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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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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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锅之中。但出乎萧冷儿意料,那几人短暂的害怕过后显然都早有准备,那么烫一锅油,几人身在其中竟连吭也不吭一声便各自向其他人的身体上蹿去。原本几人都只有半截身子置于锅中,但这一折腾下,便已有两三人被硬生生从头到脚淹入锅中,倒是想叫也叫不出来了。还剩最后的两人却仍不罢休,各自把对方死命往油锅中攘。那沸腾的油已使得两人下半身几乎要废掉。推攘之中溅到二人身上的油也使得肌肤“滋滋”炸裂开来。但两人在几乎疯狂的求生意识之下,却似把这一切都给忘了。

最终那最后胜出的一人爬在锅中重叠几人的尸身之上——只因他的双腿已无法支撑,惨笑道:“我赢了,你们快依言让我上去!”

一直站在油锅旁静静观望的一人笑了笑,尚未答话,那人身下的第一人双手突然轻微动了动,竟拼了最后一点力气把那人给拽下了油锅,便终于再也无法动弹一下了。那上面之人想是先前已用尽气力,此刻被拉下之后,终于也无法再站立起来。

锅边之人眼中露出奇怪的笑意,喃喃道:“死前当个明白鬼,倒也死得瞑目了。”

油锅旁边就是刀山了,上百的刀尖在阳光下晃得人眼睛发疼。过程与方才那油锅之刑无甚差别,最后也依然是死得一人不剩。

萧冷儿心中忽的有些奇怪,阳光竟能照进这样的地方?眼睛看向下一处,她本来以为自己早已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部吐光,这一看之下,却再次趴在地上狂吐起来。

那刀山右边竟是一幅活色生香的春宫图。一男一女正赤身裸体抱在一起,动作之淫秽实在不堪入目。萧冷儿耳听那淫声浪语只觉自己几乎快疯掉。两人旁边另有一人,双腿想必是被点了穴,躺在原处无法动弹,但一双手倒是活动自如。身上脸上不知是受了什么折磨,布满伤痕,而从脸到耳朵脖子处全部涨红得快滴出血来,眼中神色几近疯狂,瞪圆了眼看着身前那对男女。那两人每个动作,每一声轻叫,似乎都让他无法忍受,口中不断喘着粗气,双手却再一次不由自主向自己身上、脸上抓去。面上神情痛苦得几乎扭曲,但他自残身体的动作却愈发的快。

萧冷儿看了片刻,便明白过来,只觉自己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红。那人想必是被逼吃下极厉害的春药,是以见那两人苟且行为这才如此反应。她思索这片刻,那对男女的动作已越发放荡,叫声也越来越不堪入耳。旁边那人脸上、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只见他迟疑一会,便终于举起了一双手,萧冷儿正不知他要干吗,已见他双手狠狠往自己双臂折去。此人想必从前武功也不弱,竟一招之间便把自己两条手臂生生卸下,终于凄厉的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萧冷儿手足冰冷,如腊月飞霜。

正自愣神间,只听身边一声大喝:“你们是何人?竟敢到此偷窥!”

萧冷儿连忙转身,已见一人手持长鞭狠狠站在她前面一些的圣沨身上抽去,不及多想,赶忙纵身扑上,生生受了这一鞭,不由自主一声闷哼,雪白的衣裳立时染上血渍,红得惊心。

圣沨没料到她竟有此一着,大惊之下立即一掌向那人击去。萧冷儿连忙拉住他手臂,圣沨不得已住手,回头皱眉望着她。摇了摇首,萧冷儿此刻心中已有所决断,低声道:“大哥哥,你莫跟来,就在此处等我。”不等他回答,已转身走开,走了几步,却又回头,冲他微微一笑,“大哥哥,谢谢你今天带我来到这里。我是说真的。”

圣沨心中一震,几乎立即就要跟了上去,却终于还是停住了不动。但心中不知为何却有些微的痛,淡淡扩散开来。

一步步走到那地狱门口,其上“修罗宫”三字触目惊心。立时就有几人手持长鞭围了上来,厉声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修罗宫!”

萧冷儿对几人手中长鞭视而不见,淡淡道:“我要见你们这里领事。”

一人厉喝道:“你找死。”

萧冷儿仍只淡淡道:“让你们管事出来见我。”

几人不再多言,长鞭如毒蛇狠狠挥下,鲜血飞扬。

萧冷儿紧咬红菱般的嘴唇,睁大了眼,在鞭笞中一步步向前走。她不仅要看清这一切,总有一天,也定要这人间地狱中每一寸土、每一根草从世上彻底消失!

目光一一从几人面上扫过。那张张阴森而麻木的脸,僵冷的神情,露在外面的肌肤竟白得透出紫黑,与死人无异。

静静看着他们,眸中慢慢由愤怒变成悲悯,长期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不见天日,即使阳光能照射到他们的身体,只怕也永远进不了他们的心。萧冷儿心中忽有所动,可悲的,应不止那些受刑者。

素衣上血色如魅,萧冷儿依然只静静道:“我要见你们管事。”

那长鞭正欲再抽,已听一声轻喝:“住手。”

萧冷儿回头,一个年约三十的白衣男子正朝她走来,容色淡定。

几人立即退到一边站好。

白衣人看萧冷儿模样,不由眉目轻蹙,向几人斥道:“我修罗宫从不惩治无罪之人,你几人实在胆大包天!”

萧冷儿只觉一股尖锐的愤怒直冲腔喉:“从不惩治无罪之人?!”

白衣人却不多加理会,只向她问道:“姑娘可是宫中之人?”

“我是庚桑楚身边之人!”这话本是脱口而出,但说出之后,萧冷儿却蓦觉心中一阵委屈,地宫既是他一手所创,这修罗之殿,只怕也与他息息相关吧。他心狠也好,手辣也罢,她虽看过他杀人不眨眼,但心里总觉与他生长环境有关,痛惜也好,内疚也罢,心里却不曾真正怪他恨他。但此刻,看这修罗般刑场,心中蓦然一股厌恶和心酸的情绪,几乎将她撕碎。这就是他的生活,这就是他所面对和造成的。萧冷儿一时心中大恸。

白衣人容色微变,对眼前女子身份,不得不开始顾忌三分。要知问心大名,并不是人人可知,更从未有人敢直呼其名。心中这般想,面上却恢复淡然:“既是大殿下身边之人,为何无故从修罗宫后山闯入?姑娘可知此处乃地宫禁地,没有殿下手谕,任何人不得擅入此地?”萧冷儿虽表明身份,但看她表现,显然不是受命而来。

萧冷儿垂首道:“偶然误入。来地宫不过几日,尚不知这规矩。”

白衣人沉吟半晌,方状甚勉强道:“姑娘既是大殿下的人,又初来乍到,我便自作主张饶你这一次。姑娘快快去罢,切记万不能对别人提及。至于大殿下那边,我稍后自会去禀报。”

萧冷儿却是动也不动,抬头极缓极慢的四周环绕一圈,半晌方道:“大人方才说甚从不惩治无罪之人,小女子不才,要向大人请教。”

白衣人见她非但全无离开之意,竟还东问西问,不由再次蹙眉:“姑娘当真是误入此地?”

萧冷儿道:“虽是偶入,但眼见如此惨绝人寰之景,特来向大人请教。”

白衣人看她半晌,忽道:“你当真要听么?”

萧冷儿颔首:“洗耳恭听。”

白衣人道:“好,我便告诉你。这修罗宫实乃人间地狱,我便是这地狱里的阎罗,专惩治这世间人性泯灭、荒淫无道之人。”

萧冷儿面若冰霜:“这些受刑之人仅我所见便有数千之多,行刑之人不下数百。他们,难道各个都是你所谓的有罪之身么?”

白衣人肃然道:“惟有人间武林,才是真正的修罗地狱。姑娘眼前所见,只觉此地酷刑难以入目,但天下之大,罪大恶极之人加起来,比这模样又何止多出百倍千倍?所谓武林正道,不过是鸡鸣狗盗之辈想出来如何堂皇掩人耳目而已。江湖中人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难娼女盗,满手血腥屠杀,却还自命甚正义之士。试问人间六道,有谁能真正做到顶天立地无愧于心!能列入这修罗宫之人,俱是大奸大恶、十恶不赦之辈。”

萧冷儿简直苦笑不得:“若真以罪行论之,你等私创这修罗恶宫,集天下之残忍恶毒于一身,折磨天下之人。究竟是谁更罪不容诛!”

白衣人道:“我等不过替天行道。铲尽这世间带罪之身,使天下得以太平安定,何错之有?”

萧冷儿冷笑道:“若由尔等主持天下,天下人能得以太平安身那才有鬼,只怕那时才是真的人间地狱。上有帝王,下有衙门,只怕这天下罪人,再如何也轮不到你等处置!”

白衣人笑道:“我等眼中,只有圣君万寿无疆、大殿下恩威如炬,至于那庙堂之上帝王将相,却不知为何物。却不料姑娘竟是这等迂腐之人。”

话音未落,只见人影一闪,萧冷儿手出已多出一把匕首横于白衣人颈间,恨声道:“便是我此刻就杀了你,你还要忠于你的什么狗屁圣君大殿下不肯放人么?”

白衣人全无畏惧,洒然笑道:“我白修罗不过区区臣子,微不足道,死有何惧。我死之后,我楼心圣界还有千万教友,自然有人接我之位,定我功过,再行处置。能为楼心圣界而死,正是我无限光荣,又有何足兮?姑娘这话倒是问得奇怪了。”

萧冷儿手中一松,忽然只觉心中沮丧极了,暗骂庚桑楚也不知几千几万遍。

那白修罗复又笑道:“姑娘这等模样,不知还愿否听在下继续说下去?”

萧冷儿瞪他一眼,没好气道:“屁话。”

白修罗也不以为忤,指着那刑场最前方的酒池肉林道:“受此等刑法之人,均为平日里奢侈享乐、贪婪成性,为这金钱二字伤天害理、坏事干尽之人。既然他们如此贪图享乐,圣君仁慈,便让他们死得其所。至于那炮烙之刑众人,生前俱是那公堂之上的无耻狗官。都说三尺之上有神明,但这等贼子头顶‘明镜高悬’,却是光明正大的干些奸淫掳掠的勾当,老百姓身上只要尚有一层皮在他们就绝不放过。便该要这些人尝尝剥皮抽骨的滋味,可有那般好受。”

顿了顿,抬眼看萧冷儿,却在她面上看不出丝毫表情,白修罗复又接道:“至于那些被抛下蛇坑的女子,就更不值得可怜。这些贱人生前都是心肠比蛇蝎还毒,凭着自己几分姿色,专门以作贱男人为乐,也不知干下多少让天下女子颜面尽失的事。正是该把她们丢进这地方,尝尝万蛇噬心与她们这妇人之心究竟谁更狠毒一些。那上刀山下油锅之人,怕是姑娘也猜到不少了。没错,这些人俱是为一己私欲而出卖亲人、背叛朋友之人,昔日也都曾立下为所害之人上刀山下油锅的誓言。到关键时候,却是毫不犹豫舍人为己。这等人,便该让他们亲身实现那誓言。”他突然笑了笑,指着那一堆尚未清理的尸体道,“其实姑娘又何苦可怜这些人?想必姑娘方才也见到,这些人为留得性命,廉耻不顾,毫无仁义,互相残杀,而到最后却是谁也不放过谁。这么样的人,活在世上又有何益?”

萧冷儿眼见那一具具面目全非的浮尸,心中不由百感交集。自她懂事以来,从不曾遇到此等残忍之事,更不曾真正见过人心陷恶。一时之间,却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白修罗见她表情不由甚为满意,接着道:“至于那极乐之刑,姑娘可是瞧得过分扎眼么?姑娘可知那人曾害过多少良家女子?他本是全国通缉的采花淫贼,却一直逍遥法外,有不计其数的女子一生幸福甚至姓名都断送在他的手中。让他此种死法,倒还便宜他了。怎样,姑娘,还要我继续说下去么?”

萧冷儿眼见四周一处处惨无人道之景,而听那一声声凄厉叫喊。眼前忽然闪过一张温柔而慈悲的脸。那人生前,可是连一只蚂蚁也不愿伤害的。心中一切悲苦与茫然在这一瞬间忽然都通通离她而去,眼前豁然开朗。萧冷儿转身向白修罗道:“他们的确有罪。无论你是否有权利行刑,我却也无力解救他们脱离恶果。但今日我既然已经来到这地方,见到这许多景象,便再无法置身事外,宁愿与众人同受酷刑加身之苦,以免心中罪责。我无力阻止白先生,但相信这世间自有公理。愿白先生慈悲,念我一片诚心,释当释之人。”

最后一丝夕阳余光下,只见她白衣胜雪,点点血迹在那薄衣上如花瓣绽开,娇怯的身子弱不胜衣,摇摇欲坠。双眸澄清,苍白面上一片圣洁慈悲之色。看得不远处那一直静静凝视的那一双黑眸的主人也不由浑身巨震。

白修罗细细打量她,实不明白这美得超尘脱俗的弱女子究竟是哪来的勇气能说出这番话来。半晌道:“你眼前这些受刑之人有多痛苦,也明白他们是罪有应得根本不值得可怜,却依然愿意与他们同样受苦受难?”

此刻连阳光的余温也已退下,但萧冷儿笑颜灿烂却蓦的照亮这一片生生的刑场:“萧冷儿只恨不能以一己之身替众人之罪,白先生这就请吧。”心里想着那人,无论他有甚理由都好,却不知这一生害了多少性命。在她的心里,怎愿意自己喜欢的人是行凶为恶,但既然已经有了这摆不脱的罪孽,又为何要摆脱,而不是用承担来赎罪?他无力顾及,无心偿还,那便一切由她来担当好了。

白修罗思索半晌,慨然道:“白修罗有感姑娘圣洁慈悲,胸襟开阔,大半生也不过今日见此一人尔,白修罗但愿世人皆能有姑娘这等情怀。况大殿下也曾说过,我们惩治有罪之身,却绝不多加半分私心。今日姑娘既有心受过,白修罗就破格应允姑娘,只要姑娘受得在下一鞭,在下自当立即释放一人,绝不食言。”

萧冷儿不由大喜,深深一揖:“多谢白先生,这就开始吧。”

白修罗从旁边之人手中接过长鞭,再看萧冷儿一眼,退后一步:“姑娘,请了。”话音既罢那长鞭已如毒蛇般钉在萧冷儿身上。鲜红的血迹立时漫了出来,萧冷儿面现痛苦之色,却硬是咬紧了牙一声不坑。

白修罗面露钦佩之色,他自然知道自己方才下手力道有多重,手臂一挥,喝道:“放人!”

便有一个重伤之人很快被放了下来。

萧冷儿面上一片惨白,却由衷露出笑意:“白先生,再请。”

白修罗心中虽颇为不忍,但第二鞭却也毫不迟疑重重落了下去。

一分比一分更重的苦痛侵蚀她身体,由肌肤到骨髓,到每分每寸的血液。心中默默念着许多人,那盘踞在心头早已无法磨灭的那人温暖的叹息,扶雪珞的笑脸,依暮云的娇嗔,洛烟然的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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