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虽妻妾成群,可常年令她们用药,而未曾有孩子出生。
他的眼光有些微复杂,奶娘向芷蘅望过去。
芷蘅一身清雅,却更显得她容颜绝美。
难怪这孩子生来便如此俊俏可人。
奶娘依然站着不动,李昭南眉眼一肃:“你没听到本王的话吗?”
奶娘心上一颤,这才缓步走过去,芷蘅早已等不及,可纤细手指才触及绵软的包裹,孩子却突地放声大哭。
芷蘅连忙缩回手,初为人母的她,失措的望着奶娘。
奶娘嘴唇微微一挑:“这孩子生来便跟着王妃,很奇怪呢,只有王妃抱着才能睡着。”
奶娘一边哄着怀中的孩子,一边说。
芷蘅心中仿佛被尖锐的刀一刀割破。
血水一点点渗出心,自眼眶涌出。
奶娘的神情和孩子渐渐安稳的样子,令她心如刀割!
王子佑宁
是的,自这个孩子出生,自己从没有抱过他,甚至没有看过他一眼。
纤瘦的身子,止不住微微颤抖,李昭南骤然蹙眉,望向一边状似悠然的奶娘:“把孩子给我!”
奶娘身子一抖,随即笑融融的说:“奕王,许是……许是孩子还小,认生呢……”
李昭南冷眉肃然:“本王不信这个邪!”
奶娘干涩的笑,将孩子递向李昭南,李昭南小心接过,这双持刀握剑的手,触及如此娇软的小身躯,竟亦有些微颤动。
粉嫩的小脸儿,眼睛一眨一眨,眼角还有泪痕,那雪白晶莹几乎透明的肌肤便与芷蘅一摸一样。
李昭南心中顿时涌起莫名震动。
他,从未想过会要一个孩子。
他不愿他的孩子像他一样长大。
曾经,孤独走过的二十几年,他都是一个人,如今身边有了可以为他而死的女人,竟还有一个如此可爱俊俏的儿子!
从来面如铁色,此时却有一脉温情漾在深黑的眸底。
孩子乌溜溜的眼睛,清澈见底,如一颗璀璨的黑色琉璃,多么的像芷蘅?
很奇怪,这个孩子,躺在李昭南怀里,竟异常安静,只是慵懒的打个哈欠,似是好奇的望着自己的父亲,乌溜溜的眼睛来回转动。
李昭南竟有一丝笑意轻轻挑起,他抱着他,便不如他战场上舞刀弄枪的从容不迫,还是有些微局促。
芷蘅看着,心底软绵绵一片。
泪水不停陨落,可心中滋味却百感交集。
苦涩,因着她竟再也不敢走近孩子一步,生怕惊吓了他。
喜悦,因着李昭南如此小心翼翼的神情,亦生怕吓到了他。
见芷蘅泪光盈盈,面色如雪。
李昭南缓缓敛笑,一步步走近芷蘅。
芷蘅却惊觉,猛地后退。
“芷蘅,你看,他不怕了……他也没见过我,不是吗?”李昭南走近一步,芷蘅便后退一步。
天知道,她的心,有多么疼痛。
她有多么渴望抱住自己的孩子,可是……
适才的一幕深深刺痛她的心,她怕只要她靠近,孩子便会惊吓得大哭。
奶娘在一边嘲讽一笑,又故意上前说;“奕王,还是给我来抱吧,孩子这样,定是不舒服的……”
“不必!”李昭南忽的声色俱厉,冷酷的眼神,令奶娘身子剧烈一抖,怀中的孩子亦被这一声吓到,大哭起来。
孩子的哭声,令芷蘅精神一动,连忙上前,只见孩子白嫩的小脸涨得通红,泪珠儿落下,可怜兮兮。
与生俱来的母性,令她再顾不得,她伸手去抱孩子,触及他身子的刹那,仍有微微迟疑。
李昭南望着她,她亦举首望他,他的眼神里,是坚定不移的光芒。
芷蘅轻轻抱住孩子,柔软的小身躯,如棉絮一般。
孩子哭闹不止,芷蘅以泪湿的脸颊轻轻触碰他的脸。
“杨妃,还是……”
奶娘欲要上前,却被李昭南一个目光迫住不敢再动。
芷蘅触及他凉丝丝的小脸,娇嫩脆弱的生命,在母亲温柔的抚慰下渐渐安静,
孩子,你是与娘一起经历过那段苦痛的,不是吗?
娘会更爱你,不会再令你吃苦。
也不会让你如娘一样,辛苦的长大。
泪水不期然落下,湿了孩子安静的小脸儿。
“便叫他佑宁如何?”
素腰忽而被温暖的臂弯拢住,芷蘅只是止不住泪水掉落,她不语,紧紧将孩子抱着,这饱经劫难方难得的重聚,令她心内百味杂陈。
李昭南,手指轻轻触摸孩子胖嘟嘟的脸,微笑说:“佑宁,我只愿上天佑他一生安宁,别无他求!”
芷蘅的身子一抖,目光终究凝住,良久,她回眸望他,但见他眼里仍是不可见底的深邃,只是那眸中的冷漠,早已融为脉脉爱怜。
她亦不曾想到,李昭南这样的男人,对于孩子的寄望,竟如此简单而平淡!
豁然忆起李民的话,一字一句都如此恸人。
李昭南那亦如自己一般不堪的过去,注定令他们心脉相连!
她不自觉轻轻靠在他的胸前,想要依靠他——
一生……一世!
……………………
死而复生的杨妃与奕王同归,已令天府之中沸沸扬扬,孙如妍又被勒令面壁,更令人议论纷纷,最为离谱的传言,杨妃乃是妖女在世,以媚术令冷酷的奕王意乱情迷。
如此风光的回归,自不可再住在萍院。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李昭南并未为芷蘅另行安排院子,而是令她与自己同住在福腾阁,孩子也一并带过来,另行找了奶娘,与云儿一起带着。
可如此殊荣,芷蘅却终日心事重重。
夜色旖旎如水。
奕王天府华彩璀璨,福腾阁半明半灭的灯辉流泻在窗纸上,月白如雪,微明处,隐约可见窗外摇曳的树姿。
“你似乎很多心事?”李昭南声音凉凉的。
如今,他给了她万般荣宠,可是为什么,她却依然如此闷闷不乐。
芷蘅望着窗外,摇首道:“我只是怕……”
“怕?”李昭南豁然扭过芷蘅身子,令她含水雪眸与自己相对,“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芷蘅忽的郑重道:“昭南,我想,我还是搬出去,你另找个住处给我的好。”
李昭南一怔,冷了脸色:“为何?你不想与我同住?”
芷蘅惘然一笑,目光有淡淡忧伤。
她如何不想?她怎么不想?可是李昭南,注定不是情有唯一的男子!
如此招摇,却只怕引来不必要的祸患。
“昭南,你自小亦在宫中长大,女人间的手段,你亦是见过的,我只怕……”
一语未完,便有湿凉的触感袭上柔唇。
李昭南忽然将她身子搂紧,轻轻吻她,随而热烈的噬吻她娇柔嫣唇。
芷蘅几乎窒息,身子亦被紧紧箍住,她从起初的顺应,到后来不可忍耐的挣扎。
“李昭南……”
她喘不过气,纤手抵在他的胸口,李昭南忽的握紧她,许久,才放过她已微微红肿的唇瓣。
他看着她,目光深沉:“我就偏偏要你住在我身边!天天看着你,不让你想别人!”
第一王妃
“李昭南!”芷蘅骇然,情至此,爱如今,他竟还要说这样的话!
她不禁有些微气郁,欲要起身,李昭南却狠狠将她按住,芷蘅挣扎说:“你……弄疼我了。 ”
李昭南看着她,重又吻落在她的唇际。
这一次,轻柔的触碰,似在安抚适才激烈而留下的痕迹。
芷蘅起初不应,扭头避开,但终究,融化在他的一片缠绵中,微微启唇,与他痴痴交缠。
她不再挣扎,他亦温柔更深。
他的吻落在她的耳际,轻声说:“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亲自保护你!”
心内最后一丝柔软被轻易触动。
一句亲自保护她,泄露了他心底深埋的愧欠。
原来,他一直都在介意,没能好好保护她!
“昭南……”芷蘅几乎落泪。
却再被他温柔的吻住。
她微微闭目,心中涌起万千波澜,她紧紧抱住李昭南的背,泪水终究簌簌。
从来,没有人如此为她,从来,不曾体会这般用心良苦的爱怜。
尽管他的爱,总隐藏在心底的最深处。
可他爱她,她却已深信不疑!
但,心内却总有莫名忐忑。
她说不出为什么,从没有幸福过的她,却只怕一切繁华,终究似梦……
………………
七日,不过弹指。
芷蘅在幸福中,几乎忘记了时候。
除了必要,她极少踏出福腾阁,李昭南此举虽说是为保护自己,可无形,亦将她重新推到风口浪尖。
可芷蘅知道他亦没有办法,事已至此,即使自己搬出福腾阁,也是少不了麻烦,没有李昭南在身边,想孙如妍会更加肆无忌惮。
“妹妹好清闲。”
正自想着,便听身后孙如妍的声音淡淡响起,芷蘅一惊,抱着熟睡的孩子,回头望去。
深秋,浓艳山茶几乎谢了,偶尔坠落的花瓣与秋叶簌簌如雨,交缠出一副凄美的风景。
只是芷蘅莫名心寒,孙如妍脸上神情似血色的山茶花,冷意森森。
“王妃。”芷蘅低声叫道。
一边的云儿亦施礼,便忙接过熟睡的佑宁。
芷蘅示意云儿带着佑宁先走,云儿会意,转身而去,孙如妍却一声喝住:“站住。”
芷蘅心一惊,她已尽量避开其他妃子,只呆在福腾阁中,却不想孙如妍还会找上门来。
在北冥国自小的隐忍退避,令她不习惯争斗。
想来日后,与孙如妍等人亦是要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不见面怕是不可能。
随即静静说:“王妃,孩子睡熟了,外面寒,只怕会着凉。”
孙如妍瞪她一眼,冷声说:“怎么说,我也是奕王妃,你也要叫我一声姐姐,怎么?我想看一眼孩子,你却是这样无礼的吗?”
芷蘅平声说:“王妃多心了,芷蘅确不知王妃前来是为看佑宁,且佑宁才睡了,秋深寒重,只怕孩子受凉。”
孙如妍挑眉看她,冷笑道:“呦,你带孩子才几天?呵,佑宁之前一直跟着我,难道,我会不比你了解?”
心内被猛的一刺,芷蘅面色微微一滞,孙如妍缓步走近云儿,看着云儿怀中安睡的孩子,她伸出手,云儿下意识向后退去,孙如妍立时横眉道:“怎么?是不是以为进了这福腾阁,你们……便是飞上枝头了?”
说着,将孩子强行抱过,挑眉看向略有焦急的芷蘅:“杨芷蘅,是不是觉得王爷很宠你?甚至觉得王爷……爱上了你?”
芷蘅不语,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佑宁,她生怕孙如妍存心报复,会伤害到孩子。
孙如妍被李昭南当众斥责,心中自然有气,可她如何羞辱自己,如何报复自己都无所谓,她只是希望不要牵累到佑宁。
孙如妍看出芷蘅的忧虑,唇角微动,抱着孩子向花圃边踱去,芷蘅连忙跟过去:“王妃,小心……”
眼见孙如妍冷菊绣鞋踢在一块凸起的石上,芷蘅踱步上前,孙如妍却稳住身子,不令芷蘅触碰到孩子。
芷蘅终究凝了眉,肃声道:“王妃,您心中有何怨愤尽管向我,请不要牵累佑宁。”
“杨芷蘅,这话可说得重了呢!我岂敢牵累到佑宁?佑宁……可是王爷唯一的孩子呢……”孙如妍娇柔的声音,尖细刺耳,她高挑着眉,忽的环望福腾阁风景秋意。
“这里……我确也是很久没来了。”孙如妍声色悠悠,芷蘅却焦急的看着她怀中的佑宁,不时提点她小心,“王妃……”
“杨芷蘅,你知道,在你之前,这个福腾阁中,住着谁吗?”孙如妍唇角含笑。
芷蘅一怔,但见她面色嘲讽,轻声说:“江沄,天府之中第一位奕王妃……”
她目光深深,高挑细眉:“杨芷蘅,你可听说过,当年江沄亦是这般,隆宠正盛,如鱼得水,自以为得到了奕王的爱,忘乎所以、目中无人,呵……”
孙如妍将孩子稳稳的交还在芷蘅手中,微笑的唇贴近芷蘅耳边:“可是王爷……还是亲手杀了她!”
芷蘅身子一抖!
骇然举首,她只看见孙如妍渐渐绽开的笑颜,阴森似鬼,那双原本艳美的眸,无端端沁了冷冷光色。
“近几天,王爷是不是很晚回来?呵,可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吗?”孙如妍看着惊惧万分的芷蘅,忍不住得意的掩唇轻笑,“咱们奕王可是风流倜傥呢,阿(ē)那国公主容嫣非指定要奕王共商结盟大计,呵,妹妹以为这男男女女的……会只是就盟约而整日在一起吗?”
她说着,干笑几声,霍然转身离去,笑声回荡在秋意里,刺进芷蘅心中,芷蘅久久立在当地,不能回神。
她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身子忍不住瑟缩。
一语惊起前尘旧事——
不错,她说的没有错。
缱绻的幸福,几乎令她忘记了关于李昭南的种种传言。
冷酷无情、嗜血残忍的奕王曾亲手诛杀自己的发妻,这在各国间都不是秘密,甚至一时风传。
可,自见到李昭南,便被种种的意外与复杂的情愫纠缠。
当她恨他时,他却缱绻情深。
当她爱他时,他却又若即若离。
不错的,这几天,李昭南会很晚回来,每当回来,亦是一身疲惫,满眼倦色,很少说话。
心中倏然有一丝不安涌动,纠缠住内心深埋的自卑。
是啊,上天怎会如此轻易的让她得到这样多的幸福?
李昭南,那个如神一样的男子,又怎么会一直守在自己的身边?
山茶尽谢,满目凄凉。
芷蘅站在当地,许久未曾挪动脚步,山茶花落了满地,堆积作脚边零落的悲伤。
她默然望着,这一切,难道竟果然只能是繁华一梦,眨眼间,便灰飞烟灭?
阿那公主
这一晚,异常漫长,芷蘅令奶娘抱了佑宁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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