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有鬼- 第70部分

　　　　我瞪着他，有股冲动想把他的手指头咬下来——竟敢“欺负”林清麟？！

　　　　不过，我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不知是小葵很有眼力见儿，还是林清麟的长相已经连十岁不到的小男孩都通杀，总之，他给出了“最不公平”的评价：“这个也是哥哥——最年轻的哥哥。”

　　　　听到这个答案，我本来也该得意的，可后一句，硬生生让我把得意憋了回去——这叫个什么事啊？人皆有爱美之心？
63第　63　章
　　　　小十戴着隔热手套，端出盛在白瓷容器里鱼汤，放到已摆满了佳肴的餐桌上，回身招呼我们道：“都过来吧，可以开饭了。”

　　　　在餐桌边坐下，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桌形形□的菜肴，颇有“满汉全席也大抵就是如此”的感觉，由衷叹道：“小十，你也太厉害了……”

　　　　小十从厨房里端出最后一样东西，听到我这么说，随口应了句：“你还没试过味道呢，先试试再说。”

　　　　我是很想，不过我好歹记得这一顿的主角是司空坤，因此，还是应该等主角先下筷——这么想着，我的注意力被小十端着，走向司空坤的那一大碗不知什么东西所吸引。

　　　　小十把大碗放在了司空坤面前桌上，声音罕有地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这是长寿面，吃完能保佑你长命百岁，无病无灾——你必须全部都吃掉喔。”

　　　　我们家过生日没有吃长寿面的习惯，因此我很好奇地看向司空坤桌上的大碗——最上面的是黄澄澄的煎蛋，黄澄澄是指中间抢眼的蛋黄，煎蛋的时间掌握得很好，蛋黄中央还有流动的迹象，而边上的蛋白，则白嫩嫩一片，只在最边缘处，适当地焦脆而微微蜷起。在煎蛋旁边，放了一只鸡腿，像对待小孩子一样用心。露出来的长寿面一角，粗细均匀适中，还有绿油油的青菜在其中，以及增色增味的葱花洒在表面——鉴定结论：看起来很诱人呐！

　　　　全桌那么多人，唯一独享有这种特别优待的司空坤，一张脸不似往常那么倨傲，线条柔和了不少。他拉住小十的手，道：“你也坐下吧。”

　　　　小十与他对望了两秒，嘴角微翘地，在他身边空位上坐下。

　　　　他们没什么逾越的动作，我却莫名地觉得有些肉麻，转开目光后，自己反倒先脸红起来。

　　　　沉浸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那两位当事人都没空注意周围其他人和事了。司空坤在小十的注视下，拿起筷子，很快解决掉了煎蛋和鸡腿后，向面条进发。

　　　　这是我第一次，在电视以外的地方，真正看到了一根到底，中间完全没有间断的面条！

　　　　司空坤不停歇地吃了多久，我就张着嘴看了他多久——心中直呼神奇！

　　　　虽然有点费劲，但其实，很幸福吧？所以，司空坤才会在解决完那样长的面条后，下意识地，转头向小十“邀功”：“我吃完了——”语气中，带着点未竟的兴奋。

　　　　司空坤吃完长寿面，长命百岁，小十却是最高兴的人了！他抽出纸巾，替司空坤擦了擦嘴角，他的脸上，是快要溢出来的满满笑意：“嗯，好，很好！”

　　　　擦完后手退开，他们俩看着彼此，忽然就不说话了，时间静止了一样。

　　　　我的头皮有些发麻，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林清麟，却发现他很自在从容地安静享用着美食，也是一桌四人一鬼中，唯一一个有心情慢悠悠在吃东西的人——

　　　　林先生，你果然是我的偶像！

　　　　对着林清麟在心底自叹弗如后，我把目光转到了小葵身上，为了不惊扰到某些人，我压低了声音，问：“小葵，你怎么不吃东西？”

　　　　虽然我把声音放低了，不过，其他三人还是把目光转了过来。

　　　　小葵本来是拘谨地坐在椅子上，现在见大家都在看着他，他有点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看看我，再看看其他人，然后，小小声回答道：“我也可以吃吗？”

　　　　他这么问，倒是让我一愣。

　　　　应该可以吧，我记得，当初吕魏不就可以把卷心菜吃掉——吗？

　　　　我看向林清麟，见他对着我微微点头后，心中有了底气：“小葵，你可以吃哦，你试试看——”

　　　　听到我这么说，小葵很开心的样子，他拿起桌上一直没动过的筷子，夹了离他最近的一道菜里的香菇，然后，动作忽然变得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张开的嘴巴里——

　　　　连我都不自觉屏息，等待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如果，如果香菇就这么“啪嗒”，穿透他的身体，自由落体掉在凳子上——那么，小葵该会有多难过？我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了，诚心祈祷千万不要出现那种情形！

　　　　不知是上帝还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心声，总算没有出现那样残酷的场面……

　　　　小葵很顺利地嚼了嚼，然后把食物咽进肚子里——

　　　　我偷偷松了口气，换上笑脸，问他道：“味道怎么样？”

　　　　小葵摇了摇头，出人意料地道：“吃不出来——没有味道。”

　　　　有那么一瞬间，我难掩错愕的表情。

　　　　但小葵似乎并没有受到打击，他反而很积极地，又伸出手，夹了一筷菜，放进口中，咀嚼。

　　　　我以为他是想要再试一次，于是，等他吞咽后，小心问道：“怎样？有味道吗？”

　　　　小葵摇摇头，手中的筷子却又伸了出去——

　　　　看他这样，我心里难受，却又更说不出阻止的话。

　　　　接下来一小段时间，所有人都没有了其他动作，就默默地，看着小葵一次次尝试，一次又一次……

　　　　直到，小葵自己意识到我们都停了筷，他缓下夹菜的动作，腼腆问道：“哥哥们怎么都不吃了？是不是小葵吃太多了？”

　　　　“不是……”小十是最先看出不对劲的，他顿了顿，温声细语地问小葵：“小葵，你喜欢我做的菜吗？”

　　　　“嗯，喜欢！”小葵回答得很用力。

　　　　小十淡淡一笑，“可是，小葵不会觉得没味道，不喜欢吗？”

　　　　小葵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会——小葵很喜欢！小葵很久没有吃饭了，小葵喜欢‘吃东西’！”

　　　　“！”

　　　　这下，我们总算找到症结所在了——原来，他并非在乎什么味道好不好，而是在乎，自己可以再一次吃东西——这样一件，活着的人很难体会得到的，珍贵的事情。

　　　　小十的眼角有些泛红，他微笑着，更加柔和：“这样啊，那，小葵多吃一些，想吃多少都没有关系……”

　　　　“谢谢哥哥！”甜甜说了一句，小葵又低头奋战了。

　　　　司空坤伸手，虚空地，在他头上轻轻抚过……

　　　　看着他们之间融洽的相处，我的心里却倏然有些酸楚——小葵他，接下来该怎么办？小十和司空坤，他们有什么打算吗？

　　　　为了让小葵自在地多吃些东西，大家都拿起了筷子，自己吃的同时，常给小葵夹夹菜。专门为司空坤准备的庆生宴，最受照顾的人却变成了小葵，不过，大家都是心甘情愿的。

　　　　小十的手艺很好，我在口中咀嚼着美食的同时，却难免觉得遗憾，遗憾小葵尝不到其中的滋味……

　　　　煮饭我不在行，洗碗还是可以的。在帮小十收拾了餐桌后，我顺势跟着他，进了厨房。

　　　　当然，其实我是另有目的的。

　　　　一边挽起袖子准备洗碗，我装作不经意地问小十道：“对了，小十，司空坤他——有没有提过，打算拿小葵怎么办？”

　　　　小十看了我一眼，“什么怎么办？”

　　　　我看他装糊涂，有些急了：“你应该知道，小葵以鬼魂的姿态，根本无法在这世上逗留太久——”时间久了，他很可能会和吕魏一样，面临灰飞烟灭的结局！

　　　　小十朝客厅看去，见小葵虚空坐在司空坤的大腿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笑得乐呵呵——他收回目光，很平静地对我道：“我知道。”

　　　　我的眉头拧到一起：“既然你知道，那……”难道，连他都没有办法吗？稍微，减少痛苦的办法——

　　　　“不止我知道，司空坤他也很清楚——可是，这是无法避免的，不是吗？”

　　　　他说得很轻巧，那满不在乎似的语气，一点都不像他该有的。

　　　　看着他，我沉默了半晌，想了很久，才问出一句：“……司空坤他——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吗？”

　　　　小十耸耸肩：“谁知道？”

　　　　我有点生气了：“小十你——”

　　　　小十的手拍上我的后背，阻止了我的责怪，他恢复了我熟悉的那张笑脸，用安抚的口吻对我说道：“放心吧，他的想法——很快就会知道了。”

　　　　上一次他有什么计划时，也是这么对我说的……难道，他又在策划着什么？

　　　　小葵在客厅看了一会儿电视，很快就忍不住了，他一个人跑进厨房，仰头看着我和小十，小小声地问：“哥哥的生日——没有蛋糕吗？”

　　　　小十哂然一笑，弯下腰，伸手在他鼻子上虚空刮了一下：“小馋猫，你想吃蛋糕了啊？”

　　　　小葵有点不好意思，他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道：“我以前听别人说，生日，都是要吃蛋糕的——蛋糕，是什么样子的呢？”

　　　　小十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便恢复过来，柔声问：“小葵没有见过蛋糕长什么样啊？”

　　　　见小葵点头，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眼中笑意却变冷，但声音始终是温柔的：“小葵，你去打开冰箱，看看里面有什么？”

　　　　小葵其实是个很有灵性的孩子，听见小十这么对他说，他马上明白过来了，眼睛瞬间亮了亮！他轻盈细瘦的身影，跑到冰箱前——在打开冰箱以前，他停顿了下，似乎是紧张得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冰箱里有什么？蛋糕。蛋糕，会是长什么样的呢？

　　　　在小葵充满期待的目光中，经由小十的巧手，精心打造的黑巧克力冰激凌奶油蛋糕，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小葵看呆了。

　　　　用尽十二万分的心力，与潜藏的深沉爱意，打造出来的作品，能有多差呢？

　　　　更何况，这一个蛋糕，小十整整预先准备了二十年……

　　　　看上去极其诱人的蛋糕，让小葵变得更加兴奋。小十为了满足他，特意把将蛋糕端出去交给司空坤的重大任务，交给了小葵。

　　　　小葵很认真，他把精致美丽的蛋糕从冰箱里端出来，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不亚于母亲捧着自己心爱的孩子。

　　　　这会是一个特殊的庆生宴。如果我们都和往常一样看不见魂灵，那么，此刻在我们眼中，将会出现一个凭空浮着的蛋糕，缓慢而坚定地在半空中划出一丝不苟的直线，朝向我们幸运的寿星——

　　　　这应该成为一个特殊的庆生宴。对司空坤来说，很可能再没有这样的机会，由一个幼小的鬼魂，一个已经不幸逝去的年轻生命，将代表赞颂生命的蛋糕，亲自交到他手中——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用他不再跳动的心脏，不再呼吸的躯体，用他对“生”的无尽渴望，告诉司空坤一个简单却深刻的道理——敬畏生命。

　　　　司空坤的双手，稳稳地，接住了蛋糕。

　　　　“谢谢。”他对小葵说道，认真的。

　　　　小葵仿佛完成了一个多么艰巨的任务，长松了一口气，面对司空坤的道谢，他仰着小脸，笑容无比灿烂。

　　　　趴在桌边，小葵好奇地看着司空坤接过小十递给他的细长蜡烛，准备往蛋糕上插——

　　　　司空坤的动作突然停下来，“小葵，你几岁？”

　　　　小葵不明所以，下意识回答道：“八岁。”

　　　　接着，就见司空坤在蛋糕上插了一圈蜡烛，细数一下，正好八根。

　　　　看着小葵，司空坤轻声说道：“祝哥哥我生日快乐，也祝小葵你生日快乐——好不好？”

　　　　“祝我生日快乐？”小葵呆呆地，重复了一遍。

　　　　“嗯。”

　　　　小葵没回答，但他的眼眶瞬间红了一圈。

　　　　司空坤伸出手，下意识地想抚上小葵的头——但伸到一半，却在半空中无力垂下了。

　　　　“对不起……”司空坤突然这么说道，他再看向小葵时，唇边挂上一抹苦笑：“哥哥以前自诩为厉害的驱鬼师——却连帮助你活下去的力量都没有……对不起，小葵……”

　　　　也是在这一刻，司空坤才意识到，所谓的驱鬼师，真正该做的，不是一味地驱逐那些不该存在在这世上的魑魅魍魉——更本质的东西，其实应该是，帮助那些丧失了生命的，曾经活生生存在着，此刻却因为各种缘由而陷入了无边黑暗与痛苦中的人们，重新获得生的希望与快乐——应该是这样才对啊！

　　　　可是，多么残酷，让他明白了这个道理的小葵，他却一点都帮不上忙——小葵要么去往无人知道是什么模样的另一个世界，要么灰飞烟灭，永远消失……无论是其中哪一种，作为小葵，作为这个短暂的生命记忆体，他都将不复存在……

　　　　还能呼吸时没有享受到的生命的美好，司空坤很想、很想，让小葵，就只是小葵这个曾经的生命体，让他有机会尝试一次啊……

　　　　半点，希望——都没有……吗？

　　　　该是庆生宴的□部分，空气中却布满了浓重的哀伤——

　　　　直到，小十的声音，划破宁静——

　　　　“我有办法。”
64第　64　章
　　　　小十的声音犹如惊雷乍响，一句话攫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被众人行注目礼的小十依然保持镇定，他重述了一遍：“我有办法——也许，今天就可以成为小葵另一个意义上的‘生日’。”

　　　　不等司空坤惊讶开口，小葵已经率先难掩激动地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