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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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城-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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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还是要开除。因为,如果他不开除,如果他平白无故揍了
领班,不受处分,那么从今天起,你不妨在你的屁股里插上一
面投降旗子,向这个地方的一切纪律挥手告别。我说要讲公平,
就是这个意思。”

工会委员隔着厚玻璃眼镜温和地看看。“我早已说明工会
的立场,扎勒斯基先生。”

“那么,假如我拒绝你们,假如我决定支持弗兰克,就照
他刚才讲的我应当采取的办法办,那又会怎么样呢?”

伊利亚斯说得强硬:“那我们就不得不采取进一步申诉的

… 24 



程序啦。”

程序啦。”

“那还用问。劳资协定规定……”

扎勒斯基火了,“用不着你来告诉我协定上说什么!协定
上说我们一边谈判,大家一边照常上工。但是眼下,你们却有
很多人已经准备好违反契约,举行罢工啦。”

伊利亚斯这才第一次显出不安的神色。“汽车工人联合会
从不宽宥非法罢工。”

“那就去他妈的!制止这一次罢工!”

“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我去跟我们的一些人谈谈。”

“谈不会有什么好处。这你也知道,我也知道。”扎勒斯
基朝工会委员望了一眼,那人红彤彤的脸有点发白了:明摆着
伊利亚斯不想跟一些黑人激进分子抱着他们目前那种情绪进
行辩论。

马特·扎勒斯基一眼就看出了,在这种情况下,工会完全
处于左右为难的境地。如果工会一点也不支持工会里的黑人激
进分子,那么,激进分子就会给工会领导加上种族偏见和充当
“厂方走狗”的罪名。但是如果工会支持得过了头,那么就会
在法律上站不住脚,好象参预了非法罢工。伍德科克、弗雷泽、
格雷特豪斯、班农之流的汽车工人联合会领袖,都认为非法罢
工是大逆不道的事,这些人之所以闻名,固然是由于采取强硬
态度进行谈判,不过也是由于协定一订立,就遵照协定办事,
也是由于通过正当的手续来解决工人的困难。非法罢工破坏了
工会的信用,减少了工会谈判的本钱。

… 25 



“如果我们不管这件事,‘团结院’里也不会感谢你的,”
马特·扎勒斯基执拗地说。“只有一个办法能够制止罢工,那
就是,我们在这里作出个决定,随后到下面车间去宣布一下。 


伊利亚斯说:“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决定。”但是工会委员分
明在掂量扎勒斯基的话。

马特·扎勒斯基早已拿定主意,应该作出什么决定,他知
道,这个裁决不会完全合乎大家的心意,连他自己也不乐意。
他愁眉苦脸思忖:这是鬼时代,一个人不得不暂时委屈一下,
收起自己的一套信念,如果他想要让汽车厂开工下去的话,至
少也得这样忍气吞声。

他粗声粗气宣布道:“一个人也不开除。纽柯克回去干活,
不过,从今以后,他的拳头只准用来干活。”副厂长眼睛紧盯
着伊利亚斯。“我希望你和纽柯克都要弄清楚这一点——再来
一次,他就滚蛋。不过,在他复工前,我想亲自跟他谈谈。”

“停工时的工资,照补给他吗?”工会委员露出一丝胜利
的微笑。

“他还在厂里吗?”

“在。”

扎勒斯基迟疑了一下,才无可奈何点点头。“好,只要他
做完那一班就行。不过,再也不要谈什么弗兰克的职务由别人
来接替啦。”他一下转过身子,面对着帕克兰德。“你嘛,就照
你自己说的去做——跟那个年轻人谈一下。告诉他,你说错了
话。”

“就是所谓的道歉,”伊利亚斯说。

弗兰克·帕克兰德朝他们两个人瞪了一眼。“偏偏要作这
种肮脏下流的让步!” 


… 26 



“不要放在心上!”扎勒斯基警告道。

“不要放在心上!”扎勒斯基警告道。

扎勒斯基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吼道:“我犯不着挨你这
顿训!够啦!听到吗?”

“听到。”帕克兰德的嗓音和眼神里满是轻蔑。“可是我不
喜欢我听到的话,也不喜欢我闻到的味。”

“那样说来,或许你倒是喜欢开除啰!”

“或许是的,”领班说。“或许别地方的空气还干净些呢。 


两人缄默了一会,随后扎勒斯基嚷道:“没干净些的。总
有一天,到处都是臭气。”

马特·扎勒斯基的一阵脾气既然发过,他现在已经能够管
住自己了。他并不打算开除帕克兰德,因为他知道这么做的话,
那就尽干冤枉人的事,一次不算又来一次;再说,好的领班也
不容易找到。帕克兰德也不会自动辞职,不管他怎么样吓唬人;
那正是扎勒斯基一开始就估计到的事。他凑巧知道弗兰克·帕
克兰德有家庭负担,需要源源不绝的工资收入,何况在公司里
待的年代久,也舍不得离开。

但是,刚才有一会儿工夫,帕克兰德挖苦他是胆小鬼的那
句话刺痛了他。有过一刹那,副厂长真想大叫大嚷一番:弗兰
克·帕克兰德十岁那年,还是个流鼻涕的小孩,他马特·扎勒
斯基却在欧洲上空流血流汗执行投弹手的任务,从来也不知
道什么时候一大块锯齿形的高射炮弹片会切开机身,然后好
不怕人地戳穿他的内脏,或是脸庞,或是嘴巴,也从来不去想

… 27 



一想他们那架 
B…17F型飞机会不会燃烧着,从两万五千呎高空
翻着筋斗栽下来,当初战友们亲眼看到第八空军的许多轰炸机
就是那样子栽下来的……因此,你不妨再想一想,你骂什么人是胆小鬼,
年轻人;你也要记住,一定要这个工厂开工不可的,不是你,而是我,不管那
样做,我要吞下多少苦水!……可是,扎勒斯基却一句也没有说出
口,他明白刚才想到的事,有些是发生在很久以前,已经不再
联系得上;他明白对待一切事物的看法和标准已经改变得奇形
怪状、乱七八糟了;他也明白天下有各种各样的胆小鬼,也许
弗兰克·帕克兰德的话说得有道理,或者说,多少有点道理。
副厂长对自己一肚子都是气,他跟那两个人说:“我们到下面
车间去把这件事了结吧。”

他们走出办公室——扎勒斯基带头,跟着是工会委员,弗
兰克·帕克兰德走在最后,他虎着脸,恶狠狠瞪着眼。他们从
夹层楼面办公室出来,顺着铁楼梯,橐橐橐走到下面工厂车间,
一路上厂里的噪音扎扎实实地袭住他们,就好比一阵疯狂的炮
火。

通到工厂车间的楼梯,靠近一段流水线。早已装配好的部
件,都在那里往车架上焊接,成为安装完工的汽车的基脚。这
时候,闹声响得厉害,工人们彼此只隔几呎路,也得大声嚷嚷,
脑袋凑在一起,才能交谈。他们周围,一阵阵火星往上面,往
旁边飞溅,形成一道铁青色烟火。在焊接机和铆钉枪的一阵阵
迸射中,夹杂着动力工具的命根子——压缩空气连续不断的嘶
嘶声。而作为一切的中心,活动的焦点,运行着的流水线,如
同缓步走着的天神勒索贡品那样,正在毫不留情地一寸一寸向
前进。

那三个人沿着流水线一路朝前走去,工会委员挨到了扎

… 28 



勒斯基的身旁。他们走得比流水线快得多,所以他们经过的汽
车都越来越接近完工了。现在每一底盘里都有了套动力装置。
就在前面,有个车壳快要跟下面滑着的底盘并合起来,汽车装
配工人管这个叫做“结婚”。马特·扎勒斯基的眼睛扫着这幅
场景,他照常本能地检验着关键工序。

勒斯基的身旁。他们走得比流水线快得多,所以他们经过的汽
车都越来越接近完工了。现在每一底盘里都有了套动力装置。
就在前面,有个车壳快要跟下面滑着的底盘并合起来,汽车装
配工人管这个叫做“结婚”。马特·扎勒斯基的眼睛扫着这幅
场景,他照常本能地检验着关键工序。

工会委员一脸严肃,大概是要表示他跟厂方这样密切联
系,只是为了履行职务,心里可不乐意。

马特·扎勒斯基问他:“现在你不再在流水线上干活了,
这滋味好吗?”

伊利亚斯没好声气说了一句:“不错。 


扎勒斯基相信他的话。来汽车厂参观的局外人,常常认为
厂里的工人到时候就会安于这种闹声、臭味、闷热、无情的压
力以及工作的千篇一律。马特·扎勒斯基听到过参观的客人仿
佛在谈论动物园里的禽兽一般,告诉他们的孩子说:“他们对这
都已经习惯了。大多数人都乐意干那种活。他们还不愿意干别的活呐。 


听到了这样的话,他总是想喊出来:“小家伙,你们不要相信!
那是扯谎!”

扎勒斯基象大多数接近汽车厂的人一样,知道在工厂生

… 29 



产线上干过长期活的人,很少打算把那种活当作终身职业的。
他们受雇以后,通常总是把这个职业当做临时工作,等着好机
会临头。但是许多人,特别是那些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好工
作总是捞不到手,永远是个幻梦。最后终于掉进了陷阱。这是
个双重陷阱,一重是,工人自己的种种负担——结婚啊,孩子
啊,房租啊,分期付款啊;另一重是,不管哪个地方的工作,
都没有汽车工业工资出得高。

产线上干过长期活的人,很少打算把那种活当作终身职业的。
他们受雇以后,通常总是把这个职业当做临时工作,等着好机
会临头。但是许多人,特别是那些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好工
作总是捞不到手,永远是个幻梦。最后终于掉进了陷阱。这是
个双重陷阱,一重是,工人自己的种种负担——结婚啊,孩子
啊,房租啊,分期付款啊;另一重是,不管哪个地方的工作,
都没有汽车工业工资出得高。

因此,生产线上的工人,好象囚徒,一心只想逃跑。旷工
是局部逃跑的办法;罢工也是如此。这两种情况都带来刺激,
逃脱了单调工作——这在当前是占主导地位的一种倾向。

副厂长心里明白,即使在现在,这种倾向也不大可能扭转
过来。

他告诉伊利亚斯说:“记住,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现在,
我要这件事赶快了结。”工会委员没有回答,于是扎勒斯基又

… 30 



补充了一句:“今天对你准会有点好处。你的要求不是已经到

补充了一句:“今天对你准会有点好处。你的要求不是已经到

“可不是全部。”

“凡是重要的都到手了。”

在他们的话里有着彼此都知道的一种人生真相:有些工人
选择的一条逃离生产线的道路,就是通过选举,充当专职工会
干部,等机会升到汽车工人联合会的领导班子去。伊利亚斯本
人最近走的正是这条路。但是一朝当选,一个工会委员顿时成
了政治动物;要生存下去,必须再度当选,在两次选举之间,
就得象政客那样施展手段,讨好选举人。一个工会委员周围的
工人都是选举人,他也尽力博取他们的欢心。伊利亚斯现在正
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

扎勒斯基问他:“纽柯克这家伙在哪儿?”

他们已经走到这天早晨发生事故的那一段流水线上。

伊利亚斯朝一片空地头一点,那边摆着几张塑料面的桌
椅,是装配工人吃饭休息的地方。有一排供应咖啡、汽水、糖
果的自动售货机。地上漆着一道线,代替围墙。这时候只有一
个人待在那个地方,那是个身体结实、浓眉大眼的黑人;他望
着刚刚来到的三个人,手里的纸烟头上飘起烟来。

副厂长说:“好吧,叫他回去干活,其余的话,你去负责
补充。等你谈好了,关照他到我这儿来。”

“好吧,”伊利亚斯说。他跨过漆在地上的那条线,一面
微笑,一面往大个子的那张桌子旁边坐下。

弗兰克·帕克兰德早已径直走到那个仍然在流水线上干
活的年轻黑人身边。帕克兰德谈得恳切。起初,对方一脸不
自在,没隔一会儿,却羞答答地咧开嘴笑了笑,点了点头。领

… 31 



班拍拍年轻人的肩膀,朝着伊利亚斯和纽柯克的方向做了个手
势,那两个人仍然在吃饭地方的桌子旁边,脑袋凑在一起。青
年装配工人又咧开嘴笑了笑。领班伸出一只手去;年轻人犹豫
了一下,才把手握住。马特·扎勒斯基不由得纳闷,要他来办
帕克兰德这个差使,是否也能处理得一样得体,或者说,一样
妙呢。

班拍拍年轻人的肩膀,朝着伊利亚斯和纽柯克的方向做了个手
势,那两个人仍然在吃饭地方的桌子旁边,脑袋凑在一起。青
年装配工人又咧开嘴笑了笑。领班伸出一只手去;年轻人犹豫
了一下,才把手握住。马特·扎勒斯基不由得纳闷,要他来办
帕克兰德这个差使,是否也能处理得一样得体,或者说,一样
妙呢。

那是一个内饰检验员,一个流水线上的老前辈,一个矮小
个子,脸长得跟希特勒一模一样。难怪跟他一起干活的工人都
管他叫做阿道夫,这个工人,他的真名实姓,扎勒斯基怎么也
记不起来了,他对这个玩笑好象颇为欣赏,居然还把他那一绺
短短的头发梳到前面,遮在一只眼睛上。

“你好,阿道夫。”副厂长小心翼翼地在一辆黄色活顶跑
车和一辆湖绿色轿车中间穿过去,走到流水线的另一边。“今
天的车身质量怎么样?”

“我可看到过更差的日子呢,老板。还记得棒球世界锦标
赛吗?”

“别提醒我了。”

棒球世界锦标赛期间,还有密执安州狩猎季节的开头几
天,是汽车生产人士担心害怕的两个时期。旷工率达到最高
峰;连领班和车间主任也旷工。质量直线下降,在棒球世界锦
标赛期间,工人们一颗心总是放在手提收音机上,不大顾到干
活,因此情况更糟。马特·扎勒斯基还记得他妻子弗雷达去
世的前一年,在底特律虎队获胜的一九六八年锦标赛高潮中,
他曾经沉着脸向她说出了心里话:“我可不愿意今天造出来的

… 32 



汽车卖给我的死对头。”

汽车卖给我的死对头。”
。 


马特·扎勒斯基也嚷嚷着回答:“你不是已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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