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然-一夜皇妃(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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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然-一夜皇妃(出版)-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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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光令她长睫似有盈盈珠光,如雪容颜,平静如同从未曾发生过任何事情。

    李昭南走近她身边,烛色下,她一字一字,清新娟秀里又有几许深刻的幽怨。

    笔锋缠绵中有流连之殇,洇墨丝丝里有眷恋之切。

    她微微抬首,淡声说:“可还记得这诗句?”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李昭南心中一动,此诗为《诗经.氓》的最后一段,你说过我们要白头偕老,今日老尚未至,已使我心生怨。淇水波涛滚滚却也有岸,隰河壮阔也看得到边。当年我们总角会宴,彼此言笑晏晏,两小无猜,当时你信誓旦旦何其真诚,当时我岂能料到你今日食言。当时的不料,今日既已出现,你我恩情,岂不须至此了断!

    意指曾经的美好承诺,今却落花随水。

    那些细碎的回忆,倏然清晰。

    这首诗,她常常喜欢吟唱,甚至编作了曲,只是,那时候,她从不唱最后一段,只唱第一段——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有一个男子嬉嬉轻笑,怀抱布匹来换取我的丝。实则何尝是来换丝,乃是前来磋商结婚之事。

    昔日的温柔脉脉换做今宵的冷冷相对。

    只将甜蜜作心酸,李昭南长叹一声:“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

    江沄苦笑道:“你与她,也同说过‘及尔偕老’吗?”

    “江沄,不要再说过去。”李昭南转过身,不再看她。

    她淡漠的悲伤,却更伤人。

    当年,他不堪追忆。

    “好。”江沄淡淡说,“你是来向我道歉的吗?你的皇后,都告诉你了?”

    李昭南不语,江沄却又笑道:“呵,我忘了,你即使是错了,也不会道歉,是来看看我是不是在恼恨的哭泣?”

    “你不会的,朕知道。”李昭南道。

    江沄缓缓坐下身子,点头说:“不错,我没有那般脆弱,禁不得一点打击。”

    她话里有话,李昭南正要迈步离开,却被她叫住:“既然来了,不说是来道歉,但至少留下来,与我论一论这诗吧?”

    李昭南一怔,随而转身说:“你知道,朕不好诗词。”

    江沄低着头,赏一纸青墨,状似不经道:“是吗?你我如今要说上会儿话,怕是借口便要我搜肠刮肚了。”

    李昭南眉心略微一凝,江沄依然如此,从不直接表露出她的心事,她希望他留下来,可是,她依然不会直接说。

    他都明白,可是面对江沄,老帮主临死前凄怆的样貌便令他心中疼痛,他一直认为,是他令他们父女俩未能见到最后一面。

    他莫名止住了脚步,低声说:“便如从前,你说,朕听着吧。”

    江沄淡淡一笑:“不如抚琴。”

    李昭南突然感觉疲惫不堪,一天的国事已令他身心疲惫,女人间的争斗,他已经不想再想太多。

    他点点头,落座在桌案旁,江沄一袭白衣素裳,柔指纤纤,一曲琴歌,便于这夜色里幽幽弥漫了整个宫宇……

    ………………

    及尔偕老:《诗经.氓》:“及尔偕老,老使我怨”

    意思:本来是希望彼此能够白头偕老,没想到你却这样对待,让我忧伤不已,生活中总有怨恨。


流言如刀


 次日,帝王留宿芙安宫一事便沸沸扬扬,传遍了宫宇。

    李昭南直接自芙安宫上朝,后宫之内一片震荡。

    芙安宫三个字成为最常提及的字眼。

    昨夜的芷蘅,将自己埋在锦被之中,泪水不知流了多少,湿了衣襟,晨,清冽的梅香随着晨风沁入心脾。

    芷蘅立在窗前深深吸气,仿佛胸臆间的郁结被微微吹散。

    她转身坐在妆台前,望镜中憔悴容颜,一夜之间,竟似消瘦下不少,她捋万缕青丝,唤道:“云儿。”

    云儿缓步而来,芷蘅望镜中一眼,却见云儿的脸色亦有万分倦色。

    “云儿,你没睡好吗?”芷蘅关问道。

    云儿轻声道:“还……还好。”

    云儿依然如此,与自己似乎愈发见外,芷蘅不知这种错觉来自于何处,却越来越觉得这不是错觉。

    “云儿,自我回来,你似乎很多心事。”芷蘅低声一叹。

    云儿为她绾发的手,轻轻一滞,却依然涩然一笑:“没,皇后多心了。”

    芷蘅望望镜中的自己,如今自己还有心力去管别人的心事吗?她的心事,又有谁来关问?

    “陛下呢?昨晚都没回来。”芷蘅憔悴眼神里更有几分失落。

    云儿低着眼,看不见她眼里的光:“陛下昨晚……”

    她顿了一顿,说:“昨晚陛下去了芙安宫过夜。”

    芙安宫!

    持着一支蝶戏缠枝簪子的手一颤,那簪子落在妆台上。

    芷蘅怔怔望着镜中的云儿:“什么……”

    云儿声音低低的:“今儿个一早,后宫便传遍了,昨夜陛下整夜留在了芙安宫,只听说,有琴声传出来……”

    芷蘅脑中轰然,霎时只余一片空白。

    芷蘅怔怔道一声:“芙安宫?”

    云儿应了一句。

    仿佛冷雪兜头浇下来,芷蘅身子僵住,原便心伤至极,如今乍闻此事,仿佛骨子里都是冰凉的。

    昨夜,他没有出现,她原以为,他是忙于国事,却不想竟是在芙安宫听琴,而听琴之后呢?

    菱花铜镜似乎照见了昨夜芙安宫内一片旖旎晚色。

    仿佛照见了江沄美眸顾盼,照见了李昭南旧情复燃!

    她忽的感觉,一颗心在刹那碎成了粉末。

    她怔怔的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耳边却传来云儿的声音:“皇后,其实……其实陛下后宫,本便……该是雨露均沾的,您……您不需要太过放在心上,只要陛下最宠爱的始终是您,其她人便是羡慕不来的。”

    雨露均沾?芷蘅冷冷苦笑,她何尝不知?她虽自小长在无尘宫,可终是看尽了后宫争斗,终是明白,当年父皇不管多么宠爱母妃,依然会眷爱其她妃嫔,哪怕只有一些。

    可是……江沄不同!

    她亦曾以为李昭南亦是不同的,自她回到栖霞殿,他一直与她一起,不曾离开,令她甚至有寻常百姓家,一夫一妻的错觉。

    李昭南不是没有美色当前之时,只是之前,他从未动摇,可这一次,江沄不过出现两日余,他便留宿在了芙安宫吗?

    陡然一颗泪陨落,她骤然发现,她竟无法面对这样的现实。

    江沄,她果然不一样,在他的心里,她果然还是如此不同!

    匆匆描妆,窗外悉悉索索的雪复又落下,这个冬,怕亦是个多雪的冬季。

    芷蘅披了厚重的绛紫毛披,栖霞殿内,一树白梅开得正好,白梅映雪,相映悲凉。

    是否,悲从心生,眼前美景便俱作了枯涩?

    芷蘅扶着窗棂,远远望着天边落下的雪珠子,小雪仿佛洗净了天空,明澄澄的,好像可以照见她苍白的容颜。

    雪光沉默的透进栖霞殿。

    嫔妃们向她请安,她亦不若平时般热情,只是淡淡的回了。

    “恪妃到。”内侍一声呼喊,芷蘅心中倒是一颤!

    芷菡?

    自从回到栾阳,除了晚宴那一日,她再也不曾见过芷菡,而她亦不会来与自己请安?

    她简单整理了妆容,匆匆瞥一眼铜镜中的自己,翩然衣袂,月白色长裙,绣孔雀落羽,身姿楚楚、腰身纤细,以珍珠绣了云水茫茫图样的裙幅,真若海色中落霞万千。

    芷蘅端然走到外殿,只见杨芷菡已立在了大殿中,她亦是一身锦绣,这方面,她从不会输,她知道。

    那一身妃红色长锦,以水钻金丝点染了的云纹芙蓉裙,华丽妖艳,正与她合身。

    芷蘅微微而笑,希望可令整夜落寞的憔悴消减一些。

    她缓缓坐下身:“妹妹今日怎有空过来?”

    她没有刻意的高高在上,可当今说起话来,却难免如此,毕竟今非昔比,一切都不同了。

    杨芷菡本该是不服输的昂起头,今日却亦还以一笑:“妹妹进宫多日,皆未曾来向姐姐请安,自是妹妹的不是。”

    她刻意的低眉顺眼,反而更显得做作。

    芷蘅心中戒备,只笑说:“你我是自家姐妹又何须介意?”

    芷菡笑道:“话不是这么说,这宫中规矩还是要遵循的不是?姐姐不予计较,是怜惜我,可做妹妹的不能得寸进尺,不是吗?”

    杨芷菡这话越说,越令芷蘅心里寒战。

    芷蘅道:“难得妹妹用心了。”

    她们姐妹俩的相对,虚假的亲切更显得疏离。

    芷菡美好的笑容一动,道:“那么,妹妹便不打扰姐姐了,只是看姐姐今日气色不太好,姐姐,可要多多调养好身子才是,当今陛下正值壮年,姐姐身子孱弱,可是怕有苦头呢,是不是?”

    芷蘅心一颤,杨芷菡的笑意便更加深刻:“姐姐保重,可万不要过不了几日,便要妹妹去芙安宫请安了。”

    说完,恭恭敬敬的一低身:“妹妹告退了。”

    她的笑,在唇角凝结,目光在一片细烟中无比清晰的刺痛芷蘅的心。

    “妹妹!”芷蘅强抑心中悲辱,缓声道,“妹妹也要保重,可万不要过不了几日,便要做姐姐到翠衣宫看你。”

    芷菡心一震,却依然端持着笑说:“多谢姐姐关心了。”

    杨芷菡身影消失在静默的雪色里,茫茫白雪,迷蒙了双眼,芷蘅怔怔望着杨芷菡消失在风雪中。


梅园女子


风雪如剧,剧烈的痛在心间落成堆积的伤悲。

    她紧紧攥住双手,飘雪似乎落在眉间,曾几度经霜的眉宇,如今苍凉看不到尽头。

    心中憋闷,芷蘅唤道:“云儿。”

    云儿近身道:“皇后。”

    “我出去走一走,若是陛下来了,便告诉他,我在凌梅园。”芷蘅顺手拿了搭在躺椅上的水红狐狸毛披,那毛披是极厚重的,又熏了一夜的暖气,可芷蘅却觉得仍抵不过心里的寒。

    云儿应了。

    芷蘅便出门而去。

    凌梅园挨近栖霞殿,因满园梅花,冬盛夏凋而得名,听说,三朝之前,这里曾住着一名梅妃,本是满园开着各色梅花,但,自从梅妃失宠而郁郁终去,这园内便只开白梅。

    传说终归是传说,人云亦云,不可尽信。

    只是凌梅园内果然只有白梅簇簇,香浓似酒一般,暗香疏影、沁人心脾,那白色如此纯净,白的雪,似乎都逊色了。

    未消融的雪上再覆了一层新雪,薄薄的晶莹似细碎的珍珠末洒了满地。

    这样的景致,方令烦躁的心安静下了。

    她独自走在凌梅园,凌梅园本是一座极大的宫宇,只是流传着梅妃的传说而少有人来,芷蘅亦是偶然才发觉这里的梅花开得最盛,最是迷人,便常来走动散心。

    走着,忽然听见不远处几树梅花后,传来低低的女子声音。

    芷蘅连忙停住脚步,为不惊动,她放轻了步子,躲在重重梅花乱影里,她不敢走得太近,因这雪踏上去,难免发出微微的响动。

    此时此刻,是谁?还会来到凌梅园?

    她看得不甚真切,只见到那两个女子的背影,徐徐的向远处而去,那背影,一个看上去纤细婀娜,妃红色的一身,那身火红几乎燃烧起来,芷蘅认得,那是……方才才离开的杨芷菡!

    而另一个女子……

    芷蘅微微蹙眉,但见她一身水蓝色翠枝羽缎斗篷,高高的羽毛帽子,遮住了她的侧脸,她是谁?

    两个人看上去极是亲密的样子,似乎刻意背着人说什么,方来到如此僻静之处。

    芷蘅心尖猛地一跳,这意味着什么?

    冷雪纷纷落下,仿佛落得更加急促了。

    她忽的转过身,攥紧衣袖,她仰首望向白茫穹窿,纷纷雪片落在眉睫,融作一颗颗冰凉的水珠子滑下来。

    这样的凉,令她忽然清醒。

    原来,在这座后宫中,看似拥有了一切的她,却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

    便连才来皇城的杨芷菡都有了如此亲近之人!

    可是自己呢?都说一后当宠,可自己的身边又有谁?无形之中,看似荣耀光华的她,才是被孤立的!

    是不是?

    她也许太低估了女人们的妒忌心,而太高估了她与李昭南的爱,是不是?

    在后宫之中,爱……其实何尝不是一种危险的伤害?

    她怎么会糊涂到忽略了呢?

    她忽然感到心烦意乱,快步向栖霞殿而去,可心里仍旧挥不去那个身影,那个身穿水蓝色羽缎斗篷的女子,究竟是谁?



苏合香浓


 栖霞殿。

    暖暖的烟袅袅如雾,淡淡的兰草香熏着,满室芬芳,惬意慵懒。

    李昭南斜斜躺在躺椅上,云儿为他奉一杯茶,李昭南接过茶杯:“皇后怎么还不回来?究竟去了哪里?”

    云儿低声说:“皇后没有交待,奴婢不知。”

    李昭南喝一口热茶,茶香四溢,浓淡适宜:“云儿泡的茶果然最合朕的口味。”

    云儿心一颤,嘴角有微微的笑:“谢陛下夸赞。”

    “皇后昨儿个还好吗?”李昭南放下茶杯,看向云儿,目光温热,“是不是还在伤心?”

    云儿笑意凝在唇角边,低了声音:“是,早上恪妃娘娘来请安后,皇后便出去了,却不知去了哪里。”

    “她的性子,便是很多事都放在心里面,叫人不得猜测。”李昭南正说着,殿外便传来侍人的声音,“皇后……”

    云儿一惊,连忙退到了一边,李昭南随即起身迎过去,见芷蘅一声风雪,落在水红色的狐狸毛上,红白相错,竟似天成一般。

    眼前一阵迷惘,芷蘅之美,在这寒冬凛冽之时,便更显得娇俏万端。

    只是美人眉间的一点愁,却未免煞了风景。

    他走过去:“芷蘅,去哪儿了?”

    芷蘅抬头看他,又四处看去,只见云儿不在殿中,想必去忙活什么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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