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不是律法，只是一种风俗，不要把这种风俗当借口，弗尔南多。不要忘了，你已经到了服兵役的年龄，随时都可能应征入伍，目前只是因为政府暂时缓征，才留在村子里。一旦你去当兵，你怎么安置我呢？我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没有什么财产，只有一间简陋的小屋和几张破烂的渔网，这点可怜的遗产还是父亲留给母亲，母亲又传给我的。你也知道，母亲在一年多前去世了，自那以后我几乎要靠着大伙的救济才能维持生活。有时候你借口要我帮忙，好让我分享你捕鱼的成果，我没有拒绝，因为你是我的堂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我在世上仅存的亲人。而且我知道，如果我拒绝，会伤了你的心。但是我心里很清楚，我卖鱼换亚麻纺线，这和施舍没有什么不同。一个贫弱的孤女有什么好呢？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姑娘。”
第3章 迦太罗尼亚人的村子（2）
“那有什么关系？美塞苔丝，虽然你孤单穷苦，但是在我心里，你和那些骄傲的船主的女儿，或是马赛最有钱的银行家的小姐一样高贵，完全配得上我。一个忠诚的妻子和好主妇，这就是我想要的，我不可能找到一个这两方面比你更好的人。”
美塞苔丝摇着头说：“弗尔南多，一个女人能否成为一个好主妇很难说，但是如果她爱另一个人超过爱她的丈夫，她还是个忠贞的女人吗？我再对你说一遍，弗尔南多，请你满足于我们之间的那份友谊，我只能答应你这些，无法许诺其他我不能给你的东西。”
弗尔南多好像没有听到美塞苔丝的话，自顾自地说：“我明白了，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忍受穷困，却怕我过这样的生活。你放心吧，美塞苔丝，只要有了你的爱，我一定会更加努力。我可以扩大渔业，或许还能找到一个货仓管理员的工作，日后成为一个商人，致富，发财。我相信你会给我带来好运的。”
“你不能去做这些事，你是个士兵，一旦发生战争，就要离开这个村子。所以你还是做个渔夫吧，别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设想了。也请你满足于我们的友情，我实在不能给你别的感情。”
“你是讨厌我们祖先传下来的这身衣服吗？那我就把它脱下来，去做一名水手。戴一顶闪光的帽子，穿一件水手衬衫，外加一件蓝色的短外套，纽扣上镶着铁锚，这样的打扮你该喜欢了吧？”
美塞苔丝瞪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要胡说八道了。”
“我的意思是说，你之所以对我这么冷酷无情，都是因为你在等一个人，他就是这样一身水手打扮。既然你喜欢水手，那我就去做水手。不过，你等的这个人也许并不可靠，就算他可靠，大海可不一定可靠。”
美塞苔丝大声喊起来：“弗尔南多，你祈求上帝降怒于他，以发泄你的私愤，真是太卑鄙了！我还以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看来是我错了。是，我承认我是爱着你说的那个人，并且一直在等他回来。就算他不回来，我也不相信他会像你说的那样不可靠，我知道，他至死都只爱我一个人。”
迦太罗尼亚青年显得愤愤不平，一丝阴狠的眼神在他眼中闪过。
美塞苔丝看到了他的目光，坚定地说：“弗尔南多，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因为我不爱你，你就对他怀恨在心，你要用你的迦太罗尼亚短刀去和他决斗。这种想法太可笑了，你这么做又能改变什么？不管你成功与否，都会失去我们的友谊，如果你伤害了他，我对你的友谊就会变成仇恨。靠和一个男人打架去赢得一个女人的心，这是不可能的，你最好不要有这种念头。弗尔南多，我不能做你的妻子，可还能做你的妹妹和朋友啊！你刚才说大海是不可靠的，那你就等着吧，他已经去了四个月了，这四个月中有过好几次险恶的风暴……”她的眼里满含泪水，神色茫然。
弗尔南多没有说话，他也不想为美塞苔丝擦去脸上的泪珠。虽然她的每一滴泪都像血一样滴在他心上，但这些眼泪是为另一个男人流的，并不是为他。他站起来，在小屋里来回踱着步子，突然，他握紧了拳头，在美塞苔丝面前停了下来，脸色阴沉地说：“美塞苔丝，请你再说一遍，这是不是你最后的决定？”
少女平静地说：“我爱的人是爱德蒙·唐太斯，除了他，我不会嫁给任何人。”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3章 迦太罗尼亚人的村子（3）
“你永远都爱他吗？”
“是的，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爱他一天。”
弗尔南多像个战败的士兵一样垂下头，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突然又抬起头看着她，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他死……”
“如果他死了，我也不会再活下去。”
正在这时候，一个声音在屋外兴冲冲地喊道：“美塞苔丝！美塞苔丝！”
少女的脸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她满怀着情爱一下子跳起来：“他没有忘记我！你看，他回来了！”说着，她冲到门口把门打开，“爱德蒙，我在这儿！”话音没落，就扑进了爱人怀中。
弗尔南多脸色苍白，全身颤抖，仿佛看见了一条毒蛇。他缩到后面，踉踉跄跄地靠在椅子上，颓然地坐了下去。
耀眼的阳光从门外投射进来，照在紧紧拥抱着的两个恋人身上，他们身上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他们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仿佛与世隔绝，心里极度地快乐。因为心情激荡，他们只能断断续续地说话，看起来倒像很悲伤。 忽然，爱德蒙发现了弗尔南多那张抑郁而苍白的脸，他觉得这张埋在阴影里的脸带着威胁和仇恨。弗尔南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按了按腰部皮带上的短刀。
唐太斯皱着眉头说：“啊，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儿还有第三个人。”他转过身问美塞苔丝，“这位先生是谁？”
“他叫弗尔南多，是我的堂兄，也是我的朋友。他会成为你最好的朋友，爱德蒙。除了你，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了。你们以前见过面，你不记得他了吗？”
“哦，我想起来了。”虽然这位堂兄明显表示出敌意，爱德蒙还是一只手握着美塞苔丝，另一只手亲热地伸给那个迦太罗尼亚小伙子。
弗尔南多对这个友好的表示毫无反应，像尊石像一样一动不动。
爱德蒙缩回手，看了看身边又着急又为难的美塞苔丝，又看了看那边极不友善的弗尔南多，顿时明白了，那个迦太罗尼亚人是他的情敌，所以才会如此沉默和仇视。想到这里，唐太斯立刻变了脸色，有些愤怒：“没想到我匆忙赶来，竟在这儿遇到一个冤家对头。”
美塞苔丝瞪了弗尔南多一眼，叫道：“一个对头？你说我家里有个冤家吗，爱德蒙？如果真是这样，我会马上挽起你的胳膊，离开这个家，和你一起到马赛去，永远都不回来了。”
弗尔南多的眼里几乎能喷出火来。
美塞苔丝立刻猜到弗尔南多在想些什么，于是说：“亲爱的爱德蒙，要是你遭到什么不幸，我就爬到摩尔吉海岬的岩石上，从那里跳下去，葬身海底。”
弗尔南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美塞苔丝又说：“你弄错了，爱德蒙。这里没有敌人，只有我的党兄弗尔南多，他会像个老朋友一样和你握手，也希望我们幸福。”她说完这句话，用严厉的目光盯着弗尔南多。
弗尔南多的仇恨像是一个来势汹汹、最后却又疲软无力的浪头，被美塞苔丝的一番话击得粉碎。像是被美塞苔丝的目光催眠了，弗尔南多缓缓走向爱德蒙，伸出了手。触到爱德蒙的手的那一瞬间，他再也无法忍受，猛地冲出了屋子。
“啊……啊……谁能为我除掉这个人？为什么我这么不幸！”弗尔南多叫喊着，像个疯子一样狂奔，双手狠狠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
“弗尔南多！你去哪儿？喂！迦太罗尼亚人！”
疯狂中的弗尔南多听到这个声音，停了下来。他向四周看了看，看见卡德鲁斯和腾格拉尔在凉棚下的一张桌子旁对坐着。
第3章 迦太罗尼亚人的村子（4）
卡德鲁斯说：“喂，弗尔南多，你怎么不过来？难道你连跟老朋友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吗？”
腾格拉尔接了一句：“尤其在他们面前还放着满满一瓶酒的时候。”
弗尔南多用一种恍惚的眼神看着他们，什么也没说。腾格拉尔悄悄碰了碰卡德鲁斯的膝盖：“他看上去不大对头，不会是我们弄错了，唐太斯赢了？”
卡德鲁斯低声回答了一句：“先问问再说。”于是转身又对弗尔南多喊道：“喂，弗尔南多，你打定主意了吗？”
弗尔南多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慢慢走进凉棚。这里的阴凉使他平静了一些，清爽的空气使他精疲力竭的身体稍微振作。他重重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整个人都瘫了下来：“你们好！是你们在叫我吗？”
卡德鲁斯大笑着说：“我看你像个疯子一样乱跑，怕你去跳海，就叫了一声。真是见鬼！一个人有了朋友，不但要请他喝酒，还得劝他别没事找事去喝海水。”
弗尔南多如同呻吟一般叹了一口气，身子伏在桌子上，脸埋在双手里。
卡德鲁斯看着弗尔南多颓丧的样子，故意说：“我说，弗尔南多，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不会是情场失意吧？”说完发出一阵粗鲁的大笑。这句话一下子戳到了弗尔南多的痛处。卡德鲁斯这个狡猾的小市民被好奇心所驱使，竟一时忘了说话的技巧。
腾格拉尔说：“得了，卡德鲁斯，你不要胡说了。像他这么棒的小伙子，年轻的姑娘们没有不喜欢的，怎么会情场失意呢？”
卡德鲁斯摇头说：“我没有胡说，只要听听他的叹息就知道了。好了，弗尔南多，把头抬起来，有什么事跟我们说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朋友们这么关心你，你不回答可不太好。”
弗尔南多紧握着拳头，仍然低着头：“我很好，谢谢你们的关心。”
卡德鲁斯给腾格拉尔使了个眼色：“腾格拉尔，让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现在坐在你身边的这位弗尔南多先生，不但是个勇敢的迦太罗尼亚小伙子，还是马赛数一数二的渔夫。他喜欢上了一位叫美塞苔丝的姑娘，这位姑娘非常漂亮。不幸的是，这位漂亮的姑娘却爱着法老号上的大副，今天法老号安全回来了。你明白这其中的奥妙了吧？”
“不，我还不明白。”
“这你都不明白吗？可怜的弗尔南多想必遭到姑娘的拒绝了。”卡德鲁斯补充说。
弗尔南多突然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卡德鲁斯，好像要发泄心中的怒火：“那又怎么样？谁管得着美塞苔丝？她想爱谁就爱谁，那是她的自由！”
卡德鲁斯说：“是吗？这可不像一个真正的迦太罗尼亚人说的话。如果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不过我听说，迦太罗尼亚人绝不会让情敌夺走自己心爱的东西，他们还强调说，尤其是弗尔南多，他的报复心强得可怕。”
弗尔南多凄然笑了一下：“一个情人永远不会让他爱的人感到害怕！”
腾格拉尔假装很受感动，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弗尔南多：“唉，可怜的人！他大概以为唐太斯已经死在海上了，或是移情别恋了，没想到唐太斯会突然回来。突然发生这种事，的确让人难过。”
卡德鲁斯一边说话，一边喝酒，拉玛尔格酒的酒劲开始发作：“唉，唐太斯这次回来是交了好运，受打击的可不止弗尔南多一个人，对吧，腾格拉尔？”
“嗯，你说得对。不过我认为，他快要倒霉了。”
第3章 迦太罗尼亚人的村子（5）
“算了，不说这些了。”说到这里，卡德鲁斯给弗尔南多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喝的第八杯还是第九杯了，旁边的腾格拉尔却始终只是用嘴唇抿一下杯子。卡德鲁斯接着说：“弗尔南多，唐太斯这次回来，就是要娶可爱的美塞苔丝，你就等着瞧吧。”
腾格拉尔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弗尔南多，没有放过这个迦太罗尼亚人表情的任何一丝变化。他察觉到，卡德鲁斯的话句句都刺进了弗尔南多心窝，于是用惊讶的口气问：“他们快要结婚了吗？”
“还没有定下来！”弗尔南多恶狠狠地说。
卡德鲁斯说：“当然一定，而且会很快，就像唐太斯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当上法老号的船长一样。你说对不对，腾格拉尔？”
这个意外的出击让腾格拉尔吃了一惊，他转身盯着卡德鲁斯，想看看这个裁缝是不是故意的，却在那张醉醺醺的脸上只看到了嫉妒。腾格拉尔倒满了三只酒杯，举杯说：“说得不错。来，我们为爱德蒙·唐太斯船长，为美丽的迦太罗尼亚姑娘的丈夫干一杯！”卡德鲁斯的手不受控制地哆嗦着，他把杯子送到嘴边，一口喝干了。弗尔南多则把酒杯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卡德鲁斯的舌头已经发硬，这个酒鬼吐字不清却还在说：“看，迦太罗尼亚村子那边的小山岗上，那是什么呀？弗尔南多，你的眼力比我好，你来看看。我一点也看不清楚，而且你也知道，酒这家伙是会骗人的，但我确定那是一对情人，他们正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在那儿散步。我的上帝，他们不知道我们能看见他们，这会儿正在拥抱呢！”
腾格拉尔当然不会放过让弗尔南多更加痛苦的机会，他在一边继续点火：“你认识他们吗，弗尔南多先生？”
弗尔南多声音低沉：“认识，那是唐太斯先生和美塞苔丝小姐！”
卡德鲁斯挥舞着手臂喊道：“对啊，我怎么会认不出他们！喂，唐太斯，还有那位美丽的姑娘，快到这边来，告诉我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弗尔南多先生怎么不肯对我们说。”
“你别说了行不行！”腾格拉尔假装阻止卡德鲁斯说下去。
这时，卡德鲁斯带着酒鬼特有的那种拗劲，把头已经探了出去。
腾格拉尔用讥讽的口气又说道：“别闹了，看看弗尔南多先生，你应该向他学，这才叫通情达理。就让那对情人安安静静地谈情说爱吧，做人要识相一点。”
弗尔南多在腾格拉尔的撩拨下终于忍无可忍，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猛地站了起来，好像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