道:“混蛋,这里是工地,你妈的以为是幼儿园啊?别跟我说你们迟到,就是为了去弄这一捆草的。今天你一定要给我说清楚,除非它们是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的仙草,否则,你们这一组辅助工立马给我滚蛋!”
唐宇从容地笑了笑道:“不错,这就是仙草,而且独此一家。”
大家立刻都呆住了,连熊炳坤都有点忍不住好奇心地问道:“哦?真是仙草,怎么说?”
“熊总监”,唐宇微笑道:“这些草虽然不能让人长生不老,但是,却可以包治一种病。”
“什么病?”熊炳坤诧异道。
“懒病!”唐宇大声道。
“懒病?”熊炳坤、刁又安同时重复道。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唐宇。
唐宇见大家的注意力被成功地吸引过来了,才不紧不慢地道:“不错,这种草就是用来治懒病的。有了这种草,我保证,今天就算再晚开工一小时,照样可以提前完成这700包水泥的搬运任务。”
“哦?真有这么神奇?我怎么没听说过有治懒病的草?”一个年纪约五十多岁的老民工,看上去德高望重的样子,忍不住插嘴道。
王二德轻声道:“这是雷师傅,就是刘明智身边那个大学生小雷的老爸。也跟我一样是个班头,老实人,每次搬水泥都吃刁又安的闷亏。”
唐宇恭敬地道:“原来是雷师傅,您说的那些草都是药草,是用来吃的。而我这些草,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做筹签子的,而这种筹签子专门用来治‘好吃懒做’、‘浑水摸鱼’的病。”
“筹签子?”熊炳坤道:“筹签子有各式各样的,有竹子做的,有铁做的,有木头做的,没听过用草做的。”
唐宇呵呵笑道:“我也明白。不过真要用那些东西来做,我还不得迟到一整天啊。所以我就就地取材,弄了这些草茎来做筹签子。上面还蘸上了油漆,待会儿搬水泥的时候立刻就能用上。”
刁又安骂骂咧咧道:“好好的搬水泥就搬水泥了,要这些东西干嘛?”
唐宇端着自己的安全帽,不紧不慢道:“我听说,以前搬水泥,每次负责数数的人都会有错误,一楼明明只有700包水泥,到了楼上,就成了900包。而那些搬上楼的水泥又拆包的拆包,浑在一起的浑在一起,再也分不清是谁搬上来的了。
于是,每次都闹得不欢而散,干活都没了劲。所以,我就想了这个法子。我这筹签子的用法很简单”,说着,唐宇从里面抽出一根蘸了红漆的草茎道:“譬如,我先把这种红色筹签子分发给我这一组的兄弟,每人口袋里都揣上几十根。
然后,在七楼的楼梯口放上一张桌子。
我这一组的兄弟每扛一袋水泥上楼,经过楼梯口,就可以把一根红签子放在楼梯口的那张桌子上。如果你那个组发的是黄色的筹签子,经过楼梯口,就可以把口袋里一根黄色的筹签子放在那张桌子上,以此类推。
三个组各派一个代表,在楼梯口的桌子前站着作公证。他们先不用数,只管睁眼看着,互相监督,防止有人作弊。等700包水泥全都搬完,再数一数桌上的筹签子。红的有几根,白的有几根,黄的有几根。这样就能知道,每个组到底搬了多少包水泥了。
其实这个规则很简单,就是水泥到,筹签子到,一根筹签子就代表一包水泥。这样就不可能再搞错了。”
大伙儿一听,立马就明白了。好几个人都点头夸赞道:“不错,这方法简单,还不容易错,我们都服帖。”特别是雷师傅和王二德那两个组的民工,更是兴高采烈起来。
筹签子这法子确实好用,而且是唐宇能想到的最因地制宜的办法。因为你总不能要求,在这里弄台电脑来计数吧。而且,这办法还很直观,比写在纸上、记在电脑里更显眼。一根筹签子,就代表着一包水泥的运费,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呢,谁也别想作弊。
刁又安也听懂了,他感到这办法像一根针直刺他的软肋。要知道,前面每次搬水泥,他带的组都已经揩油揩习惯了,每次至少都有二三百块钱的进账。
所以,每次一听说要搬水泥,人家都是派个小班头过来带队,唯有他这个工头亲自出马。然后以势压人。另外两个组的人都被他欺负惯了,都不跟他们计较了。
现在,唐宇当着熊炳坤的面突然提出这么个计数方法,顿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如果真要这么弄的话,他哪里还有机会浑水摸鱼啊!
于是,他立刻反对道:“我不同意。不就搬个水泥吗?还这么麻烦?与其花心思在这上面,不如加把劲多搬两袋水泥了。”刁又安带来的小混混也立刻起哄,不同意唐宇的做法。
唐宇从容地对熊炳坤道:“熊总监,我刚才已经解释过我们迟到的理由了。我们就是在弄这些筹签子。而且我也保证过了,只要按照我的方法去做,今天一定提前完成任务。我估计下午四点之前,700包水泥,一包不少,都会到位。”
熊炳坤对管理学几乎一窍不通。他也是听说,三个组经常为了搬水泥弄得头破血流的,所以今天特意来坐镇,想用自己的威势压住阵脚。不过,他心里也明白,靠自己的威势来压着,不是长久之计。他也一直在想一个可以从根子上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呢。
刚才听唐宇那么一说,立刻茅塞顿开。觉得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过,对这个办法的效果,他还是心存疑虑的。
现在,唐宇再次向自己保证,可以提前完成任务,他终于下定决心道:“好,今天就按何宇说的办。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今天不能提前完成任务,我还是要回过头来处罚你们的。而且我要加倍处罚,原先是扣40元一个人,如果完不成,我就扣你们每人80元。”
王二德的人一听熊炳坤同意了,立刻欢呼起来。他们吃刁又安的那种闷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终于有了不用吃亏的办法,忍不住一个个摩拳擦掌起来。
王二德带头第一个道:“熊总监,您放心。只要按小宇兄弟的方法办,就算完不成任务,把我们辞退了,我们也心甘情愿。”
那边,雷师傅也兴奋地拍了拍唐宇的肩膀:“小伙子,这办法又简单又实用,聪明!”然后他转头向熊炳坤道:“熊总,我跟二德子一个意思,到时候,我们要是完不成任务,甘愿跟他们一样受罚,你罚我们多少都行!”
雷师傅带来的那些人,立刻也在后面支持道:“没错,只要不再受那种不清不爽的气,我们有的是力气!”
但是,刁又安带来的那个组却哑了火。唐宇冷眼一看,刁又安带来的那组辅助工,倒有一半衣衫不整,安全帽歪戴着。一看就是那些社会上的小混混。这些小混混手不能扛,肩不能挑的,哪里干得了搬水泥这种力气活,分明就是来混事的。
他再转过头一看王二德和雷师傅那两个组的民工,一个个穿着朴素,简单精干,全是凭力气吃饭的老实人。
这么一比,唐宇的脑子里顿时又冒出一个更大胆的想法来。他想借这次熊炳坤坐镇的机会,干把更大的。
于是,他对熊炳坤道:“熊总监,您看,工人们都热火朝天的。不如干脆,我们来个有奖有罚怎么样?”
熊炳坤道:“怎么奖?怎么罚?我有话在先,这700包水泥的搬运费就是每包3块,一共2100块,多一分我也不会出的。”
唐宇笑着道:“放心,熊总,我绝对不会让您多出一分钱的。我的意思是,既然今天这儿三个组,大家的干劲都很足,不如就来个劳动竞赛。三个组取前两名,最后那个搬得最少的组一分钱也不许拿,把钱给前两名的组平分,怎么样?”
熊炳坤已经被唐宇慢慢带进了沟里,其实他对唐宇的脑子已经有些依赖了。于是,他一拍手掌道:“好,就按你说的做,这叫什么来着……奖……”
唐宇立刻接口道:“奖勤罚懒!”
熊炳坤高兴得道:“对,奖勤罚懒!奖勤罚懒!”
刁又安一听,立刻反对道:“熊总,这可不行啊,呆会儿有人输了,不是要伤和气了吗?”
王二德没好气地反驳道:“‘和气’?还亏你说得出口。你以前多数水泥的时候,跟我们讲过‘和气’吗?”
雷师傅也厉声对刁又安道:“没错,你们有便宜占了,就‘和气’了,现在,没便宜占了,你们就不‘和气’了,是吧?”
熊炳坤听了刁又安的话,也不满地道:“刁又安,你要是不参加,现在就带着你的人走吧,我去换一组人过来,从此这种活就不叫你们了。”
77 最后通牒
刁又安见自己现在已经上下不讨好,里外不是人了,只得闭上了鸟嘴。
这时,唐宇已经把手里的筹签子按颜色分到了每个组的手里,雷师傅那组是黄色筹签子,刁又安那组是白色的。
为了公平起见,每个组都正好出十个人,多余的人做做堆放什么的辅助工作。这十个人里面,还要派出一个人来负责在七楼监督。不过,大家说好了,这个监督的人是可以跟另外九个人随时调换的。
这时,王二德忍不住扯了扯唐宇的衣袖道:“小宇,待会儿,你负责去数筹签子,我来搬。”
唐宇知道王二德不相信自己的体力,笑笑道:“还是你去数筹签子吧,我来搬。要是搬不动了,你再来替我,怎么样?”
王二德知道拗不过唐宇,不过,他不着急。他猜想唐宇扛不了几包就会败下阵来的。
刁又安那边的情形跟这里刚好相反,一听说今天要真搬,他带过来的十几个人倒有一半先举手投降了。他们都不愿意参加那个十人小组,只想在外围看戏。刁又安好不容易硬凑了九个人。
那九个人里面有三四个不是真正的民工,他们还没上阵,就已经打起了退堂鼓,恨不能到七楼去负责数筹签子。但是,刁又安当然不会同意,因为数筹签子是他留给自己的活。
这时,大家都做起了准备工作,那些民工们都开始脱起了衣服。
唐宇却比那些老民工还手快。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破沙袋包,对折起来,搭在了肩上。这样一来,不仅衣服不容易脏,而且肩头的皮还不容易磨破,另外,水泥包放在上面,还不容易打滑。
几个民工一看,顿时投来诧异的目光。王二德张大嘴巴道:“小宇,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学生仔呢,没看出来啊,你竟然还是个搬水泥的行家,是不是以前干过啊?”
唐宇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总不能说自己重生之前干过吧,于是只好支吾道:“没,没干过,只是见人家搬过。”说完,他又做了件人家看不懂的事,只见他把王二德发给自己的新毛巾在水笼头上蘸了些水,往嘴上一绑。
王二德问道:“你这是干什么,绑住了嘴,不会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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