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月皎皎-倦寻芳香散舞衣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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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倦寻芳香散舞衣凉-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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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齐兵恭敬扶住我时,萧宝溶已经跃下马来,凝眸向我瞧来,一双莹亮的眸子,已经泊了大片泪光。             
             
我的双眼顿时模糊,一头扑到他怀里,“呜呜”地便哭起来,竟连一声“三哥”都叫不出来。             
             




落棋声,初见珍珑局(二)

“阿墨,是三哥来晚了,是三哥不好……”萧宝溶温热的呼吸扑在脖颈间,熟悉的杜蘅清香扑头盖脸,将我紧紧的包围,近一个月来无处着落的慌乱终于消失,稳稳地落在三哥并不十分坚实的臂膀上。             
            
旁边走来一名身材高大神色冷峻的青年武将,向我点一点头,恭敬行礼道:“惠王爷,我们以孤军深入敌境,颇是行险,恐怕不宜久留。”             
             
萧宝溶眼睫一动,微一低头,将那饱盈泪光的眼睛拭过他自己的宽袖,方才扶抱着我,竭力平稳着声音道:“宋将军言之有理,咱们这便撤离。”             
             
那宋将军点头,又问道:“车中这些女子,怎么处理?”             
             
萧宝溶修长的手指缓缓在我脸上一抚,显然是觉出我瘦了一大圈,眼底闪过愤怒,但口吻依然淡淡的:“留一队人马下来,护着咱们齐国的女子回齐境内,其他魏人……一概处决。”             
             
宋将军领命,不过一挥手,身畔大批齐兵已上前,冲入一辆辆马车中,检查车中女子是齐人,还是魏人。             
             
离我最近的,自然是轻罗、连翘二人,眼看她们对着走近的齐兵惊恐满面,瞧我的眼神更是复杂,不知是恨还是怒,我顿时想起她们素日待我的关切来,不论其中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她们并没有对不起我。             
             
“且慢!”心中微一搐动,我忙喝阻齐兵,擦了泪,拉住萧宝溶衣袖。“三哥,女子无罪,这些魏国女子……便算了吧!”             
             
萧宝溶皱了皱眉,低声道:“她们是魏人。”             
             
我凄涩一笑:“三哥,攻伐征战是男人的事,成败功过也是男人的事。为什么最终总要把手无寸铁的女人扯进去?为什么女人不但成了战利品,还成了牺牲品?”             
             
萧宝溶沉默,容颜比往日消瘦了许多,但凝望我的眸子依然温润,怜惜中隐隐透着怒恨。             
             
但我知道那种怒恨并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害我的人,所以我忙收了凄怆,努力像以往那样咧开嘴,给他一个大大的不以为然的笑容。             
             
可萧宝溶见到我这个笑容后立刻转开了脖子,眼中又有淡淡的浮光掠过。             
             
但他终究没落泪,许久再回过头时,居然还了我一个恬和的微笑:“我的阿墨,长大了。”             
             
他挽着我的手,一边带我走向他的马,一边朗声吩咐:“罢了,女人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磨刀的,都放了罢!”             
             
我在魏帝身畔一向显得柔弱,无人知道我会骑马,萧宝溶却深知我的骑术甚至不在他之下,如今见我瘦了些,遂与我同乘了一骑,方便照应。             
             
我坐于萧宝溶身后,抱了他的腰,嗅着熟悉的气息,终于又有了鲜活过来的踏实感觉,回头再看轻罗和连翘时,正站在车辕前,兀自向我凝望。             
            




落棋声,初见珍珑局(三)

冲她们挥挥手,我向她们扬唇一笑,想来必比原来那虚伪的娇柔笑容明亮耀眼许多,她们的神情,居然显得有几分愕然,呆呆立着,看一众骑兵簇拥我们离去。             
             
萧宝溶不曾用心习过武,此次深入魏境救我,自然风险极大,连随在他身畔的近卫都一脸的战战兢兢,他自己看来却镇静宁和,偶尔与领军的宋将军说话,也和寻常与友人交谈般从容。             
             
我悄问萧宝溶:“这宋将军似乎没来过咱们惠王府?”             
             
萧宝溶脸色微微一沉,迅捷又向上弯起柔和的弧度,微笑道:“你也该认识认识了。这位宋琛宋将军,是镇西大将军萧彦手下第一得力的将领。你看这支精骑,同样是萧大将军麾下最英武的勇士,训练有素,久经袭战,才能深入敌境,轻易便将你救出。”             
            
他瞥一眼侧前方向这边望来的宋琛,微笑道:“昨晚战事,便是宋将军一手安排,先在营地夜袭,再于天明时分散伏击,果然将你好端端带了出来。”             
             
宋琛放缓马匹,浓眉微微一挑,散去眼目间久居军旅的冷戾,蕴了一丝笑意,沉稳说道:“哪里哪里,倒是惠王爷以诗名才学闻名,也有这等胆识机谋,才让末将佩服,佩服!”             
             
他们逊谢之际,我问起了我一直猜疑的问题:“三哥,魏军是不是南下了?咱们大齐……应该早有应对之策了吧?”             
             
萧宝溶尚未答话,宋琛已扬眉而笑:“拓跋轲虽有几分胆识才略,可连他父亲靖文帝都败在我们大将军手下。如今大将军亲自镇守于江水之畔,他又岂能跨越江南半步?”             
             
萧彦麾下的宋琛能出面救我,自然是因为萧宝溶说动了萧彦相助的缘故。如今听说萧彦已亲自领兵阻击魏军,想来南齐三千里江山应该无虞了。             
             
想起这些日子在拓跋轲身边受够凌辱,陪尽小心,我忍不住切齿而笑:“好,好得很!最好把魏虏打个落花流水,把拓跋轲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把他魏皇室老老少少都丢入江水喂鱼……”             
             
正恶狠狠毒骂之际,紧抱在萧宝溶腰间的手忽然被无声无息地握住。那手修长光洁,并不十分有力,却有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我抬眼,萧宝溶并没有回头,肩背脖脊微见僵直,却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魏军中有着他们安排的内应,我的遭遇他大约早已心中有数,我自己也想尽快回到我的生活正轨中去,不想再去回忆那些惨痛不堪的灰暗岁月。             
             
可绝口不提不代表当真可以抛到脑后,只在听说拓跋轲遇阻的一瞬间,所有的怨毒悲恨都似找到了突破口,江流决堤般猝不及防地奔涌而出,转为刻薄凶残的诅咒。             
             




落棋声,初见珍珑局(四)

萧宝溶听得懂那诅咒后藏着的委屈,方才默默用他掌心的温暖告诉我他的疼惜。             
             
不知怎的,那种疼惜反让我更加委屈了,双手紧紧环握着他优美柔韧的腰,努力将脸埋向他的后背。             
             
我没听到自己的哭泣,只是萧宝溶的衣衫洇湿了一大片一大片,到傍晚我们觅地休息时,萧宝溶的后背那云过天青的颜色,已被大团的暗湿阴霾浸染,如在无声无息处悄然生长的幽幽苔痕。             
             
而萧宝溶则一直保持着脊梁笔直的姿态,最大程度地向我舒展传递着他的温暖;到宿营休息时,更是亲身守睡于帐篷口,依旧如从前那般,温文从容陪我说笑,让我在踏实的倚靠中渐渐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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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虽然大片地区为魏军所占,到底大多为汉民,心向大齐,一路俱有人提供着魏军的动向,加之骑兵行动迅速隐蔽,并没有与魏军遭遇交战,顺顺利利便来到江边,找到藏于芦苇间的舟楫。             
             
但宋琛和他的征西骑兵并没有下船。目送着我和萧宝溶及惠王府近卫分乘上两艘看似普通的木船后,这位冷睿机警的青年将军便带军悄然离去,似断定我们定可平安回到江南。             
             
我再次见识到我这三哥的行事细致周详。他并不急着离去,令船只依旧隐于暗处,静候天色晦暗再行渡江,以防落人眼目。             
             
彼时已是江波粼粼,在夕阳最后的明灿光辉中摇动,如一大块无边无际铺展开的金色锦缎,随着风,悠缓而优雅地轻轻拂动。            
             
一只打渔的竹筏,缓缓行在江心,恰被金色的余辉耀住,泛着宁谧无澜的静静辉芒,如一纸温柔静默的剪影。             
             
我立于船头,江风淡荡,将衣袍吹得猎猎作声,高高鼓起,心下的纳闷也越聚越多,并不能随风吹散。             
             
忍不住,我问道:“三哥,不是说有近二十万的魏军集结于江南,准备渡江南下么?江边怎的还会这般宁静?”             
             
萧宝溶负着手,如玉的面庞镀了微微的金芒,宁静高洁,更显风华出众,令人目眩神移。他淡淡笑道:“他们从广陵南下,走的是荆南渡,离这里少说有百里开外。想魏帝与萧彦有杀父之仇,在广陵延宕这许久,多半在等着萧彦出现,好与他放手一搏。”             
             
眸光转过远远的一线江南河山,他的讥嘲也是淡淡的:“这人久经沙场,大约早不把庸懦的永兴帝放在眼里。萧彦又在闵边经营了十多年,根深蒂固,若不趁此将他引出,即便魏军占据了江南,也未必能将萧彦怎样。这拓跋轲,已把江南三千里大好河山当成他的囊中之物了,永兴帝居然以为用区区江北之地,便能满足此人的狼子野心,真真可笑。”             
             




落棋声,初见珍珑局(五)

他的话语之中,已经没再称呼我们的那位大哥为大皇兄,而直接用了很疏离的“永兴帝”,对他的不满显而易见。我给自己的亲兄长出卖一场,更是灰心,听萧宝溶对永兴帝这般生疏,反而一阵快意。但另一件事,却让我很不痛快。             
             
“三哥,你的意思,魏军并不怕我们大齐皇族,反而忌惮顾虑着齐国大将萧彦?难道萧彦比大齐的帝王还了不起?”             
             
似有水波的鳞光倒映入萧宝溶的眸底,带着暮色的薄凉轻轻跳动。许久,他才低声道:“或许,是。此次见面,他比我七年前奉旨巡边时见到时更深不可测。父皇对他深为忌惮,临终还吩咐永兴帝防范于他。我真担心……”             
             
我等着他说完,可他竟没有说下去,不确定的淡芒在眼底浮沉片刻,他轻轻叹息一声,携我回到舱中,沉着而清朗地吩咐:“开船吧!”             
             
担心萧彦有反心么?             
             
我暗自揣夺,见他面色不豫,到底没和以往那般,死缠着他追问。             
             
任何的斥责和教训,都不及现实的苦难更容易让一个人成长。纵然我还和以往那般,披着长发,挽着丫髻,有着俏丽稚嫩的容貌,我终究已不是原来那个任性跋扈到半点不愿为人着想的文墨公主了。             
             
从稚嫩到成熟的过渡,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我无法回答。             
             
我只会偶然在触到萧宝溶惆怅揪痛的眼神时,飞快地别过脸去,装作没看见。             
             
而他也更小心地掩饰着,不让我看到他格外的疼惜和怜爱,分明努力想我恢复成原来那个纵性的公主。            
             
欲颦还笑,咽泪装欢。我竟在他眼底看到了自己的照影,甚至比我更深沉更痛楚。             
             
那一刻,我很想如以前那般,扑到他的怀里,哭着鼻子告诉他,我恨拓跋轲,我恨吴皇后,我恨不顾手足情谊将我交给敌人的永兴帝。             
             
但我终于什么也没做。             
             
他应该同样恨着他们。如果他能做到,他一定也会报仇。             
             
我是他一手带大的阿墨,他像珠宝一样呵护着的阿墨。             
             
我若哭了,他会更难过。所以我还是把眼泪留着吧!             
             
我还要把哭的精神收起来,留着面对越来越不可测的未来,和那些也许从来都不可测的所谓亲人。             
             
半倚在萧宝溶身上,随着船只摇晃,似连心都在一浮一沉,倒是浪花拍打船舷的声音越发清晰了。             
             
正给那种摇晃颠得昏昏欲睡时,忽听得外面守望的近卫低声惊呼:“火!火!”             
             
萧宝溶蓦然惊起,我忙提了裙,紧紧随在他身后,匆匆而出。             
             
果然是火!            
             
立于船舷往东眺望,夜风凄紧中,灰白沉郁的江面浩浩荡荡,一望无际,偏于江南的一处江面正腾起隐隐烈焰,连天空都燎亮起来,远远看来,仿佛天水相接的尽头跳跃的一团红霞,诡异而肃杀,却不知隔了多少里的水程。            
             




落棋声,初见珍珑局(六)

“三哥,三哥,齐魏两国在打仗,是不是?”我忐忑地捏紧拳,抑不住的激动。             
             
萧宝溶那双水晶般的眸子似比白天更在透明莹澈,连周围的夜色都光亮了许多。             
             
“是,是在打仗。”他缓缓负起手,侧过头,沉声吩咐:“加快船速!预备好上岸后立刻起程,务必天明前赶回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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