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自有恶人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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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人自有恶人磨-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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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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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001 要不赔钱要不嫁人

八橹的大帆船一路从京城向南,到了处州折头向西逆青江而上,不过三日便到了饶州。

林雅蓉一下船,便见连绵群山一座紧挨着一座,远远看去,像上好的水墨画,极远处是浓绿青色,沿山顶而下,由浓转淡,到了山脚便是淡淡青色,透着凉透着一丝清幽。

拎着不多的行李,林雅蓉站在码头上,听到船工那辽亮的号子,看着码头上来来回回的行人,林雅蓉这心里是感慨万千,真想振臂一呼,大叫一声回来了。

左右看看,却不见母亲同弟妹,林雅蓉心里不免奇怪。二个月前特意央了人从宫里带信回来,说好今日归家,按理母亲应该早早就到,可是……

林雅蓉等了一刻钟,也不见有人来。便叫了马车,说了地址,一路往家赶。

她家就住在提梁城外临安村,坐马车也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到了村口,林雅蓉跳下马车付了二十个铜板,自个拎着包裹往家走。

相比十年前,临安村又扩大了不少,黑土硓的房子一家紧挨一家。林雅蓉才走了几步就有些犯糊涂,离乡十年,回家的路早已经记不清,只记得过了村口,有一棵大松树,往南便是她家。

此时已是秋末,刚刚收了秋粮,家家户户都借机在家休息,田里基本上不见人影。林雅蓉沿田埂信步走着,绣着杏花的从头鞋沾了些泥土,可林雅蓉看着心里舒服。

这时,从远处隐隐传来吵闹声,林雅蓉抬头便见不住有人往南边一处院子跑去,心里好奇,她脚下也不由快了几分。

一间不大的四合小院,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人,纵是再多的声音也难掩从院井里传来那一道尖锐的声音。

“我说婶子,要不是我家男人心好,这几年一直看顾着你们一家老老少少,起早贪黑为你们一家忙前忙后,要不柱哥儿和妞妞能养得这般好?如今你身子越来越弱,田里的活柱哥儿和妞妞又帮不上什么,你不如把地卖给我们,一家亲戚难不成还会亏了你?这年前年后自然也会有份例送上,这可是享清福的事呀。”

“大牛媳妇,话是这个理,可是你们给的这个价……”

不等那道苍老的声音说完,已经被人打断:“婶子这个价可不算低了,再者说这些年,你们借我家的牛,我男人前前后后帮着栽秧打谷晒谷可什么也没说呀。婶子,我刚刚不是说了,这每年都有份例给你们,绝对不会让你家娘三个吃亏。”

这话才一说完,院外的人群全哄笑了起来,更有嘴快的人已经骂道:“这大牛家的婆浪一向仗着牙尖嘴利贪小便宜,分明是想趁大牛生病,来哄贵柱家把那二亩水田卖了。”

有人插嘴道:“听说还不是为自个家,说是娘家那边的主意,谁不知王喜家的地紧挨着贵柱家,往常也没少占贵柱家的便宜,如今听得贵柱家出了事,就趁机打发姑娘来讨好处。这婆娘胳膊往外拐,真是欺负人。”

众人纷纷议论,林雅蓉站在后面,大体也听了个明白。

“劳驾,麻烦让让。”林雅蓉轻声开口,虽然声音不大,可是字字入耳,待身前那男子转过头,她微微点头示意,脸上是云淡风轻。

那男子一回头,便愣住了,临安村啥时候有这等女子?一身勾线素色对襟窄袖褙子,隐隐可见领下的白色内里,梳着百花分肖髻,头上没多余的花式,可是一眼看上去,干净又端庄。

林雅蓉也不在意旁人眼色,分开人群挤到最前头,才踏进院子,“哐当”一声,一个铜盆便砸到身前。

抬头看去,一个总角小姑娘指着院井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妇人骂道:“你这贱妇,有本事拉着大牛哥来说事,别趁我哥不在家就上门来占我娘的便宜。说的倒是好听,每次去你家借牛,我们都给了足份银子,又是割肉又是做饼,就怕别人说我们不是,你们得了好处自然不说什么。你也不摸着良心说说,这些年你一时说建房一时说修灶,哪次来我们家要银子我们不给了?如今来说什么亲戚情面,有你这样落井下石的亲戚吗?”

林雅蓉听了这话,心里暗叫一声好,见那妇人被一个孩子削了脸面,神色一变欲伸手要打人,林雅蓉忙扬声道:“住手。”

院里几人俱看过来,半晌,只见一个妇人轻颤着从后面走上前来,眼里含泪,神色又是激动又是迟疑,看了林雅蓉半天,才哽咽的唤了一声:“大妞儿。”

林雅蓉这心里百感万千,一别十年,如今再看母亲,双鬓已经花白,身子消瘦,哪还有记忆里半点印象?强忍心里那翻涌的激动,林雅蓉规规矩矩上前福身行礼:“娘,我回来了。”

然后,她转身看着那二十岁妇人,眼眉微微一挑:“桃春,好些日子没见了,我大牛哥还好吗?”

那叫桃春的妇人此时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指着林雅蓉,抖抖索索颤声道:“雅……林雅蓉,你……你怎么回来了?”

林雅蓉也不理会桃春,却看着母亲身后的小姑娘笑了起来:“你是青薇吧?都长成大姑娘了,我记得走的时候,娘还怀着你,如今都长这么高了。”

林青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林雅蓉,看了半晌,突然脸上一红,躲到母亲身后,探出半个头,轻轻叫了声:“大姐。”

见没人理会她,桃春尴尬的站在一旁,脸上时青时白,看着林雅蓉的侧影,心绪复杂。轻咳一声,桃春在脸上挤出笑,上前一步,欲伸手去拉林雅蓉的手,不想手还不及碰到衣角,一抬眼却正正撞上林雅蓉看过来的目光,桃春没由来的身上一冷,像是数九寒天掉到了冷窟窿里,身上蹭蹭直冒冷。心里是突突直跳,桃春也不知为啥,没敢出声,只得站在一旁。

见桃春那躲躲闪闪的目光,林雅蓉心里越发不喜,可是脸上却是淡淡神色:“娘,你同青薇先回屋,我同大牛媳妇说两句话。”

秦氏看看大闺女又看看桃春,一时之间有些犹豫。倒是林青薇是个机灵的孩子,一见林雅蓉那淡定自若的神情,就觉心安,拉着秦氏的手,帮林雅蓉把行李给先拿回屋。

见秦氏和小妹进了屋,林雅蓉才转头看着桃春,轻声道:“听说大牛哥生病躺在床上,这天冷物燥,大牛哥要想喝口热水,这床前却没个人侍候,倒真是可怜。”

这话不轻不重,桃春却听得分外清楚,林雅蓉这是暗地里骂她不在家侍候生病的男人,却有闲功夫跑来闹事。桃春打小就不喜同林雅蓉玩,两人也没什么好交情,若不是后来桃春嫁给林大牛,同林雅蓉做了亲戚,恐怕就是在路上见了面,桃春也不愿打声招呼。十年不见,桃春只肯定一件事,比起从前,她更加讨厌林雅蓉。

林雅蓉也不想当着众人的面为难桃春,正想打发桃春回家,不想屋外突然有人叫了声:“村长来了!”

这时,从人群中挤出一位五十岁上下的老汉,一身青色布衣,手里拎着烟袋,直直走进院子,却在看到林雅蓉时脚下一滞,半晌才带着疑问的口气问道:“大……大妞儿?孩子,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来者正是临安村的村长林奎山,是林雅蓉本家大伯,此时一脸惊讶,看着林雅蓉是不敢相信。

“大伯父,我回来了。”虽然心里奇怪大伯为什么会这般说话,可是林雅蓉还是依礼上前请安问好。

林奎山心里有事也忙不得计较什么,眼睛一转,却见桃春站在院井中阴沉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模样,林奎山想起刚刚在路上听到的那些闲话,不由的将脸一板,冲着桃春道:“大牛家的,你怎么还在这?我刚刚在村口看到小泥巴,恐怕是去找你。大牛还病在家里,你快些回去吧。”

桃春见村长发话,不敢再说什么,看了一眼林雅蓉,又忙的低下头,匆匆忙忙归家去。

林奎山站在院门口,将围在院外的人哄走,把院门一关,回头看着林雅蓉不由叹气:“大妞儿,贵柱儿出事了。”

林雅蓉不由一怔,脑子里有什么突然一断,下意识回头看了看秦氏所在的屋子。

“大伯,您先坐,您慢慢说,贵柱儿出什么事了?”林雅蓉心里虽然着急,还是先把林奎山请到厨房里,见灶上有热水,她抓了一些茶末放在碗里,倒上热水端到林奎山面前。

林奎山也顾不上烫,接过茶碗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才开口说道:“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你爹死之前给你定了一门亲事,可后来你进宫去侍候陛下,因为之前你母亲并不知道,所以也没人和你说起这事。可十天前孙家派人上门,说等你归家后就娶你过门,你娘自然不同意,要知道当年订亲时,你爹与孙家也不过是口头约定,这都多少年过去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个意思。最主要的,孙家是想让你嫁给他们家那瘸子。”

林雅蓉听了半天,句句都关于她,可是贵柱儿呢?转念一想,林雅蓉心里大概有了谱气,这贵柱儿出事恐怕与那孙家有关。

林雅蓉道:“孙家是不是对贵柱儿做了什么?”

林奎山叹了一声:“大妞儿,你也别怪贵柱儿,那孩子也是心里替你不值,才去找孙家的麻烦。他在书院里听得孙家二小子在背后议论你,压不住火就上去同孙家二小子打了起来,不仅打伤了对方还毁了东西,孙家人现在闹着要让书院把贵柱儿给除了学名。”

林雅蓉不由的眉头一皱,打架固然不对,可是孙家人的做法也欠妥当,想了一会,她沉声问:“孙家就没说什么条件吗?”虽然不知道那孙家的底细,不过看来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家。

林奎山面色一沉,好半天才开口:“孙家说了,要不赔钱要不你就嫁过去。”

林雅蓉嘴角向下一压:“赔多少?”

“三千两白银。”

002 那东西可金贵了

林雅蓉第二天一大早就进了提梁城。

昨天夜里同母亲挤在一张床上,说了一晚上的话,也才知道因贵柱儿的事,母亲忘了她归家的日子。这手心手背都是肉,秦氏一想到大女儿才回家就遇到烦心事,心里不免有些愧对,拉着林雅蓉的手不住哽咽。

家人没去接她,又不是多大的事,林雅蓉倒没放在心上。只是想到自家兄弟的事,心里是又气又急,孙家再无理也不可能一张口就是三千两,明显事情绝不是大伯说的那般简单。

林家小弟大名叫林少腾,小名便是贵柱,林雅蓉进宫时林少腾只有三岁大,如今在提梁城的县学里学习,再过一二年,便可以参加科举。

县学在城南,林奎山一大早就套上牛车拉上林雅蓉往城南去。路上,林雅蓉向林奎山打听孙家的事,她对孙家充满了好奇。

林奎山道:“孙家也是半年前才搬到提梁城的,在西盛街有几间铺子,听得孙家祖上是饶州人氏,不过几十年前就离乡在外讨生活,如今得了富贵,便让子孙回来落叶归根。”

林雅蓉心里奇怪,她家祖祖辈辈都在临安村生活,父亲又是什么时候同那孙家有交情的?还帮她订了亲?更何况这事母亲从来都不曾提过,因此昨天一听林奎山说她与孙家有婚约,她都吓了一跳。

“大伯,我记得你昨天提到孙家有个瘸子,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想,林奎山却摇了摇头:“那瘸子是孙家大儿,孙家搬到提梁城也有一段日子,可偏偏就没人见过孙大少长什么模样,坊间传言说孙大少长的如夜叉般丑恶,又有人说孙大少痴傻不及三岁小儿。反正不论怎么样,我和你娘是一个意思,孙家再有钱,也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

林雅蓉听了她大伯这话心里感动,自打父亲过世,她入宫当差,这十年来要不是大伯多方看顾,恐怕母亲和弟妹生活更加辛苦。

不一会,远远便见提梁城城墙,林奎山一挥鞭子在牛背狠抽了一下,牛车不由又快了几分。林奎山扭头看了林雅蓉一眼,道:“大妞儿,这几年多亏大牛帮你娘料理田里的杂事,桃春昨天要是说了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

林雅蓉忙道:“大伯您这话可见外了,真说起来,我还要多谢大牛哥呢,桃春那人就是嘴巴利害,我知道她心地不坏,昨天的事我没放在心上。”

林奎山见她也是个知礼数的人,心里不由舒坦几分。而至于桃春,林奎山一想起来就有些来气,林雅蓉家里的那二亩水田本来就是族里专门分给她家的,桃春昨天那举动,分明是不把林氏族人放在眼里,一心只想着替娘家占便宜。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牛车停在县学外,林雅蓉道:“大伯,这事我看有些蹊跷,我先去看看贵柱,若有什么不妥,再请您老人家出面帮忙。”

论辈份论年岁,林奎山为大,可若论见识,林奎山自知他不如这个刚从宫里出来的大侄女有见地。林奎山点头应下,心里寻思着,他小儿子媳妇娘家同县学王训导有亲戚关系,实在不行,他走走关系去求求训导,怎么着也要保住贵柱在县学里的学名。

林雅蓉进到县学后,欲去见教谕,事情不论大小,孙家自有商量的余地,林雅蓉只是担心小弟在县学里的学业。也是今天不凑巧,教谕上州里见学正去了,县学里只有一位训导主事。林雅蓉扑了个空,只得先去见林少腾。

见到林雅蓉,林少腾愣了半天才傻傻叫了一声姐。

本来一肚子的气,可是在看到自家小弟后,林雅蓉哪还有气?爱怜的摸了摸林少腾的头,林雅蓉道:“知道孙家怎么走吧?一会跟我去孙家赔礼去。”

林少腾一听,脸不上由浮现出几分悔意,拉住林雅蓉的手懊悔的道:“姐,这事是我没作对,孙家那边我自有交待,你回家吧。”

林雅蓉瞅着林少腾:“你且先说说,这事你准备怎么交待?”

林少腾一时语塞,脸上神色略显苍白,想了好半天他一跺脚,狠狠道:“大不了,我回家种地去。”

“胡闹。”林雅蓉脸一板,喝斥道,“林少腾,你怎么这般糊涂?一经县学除名,十年内不得参试,你若真不想读,这些年又何必白白浪费银子?你虽没作对,可是孙家也有不周全的地方,凡事自有解决的方法。一出事,你不想如何解决,却只凭意气用事,看来这些年你书是白读了。”

被林雅蓉教训了一顿,林少腾也知不对,的确是他先打碎孙二少的东西才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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