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燕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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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燕悲歌-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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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坚突然停住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下,王猛正有些莫明其妙,便见苻坚回过头来冲他笑:“景略瞧好了,朕抓个偷儿给你瞧瞧。”

  说完便径直到了一堵矮墙前——王猛想起那原是显阳殿后园的矮墙,又见那宫墙前的灌木微微有些颤动的样子,登时也明白了究竟,刚想招呼侍从上前拿人,便见苻坚摆了摆手,只得罢了——苻坚早就想好了对慕容氏以和抚为上,此时自然不想为了一件小事大动干戈、横生枝节,站在那儿静候了一会,听灌木后头半天没响动,终于开口,慢悠悠地说:“你到底是要进去,还是要出来啊?”

  原还有些莫明其妙的侍从,此时也明白了究竟,个个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苻坚回头朝有些不以为然的王猛笑了一下,又望向那些侍从,正想吩咐说等人退回之后便补好墙,再加紧看管,不想他还没张嘴,身后的灌木便传来“哗啦”一阵乱响,他有些愕然地回头,劈眼便瞧见一个天青色的身影从深暗的阴影里钻出来了——他瞧了瞧眼前这个一脸恼怒的人,又看了看墙上的洞,脸上慢慢露出笑容:“原来是‘大燕中山王、大司马’,这可真是出乎朕的意料之外……”

  慕容冲听他话里似乎有嘲笑自己堂堂大司马居然钻墙而出的意思,不由得越发恼怒。他原就是受不得调侃的人,不然方才也不会出来了,只是他从小娇生惯养,身边的人都顺着他,从没有与人斗嘴的经验,这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才是,只是气哼哼地怒目瞪视苻坚。苻坚瞧了越发好笑:“不过也算情理之中,旁人,又哪有这个胆子?”这时侍从也在还留着积雪的泥泞里找到了掘墙的刀,苻坚瞧慕容冲虽然强自镇定,脸色却“唰”地白了,不由一笑,吩咐侍从:“把刀还给他。大司马身上没有刀,那可不像样啊——”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四章 风吹花开
苻坚原没想同慕容冲为难,叫侍从把刀还给他也就罢了,偏偏方才一瞥之间却瞧见这胆大妄为的少年明明一脸苍白却努力摆出一副大英雄、大豪杰视死如归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好笑,忍不住就拿话调侃。

  慕容冲一听睁大了眼睛,像是气坏了,方才还苍白如纸的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却不知道该回敬苻坚什么,只极急促地呼吸了会儿便愤然转过头去,一把夺过侍从手上的刀,不管不顾地朝闻声奔出的显阳殿守卒走了过去,才走几步便又回头,像是发誓赌咒般朝苻坚扔下一句:“我恨死你!”这才真的走了。

  苻坚才有些错愕,身边的王猛已经笑了起来:“这小子倒是有趣。”

  苻坚轻笑了声,没有回答王猛这话,只拿手指着方才慕容冲站立之处的方向,说:“方才我便觉得闻到了腊梅的香气,只是若有若无、时断时续地分辨不清,没想到果然有。”

  真的,暗绿色的灌木里突兀地长了株小小的腊梅,一派烂漫地开满了娇黄色的花朵。夜风拂过的时候,在空气中不绝如缕的些微香气如同新雨过后的春潮一般陡然大涨,片刻后便又淡去了。

  众人听苻坚这么说,都不由自主地屏气凝神起来。

  夜深人静,偶尔有夜鸟飞过的声音也变得清晰可闻,苻坚抬头看了一眼,有些怅然:“‘月明星稀,乌鹊南飞’……”过了片刻,一笑回头,问王猛:“我听说月色晴好的时候,月亮一落山,乌鸦便会乱飞乱啼,可是真的?”听王猛说是,又说:“如此说来,这乌鸦也算得一位雅人了。”

  王猛失笑,正要开口,突然听见身后有人急匆匆地朝这边跑过来了,转身后才瞧见原来是苻坚跟前的太监宋牙——王猛有些惊疑,苻坚却只是一脸满不在意地笑:“有什么消息值得打扰朕同景略的清兴?若是好消息……朕只好饶了他。”

  王猛和其他侍从都笑了起来,宋牙一脸兴奋地跑到苻坚跟前,跪下说:“启禀陛下,那燕国皇帝慕容暐教郭庆将军拿住了!”

  苻坚听了一呆,旋即放声大笑起来。

  公元370年底,大秦天王苻坚启驾西还,新兴侯慕容暐及鲜卑民众四万余户一并随行,迁往关中长安。

  秦国大军来时星驰电赴、日夜兼程,回去时却带了二十余万鲜卑人,行程放慢了许多,大队人马从冰天雪地走到雪化冰消,才在秦军一阵喷薄而出的欢呼声中踏上了关中平原,八百里秦川。

  此时天气还颇为寒冷,不时刮过的寒风仿佛挟着粗糙的砂砾,打得人的脸生疼。然而春天毕竟还是来了,寒冬腊月里冻得硬实的路面开始变得松软而湿润,路旁沿途栽植的柳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浅黄绿色的新芽,柳芽很小,远处的柳树只能瞧见赭灰色的树干,上面隐约笼着一层绿意。

  湖面上的冰融化了,湖水活了过来,一顷顷的波光粼粼。起风的时候,湖面上漾出层层细碎如鱼鳞的波浪,好像有成千上万条细小的银鱼同时跃过水面,闪过一大片晶莹的光。

  洼地里、山坡上的农田已经种上了绿油油的麦子,麦苗很矮,才一寸左右,还遮不住底下的黄土,稀稀疏疏的样子。垄埂上有时种着一两株开得正热闹的桃树或李树,满树粉红粉白的花,安静无声,却又喧闹热烈。

  沿途有时有人,有时是在田里耕作的农人,有时是携妓赏春的士人,瞧见这连绵百里的队伍都有些惊讶,过了片刻便都跪倒在地了。

  他们是在跪秦王的王旗罢?等秦王和他的俘虏过后,便会站起来,继续耕作和游玩罢?只有我们……却得无可奈何地到那从来也没见过的长安去了!

  前燕清河公主慕容滟有些闷闷地缩回手,放下车窗上的帘子,又呆呆地出了会儿神,想起已经好一会儿没有察看同车病得厉害的弟弟慕容冲了,于是起身去瞧,这才发觉近来终日昏睡的慕容冲此刻已然睁开了眼睛,瞧她终于转过身来,声音极低地问:“姊姊,你在害怕么?”

  他从前从来不会这么照顾人的。

  慕容滟愣了一下,接着鼻中一酸,摇了摇头,反问慕容冲:“凤皇,外头春光正好,你要起来瞧瞧么?”

  慕容冲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似乎想安抚她:“姊姊不要怕呀~~”说到后来声音渐渐低了,慕容滟急得连连叫“凤皇”,他也只是笑了一下便重新陷入昏睡了。

  慕容滟正急着无法可想,车马却突然停了,外头有秦军的喝令声远远地传来:“太子率百官出城恭迎圣驾啦~~降人除女眷一律下车下马,步行入城~~”她才惊慌失措地往慕容冲身上瞧了一眼,外头押送的秦军便轰然叫开了:“这车上还有一个白虏小子!”

  慕容滟急得哭了,只是不敢求那秦军别再嚷嚷了,更不敢让他闭嘴,片刻之后便听有人骑马赶到,然后车帘就让人用枪尖挑开了——

  是个秦国的将军,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瞧见慕容滟的时候呆了一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朝车上躺着的慕容冲大声喝令:“你下来!又不是娘们,躲在娘们的车上干吗?!”见慕容冲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皮,丝毫没有起身下车的意思,不由得勃然大怒,一边说“我让你装死”,一边翻身下马,说着便要上车来拉。

  一向养在深宫的慕容滟哪见过这阵势?吓得连哭也不敢,只是极小声地辩解:“他真的病了,这才移到女眷车上的~~”

  正说着,前面一辆车上的前燕可足浑太后也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了,瞧见慕容冲人事不知的样子,当下就差点哭得晕了过去,抱着扑过来的慕容滟哭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秦国将军瞧了她们一眼,皱了皱眉,转身呵斥那些逐渐围拢过来的鲜卑人:“瞧什么?有什么好瞧的?!”一边让人将这些鲜卑人驱散了,一边还是要把慕容冲拉下车。正探身去拉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说“算了罢”,回头才瞧见是苻坚到了,赶紧跪下身去:“平阳毛武,见过陛下!”

  苻坚到了已经有一会儿了,听了几句也明白了首尾,一边满脸笑容地叫毛武起来,一边说:“他是真的病了。不然,以朕见识过的大燕中山王、大司马,单凭你说他装死,他就非得爬起来要了你的命不可。”说着瞧了车上的慕容冲一眼,有些惊讶地说了声:“怎么病成这样了?”

  可足浑太后和慕容滟听苻坚这么说,抽抽噎噎地又哭了。苻坚听见声音便扭过头来抚慰:“不要紧,进城后让宫里大夫看一下也就好了——”说到这儿,突然不说了。

  慕容滟有些惊讶地抬头,正瞧见苻坚极专注地瞧着她,脸一下烫了,窘得手脚也没处放,只是深深地低下头去。苻坚又深深地瞧了她一眼,这才一笑走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五章 春风十里
苻坚转身后神情还有些恍惚,走了好几步才猛然立足,站在原处拿马鞭柄轻轻敲了敲左手的掌心,脸上露出叹赏的表情——然后,笑了一下,飞身上马,与一众铠甲鲜亮的护卫朝远处迤逦出了长安城城门的恭迎队伍疾驰而去。

  想是倾朝出迎,恭迎队伍拉得很长,最前头的旌旗伞盖已经离城数里,后头的城门门洞里却还兀自络绎不绝——苻坚与护卫十数人停在一个土坡上驻马观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听得身后马蹄踢踏,扭头打量了一眼,旋即露出笑容:“冠军将军!”他一手拽着马缰,一手拿马鞭遥指恭迎队伍的方向:“这阵势,倒教朕想起当日将军来时朕倾城相迎的情形来——”

  慕容垂听罢微微一怔,旋即脸上变色,赶忙拱手逊谢,口中连称“不敢”:“昔时微臣不见容于家国,亡命来奔,今日陛下却是得胜还朝,怎敢相提并论?”

  心里不是不怨恨的:昔时……昔时晋国桓温大举来犯,行军迅猛,几日内便进逼邺城,四哥慕容恪殁后只知“闭关息旅、保宁疆场”的叔父慕容评和他那帮酒囊饭袋吓得一点主意也没,一个劲儿撺掇太后带着小皇帝出逃龙城,若非自己临危请命,挽狂澜于即倒,关东当时就不复为慕容氏所有了!

  击退了桓温的吴王,当日凯旋时是何等的风光?皇帝遣太傅、上庸王慕容评率百官出城数里相迎……现在想来,慕容评的猜忌,早在他满脸笑容地扶自己起来的时候就开始了罢?而自己,虽料到慕容评不愿意自己借着这次胜利扩大在朝中的势力,可也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决绝,不留丝毫转寰的余地!将自己要求晋升、嘉奖的将领一一闲置,还勾结宫中一向与自己不睦的太后密谋除掉自己!若非如此,慕容垂,慕容氏,燕国,又焉有今日?!

  想到此处,慕容垂恨得直咬牙,扯着马缰的左手不觉使上了劲,胯下的白马顿时仰首“咴……”地叫了一声,引得苻坚与护卫的坐骑也是“咴……咴……”地一阵嘶鸣,苻坚笑了一声,松了缰绳,又加了一鞭,那马立时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载着苻坚朝恭迎队伍最前方一辆拱卫森严的三驾青盖车去了。

  三驾青盖车上坐的正是大秦太子苻宏,此时还不到十岁,见父王从远处疾驰而来,小小的人儿绷着一张小脸,颇严肃地从座上起身,一扬手,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停——”

  站在他身侧执辔的戎装青年闻令勒马停车,连搀带拎地将苻宏扶下了比小人儿高得多的青盖车,又回头大喊了声:“传太子令:百官恭迎圣驾~~”听不远处的传令官将这道命令一声迭一声地传了开去,这才同苻宏一前一后地跪倒在地:

  “臣苻宏~~臣苻融~~恭迎陛下得胜还京!”

  片刻之后,连绵数里、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在苻坚与前燕降人面前陆续跪了下去,还有些春寒料峭的关中平原上震天撼地地响起一句:“臣等恭迎陛下得胜还京!”

  苻坚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拿目光一一扫过最前排的宗室与重臣,半晌才突然夺过身边护卫手中的王旗,迎风一展,大喝一声:“大秦龙兴!”

  此时天高地阔,苻坚的豪言壮语在一片开阔中传得很远,不少秦卒当即高呼以应,片刻之后,天地间齐刷刷地响成一片:“大秦龙兴~~大秦龙兴~~”苻坚哈哈大笑地将王旗掷还那名护卫,翻身下马,一边扶起苻宏与苻融,一边说:“诸卿都起来罢!”

  其余宗室、重臣也就谢恩起来了,只苻坚的几个儿子谢恩之后欢呼一声围了上来,拉着苻坚的手问长问短。年岁最长的苻丕往苻坚身后看了看,有些疑惑地问:“太傅没同父王一道回来吗?”

  苻丕口中的“太傅”,说的是王猛。

  这个苻坚朝中的第一人,担任的职务多得吓人——只怕到了他自己也未必全都记得的地步。

  太傅只是王猛挂的虚衔之一,其实他并不教授王子们的课业——只是,苻坚尊崇王猛,同儿子们说“见王公如见朕”,他这太傅,当得也就比那些整天在王子们面前“之乎者也”的夫子们还要威风些。

  苻坚听见苻丕的话,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说:“关东新降,诸事烦难,父王留王公在邺城总镇关东六州了。”——像是在回答苻丕的问题,只是那目光却是望向几位宗室重臣的,见颇有几位宗室变了脸色,一笑低头,又同苻丕说话:“你不是说要学带兵打仗,将来当个大将军么?过几天父王再帮你找个师傅好不好?”

  “好——”苻丕才喜出望外地说了半个字便极机灵地跪下行礼,改口说,“谢父王!儿臣要‘万人敌’邓羌邓将军作儿臣的师傅!”

  “你倒有眼光,”苻坚失笑,虚踢了苻丕一脚,然后含笑望向身侧一位荣耀得满脸通红的黑脸将军,“邓将军,可不可以呢?”

  那将军登时就地跪倒,双手摘下头盔,磕了个头,大声说:“谢陛下、殿下抬爱,邓羌敢不从命?!”

  苻坚笑了一声,上前一步双手扶起,趁弯腰的时候低声笑问:“将军今日怎地这般客气?上回将军赐教说,‘光武与仲华之遇,非惟仲华之幸,亦是光武之幸’——”说到此处,低低笑了一声,“时至今日,朕依然牢记在心。”

  “仲华”是汉光武帝刘秀手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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