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布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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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钗布裙-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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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华不意她问这个,大奇,面上老老实实回答:“并没换,只是在原来瓦面铺个架子,另加琉璃瓦,可以省去撤旧瓦的时间。”

“哦?”雪宜公主歪着头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云华奏道:“回公主,小女鲁钝,如何想得出工程上的事,是原有能工巧匠,思忖出这个巧法子。”

雪宜公主眨了眨眼睛:“这样啊。我又听说琉璃瓦面太光滑,工人铺到后来,无处落脚。都要另支架子以便攀援,又是一道大工序呢!可也想法儿省了?”

云华忙跪地谢罪。

雪宜公主“哎”一声,伸手拉她:“说着说着怎么又跪了,这个习惯很不好。我问的你还没回答我呢!”

云华不敢不答:“若一片一片瓦铺,必须在屋顶外再搭攀援架。为了赶时间,我们先在地面上扎出瓦架,每架一行、十来片瓦,固定得当后,整个架子搁上原来瓦面安置,比一片片铺设可省一半工时。但这样铺的瓦。并没有真正嵌在屋顶椽面上,其实不能挡雨。风雨来时,主要还靠原来瓦片阻拦。琉璃瓦只是起了装饰作用。从来未闻定制中允许这样的铺设法。是云华为迎王爷及时入住,擅自准了工人这般做去。罪责全在云华一人身上,请公主降罚!”

雪宜公主微微一笑,直起身子,道:“原来如此。”

一直起腰。中年贵族女性的威仪尽显,适才那一点点娇嗲,便消失了。

雪宜公主作女孩子时,其实也是顶顶懂得在长辈面前撒娇的,后来岁数大了、地位又稳固,就不太做这种事。不过若是需要在谈话中放开对方的警备,她还是偶尔会采用这样的方法,眨眨眼、托托腮。句头句尾加几个咦咦哎哎的衬字,声音放得天真好奇,效果不错。

云华既已言无不尽,雪宜公主便放威仪,道:“你已知罪。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是吃准王爷护着。本宫不会罚你么?”

云华又跪到地上去:“小女真心知罪。违背了皇家定制,其罪滔滔,只盼莫连累家人,此事原是小女一人不知轻重、胆大妄为。”

雪宜公主指尖轻轻在案上划了划:“你怎么不为自己辩解?”

云华垂头:“罪已铸成,不敢砌词狡辩。”

帐内没有一个人敢插进她们之中说一个字,连呼吸都细不可闻。香烟霭霭,倒也不浓,只是清清淡淡的漫出来,帐中似个浅浅的雾天。

雪宜公主慢慢道:“你以一己弱身,承泼天的担当,既如期完工,又使令工人伤亡减至最小,民众感戴皇家恩泽,本宫不至于遭骂名。你于本宫、于皇家不但无罪,而且有功,怎的不为自己辩护?”

果然都知道。云华在王爷府工地的所作所为,雪宜公主果然都知道。

当时当地,云华功过,雪宜公主已记在心中。今时今地,云华是恃功邀赏、还是老实请罪,又是另一笔帐。

云华知道自己赌对了,口中却更加期期艾艾,只自责违了规矩、就是违了规矩,又赞公主圣明,只当这一关能过了。

雪宜公主却忽道:“其实从最初假托民妇言语婉谏本宫,你原原本本只为庛护那些苦役。这是为何?”

云华不抬头,也能感觉到雪宜公主锐利的目光。

像谢小横一样,雪宜公主看出云华那小小的奉承手腕。与谢小横不一样,雪宜公主看不上这种小手腕,她要看穿人的真心。

尤其是,这个人要嫁她心爱的七弟,她要撕开一切迷障,摸清这人的心地。

云华咬了咬唇:“小女,不忍见他们伤亡,不知为何,只是不忍。”说到此处,抬头。

目光与公主相接,清澈无伪。

雪宜公主等了等:“然后呢?”

“然后……”云华为难,“不知为何,就做了那些事。”

这是真心话。

但凡多动动脑子、为自己想一想,她从榴花会上就不该出头劝谏公主。

雪宜公主又盯了她足足半盏茶时间,放松了她,声音也真正变得柔和了:“倒是善心孩子。你小心些,今后服侍王爷,需以王爷为重,不可滥施善心,连累王爷。以这桩事论,若我大怒论你的罪,你的家人怎可能不受连累?你为了他人,害了家人,那便不是大善,是大恶了。”

云华眼眶发热:“多谢公主教诲!”

真心感激。

云华自己知道,原有这种见小失大的毛病。前世怜云柯一番求告,竟不顾他真私奔了对谢家名声伤害,也要偷金子给他用。今生怜那些苦役,倒也有想过公主是否会盛怒,赌有九成胜算,才出手。但若一着失误呢?谢家败在她手里,她……她,倒算替前世报仇了罢?

云华只有苦笑。

云华倒不知,那用架子铺琉璃瓦一事,既瞒不过雪宜公主、又如何瞒得过谢小横?谢小横不意云华在榴花会上横生枝节,本该盛怒,却奇雪宜公主并不降罪、反委以重任,揣摩之下,已知公主心意,便喜云华歪打正着。方装聋作哑,由得云华闹去。

雪宜公主几次试探,已真正把云华当成了弟媳。抚慰了云华一番,嘱她好生休息,缓步出帐。

曾叩云华马车门的那女人,也跟在公主身后出去了。

雪宜公主未与这女人搭言,只与她一前一后、行至又一帐前。倒侧身让了让:“章姑姑,您请。”

那女人欠身:“不敢。公主请!”

两人这般让着,帐内有人发了话:“都进来罢!让到明天去么?”

雪宜公主与章姑姑相视一笑。雪宜公主到底先了一步,进得帐来,拜见帐内那发话的人,原来便是太后。章姑姑名为沉璎。原是自幼入宫、贴身服侍太后的人,于太后身边立了。雪宜公主拜禀太后道:“女儿去见过那谢家的六姑娘了。”

太后笑问:“如何?”

“都说甘罗十二为丞相。”雪宜公主俏皮道,“女儿原以为一定是乱讲。这遭见着谢家六姑娘,方信人间有神童了。”

“好,”太后道,“那便别给老七,省得他也是白糟塌了。不如就献给皇上,给他做得小小的女丞相去!”

一时帐内人都掩口笑。雪宜公主笑着坐到太后足边去。太后叫侍女将新切的脆藕片奉给公主。雪宜公主摇头,要林檎果来吃。太后问:“那孩子聪明,已是替老七铺瓦时就看得出来了,却到底心性如何呢?”

雪宜公主口里咬着林檎果肉,咽不及、吐不得,向太后呜呜示意。太后笑道:“你吃。你且吃!瞧你这小猴儿,也不晓得外头架式都怎么装出来的。”便问章沉璎:“你看谢家的姑娘如何?”

章沉璎赞道:“姿容秀丽、举止大方。”

太后点头:“我也知老七肯点头的,别的不说,姿容定过得去了。举止却怎样看出来的呢?”

章沉璎道:“车子接过来,谢小姐不知我等是何人,却也从容自若,婢子几次试探,谢小姐应对得宜,纵婢子是奸人,谢小姐也无一字危及王爷。”

太后问:“入浴了?”

章沉璎道:“是。”这个意思就是,已经检查过她全身,不见疾癣。

太后再问:“推拿了?”

章沉璎也道:“是。”这个意思就是,即使在接受推拿、全身松懈的情况下,谢云华的仪态也过关。

小门小户的姑娘,即使勉强操练了礼仪,在筋松骨懈的情况下,也往往放松警惕,四仰八叉不成个样子,云华那样情形下也能通过章沉璎的法眼审核,可见真真的算得上大家闺秀了。

然而章沉璎说到这里,又略有些沉吟。

太后道:“讲。”

章沉璎禀道:“照推拿时的表现,入浴时却太羞涩了。”

原来大家小姐,自落地起,便三奴五婢侍奉着,一衣一带,皆为奴婢帮忙,一洗一沐,全凭丫鬟经手,身子给丫头仆妇们看,已是惯常了,唯有到外头露脸,才会羞涩。云华是明珠转来,转生才一年余,作明珠时原未被人服侍过洗澡,成云华后也没有彻底习惯过来。她进谢府受训为婢时,严格训练自己在任何时候都不失仪,凑巧通过了推拿考验,但入浴时细微动作变化,到底瞒不过章沉璎。

ps:

下章预告:千岁不易为

……太后想看的话,自然会看。不管是明着看、偷着看,都好安排。之所以现在还是让章沉璎和雪宜公主打头阵,她没意思出面,一则是,皇上的“大事”正在紧张关头。二则是,云华初来乍到,风尘仆仆,状态不佳,等云华休养好了、皇上的大事也可以公开了,再见面就更顺畅了。三呢,太后对谢家的感情,有点微妙。当年朝中第一风流倜傥、荒唐起来谁都比不上、忠贞起来也谁都比不上,正作着栋梁之臣,却又忽然修道去了的谢小横,太后对之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云华身为谢小横的亲孙女,太后的这份微妙,自然也转移到了云华身上。

正文 第十九章 千岁不易为

太后听章沉璎这样禀报,讶道:“这是为何?”

雪宜公主唇角微动。

旁边侍女立即会意,将银匙子凑到雪宜公主面前,接了雪宜公主的果核,捧下去移至银盘里了。章沉璎原要答太后的话,便不答,等雪宜公主高见。雪宜公主笑道:“章姑姑查验的女孩子比我多,一定有了主张。”

章沉璎欠身笑了笑:“是有些女孩子特别害羞,陌生环境、陌生人……或者穿了衣服还可支持,褪去衣服便不行了,也说得通。”

太后道:“然你心存疑惑。”

真的说得通的话,章沉璎就不会提了。

章沉璎屈膝禀道:“相处尚浅,不敢作结论。各地风俗不同,小女孩儿性子原也稚嫩未定,恐奴婢看差了,也是有的。”

太后沉吟着,问雪宜公主:“三儿,你说呢?”

雪宜公主在林檎盘里继续挑拣着,一脸娇憨:“我呀,要探她的底,一上去就狠狠吓唬了她!”

太后失笑:“很是很是!你吓唬起人来是够呛的。”

雪宜公主道:“她被吓得够惨的,不过宁肯冒着触怒我,也还维护那些工役,只此一件,已很有些皇家应有的风范了。”

太后沉默了一下,叹气:“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家原该施些仁德,小民们才会感戴皇家。只不过,仁德也不能太滥。”

雪宜公主道:“是,我也郑重的警告了她,她也肯听,想来为了这份慈心,从前也吃过不少亏了呢!”

太后微微一笑:“吃亏是福。”

雪宜公主把盘子择遍,拈出一颗林檎果:“这颗颜色最好了!一定是极甜的!母后您用!”亲手喂到太后嘴里,又细柔道:“七弟那样任性胡为。只有一件好,从不强毒于人,竟肯低声下气,因此暗访下来,人也有笑七弟、也有嗔七弟的,少有真恨苦七弟的,有七弟在,连皇上的形象都缓和了。龙生九子,皇家也难免出几个荒诞人,倒是七弟这样的荒诞。荒诞中有可爱性情,了解他的,便难得能不喜欢他。七弟性子既已改不过来了。倒不如配个温良的夫人,两口子一并结善民间,倒于皇家有益呢?”

太后想说句话,那林檎果实在酸甜适中、满口生津,一时不便说太多话。只含混道:“七小子结什么善!”

“是。是。”雪宜公主笑道,“他白不过追他的乐子去!只是这过程里,倒也奇了,不知怎的,最后几乎人人都成了他至交好友。就是民间传起他,惊叹戏谑里。也有亲切佩服呢,尊敬是没几分,但人缘儿总算是好的。”

太后就笑。吐了果核,长出口气,却仍不说什么。

雪宜公主察颜观色,又道:“七弟有几分好、几分差池,母后都在心里。母后是只怕七弟改不了偏嗜。故意找个女子陪他演戏,哄着我们罢!”

太后默认了。

“母后。七弟真要演戏,京城内外,多少人家、多少姑娘肯陪着他演呢?他蹉跎到如今,才松口给谢家妹妹,纵使演戏,对六姑娘也总有些另眼看待了。不如假作不知,随他们俩孩子去,放松些,只怕他们假戏倒真做起来呢?”雪宜公主道。

“哦?”太后喜动颜色,“你看他们有真做的可能?”

“孩儿不知道。”雪宜公主掩口笑,“反正七弟喜欢,由他试试去呗!”

“也只好由他。”太后道,“等皇上办完了这桩大事,就去锦城提亲。”牵牵嘴角,“谢老道儿等咱们的准信,只怕等得脖子都长了!”

“最难熬是谢六姑娘。”雪宜公主秉公而论,“她这样都肯随着七弟,对七弟心意也尽了。”

“但愿是对七小子的心意,不是富贵荣华的心意罢!”太后叹道,“真为荣华么,也难免的,反正皇家给得起。别只为荣华失大体就是了——幸听你们报来,那孩子不是那种人,我又放心些。”

雪宜公主点了点头,没有问太后什么时候打算亲眼看看谢云华。

太后想看的话,自然会看。不管是明着看、偷着看,都好安排。之所以现在还是让章沉璎和雪宜公主打头阵,她没意思出面,一则是,皇上的“大事”正在紧张关头。二则是,云华初来乍到,风尘仆仆,状态不佳,等云华休养好了、皇上的大事也可以公开了,再见面就更顺畅了。三呢,太后对谢家的感情,有点微妙。当年朝中第一风流倜傥、荒唐起来谁都比不上、忠贞起来也谁都比不上,正作着栋梁之臣,却又忽然修道去了的谢小横,太后对之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云华身为谢小横的亲孙女,太后的这份微妙,自然也转移到了云华身上。

雪宜公主认为自己不便置喙。

雪宜公主确实对云华怀抱着相当的好感、也体会到七王爷愿意择云华为偶的心情,所以在太后面前替云华说了好话,已尽了她的努力。再之后的事,她不便强求了。

之后,首先要等皇上完成那件大事。

七王爷着栋勋将军引入兵营之后,立即也就是拜见皇上,商谈这件大事。

皇上居然也在这兵营里,住的是一顶军帐,跟其他军帐,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但戒备之森严,完全达到紫禁城中标准。

“这个、这个,”七王爷叩见了皇上,期期艾艾,“皇兄,这是怎么了?”

皇上一身衣物简单,着件迎霜色方胜联袍子、戴个白藤顶漆纱冠,脸色比送别七王爷时稍微憔悴一点点,但精神极好,似见着猎物、正准备全力搏击的鹰,向七王爷道:“先说说你这么急是跑来做什么的吧。”

“我啊,”七王爷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发现锦城可以打开缺口,就急着过来了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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