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些时候，他也更希望她能平视着自己——比如现在。
叶容的眼睛几乎都已经哭得肿了，这时候甚至视线都还微微有些模糊。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有些呆呆地看着难得和自己视线在同一个水平面上的那双眼睛。
一如既往的幽深，却再也不像平时那样从容镇定。那其中几乎要溢满出来的情绪是什么？懊悔、愧疚、还是……心疼？她不知道，她只是在对面那双眼睛里，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双眼通红、整张脸都是花的，甚至连头发都是乱的。
——好丑，好狼狈。
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本能地就想要移开视线不敢再和他对视，捧着自己脸的那双手不失温柔却强势得让她根本就动弹不得。
小姑娘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垂下了眼帘。
“阿容，你看着我。”下一刻，男人的声音就在这静得有些压抑的夜里响了起来。
叶容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却到底还是鬼使神差地按着他的话抬了眼，再一次撞进了男人专注又复杂的目光里。
“对不起，阿容。”穆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再一次重复着自己的道歉，说完后微微停顿了片刻，他再一次慢慢地开了口，“以后再也不会走了，我……会一直陪你。”
语气微沉，郑重得就像是在许下某个誓言。
哪怕是委屈得才刚大哭了一场，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小姑娘的眼底也仍然还是飞快地就迸发出了一种异常耀眼的光彩来。
虽然很快，她就再一次垂下了头。
穆岳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几乎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判决。
叶容深深地吸了口气——客厅里实在是太过安静，哪怕是这么细微的声音，这时候听起来居然也是异常清晰。
然后她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问：
“这些年，你……是不是很辛苦？”
她没有回答原谅与否、甚至没有对他的道歉和许诺做出半点回应，只是完完全全地彻底避开了这个话题、再也不去谈及半句，转而询问起了别的。
这是既不怪自己、却也没能马上原谅自己，甚至……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前科”，所以就连承诺她也不敢再一次轻易相信。但至少……她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底的紧张和心疼依然还是不容错认的。穆岳苦笑了一声，迎着小姑娘关切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是浑然不在意一般淡淡道：
“都过去了。”
真要说不辛苦，那怎么可能？但毕竟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再去回想提及，也没有任何意义。这些事连他的父母都从来不知道，今天之所以对她说这些，不是为了获得原谅、更不是为了博取同情，他只是有义务有责任对这个全心全意信任着、关心着自己的小姑娘做出一个交代、把一切都解释清楚。
“是我的错，阿容，你没有做错任何事。”穆岳看着她，再一次认真地陈述着，“没有任何人，值得你自卑和……小心讨好。”
叶容似乎是怔了怔，愣愣地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起初她的动作和神色都还有些迟疑，犹豫着点过一次头后，她却像是很快就想明白了什么似的，随即再一次点了点头。
这一次，她抿着唇，点了点头——用力地、郑重地。
穆岳长长地出了口气。
然后下一刻，他的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
“小叔叔，我想……回学校了。”小姑娘点过头后，忽然间开了口——大概是还不太习惯提出要求，说这话的时候她语气里依然还有着几分隐约的紧张和忐忑，只是神色却是一派坚定，和他对视着、硬是没有半分退让。
穆岳忽然间就有了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己费劲挖了个坑却埋住了自己的感觉。
但无论如何，这总是一个好的开始——退一万步，哪怕万一、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万一最后陪着小姑娘一直走到最后的人不是自己，他也仍然希望小姑娘可以恣意地、任性地、轻松地，去走完自己人生中剩下的路，而不是一直小心又自卑着。
——尽管她紧张又忐忑的模样，其实是相当可爱的。
但是他很心疼，疼得好像整个胸腔都被贯穿了一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我送你回去。”穆岳没有迟疑，很快地就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站起了身来，却并不急着走，而是去浴室拧了热毛巾来递给她，耐心地看着她擦过了脸、又叮嘱着她敷了敷眼睛，这才终于带着她出了门。
他再一次把她送到了宿舍楼下。
叶容似乎是犹豫了片刻，却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小声叮嘱着：“小叔叔，你……开车小心。不要太辛苦了，早点休息。”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好像实在是太没有骨气，有些懊恼地咬住了嘴唇，连秀气好看的眉毛都微微皱了起来。
穆岳终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还是他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笑。
“好，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晚饭我来接你。”穆岳笑着点了点头，根本不给她半点拒绝的机会，说完就挥了挥手，低声催促着，“上去吧。”
哪怕是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会让它的可能性变成零——最初守着小姑娘的人是他，最后陪着她一直走下去的那一个，同样也会是自己，绝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叶容正懊恼着自己的没骨气，一个不防就被他绕了进去——到底是一向乖巧惯了，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听话地转身上了楼，走到一半似乎是才终于又意识到了些什么，犹豫了一下却到底还是没有折回去，只是近乎赌气地上了楼、一路直奔阳台。
挺拔英朗的男人依然还站在楼下。
他微微仰着头，和她视线相对。
很奇怪，她对他还没有走居然一点也不感到奇怪，更不奇怪他居然正看着自己这里。
穆岳又笑了，冲着她挥了挥手，然后终于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他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他停下脚步，按下了接听键，小姑娘的声音立时就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小叔叔，我觉得……还是不要麻烦你了，我和室友出去吃也可以的。”那头小姑娘的声音，几乎是带着一种赌气和撒娇的意味。
穆岳回过头，这个距离他已经无法再和她对视，但隐约还能看见女生宿舍楼四楼阳台上的那个身影。
被再一次拒绝了的男人半点也不生气，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微仰着头遥遥去看那个已经不太清晰的人影，慢慢地开口喊她：“阿容，给我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呢？补偿她、寻求原谅、还是让她再一次信任他的许诺？叶容一时间也有些说不清楚。她站在阳台上，隐约看见那个男人站在树下，路灯的光线在他脚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夜里的寒风时不时将他他脖子上的围巾吹得扬起——他脖子上围的，还是她的那条羊毛围巾。
他似乎是在看自己——其实隔得这么远，早就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脸了，但她还是莫名地有一种直觉：他在看自己。
夜色里、路灯下，他的轮廓看起来异常温柔。
叶容沉默了良久，鬼使神差地轻轻“嗯”了一声。
“明天我来接你。”穆岳心情极好地笑了一声，却仍旧还不忘记叮嘱着，“进去吧，外面冷。”
然后他就站在原地，耐心地看着那个娇小又纤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这才终于放心地离开了校园。
穆岳第二天的心情极好，离下班还有大半个小时，他就已经早早地完成了一天的工作，然后一个人认真计划着晚上该吃些什么。
下班以后接了她、再一起去一下超市——她陪着他买菜、仰着脸满脸崇拜地看着自己的模样，实在是很让人受用的。她心脏不好，应该是要多吃些鱼和豆类，可以再买点蒜，然后买一点核桃——要买有壳的那种，到时候他剥给她当零食吃。吃完以后再带着她散散步……
穆岳对自己的计划相当满意，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等着下班，手机却就在这个时候震动了起来。他皱着眉去看自己的手机，只是在看见来电显示的一瞬间就舒展了眉头，好像连整张眉眼都显得柔和了起来：
“阿容，我就快下班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破天荒地带着几分急切。
然后他就听见小姑娘那头有一瞬间的沉默，片刻后才终于有了声音：
“对不起小叔叔，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穆潇有些事……我要陪他出去一下。”
这一次的拒绝不再带着赌气和撒娇的意味，反倒满是歉疚和紧张。
☆、第26章 苦肉计
第二十八章
苦肉计
高大俊秀的男生一边斜挎着一个帆布包，另一个肩膀上却背着一个显然属于女孩子的双肩包，走在商场里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滑稽。但少年却好像是浑然不觉，一脸坦然地就这么单肩背着那个粉粉嫩嫩的背包，居然硬是把这么一个粉色的女士背包背出了一种少见的帅气和利落来。
“容容，”少年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孩子，伸手挠了挠头发，一向爽朗的笑容里居然难得地也有了几分羞涩的意味，“你说我给她买什么礼物才好？”
和他并肩走着的女孩子眉目昳丽、神色温柔，只是似乎有些怕冷，哪怕是在商场里也披着一件厚厚的大衣、衬得本就不大的脸越发娇小精致。她闻言似乎是微微有些好笑，微微弯了弯眉眼：“你喜欢的女孩子，你自己难道就没有什么打算吗？”
“她好像不缺什么，我想送她项链发夹之类的首饰做生日礼物。”穆潇挠着头笑，看起来也有些不太确定，“你帮我挑挑看？”
除了叶容，他从来没有给女孩子买过东西，实在是对自己的眼光有些拿不准。至于给叶容买礼物……容容和其他的女孩子都是不一样的，几乎就是他的家人，送东西的时候他其实是不太紧张和顾忌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进了商场的珠宝首饰区。穆潇本就家境优渥，穆家家风极好、他平时并不爱攀比炫富，这会儿手头也是相当宽裕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压力，当即就带着叶容直奔专柜。
“这个怎么样？”叶容回忆了一下施钰的肤色和气质，看了一阵后伸手指着柜台上的手镯问身边的少年。银质的手镯本身并不是太过贵重，但独特的设计感却也给它一下子增色不少、并不便宜。以目前穆潇和施钰之间还未成为情侣、却又带着些暧昧的关系来说，这是一个既显得足够重视、却又没有贵重到令人尴尬的价位。
“这个挺别致的。”果然穆潇立时就点了点头肯定了叶容的意见，但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叶容的其他考虑、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看，当即就对着营业员招了招手，“这个手镯拿出来我们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已经拉过了叶容的手，而后接过营业员递来的手镯往她手腕上套：“容容你试试。”
然而他很快就皱起了眉头——手镯其实还是相当漂亮的，只是……
“感觉好像不太……合适？”穆潇微微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才终于找到了恰当的措辞，有些不太确定地问着。
“我们这款手镯的设计感比较强，通常比较适合活泼、或者特立独行一点的女孩子，戴在手上会非常别致。”营业员微笑着的解释果然印证了穆潇才刚说出口的话，她解释完又不忘体贴地提着建议，“先生你女朋友很文静、肤色也白，其实可以试试这一款，戴起来温柔又有气质。”
营业员的话让叶容微微愣了愣，随即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赶紧摇头解释：“我们不是男女朋友，我也只是陪他来买礼物的。”
正下意识顺着营业员的推荐将视线投向另一款手镯的穆潇下意识回头，正撞上急急摇着头解释的叶容，忽然间微微怔了怔，然后在她侧头看过来的时候习惯性地扬起一个爽朗的笑：“容容，真的挺好看的，你要不要也试一试？”
“不用了，不是陪你来买礼物的吗？”叶容摇了摇头，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个和自己并不太相衬却极精美别致的手镯，再一次回忆了一下施钰的模样，终于是笑着轻轻点了点头，“我觉得，这个挺衬她的。或者也不着急，我们再逛逛别的？”
“不用了，就这个吧！你说合适那肯定没问题了，我们走吧！”少年摆了摆手，交代营业员包起来后爽快地去付了钱、拎着东西离开。
“容容你冷不冷？外套裹裹紧，要不我的也给你披着？别着凉了！”少年一边殷殷叮嘱着，一边却是在临出门时不自觉地抬头又多看了一眼店名，若有所思地挠了挠头发。
“不冷，别担心，我穿够了衣服的。”小姑娘笑着将自己大衣的扣子一一扣上，看着刚一走出商场就忙不迭站在上风口为自己挡住寒风的少年，眉眼间的笑意越发温柔了起来，“快期末了，最近忙吗？”
“这还好，考试我没什么问题。就是奶奶虽然现在不提订婚了、可还是老想把我和你撮合在一块儿，还是小叔叔好，自从上次奶奶把他骗去相亲之后他回来发了一个火，奶奶最近都不敢再跟他提这事儿了，”少年说到这个话题，好像连脑袋都已经有些有气无力地耷拉了下来，满脸的委屈，“还有小叔也是！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哪里惹到他了，总觉得他最近看我的时候都没有好脸色。你都不知道，每次他一看我，我都觉得凉飕飕的……”
“小叔？”叶容明显一下子就有些怔愣。
“可不是！”见有人接了话茬，穆潇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知音，只觉得满腹的委屈和牢骚一下子就打开了闸门、恨不得一股脑儿都倾泻而出，“容容我跟你说，我都怀疑小叔是不是单身久了不正常，一天都不带个笑的……”
少年喋喋不休地委屈了一路，叶容也不去打断他，就这么也耐心地听了一路。回学校的路在说话声中好像短得转眼就到了，穆潇把叶容送到了女生宿舍的楼下，看着她转过身来、笑盈盈地对自己挥手道别。
“再见。”她挥着手，眼底的温柔和笑意越发清晰，“祝你——表白成功。”
小姑娘生得娇小，每每都要微微扬起脸来才能和他对视。宿舍楼楼下的灯光将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晕染得几乎有些透明。
穆潇忽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叶容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微微蹙起的眉头间带着几分疑惑和不解。
“好，一定没问题！”少年下意识地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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