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他打招呼：〃早上好。〃
〃我要一杯超大杯拿铁，埃拉要一个光百吉卷。〃
〃埃拉？〃
〃我女儿埃拉，用的是埃拉·菲茨杰拉德的名字。〃
〃超大拿铁。〃我对着咖啡吧喊道。
〃超大拿铁。〃克莉斯多朝我重复。
〃你是个好父亲。〃我一边找钱一边对他说。
〃我必须做个好父亲，那是我和我妻子的协议。我很早就带埃拉出门，这样我妻子就可以多睡一会儿了。〃
〃很好啊。〃我说。他推着童车到靠门的一张桌去了。我很高兴星巴克能让他在这么一大清早和他女儿舒舒服服地呆在一起。
我一抬头，看到下一位女顾客，她围着一条很漂亮的围巾，戴着顶贝雷帽，黑色的眼睛，满面笑容。
〃一杯超大咖啡……今天供应什么咖啡？〃她问。
我看看身后。我们每周供应一款不同的〃每日咖啡〃，都会写在告示板上。
〃维罗纳咖啡，〃我说，〃味道好极了。〃
〃那就来杯超大维罗纳咖啡吧，别倒太满，我要加牛奶。〃
我把咖啡递给她，杯中留了空间……收银台伙伴也负责把不用咖啡料理机煮出来的饮料拿给顾客……然后找钱给她。
〃谢谢。〃她说，〃这样开始一天真太好了。〃
〃你是搞艺术的吗？〃我猜道。她身上很有点艺术气息。
〃刚刚开始呢。〃她微笑着说，〃我叫丹妮斯。以后每天早晨你都会看到我来的。〃
她转身出门去了。丹妮斯是搞艺术的，但她显得很勤奋、很守规矩。
下一位顾客是位怀抱孩子的年轻母亲，她欢快地说道：〃一杯双份摩卡浆大杯脱咖啡因脱脂乳无泡摩卡。〃我朝克莉斯多重复了一遍：〃一杯双份摩卡浆大杯脱咖啡因脱脂乳无泡摩卡。〃
克莉斯多报回给我的时候顺序就不同了：〃脱咖啡因大杯脱脂乳双份摩卡浆无泡摩卡。〃我知道了，报的时候各个成分应该按照杯子上的顺序，按重要性排列。脱咖啡因显然比那摩卡浆要重要多了。
这位年轻母亲注意到了克莉斯多作了修正，感谢地说：〃我现在必须喝脱咖啡因咖啡了，我又……怀孕了。〃
我很感动。〃你起这么早真是了不起，还帮她穿好衣服，还……〃
〃我孩子是个男孩……他的名字叫马克斯。我叫瑞秋。〃
我突然想起来，瑞秋曾向我介绍过她自己的，还向我解释过她要脱咖啡因咖啡的原因。我真蠢啊。我以前还为自己擅长记别人的名字而自鸣得意，然而在收银台太紧张了，我记不住别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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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六月至八月……在百老汇大道上，敞开胸怀微笑吧（9）
〃真了不起啊，你给马克斯穿好了衣服，这么早就出门了……〃我结结巴巴地回应。
瑞秋朝我微笑着。
〃这可不是自愿的，〃她向我解释，仿佛我也是个小孩子似的，〃我早晨必须喝摩卡咖啡，不然我就做不了好母亲了，什么也干不好！〃她笑着走了，灵巧地拿热摩卡咖啡逗弄着孩子，看来她这么做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是自愿的，我自忖，多么伟大啊。星巴克并不是那种人们随随便便决定去支持或反对的事物，它显然是人们生活的一个重要部分，是人们每天要去的一个重要地方，或许一天要去上好几次！
我自从到星巴克工作以来心情好多了。我想这是因为，我过去的工作老是要坐在星巴克喝咖啡，但自己却接不到生意。过去我总是打电话给客户而他们谁都不肯接我电话，而现在顾客们都急切地和我打招呼，真让我深感欣慰。我喜欢和这些一大早就来的顾客打招呼，招待他们。他们一定不会想到，他们焦急地排着队要到我这儿买咖啡，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恩赐。
〃嗨，迈克，〃克莉斯多从咖啡调理台那儿冲我喊，听上去口气很高兴，〃你真有天才啊。〃
〃有天才？〃我问她。
〃你今早交流得棒极了。〃
〃交流？〃
〃和顾客交流啊。好多伙伴只是找钱而已，你却能跟人聊天。而且你说得很有趣，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我想她是在称赞我。可能我所表现出来的自信和能力是她没料到的。我觉得很自豪，就像一个小学生得到老师的表扬一样。
克莉斯多大笑着转回咖啡料理机。
什么这么好笑？
做个有趣的人是不是好呢？我在美国商界那么多年，对太多商界的暗示语都了如指掌，但所有这些在和克莉斯多交往的时候全都变得毫无用处。
顾客和我谈话时似乎真的会欢声大笑，我当然觉得很愉快，顾客们好像也是。
川流不息的顾客暂告一段落，克莉斯多看似不经意而直截了当地问：〃那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女孩是谁？〃
〃我女儿。〃
克莉斯多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微笑道：〃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啊。〃我觉得她声音中带着一种我没有听到过的亲切友善。
但我没有时间去细想。
〃超大杯冰美式咖啡，冰上加奶油。〃下一位顾客穿着细条纹的西服，像个商务人士。
我发觉，在上西区这里，真是各行各业的人都有啊。我喜欢这样。星巴克不但伙伴们多样化，顾客们也很多样化。
我抬头看见队伍排到了门外。排队的顾客越多，我就越不能和顾客多谈了。虽然如此，但是我却仿佛充满了精力。我看到一张张陌生的脸早晨例行地来买咖啡，但我一点儿也不心烦，而是热情地接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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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六月至八月……在百老汇大道上，敞开胸怀微笑吧（10）
我急匆匆地要接待下一位顾客，结果应该找十六美元，我却只找了六美元给那位专业人士打扮的年轻女郎。她肩头背着个电脑包。
〃对不起，〃我说，〃你得赶去上班了吧。〃
〃别担心，你会干得很棒的！〃她说完就匆匆走了。
克莉斯多跟我说过尊重的问题，现在我感到尊重不仅来自伙伴，还来自顾客。
在星巴克工作，和在JWT充满竞争的工作是多么不同啊！JWT的客户们常常高兴地大笑，把他们逗笑的总是我。在做福特汽车的业务的时候，就算出现了问题，客户们有时候也会颇觉愉快。我想起了第一次向一帮新英格兰来的福特汽车经销商们作陈述时，因为太紧张，我站起身来的时候打翻了一壶咖啡，溅到了杰瑞·曼托尼的衣服下摆上。他是从罗得岛州来的，是位身价千万的汽车经销商。他跳了起来，把泛着光泽的蓝色裤子脱掉了。我想自己要是把这样一位重要人物惹得不高兴了，一定会被开除的，然而满屋子酷酷的汽车经销商却爆笑起来。然后他们采纳了我所有的广告创意，还跟我老板说每次开会都要我参加。
还发生过一次紧张状况，我向李·艾科卡介绍了两百多项备选的广告企划案，每个企划案都要付出好几个小时的极端努力才能完成。而他听完只是说：〃这些真他妈的叫人提不起精神来。〃房间里又一次爆发出了大笑。福特公司每个人都活得有点提心吊胆，特别喜欢看到别人在大庭广众下出乖露丑。
我在JWT公司的第一位老板告诉过我：〃害怕是一种很好的激发因素。〃
你所做的广告，要么绝妙无比，要么就是狗屁不如，你所得的结果非赢即输。真正起决定作用的，并非完全在于这个广告的好坏，还在于推介这个广告的人。你要么是个极富创造力的天才，要么就是个蹩脚的大傻瓜。要是赢得了新客户，你就是个英雄；要是抓不住新客户，你就是个废物。没有中间地带，当然也毫无尊严与尊重可言，这些词几乎从来不被提及。
在星巴克这儿，伙伴们和客人们似乎都默认人与人之间要相互尊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工作环境。我遇到过的财富500强企业，尽管它们花上好几个月、花费大笔钱财去撰写出版夸夸其谈的宣传材料，却从不把他们鼓吹的官样文章付诸实践。
比安卡六点半准时到了。她冲我甜甜一笑，来到她的收银机前。比安卡看上去很小，我猜她大概不满19岁，但她找钱和报饮料名却比我强多了。我很高兴她在我旁边的收银机。
乔安娜上午九点来的时候，店里已经人满为患了。
我们三个在收银台上工作，而克莉斯多继续在咖啡料理机上调制浓咖啡。排队的人简直望不到尽头，而且我们三个都在冲着克莉斯多点饮料，可她好像从来不会惊慌失措。我们就像个咖啡合唱团，〃特大冰脱脂乳拿铁，脱咖啡因中杯白巧克力摩卡，大杯布雷瓦香草拿铁，双份浓缩中杯卡布奇诺……〃我们唱出一首满是咖啡因的三声部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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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六月至八月……在百老汇大道上，敞开胸怀微笑吧（11）
〃休息十分钟。〃克莉斯多朝我喊道。工作时间里，每过几小时就可以休息一小会儿。能离开工作前线一会儿真让我高兴，我朝后面的房间走去。
〃嗨，迈克，〃乔安娜喊道，〃今天有碎掉的糕点吗？〃
〃我不知道。〃我答道。我一直忙着把糕点拿出来放好，还没顾得上检查有没有损失。
〃帮他一起检查一下。〃克莉斯多对乔安娜说。
乔安娜走过来，和我一起往后面走。
〃你把糕点拿出来的时候，必须得检查有没有损坏的。然后我们就向公司汇报，可以邀功请赏。〃
乔安娜的语声轻柔而给人抚慰。我非常喜欢她指导我的方式……那么和善。
她拿出一副眼镜戴上。
〃新眼镜？〃我问。
〃是啊，这下我可看得清啦。〃她笑着说。
〃你本来是假装能看清啊？〃我和她一起笑起来，我有点不太相信。
〃有点儿吧，一直都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我没去看过眼科医生。〃她微笑着朝我看了一眼，〃你知道啊，我的视力检查和配眼镜的钱都是星巴克负担的。〃
〃太好啦。〃我由衷地说。我从来没有享受过免费眼科保健的福利……哪怕是在大公司里工作。星巴克的福利待遇真的很难得，而且乔安娜还只不过是个兼职雇员。事实上，这样的福利待遇我过去听都没听说过。
〃你认识伊薇特吗？〃乔安娜问。伊薇特是个新来的雇员，业余时间还在读书。我几乎没怎么见过她，而且从来没和她一起轮过班。她是个高高的非裔美国人，好像一直风风火火的。
〃伊薇特今天没来，她去拔智齿了。她以前可从来没看过牙医。〃
我呆若木鸡，她都读大学了，却从来没看过牙医。我发觉星巴克不但给员工提供了特别的医疗福利，还鼓励员工注意自己的身体。
〃那么，你所拆开的这些糕点有没有清单呢？〃乔安娜接着说。
〃我什么也没注意。〃
〃你大概是太慌忙了吧。〃乔安娜四处寻找着。她朝垃圾桶里看了看，我之前把所有的纸都扔在里面了。她拿回来一张长长的纸条，上面印着糕点的清单。
她把新眼镜扶扶正。
〃我们核对一下吧。〃她拿出一支笔。我们把所有糕点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是不是都完好。有一个覆盆子烤饼破了。
〃一起吃了它吧。〃乔安娜笑着说。
我发现每个伙伴都有喜欢吃的糕点。乔安娜喜欢吃覆盆子烤饼和越橘烤饼，比安卡偏好意式咖啡布朗尼，克莉斯多最喜欢吃的是太妃杏仁条，而我呢，最难抗拒巧克力屑小甜饼。
〃迈克，能不能麻烦你出来？〃我听到克莉斯多在外面叫我。我连忙回到收银台去帮忙。
十点左右，凯斯特来给克莉斯多换班了，他冲我咧嘴一笑。他在咖啡调理台上操作起来也和克莉斯多一样如有神助，他们好像都能毫不费力地做出十八种咖啡的不同组合。他总是轻松地喊着：〃超大卡布奇诺多奶泡，双份浓缩中杯拿铁，大杯不加糖香草脱脂乳拿铁，脱咖啡因中杯焦糖玛奇朵，中杯不加鲜奶油白巧克力摩卡〃之类，所有那些不同的拿铁、卡布奇诺、双份浓缩咖啡、玛奇朵都难不倒他。早晨慢慢过去，来了一些年轻的客人，很多人会叫焦糖、咖啡、摩卡等不同种类的星冰乐，星冰乐在夏天特别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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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六月至八月……在百老汇大道上，敞开胸怀微笑吧（12）
午饭时间我休息了半小时……感觉却只有五分钟……接着我就站着努力工作，直到下午换班。我脱掉绿围裙，到地下室去把它和其他换洗的脏衣服放在一起。我总算经受住了第一次开店门的考验，跟它比起来，公牛赛跑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地下室是放置换洗脏衣服和垃圾的地方，那些衣服晚上会被取走。地下室还是个幽闭的空间，如果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呆一会儿，大家就会到地下室去。
我从楼梯往下走的时候，发现克莉斯多在角落里打手机。我不想打扰她，但我又必须从她旁边走过才能把围裙丢到洗衣袋里去。
她关上手机，摇摇头，用手捋捋一头黑发。我竟发觉她在哭。
我不想打扰她，但见到她那么痛苦我又不能坐视不理。〃你怎么啦？〃
克莉斯多叹了口气：〃温斯顿，我的堂兄，他进了急诊室……他们怀疑是他的心脏出了问题。〃
〃太不幸了。〃我笨拙地说。我的话让克莉斯多看上去更痛苦了。我真想帮帮她。我想到了我的科恩医生，虽然他真的很讨厌，老是叫我多多运动……他对预防医学非常着迷。而这回他对病况毫不留情的态度可能会很管用，他在急诊室里会知道怎么找出病因，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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