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月皎皎-倦寻芳香散舞衣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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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倦寻芳香散舞衣凉-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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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皇后大约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甩着大红色云纹绣翟鸟的宽袖,将打得发红的手掌垂下,狠狠地盯着我喝命:“将她捆起来,好好磨磨性子!像这样去见魏帝,只怕太子没救回来,先闯了大祸!”             
             
可恨那些寻常对我恭恭敬敬的宫女内侍,此刻竟如狼似虎般冲了上来,拿了粗大的绳索,毫不犹豫便将我捆得结结实实,不管我怎样地挣扎尖叫,将我缚在了一张黄花梨方背椅上,一动不能动弹。             
             
我努力伸着脚,妄图踢那该死的女人一脚,骂道:“我便闯祸又怎样?你想用我来换你儿子,做梦做梦!萧康有你这样混帐的母后教着,日后早晚毁了我们大齐,是你们……呜……”             
             
内侍们已给惊吓得魂飞魄散,只怕我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居然拿了块帕子生生地将我嘴巴堵住。那种满腹恨怨说不出的憋屈,让我急躁地挣扎着,跺着被合捆于一起的双腿,几要将椅子掀翻,捆缚处的绳索便开始透过单薄的春衣,一点点地磨蚀起肌肤,火烧火燎般疼痛起来。             
             
吴皇后看着我的挣扎和我额上的冷汗,目光中终于有了种纾解的快意,她冷冷笑道:“你要闹腾么,也没关系!我们只管将你依约送了去,只要让使臣和魏帝说明,你性情刚硬,不肯入魏,便是你闹腾得再厉害,也于我们大齐无碍!”             
             
扶了宫人的手,她拂了拂微乱的鬓角,道:“你们看好她,不许她寻死!我们回宫!”             
             
一步一摇,她用自以为优雅尊贵的姿势,晃晃荡荡离去。             
             
可惜她再怎么矫揉做作,也比不上我母亲的雍容婉约,更比不上萧宝溶从容超逸。那等空灵蕴藉的绝世风骨,岂是这个歹毒妇人比得上的?             
             
我心底咒骂着,挣扎已越来越无力,额上的汗珠糊住了散发,迷离了眼睛,束缚的疼痛更让我透不过气来。可奇怪的是,素常我那么怕疼的人,在永兴帝走了后,居然咬着牙再也没哭过,只是自觉看人的目光越来越恨毒,几个监视我的宫女内侍,已经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或者,那是因为,以往我落泪,身畔一定会有人怜惜安慰我,而如今,我的眼泪,只会沦为吴皇后和这些宫人们的笑柄。             
             
便是死了,也不可以让人笑话我萧宝墨懦弱没骨气。             
             
自然,我更不会寻死。那岂不是更让吴皇后这些人小瞧了去?             
             
我一定要活着,好好地活着,把这女人今日加在我身上的折辱十倍奉还!             
             




锦衾寒,夜阑更漏残(六)

我终于无力挣扎时,仙鹤展翅的铜壶滴漏声细细地传来,伴和着只有我自己不均匀的呼吸声,两旁侍立的宫人如死了一般,没有半点声息。天色已回复晴朗,阳光自前方的十二扇槅扇门透入,投在团花缠枝牡丹地毡上,一大束一大束,都是我以往从不曾注意过的灰尘,在明亮而凛冽的阳光中舞蹈着,仿若那灰尘也成了金色的一般。             
             
可天底下又哪里有金色的灰尘?便如我自以为高贵的身份一般,不过是一场可怕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匆促的脚步声,依稀有个修长秀逸的人影踏步进来。             
             
背着阳光,他的面孔一时模糊得看不清晰,看得见他穿着一身墨绿底妆花大袖四爪蟒袍,头戴硬翅展脚幞头,脚踏皂底靴,极正规的亲王朝服装束,看来有几分眼熟。             
             
“阿墨!”             
             
我听到那人失声呼唤,几乎同时,那群装死的宫人呼啦啦跪倒在地:“拜见惠王爷!”            
            
是三哥,居然是我那常年只穿素色袍裳,连入宫也只穿稍正式些公服的三哥萧宝溶!             
             
我胸中刻骨的恨意忽然便散去,满腹的委屈却如风雨骤来,再也不可遏制,泪水倾涌而出,呜呜出声。            
             
萧宝溶再不见往素温文的笑容,一边奔来取出我口中的帕子,一边怒喝:“是谁捆的公主?是谁打的她?”             
             
宫人们不敢立起,领头的内侍窥着萧宝溶神色,硬了头皮道:“是……是皇后娘娘的懿旨。”             
             
萧宝溶解我绳索的手在颤抖着,而他的声音更是从不曾有过的咆哮粗暴:“都给我滚!”             
             
宫人们虽有皇后撑腰,到底不敢对萧宝溶无礼,默然对视片刻,便悄然离去。             
             
想必即刻也会去通知吴皇后吧?             
             
我却顾不得了,萧宝溶一解了我绳索,我便牵了萧宝溶的衣襟,软倒在他的怀里大哭起来,眼泪鼻涕迅速洇湿了他的前襟。             
             
萧宝溶似也站不住,身体晃了一晃,已坐倒在毡毯上,将我紧紧拥住,将我的散发向后拢着,喃喃地柔声唤道:“阿墨,阿墨,别哭,别哭……”             
             
我抽泣道:“三哥,我不想到魏国去。”             
             
“三哥知道,知道……”声音低沉里带了颤音,几滴温热的水珠飘到我额上。             
             
我抬头,已瞧见了萧宝溶那双清亮的眸子泊了大片琉璃般晶莹的泪水,迅速自白皙的面庞滚落,往日如白玉般剔透的肌肤蒙了一层淡青,黯沉而憔悴。             
             
心底的恐怖愈发如水草般蔓延开来。             
             
我伸出手指去擦他的泪水,颤着嗓音问道:“三哥,是不是……是不是你也没法子救我?”             
             
“阿墨……三哥无能,对不起,对不起……”萧宝溶将头埋到我的脖颈间,湿热的泪水和鼻息扑落在肌肤上,亲近而温软的感觉,却让我更是害怕无措。             
             




锦衾寒,夜阑更漏残(七)

萧宝溶也帮不了我!            
             
他这般郑重其事换了亲王衣袍请求入宫,还险些被拒绝,显然是永兴帝主意已定,不欲见他。只怕他为了见我一面,也求了永兴帝好些话;他站不住坐倒地上,很可能是因为求见时跪得久了。             
             
大难临头时,昔日的慈兄牺牲为难起弟妹来,倒是不遗余力,毫不手软!             
             
“三哥,我不怪你。”我将手指攥成拳,又松开,再攥紧,将脸蹭在萧宝溶的肩上,努力将泪水逼回去,切齿说道:“可我好恨!我好恨大皇兄和皇后,还有……那个可恶的拓跋什么……”             
             
“拓跋轲。”萧宝溶将头抬起,渐将哽咽声吞下,低声道:“记住,魏帝叫拓跋轲。此人性情冷峻,心机深沉,你年纪轻轻,从不曾历过风雨,必定斗不过他。落到他手里,千万……不要任性,先……先委屈一下……”             
             
他抱着我的手腕忽然收紧,勒得我肩膀一阵疼痛,微侧脸,已见到萧宝溶闭着眼,面色雪白痛楚,夹杂着不知多少的不安、不甘和不忍。             
             
我蒙昧了片刻,忽然解了过来,身体立刻颤抖起来,磕着牙问:“他……他会不会逼我做男女间的那种事?”             
             
萧宝溶慢慢松开他的手,垂着一双止了泪水却依旧雾蒙蒙的黑眸,喑哑道:“阿墨,长得漂亮其实也是一种罪过。不过,如果运用得好,也会是一种资本。”             
             
我似懂非懂,吸着鼻子望着我在这世上除了母亲之外最亲近的人。             
             
穿着一身王袍的萧宝溶比寻常少了几分随性风雅,多了几分世故和沧桑。他用他柔软纤长的手指小心地抚着我的泪痕,轻声道:“做和你母亲一样的聪明人,先保全了自己,三哥一定设法,尽快把你救出来。”             
             
今天已经是第三个人向我提及我母亲了。             
             
先是永兴帝让我像母亲那般温顺些,再是吴皇后让我学母亲的狐媚子,现在是萧宝溶,要我做和母亲一样的聪明人。            
             
我今日的遭遇,和我母亲有什么关系?             
             
萧宝溶显然看出我的不解,他的眸子暗了一暗,看来也不太愿意说。日光流转,渐照到了他所坐的位置,跳舞的金色灰尘将他清俊的容颜耀得不很清晰,但他的字句,终于清晰地传出:“你的母亲,原来是北魏一名普通武官的妻子。升武六年,魏靖元帝南犯大齐,父皇遣大将萧彦大破魏军,掳了不少北魏的贵家女子回来,其中,就有你的母亲。”             
             
那场战役我听说过,靖元帝便是在这场大战中丧生;现在的魏帝拓跋轲锐意进取,并在西北闵国尚未平定的情况下首先攻齐,大约也是想为父报仇。——我可不可以认为,他执意要我这个明帝最爱的女儿过去,就为了用另一种方式报复当日魏国所受耻辱?             
             
我生生地打了个哆嗦。             
             




锦衾寒,夜阑更漏残(八)

萧宝溶本就牵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手指很凉,和我一样地凉,但掌心还有一些温度。他正努力将掌心的一点温度传递给我,继续说着:“两国交战经年,彼此都结了不少仇恨。北魏的那些女子,后来就被萧彦赏给了部下将领。至于你母亲……我一直不知道她在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只知,她很成功地让父皇巡边时注意到了她,很快成了父皇最得宠的妃子……”             
             
萧宝溶的神情有些恍惚:“玉妃年轻时,当真可以称得上倾国倾城。初见她时,我才不过十三岁,也算是念过不少书,小有才名了,可那一刻,我竟想不出一句词语,来形容她的婉丽无双……”            
             
我一直知道母亲出身不高,可萧宝溶这些话,却是第一次听到。我想起我那娴雅高贵的母亲,一时没法将她和北魏俘虏联系在一起。             
             
“三哥,你是说,我母妃……是靠美色才……才从一名敌方战俘,成为一名宠妃?”             
             
我惶惑。             
            
萧宝溶的眸子被阳光耀着,终于有了些微的明朗:“不只是美色,还有一点运气,一点心机……在她年纪渐大后,父皇被年轻妃嫔分去的心并不少,而她的温婉柔顺,还有不经意时的小小手段,是笼住父皇心神的最大武器。自然,她也得罪了不少人。她在父皇去世后选择了出家,当真是择了一条最适合她的道路。毕竟,没有人再去和一个没权没势的尼姑较真了。”             
             
萧宝溶说得断断续续,说完后便沉默,而我不由也沉默了。             
             
若是第二个人这般说我母亲,我就一耳光甩过去了;可说这些话的是萧宝溶,萧宝溶绝对不会骗我。            
             
许久,我才颤着声音,问道:“三哥,你是让我学着母亲,跟了那拓跋轲,用美色和手段讨他的欢喜?然后,就乖乖呆在他身边,为他生儿育女?”             
             
“不会!”萧宝溶眸光闪过罕见的凌厉,急促而决然地说道:“我绝不会让你沦落在北魏。何况……”             
             
他温柔而痛楚地抚我的面颊,微瞑的瞳仁中心凝了冰晶般凄冷,黯然道:“你哪里会懂得怎样仰人鼻息度日?这样暴躁纯稚的性情,落到那样的狼虎窝里,哪里躲得过那些明枪暗箭?你放心,我知道萧彦不肯发兵解围的原因,呆会出了宫,我便亲自去闵边一次,无论如何劝了他出兵。皇兄胆小懦弱,又搁不住父子情深,只怕太子有个好歹,竟不肯依我再等几日!你……你且委屈些时日,先和使臣去江北,设法保全了自己,等着我带萧彦救你出来就行了。”             
             
“怎样保全自己?”我茫然,包在萧宝溶手中的掌心,一层一层地沁着汗。             
             
美色,我不如母亲;温婉柔顺,并不是我的个性;心机和手段,从来没人教过我,也从来用不上。萧宝溶顶多只会让我入宫时学着察颜观色,其他的时候,他自然帮我安排得妥妥帖帖,不需我操半点心。             




锦衾寒,夜阑更漏残(九)

萧宝溶扫一眼看守在门外的影影绰绰宫人身形,阳光在他侧脸时投在他的面颊,那本来凄冷的瞳心,蓦地钻出刀锋一样的凌锐。             
             
“隐藏自己,示人以弱。伺机而动,一击必中!”             
             
他的声音很轻,很清晰,如极柔韧的银丝,销融在明亮的光线下,不让任何人察觉,却轻易地缠绕到我心口,一丝又一丝,带了细微的痛意,缓缓地沁入血肉。             
             
“隐藏自己,示人以弱。伺机而动,一击必中!”             
             
我无声地低低念着,与萧宝溶对视。他极快收敛了那种刀锋般的凌锐,依旧温和怜惜地望着我,只那墨绿纱袍上的金绣四爪飞蟒腾腾欲起,栩栩如生的每一片鳞甲都耀着刺目的金光,锋芒凌厉。             
             
四爪为蟒,五爪为龙。             
             
这两种代表最高权势的神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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