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手滑。”
阳光下,秀雅绝伦的少女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虽不带丝毫温度,却仍美好得不似凡人。可看在此刻的众人眼里,却不啻于恶魔的微笑。
那险些被一箭爆头的男生两眼一翻,非常干脆地昏了过去。
顿时,被震住的众人这才像解除了定身咒,一拥而上,也顾不得取笑对方的色厉内荏,七手八脚地把人抬去医务室。
从这一天开始,青春学园的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个有着娇美外表和温暖名字的少女的凶名——宁惹全校,勿议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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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个先后挑了剑道部和弓道部、将大半个学校搅得天翻地覆的观月,此刻却早已不知何时消失在了道场。
“嗒——嗒——”
背在肩上的竹剑随着上楼的步伐敲击着大理石台阶,在空荡荡的走廊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可除此以外——甚至是那剑主人的脚步声却都微不可闻,仿佛一阵风般轻盈地飘过,丝毫不受另一肩背着的沉重箭筒和木弓影响。
最后,那脚步停在了一扇门前。阳光的折射下,钩花铭牌上的“生徒会长室”几字正熠熠生辉。
白皙修长却带着薄茧的手轻叩了两下,里面很快便传来了“进”的一声回复。
言简意赅的一个字,淡漠矜持,赫然便是中午在中庭与观月谈话的男声。
推开门,灿烂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扑面而来。长身玉立的青年就背对着来客站在窗前,只一个背影,便给人以威严的压迫感。那从骨子里散发的凛然剑意足以令大多数人连气都喘不过来;而剩下中的一大半,也只能不自觉地被眼前之人牵着鼻子走。
可惜,进来的这位秀雅少女恰巧便是那少数中的少数之一。
她无动于衷地关上门,淡淡开口,只说了两个字:
“师兄。”
霎时,云淡风轻,鸟语花香。刚才那压抑的气氛仿佛也只是幻觉。站在窗前眺望的无冕之王没有转身,可是面前的玻璃却诚实地映现出他唇角淡淡的笑容。
“怎么样,对这所学校?”
他用难得一见的柔和音调询问,似乎还带着孩童般的炫耀,
“和立海大比他们很’热情’吧,真是比小学生还甜(日语中音同天真)!”
“也就那样吧!”
观月丝毫没有为他这足以跌破所有人眼镜的表现而吃惊,司空见惯地走到他身边,与这位仅仅高二就制霸了全校的青学帝王并肩俯瞰他的帝国,
“毕竟,‘太阳底下无新事’。”
说着,她不由抬手遮在眼前,与其说是对这过于灼热光线的不适,倒不如更像是将那份耀眼荣光握于掌心。
严肃到刻板的学生会长——同时也是观月外祖父的得意弟子德川和也微微低头,注视着他最引以为傲的师妹和学妹,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底的神色。
“说起来,当初听师傅说你要入读这里还真吓了一跳。”
他抬起头,状若无意地道,
“原以为你会去圣玛利亚或者樱兰,最次也不过你堂弟在的圣鲁道夫。”
观月随口反问:
“你不也没去冰帝?”
闻言,这位一向独裁的会长大人却毫不生气,反而失笑答道:
“啊,确实,比起为盛世锦上添花,还不如自己开创一个帝国。”
“难度可想而见。”
想起刚才被踢馆的剑道部和弓道部,她不置可否。
“那群还没调教好的弱旅真是让你见笑了。”
似乎也听出了她话中的言外之意,德川意味深长地望向了校园的一角。
观月顺着他得目光看去,正好瞧见了她刚刚挑战过的道场。从这里望过去,刚好能将那里的情形尽收眼底。想到自己那番无异于打脸的行为,饶是冷情如她也不由在学校的老大前微微赧然:
“抱歉,一时忘了这里是你的学校。”
德川倒是毫不介意:
“无事,也算立威。”
对自己的这位师兄也算知之甚深的观月几乎是瞬间就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怎么,师兄有事要我帮忙?”
德川却并没有马上开口。他几乎是带着几分踟蹰地慢慢踱入自己的位子,而后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猛地转身,双手撑在办公桌上,郑重地望向观月:
“师妹,还请务必帮师兄好、好、调、教一下风纪部!”
“哦?”
观月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了然道,
“你又看谁不顺眼了?”
“我看这整座学校都不顺眼!”
一提到这个话题,刚才还不动如山的会长大人顿时激动起来,
“校风开放,自由散漫,不思进取,无组织无纪律……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实在是不能再放任我的学校再这样下去了!”
“所以,你就看上了我?”
观月不咸不淡地打断了他没完没了的慷慨陈词。
被打断的德川却没有丝毫恼意,理所当然地反问:
“还有比师妹你更好地选择吗?”
“不会有意见吗?我的空降。”
观月不置可否。
“学生会长具有任命权,我所辖下的学生会内部不会有异议,至于其他人……”
德川的眼镜反光了一下,
“在你小小地露了一手之后,我想应该也不用担心了。”
“你早有预谋?”
观月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冷冷地眯起冰蓝色的双眸。
“只是合理地利用了一下现有资源。”
被揭穿的德川倒是坦然,
“再者,我们也算是各取所需。”
“哦?”
观月不由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要知道,身为学生会长,我还是有不少特权的,比如说……”
他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成交!”
观月立刻拍板。
眼见他家一向冷情的小师妹虽然不太情愿、却也好歹算是默认了,德川也不客气,从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抽出一份抛给了她。
“那么,这件事就拜托给你了。”
观月抬手轻松接住了飞向她的文件夹,兴致缺缺地打开随意瞟了一眼,却忍不住挑高了眉毛: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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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
同样的一个字,不二的语气却明显是喜大于惊。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观月冷着一张脸,眼中的嫌弃已经到了不屑掩饰的地步,仅仅是碍于“承诺之事必全力以赴”的家训才没有转身就走。
被一回到教室就气势汹汹冲过来的某人吓了一跳的不二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微笑道,
“啊!只是没有想到,居然还要劳驾新上任的风纪委员长大人,有点受宠若惊呢~”
观月一板一眼地用官方语气回答:
“这次的文化祭是会长上任后的第一个重要的全校性活动,务必不容有失。虽然富士君拥有丰富的拍摄记录活动经验,但鉴于您以往消极怠工的不良前科以及无组织、无纪律的散漫态度,会长特派在下监督并协助您工作的正常开展。以上。”
“啊,不用那么严肃嘛,我很期待和观月桑接下来‘形影不离’的文化祭呢!一定很有趣~”
不二笑眯眯地答道,还特意在“形影不离”上加重了语气。
“富士君。”
不为所动的观月突然阴测测地开口,
“请放心,在下一定会好、好、监、督、您的进程,若有一丝懈怠……”
未尽的话尾,是谁都听得出来的威胁。那种憋屈不得发泄所带来的寒意,浓重得几乎能从字里行间渗透出来。
可不二依旧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俨然一只摇着尾巴的狡黠狐狸。
观月以她身为巫女的直觉发誓:这个人,绝对绝对不会就此乖乖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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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观月一族引以为傲的预言果然例无虚发。
“富、士、君!”
她一字一顿地叫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某人,拎起他的后领,态度强硬地将他拖离混乱的中心,不理身后的一片鬼哭狼嚎——
“不二,太过分了!”
“啊!给我水!”
“我的喉咙……呜呜~~”
“大和部长,请您振作一点!”
……
“怎么了,观月桑?”
被阻止的他歪头无辜地反问,眉眼弯弯遮住了眼底的幸灾乐祸。
“真是太松懈了!”
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的观月头也不回,
“给我好好工作!还是说,你很怀念被我拿箭抵着脖子的滋味?”
不二闻言一僵,蹲着某个摊子前装模作样地称赞道:
“啊,这幅越溪大师的画真不错,什么时候美术部这么大手笔了?”
听他这么一说,负责看摊子的女生顿时涨红了一张脸,却仍不忘有些骄傲地答道:
“这是我们部的山村同学从家里带来的,听说是她爸爸花了大价钱……”
“假的。”
观月只随意地瞟了一眼,便一口断言。
“诶?”
不二顺口反问,
“你怎么知道?”
他也没指望能得到回答,谁料观月竟真的停住了脚步,张口便是一番引经据典:
“天章周文的水墨山水画代表的是在室町时代;随着中日经济贸易关系的发展;因日本的禅宗僧侣成为当时两国间文化与外交往来的居间人而对中国宋、元两代的文化艺术特别尊崇的风气。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妨碍了日本吸收同时代的明代文化。至15世纪;在禅宗的大寺院内;尤其是在有权势的显贵府邸;僧侣已成为最有资格作这种山水画的高雅学者了。他们不仅画山水;还用中文写诗唱和;在画上留出空白;供友人题诗写词。这种诗画轴的辨认不仅要从作画者本身,还要看题词人的书法和印章——显然,这上面中国明初盛行的“台阁体”和现代才流行的刻法都说明了这幅画并非室町时代的作品。而且,这幅画虽然从山水的章法;皴染以及树木勾线等特点来看颇具宋人意蕴,但是既没有宋人诗意,也没有禅宗佛意;而且形式上运引中国马远、梁楷的构图与减笔法,这么明显地带有一角式章法,应该是周文的老师大巧如拙的特征。居然犯了这么多低级的错误,即使笔法临摹地再像也只是一副伪作。”
完全没有料到能听到如此专业的解答,不二愣在原地微微睁开了眼。而站在一旁的女生更是一副三观俱毁的模样,不可置信地叫道:
“骗人的吧!那个武力值爆表的观月居然比我们还懂画?!”
观月顿时用看白痴的眼光看向她:
“是谁规定的能武的人就没有基本的审美水平了?”
见她如此轻描淡写地将那一通长篇大论归为“基本”,不二不由微笑问道:
“这么说,观月桑就是所谓的文武全才喽?”
不想回答某人毫无意义的无聊问题,观月冷着脸继续拖着他向前走。
“观月桑,不如你再试试看那边的套圈圈?”
不二突然眼前一亮,
“有你射箭的功底在,说不定还能拿到那个大奖!”
观月望了一眼不远处闹哄哄的摊子,理都不理某个不管是童心未泯还是又哪根筋搭错了的家伙,坚决不肯去丢人现眼。
不二见她不肯上钩也不急,笑眯眯地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莫非,那就是你苦手的地方?”
青年不怀好意的嗓音清澈又充满磁性,呼吸扑在耳畔,还带着男性特有的醇郁气息。
观月再怎样清冷严肃,也是接受着华族女子教育长大的,从没有被哪个男生这样死皮赖脸地凑近过,不由耳根微赧,下意识地退开了一大步。
不二望着她通红的耳垂心里笑得直打滚,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万分不解的样子,要多无耻有多无耻。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了,她连忙轻咳一声,大步向不二所指的地方走去,欲盖弥彰地说道:
“笑话,百步穿杨尚且不在话下,我怎么可能连套圈都不会?”
说话间,她已一拍收银台,义正言辞:
“同学,请给我十个……不,给我一百个套圈!”
……
一刻钟后,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略施小计究竟招惹了某人怎样可怕地的好胜心的不二和周围的同学一起,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像小山一般的“战利品”……还有一个意气奋发、意犹未尽、意图再来的观月。
“同学,再给我……”
还没说完,她就被泪奔的摊主一把抱住了大腿:
“观月同学,请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小本经营的吧!所有东西……呜呜……已经全在你那里了呀~”
不二望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同学,难得有些心虚(?)地拉着观月转移目标:
“观月桑,套圈圈这类没技术含量的活动没什么意思,我们来玩将棋呢?不过,女孩子好像都不太会吧!”
闻言,观月果然斗志昂扬地冲向了将棋社办的擂台:
“小菜一碟!”
一小时后,被拉出来充台面的所有主将都一脸菜色,蹲在角落里一边种蘑菇一边陷入了对自我价值和信心的深刻怀疑中。
不二无视了社长望着空空如也的擂台奔溃的脸色,摸着下巴,突然微微一笑:
“观月桑,我不相信你连茶道也会!”
“不是吧,还来?”
被殃及池鱼的茶道社哀鸿遍野,谴责的眼刀不要钱般投向了助纣为虐的不二。
不二但笑不语,作为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全程围观了观月怎样又把茶道社费尽心血搜罗的好茶一个不落批得一无是处,只觉神清气爽,不由笑得愈发灿烂。
“观月桑,这下你总算不会了吧!”
“雕虫小技,不过尔尔。”
“观月桑,那么这个呢?”
“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观月桑……”
……
“够了吧!”
终于从不二拙劣的激将法中冷静下来的观月冷冷地扫了一圈周围越来越多的观众,有些懊恼地放下手中那愚蠢之极的金鱼兜。
眼见自己玩得太忘乎所以、真的将某人惹毛了,不二干笑着转移话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